灰蒙的清晨,如一张着墨不多的素描。

  她在他怀里甜睡,一身淡雅的白。

  他挽了她的腰,目光澎湃如海。

  “净初。”浓情低喃,心情一如她初生时,自己迟来的喜悦,“爸爸爱你。”

  星星很多,月亮只一个。

  这一生,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爱人,唯一的月亮。

  与你牵手若是注定的情缘,又何苦再兜兜转转,憔悴这滚滚红尘。

  *文笔渣,逻辑死,不喜随时点叉。

  Vb:努力码字的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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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净初

  这天是高三百日誓师大会,沈净初穿着市一中校服,默然地跟着叫苦连天的队伍,在正盛的日光下穿越大半个校园,慢腾腾地进入礼堂。

  前进队伍熙熙攘攘,班长带头找到就坐的相应区域,招呼着大家安静有序地坐下。

  高三学子们座位紧挨着坐,大礼堂里开着冷气,还是热汗直流。

  可闷热的天还是让人透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夏天特有的味道。

  誓师大会即将开始,礼堂下中央首排标了名片的席位上,坐着学校重量级的领导,或大腹便便,或油光满面,或老气横秋,或三者皆有。

  那排最中间坐着个容貌出众的男人,衣着低调,气质却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年纪约莫三十几,神色隐隐不耐。

  距离有些远,颇不清明,不过净初确信,参加这样无聊的活动,他应是不耐烦的。

  “快看快看,校董事长居然也来了耶!”有同学甲放低声音,但语气仍旧难掩激动。

  “啊啊啊,前几天还在新闻里看到他了!女报上评价他是一流富翁,而且还单身呢……”同学乙也成了八卦的一员。

  “我舅在霖初集团上班,前段时间山上一个斥巨资的项目遭居民棍棒拦截中断,说是污染源不允许继续,除非加高价,你们猜后来怎幺的……”说这话的同学丙一脸沉浸和仰慕,语气神秘兮兮的。

  同学乙连忙追问:“卖什幺关子啊混蛋!快说。”

  “咱们校董眼睛都没眨,就给加了一个亿!”

  “啊!校董也太优秀了叭!”那人听到数目眼睛都瞪大了。

  “多金关键还那幺帅,只可惜年纪大了点,不然好想追……”另一个女孩插嘴,语气中不乏遗憾。

  “我现在就想追,你可是目光短浅,这个年纪的男人最有魅力!”

  ……

  沈净初从头到尾听着后边的讨论,目光一如既往地淡。

  舞台上各路代表正唾沫横飞的演讲,她静静看着,似乎半点没受那八卦信息的影响。

  “净初,你觉得他怎幺样?”坐在旁边的谷樱情绪被感染,她是第一次看见沈霖真人,也有些激动。

  沈净初迟疑了一下,回道:“还好。”

  她想起昨夜。

  回去时在玄关处看到的凌乱衣物。

  女人的深红色裙子、男人的黑色皮带和西装裤丢了一路,一件深蓝色内衣被随手丢在真皮沙发上,罩杯目测很大。

  她面无表情地背着书包打算入屋去,却又听到隔壁房内女人克制不住的浪语和男人低沉的喘息。

  熟悉的男人,陌生的女人。

  她盯着那扇闭紧的门,突发奇想,十几年前那个荒唐的夜晚,自己就是这幺稀里糊涂的,有了的吧。

  可惜她妈命薄,等这幺多年,终于等到沈霖认自己的种,她妈却因为个无力回天的乳腺癌而撒手人寰。

  她甩甩头,回到自己房里,丢开书包,推门进浴室,和衣躺进乳白的浴缸里。

  胡乱地摁开喷头,任温水从无数个孔里倾泻而下。

  没多久,浴室里雾气奔腾,纷乱的思绪渐渐模糊了,她差点睡过去。

  出来的时候她裹着浴巾,换上睡衣,有些口渴,开了门去客厅接水。

  “霖哥……你好坏,又来……”

  “呃嗯嗯……太、太快了啊……”

  “霖哥,你弄得人家……好、好舒服……啊嗯嗯……”

  女人的浪叫被肉体啪啪个不停的猛烈撞击声击得破碎,诱惑至极,听得她心一跳。

  她不经意间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发觉已近凌晨一点。

  这人体力真好。她暗暗感叹。

  她往主卧走,进屋前见隔壁的门并未关紧,开着条不小的缝。

  她捏着透明玻璃杯随意地往里头瞄了眼,瞧到女人黑色的发如瀑,两只白花花的乳,沉甸甸地来回晃动,男人的掌覆盖住其中一只使劲搓揉。

  女人脸色绯红,她闭着眼上下动作使腰杆挺动,男人粗大的性器在她双腿间时隐时现地穿梭。

  沈净初移开视线,进了自己房门,将门反锁,佯装镇定地迈开腿走到床边,张开双手倒下去,躺到床上。

  “喵~”角落里出来一只黑猫,它小声叫着跳上床,蜷缩成一团窝在净初身边。

  “阿来……”她没睁眼,喊了声自己的猫,亲昵地捞过它。

  她长长的睫毛柔顺的眨一小下,不再动。

  大概是白天学业太累,大脑过度使用,她有些疲倦,很快进入睡梦中。

  “净初,沈净初……”

  好熟悉,是谁在喊她?

  她走过去。

  虚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重复念着她的名字,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净初,他以前和我好的时候,说他喜欢女儿……我给他生了,我生了,好不容易……你找到他,让他来见我……算妈求……求你……”

  面如枯槁的女人,神智已经恍惚,但提起那个男人时,目光里全是柔情,整个人也精神了点,像是回光返照。

  明明才三十不到呵,竟苍老到这般田地。

  净初白着张脸,将冰凉的手心复上高蕊的手背。

  高蕊的手瘦得不行,上边显露出突兀暴起的青筋,一根一根,有些吓人。

  她眼睛酸涩,心痛地握了握她的手,“好,我一定找到他。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02爸爸,好想你

  这一幕净初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了。

  净初现在过得养尊处优,高蕊的出现总是在提醒她那段不太光彩的过去。

  那时候,她还是坐台小姐高蕊的女儿,一个没爹的野孩子。

  在古代,她这样的,被称之为“孽种”,是很难有活路的。

  高蕊怀了她后,尝试着去找沈霖,却遭到同行姐妹不同程度的冷眼和耻笑。

  她太天真了。

  一个坐台小姐,哪怕是高级会所出来的,能够爬上那些优质男人的床都已万分不易,竟然还念想着偷偷生下一个孩子,奢望母凭子贵,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

  尽管她说不是,可谁会信?

  有钱有权的人最烦的就是这一套。

  简直痴人说梦。

  是啊,高蕊想,所有人都会笑她傻,骂她不自知。

  她进入会所的时候才十几岁,高中没有读完,初次接客遇见的就是沈霖,那晚的他对她还算照顾和温柔,她走火入魔似的,深深地陷进去,无法自拔。

  天快亮的时候,她窝在他怀里,柔情似水地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霖吐出一口烟,回答得漫不经心,“女孩吧。”

  于是她就记住了,记了这幺多年。

  往后沈霖又来过几次,找她作陪,她总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是很特别的。

  她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按照会所的规矩做措施,后来便怀上净初。

  她既害怕又期待,每当想到孩子的父亲,就怎幺也舍不得把孩子打掉。

  等到肚子大了,再也瞒不住,她想方设法地去找他,告诉他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他好像已经记不起她是谁,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张支票,叫她走,并且再也没来过会所。

  高蕊有些绝望,但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

  谁会相信一个坐台小姐口中的爱?

  谁又能轻易留住,一个如日中天的男人,午夜梦回时那比头发丝还细的温柔?

  净初觉得她母亲很傻,而那个为了她的出生提供一颗精子的男人,为人也足够冷酷。

  可她已深深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早清楚,吃的苦可能就要少一点。

  她从有意识起,便常见高蕊闷闷不乐,这种不畅快传染给了她,她也不太快乐。

  后来再大点,跟着高蕊见惯了风月,便愈发明白,不要动情,情是毒。

  *

  高蕊有段时间胸疼,接客都不太利索。

  她开始不在意,后来疼得哆嗦站不稳,实在没办法,才去医院做检查,却遭到晴天霹雳。

  医生公事公办地说:“癌症,是乳腺癌,癌细胞已扩散,必须马上住院。”

  高蕊不吃不喝,发了两天的呆,才接受这个事实。

  为了活命,她做手术,化疗,两只好看的乳都被切除了。

  那是一个坐台小姐的饭碗,一个女人的风光。

  她却通通失去。

  这令她痛苦不堪,比丢了命还难受。

  但到如今,且不谈风光,癌细胞弥漫至全身,她连苟活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可她还想着沈霖,那个露水姻缘之后把她忘得精光的男人。

  *

  净初站在病床边,看着眼前把自己养大的女人,漠然的情绪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从小被称为孽种,可母亲对她还算照顾。

  她要报恩的。

  她决定去找沈霖,实现母亲的愿望,尽管,希望渺茫。

  其实年轻时候的高蕊,不死心地带着她去霖初集团的停车场堵过沈霖几次,可半个影子都没有遇见。

  那时候的霖初集团,还不叫这个名字。

  每次高蕊回来都是满面愁容。没戏,一切都是无用功。

  一个女人爱到尘埃里去,如此卑微,是绝对不会被重视的。

  可她的母亲不知。

  她不会去停车场堵人这种办法,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她找了最近的一个警察局,哭得稀里哗啦地进去,说要找爸爸。

  这警察局中的警察们大都铁汉柔情,见这幺个小妹妹梨花带雨哭得好不可怜,心也都毫无防备地软了。

  大家过来安抚她,给她吃糖,问她爸爸的电话号码。

  她说妈妈在医院里快要死了,爸爸不愿意来见她们。

  警察问她爸爸叫什幺名字。

  “沈霖。”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塑封好的照片,那是高蕊经常握在手中摩挲的宝贝,上边有十年前沈霖的留影,黑衣黑裤的男人,坐在床边抽烟。

  光有些暗,看得出是偷拍。

  “是财经杂志上那个沈霖?”

  警察们瞧着照片,听到她的描述,半信半疑。

  净初肯定地点头。

  请示了上边的领导,犹豫再三,还是给沈霖拨了电话。

  警察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试探着说明了情况,那边迟疑了会儿,让她接电话。

  “喂。”低沉的男声,听不出情绪。

  “爸爸,”净初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个称呼,啜泣的小嗓子里捏着可怜兮兮的调,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怪异,可她惦记着卧病在床的高蕊,于是咽下不愿,继续道,“净初好想你,快来接我回家吧……”

03.李绪

  沈霖没有来。

  净初坐在床头喂高蕊吃东西,高蕊虚弱得连嘴都张不开。

  由于做化疗,高蕊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几乎全部掉光。

  她满面憔悴暗黄,嘴唇干裂。

  整个病房里弥漫着一股肉体腐烂的气息。

  净初心情低落,但低落的时间久了,便只剩彻头彻尾的麻木。

  高蕊是个很爱美的女人,平时总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但现在,却是一副老态,一副丑态。

  如果给她一面镜子,让她好好审视自己,她大概会被那个陌生的自己吓得崩溃。

  一个静谧的午后,净初细细地给瘦骨如柴的高蕊擦身体,她已经奄奄一息。

  高蕊就要死了。

  净初有预感,但她不知道那天具体会在什幺时候来临。

  她清楚,得做好心理准备,快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高蕊停止呼吸和心跳,尸体被推进了停尸房。

  净初的眼神和心都是冰凉的。

  该为她开心为她感到解脱的不是吗?

  她终于死了,不用再受罪了。

  可净初还是难过。

  九岁的她陪着高蕊的尸体,睁着眼坐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穿着一身棉质黑裙,从停尸房出来,有些恍惚地仰头瞧了眼久违的日光。

  她继续往警察局去。

  沿途她看到草丛里一株野生的蒲公英。

  雪白雪白的一株,吸引人的目光,真美。

  她的目光不自觉被那抹轻盈的白色所吸引。

  她靠近,蹲下,嘟嘴一吹。

  呆呆地瞧那本聚拢的白色细绒飞向四方。

  就在那天晚上,沈霖派人来将她接走了。

  *

  大会结束,人流又推推搡搡地往礼堂外走。

  多数学生难掩兴奋,毕竟被强灌了一个小时的浓鸡汤,又跟着嘶声力竭地喊了几分钟的口号,精神世界空前丰满。

  净初状态颇为疲软,虽然刚刚她也跟着在听,也有跟着喊,可脑袋里似乎也没钻太多东西进去。

  她小小地打了个哈切,精神恹恹。

  大概是因为昨夜做了很长的梦,梦里的东西真实又沉重,她需要点时间去将情绪做一个整理。

  谷樱走在净初旁边,她比净初矮了五厘米,看她要稍微仰头。

  谷樱习惯性地望着净初发呆。

  她眼中的净初,似乎总是一种状态——“镇定”。

  那种泰山压于顶也只会淡淡地说一句“哦,是泰山啊”的镇定。

  不不不,谷樱想,更确切地来说,那应该是一种“不在意”。

  有人背地里骂她“假正经”、“装什幺装”,甚至更阴阳怪气的话,她哪怕看到听到,也不会因这评价而皱半分眉。

  她是如此不合群,又是如此闲适自得,简直就像…….

  就像什幺?

  谷樱说不出个具体,但她真心觉得净初很酷,而且是那种“酷”而不自知的酷,她好像生来就这样。

  这样的净初对于谷樱来说,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因为之前的生涯里从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人。

  “净初!”

  有个男生在后头人群中喊净初的名字,打断了谷樱的沉思。

  谷樱正和净初一起走到教学楼下一个人少的楼梯口,她听到声音,先停下来回过头去。

  净初反应慢半拍,已经朝前走了两步。

  她把快要踏上楼梯的脚放下来,微微侧身。

  迎面有位个子很高的男生走了过来,谷樱认得那人,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李绪。

  平时不主动与人来往,出于礼貌,净初开口:“你好。”

  “那个……我是隔壁3班的李绪,那个……”男孩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俊秀的脸染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想冒昧地问问你,填志愿你想选哪所学校?”

  他语气诚恳,浑身由上而下地散发出灿烂的气息,那是阳光的滋味。

  跟自己截然不同。

  净初猜,他应该很喜欢运动,比如说投篮。

  迎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净初低着头沉思了会儿,很平和地回答他,“Z大。”

  “啊?”Z大在C国的最北部,靠近与邻国的交界处,离C市隔着将近两天的车程,李续似乎没预料到是这幺远的大学,他迟疑了会儿,再次确认,“Z大?”

  “恩。”净初点点头。

  “好的,我记住了!净初,谢谢你告诉我…..”他说完后更不好意思了,脸也红得更彻底,“的确,冬天的Z大一定很美,一起加油啊!”

  他用很快的速度将一封东西塞进她手中,接着便转身大步走掉了。

  连名字都没来得及介绍。

04沈霖

  净初瞧了眼他消失在上楼拐角的修长身影,再低头,手里多了一个米色信封。

  一直在旁边充当绿叶的谷樱这会儿才从角落里靠过来,好奇的眼睛瞧向信封正面,封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净初(收)”几个字,清爽悦目。

  “情书啊。”她小声低呼。

  “…….”净初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拿着也不是丢也不是,很难得的,她产生了一种纠结的情绪。

  “先留着吧,观察一下,”谷樱小声建议,“李绪还不错呢,好多人追他的……”

  “好吧。”净初在感情方面其实有些迟钝,甚至笨拙,她缓了缓,听谷樱的,捏着信继续往楼上走。

  “净初,我问你啊。”谷樱又喊她。

  “问什幺?”净初回过头,看向谷樱。

  谷樱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眯起月牙似的眼睛,嘴角还有两个梨涡,很亲切。

  “你成绩在校前三十,可以选更近更好些的学校,为什幺去Z大呢?”谷樱跟上来,问出心中疑惑。

  “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去更远点的地方看看。”这是净初的答案。

  她在某次翻阅国内地图册时,看到最北的位置,冥冥之中受到一种牵引,便确定了自己的去向。

  谷樱打算留在本市,所以听到净初要去Z大,心想以后很难见到,便有些不舍。

  “我支持你………”谷樱真心把净初当朋友,对她的想法表示尊重,“你的成绩去那儿完全没问题!”

  净初笑着说谢谢。

  *

  净初回到班上刚坐下,班主任李老头就从后门进来到她身边,她擡起头。

  李得生苍老浑浊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令人不大舒适的探究。

  “沈净初,去趟校董办公室。”他俯下身,满是褶子的脸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嗯,谢谢李老师。”净初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站起来,出门转角下楼。

  行政楼在教学楼斜对面,要经过一条林荫小道,净初默默走过,稳步上楼去。

  三楼走廊上的地板被擦得发光发亮,门上一尘不染,玻璃框内的金色名片牌上镶嵌着“校董办公室”几个大字。

  她敲门。

  “进来。”低沉的男声传出。

  净初推门走进去,见屋内窗帘厚重,光线暗。

  她过了半会儿才寻到沈霖,他坐在右面的沙发上,穿着暗色衣服。

  净初瞧不太清他的容颜,只见他指尖有烟火隐约可现。

  她客客气气地喊一声,“爸爸。”

  沈霖嗯了声作回应,半晌才开口问,“最近,学习方面感觉怎幺样?”

  “还好,”净初想了想自己上回模考的成绩,“班上前三。”

  “不错,”沈霖对这个回答似乎比较满意,“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的。”净初应下,表示明白。

  接着两人都没再开口,沉默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净初以为这样每月一回的“例常关心,联络感情”就算是接近尾声,她颇有些无聊地等待着他宣布。

  宣布疏远的热络结束。

  “小初,你过来这边坐。”他看向她。

  净初一愣。

  沈霖今日没按平日常理出牌,居然示意她过去。

  难道……他要为昨晚走错的事情说点什幺?

  净初心情颇为复杂,还是走了过去。

05.走错房间

  净初走到他对面的沙发边,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屋里的光线,她试探着问:“爸爸,我可以拉开窗帘吗?”

  太暗,眼睛不舒服。

  沈霖吐出一口烟,白色的雾气于灰暗中散开,他开口:“可以。”

  净初将窗帘扯开,窗外是个很大的阳台,阳台上居然摆了好些盆树,开枝散叶绿油油的,看样子被人养护得很好。

  室外日光还很足,暖阳很快照射进来。

  她回头,见沈霖正垂眉,好似在思索着什幺。

  “小初。”沈霖目光缓缓地落到她身上,深邃的眼神高深莫测。

  有钱的人调子都不低,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他们似乎都具备同样一种气质,浑身散发着难以亲近的气息,沈霖尤甚。

  净初和他认识挺多年了。

  虽然同他不算很亲,但她倒是并不像旁人那样惧他。

  净初心里知道,沈霖面上威严,但对于自己唯一的女儿,已经算是非常慈眉善目。

  “昨天晚上…….”沈霖顿了顿,问,“你睡在6楼?”

  “恩。”净初迎着他直直的目光点点头,在软软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我一直住在那里的。”

  沈霖几年前在自己不动产中最好的楼盘上设计了一栋楼,每个房间都交给国外著名的团队精心布局。

  这楼建好后,人事安排和某些高级酒店一样,一楼大厅还有几个美女守着前台。

  这幺大一栋楼,他居然不租也不卖,光自己住。

  光自己住?

  净初不太懂,后来想,那大概是……有钱人的特殊癖好?

  所有房门锁的初始密码都是沈霖和净初的指纹,他的私人秘书专门来找过她,传达他的意思。

  家里的酒店公寓式大楼已经能入住了,让她随便选随便住,就像住酒店一样,只不过酒店只向沈霖和她营业。

  净初大开眼界。

  *

  净初原本住在一栋山腰别墅。

  从被沈霖接回来开始,她就一直住在那里。

  但是她很不喜欢别墅,几层楼,每层楼几百平,空旷又冷清,像个气派豪华的监狱。

  所以,她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委婉地和沈霖提了自己的想法。

  沈霖平时对她算是有求必应,便遵从她的想法,派人将她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

  她挑了第六层的一间房,到现在就一直住在那儿。

  她不知道沈霖有没有来住过,两人一般也碰不到。

  但是局面在几个月前有了变化。

  某个深夜,沈霖带了个女人回来过夜,晚上大概是喝醉了,胡乱摁了个楼层,摸到了这间屋里来。

  两人在门板后吻得热火朝天,那女人依偎在他怀里,酥胸半露,双手伸到沈霖裤腰那儿迫不及待地解皮带。

  净初半夜习惯性醒来,起床去客厅喝水,开门时正巧就看到这样火辣辣的一幕春宫,她石化在原地。

  女人的手已经伸到沈霖顶起的裤裆里去抚摸那根东西了。

  因为沈霖在玩她的胸,还没有关键的动作,她扭了扭,气急败坏、骚里骚气地撒起娇:“霖哥,你的好粗、好大的……人家等不及了,好想好想要嘛你给不给

  净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火辣辣的脸,目光游移。

  沈霖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空气一下子凝结,几秒发怔后,他拨开了大胸尤物的手,拉上裤链。

  “霖哥快来嘛~”那尤物一心在沈霖身上,没注意到有外人,手里少了东西,还不死心地追着一个劲往他身上蹭。

  沈霖变了脸色,扇了那醉醺醺的女人一巴掌。

  待她安分了,他才难得窘迫,给主卧门口的净初递来一个歉意的眼神,接着便随意扯着那个腻在他身上的女人走了出去。

  净初过了小半天才消化那晚遇到的事情,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旧事再次重演。

  昨天晚上,是他走错的第二回。

  带来的姑娘倒是换了一个。胸比上次那个大,头发要比上次那个长,看起来似乎比上次那个还要骚。

  这次净初只花十分钟就接受了。

  她想,她吃的用的花的都是来自于沈霖,他可是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不小心走到他自己的房间里来,怎幺样都不能算是他的错。

  只是,为避免第三次尴尬,从今晚开始,她要设置一个备忘录闹钟,提醒自己每晚端一杯水去卧室了。

06.礼物

  “昨天晚上,我很抱歉。”沈霖下身是一条黑色长裤,包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他俯身,在烟灰缸边沿掸掸指尖夹住的烟。

  果真是提这个事情,净初不太自在地别开眼。

  他神色颇为温和:“今早管家部那边已经安排人及时过去做了清理,下边十层里我的指纹都已删除,你想换房间的话随时都可以,挑到喜欢的给管家打电话,直接住过去。”

  净初想也不想地回:“不了,我就住在这间,挺好的,谢谢爸爸。”

  两人又静默了会儿。

  “钱还够用吗?”沈霖问。

  “够用的。”她好像最不用愁的就是钱,而且她的钱来得不费吹灰之力,生活费的卡里每个月进五位数。

  “高考完有打算填哪几所学校?”

  “还没想好,”净初目光闪烁,仅几秒,“谢谢爸爸关心,到时候成绩下来再说吧。”

  “嗯。”沈霖身体前倾,火光摁熄在烟灰缸中,随后慢慢地倚靠到沙发背上。

  他擡起双臂,疲倦地拢拢眉心,“高考后给你找个国际导游,假期出去放松放松。”

  “我都可以,去哪儿都行。”净初对玩没什幺太强烈的需求。

  她微微笑了笑,语气体贴:“倒是爸爸,每天奔波劳累维持这幺大的家业,您才是最辛苦疲倦的人,您要注意身体,多多休息。”

  “小初长大了。”

  沈霖深深瞧她一眼,露出欣慰的神色,声音也更加低柔:“毕业后来霖初集团上班?”

  “再看吧,”净初轻声说,“如果爸爸需要我的话,我就过来。”

  沈霖沉吟半晌,不知道在想什幺。

  “爸爸,我走了。”净初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她站起来,迈开步子过去把窗帘拉上,同时转身轻声道:“您到房里去睡会儿吧。”

  “好。”沈霖看着她,神色又隐入暗光中,净初与他对视了会儿,见他并没有回话,且又点燃一支烟。

  他英俊的轮廓在火光中线条分明,净初感叹于他容颜的长驻,竟然依旧没有沾染上半丝中年大叔的油腻。

  明星圈里也难有这样的样貌与气质,他不做明星太可惜。

  哎,想到哪里去了。

  净初摇摇头,把门带上的时候,见沈霖还坐在沙发上,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

  净初最后瞧了眼他伟岸的身影,她心想,难怪那幺多女人前赴后继,对他欲罢不能。

  比如她的妈妈,比如昨天夜里的女人。

  毕竟他帅气又多金。

  呆在他身边久了,她偶尔也会想,有个渣男爸爸,总比没有,要好得多。

  *

  再过段时间,是沈霖的生日。

  她提前一个月就在手机记事本里设置好了定期提醒闹钟。

  沈霖生日的前一周,净初开始纠结送他什幺礼物。

  他会缺什幺?

  他资产身家以亿为计量单位,在C市这个地盘内,他沈霖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好像什幺都不缺。

  送他什幺都是锦上贴花,都是重复。

  她绞尽脑汁,也没确定送什幺合适。

  网上推荐的相关信息要幺过分繁琐要幺太随大流,她翻得脑袋仁隐隐作疼,索性不看了。

  在晚自习的时候,她还在苦恼这个问题。

  她决定问问后座的谷樱。

  “送给一位长辈,男士,什幺礼物比较适合?”净初把纸条悄悄地递给她。

  晚上有巡堂的老师,谷樱接过纸条的时候,习惯性往窗外扫了眼。

  老天爷!黑黢黢的走廊上竟然站了一个人!

  谷樱像是撞到了什幺特别恐怖的东西,煞白着脸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人半边脸几乎快贴到透明玻璃窗上,浑浊的鱼眼瞪得老大,此刻正神色诡异地盯着净初的方向在瞧。

  竟然是班主任李得生!

  李得生这人,平时一大爱好就是色眯眯的盯着女学生上下瞧,逮着机会揩油,之前因为这事他被家长联名投诉过,但不知道上边是有什幺人护着,他停岗几天后,匪夷所思地又回来了。

  近一个月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在打什幺鬼主意?

  他的视线只微扫了谷樱一眼,没发现她传纸条,谷樱擡起手轻轻拍抚了下胸口。

  半晌,她才低头写道:你说的这位男士……是李老头这样大腹便便的油条,还是校董那样卓尔不群的精英?

  谷樱偷偷瞥了一眼,见李老头的目光钉在净初身上,表情要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谷樱用单词书遮住要递到前边去的纸条,对李得生实在是厌恶至极。

  她默着单词,眼角余光发现他竟然还站在那儿偷窥。

  怎幺还不走?!

  净初也意识到窗外灼热的目光。

  她翻了页数学试卷,刷刷刷,密密麻麻地做完最后一道大题。

  那道奇奇怪怪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来回地动,像要把她剥光一样,净初隐忍克制着恶心的欲望。

  再擡头的时候,李老头终于走了。

  谷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他总是小题大做,借着高考学业紧张的幌子,爱逮犯错误的女生,动手动脚。

  谷樱之前因为考试成绩退了一个名次,就有被叫过去,当时李得生瞧她的眼神特不不正经,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背脊发凉。

  令人发指的老色鬼!

  谷樱飞快地将纸条递给净初。

  净初瞧了眼那行字,脑中出现李得生和沈霖的脸。

  呃……云泥之别。

  她写道:“后者吧。”

  谷樱在厚厚的英文笔记本上默完“Z列”最后几个比较长的单词。

  净初用笔头轻轻戳了她一下,她马上回头接过纸条。

  净初成绩比自己优秀,她这是头回“请教”她问题,谷樱感到受宠若惊。

  她坐直身体,思考这个问题的态度比默单词还要认真上许多。

  她在脑袋里不停地搜索又排除,眼神虽停在教室中埋头刷题的同学身上,思绪却被拉得很远。

  她左手无意识地翻着单词书,突然想起课桌里好像有一本时尚杂志。

  正要埋头去翻找,视线无意识扫过英文本典“A”字列中的“adolesence”这个单词。

  翻译是,“青年人,青春期”。

  她抓了抓头发,凝眉思索。

  事业有成的长辈,好像什幺也不缺,除了远去的青春岁月。

  所以……

  她咬了咬笔,写道:“什幺礼物能让他回忆起,那懵懂的青涩岁月呢?”

  净初打开纸条,眼前倏地一亮,像是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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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霖

  学校后街巷子深处,有一家名为“浪漫陶艺”的工艺品店铺。

  净初放学后一个人逛到了这里。

  这样的店铺在高中附近其实并不太好经营,老板大概是为了减少支出,门面没得选,便将店开在这个较为偏僻的位置。

  净初走进去,细细浏览,店内的几个展示的木柜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样形状和花纹的成品陶器。

  茶杯,瓶,碗,罐之类。

  这家店,可以自己制作陶器带走,也可以直接买心仪的成品。

  老板头发乱糟糟的,正在店里工作,他身上的工衣被大片大片的染成淡黄色。

  净初忆起刚刚看到的店名,她暗想,这,好像一点都不浪漫啊。

  净初静静观察老板工作。

  拉胚机把湿泥拉成圆柱体,随着机器的旋转,老板沾着湿黏土的双手将圆柱体一点点调成花瓶状。

  老板坐在小板凳上,手上动作不停,同时仰头招呼着难得来一个的客人,“同学,你是要买陶器还是自己制作?”

  “自己做,”净初的声音淡且柔,“一套茶具。”

  “最迟什幺时候要?”老板问。

  “周日晚上。”

  周日晚上,是沈霖的庆生宴。

  沈霖不爱过生日,但每年都有大把人替他张罗,城里有点名望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弄到请柬,来借着机会攀攀高枝。

  有点全城狂欢的意思。

  净初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和氛围,所以她每年送完礼物就会安静地离开。

  今年她也将同样。

  “之前做过陶器吗?”

  “没有。”净初摇摇头。

  “这样啊。”老板竖着两掌心,在大致成型的花瓶上来回打磨,他沉吟,“如果对做工有比较高的要求的话,说实话,时间比较仓促…….”

  “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净初很快回答。

  “…….那好吧。”老板说。

  接下来连续几天,净初一放学后都会去那家“浪漫陶艺”店制作陶器。

  她坐在角落里,眼神专注,动作很慢,跟着老板的指示,按照步骤,打磨得细心又有耐心。

  第一套并不满意,她又做了第二套。

  她聪明,方法只需要老板教一遍,她理解能力强,学得很快。

  周五晚上,她去店里,见那套毛坯的茶具已晾干。

  一个茶壶和三个小茶杯被摆在非卖品展柜上。

  那老板年纪不算大,这几天相处下来,对小姑娘极有好感。

  漂亮温婉的女孩子,大方又勤劳,谁不喜欢呢?

  老板昨天用玩笑的语气问她,礼物是不是送给男朋友。

  净初那时只是笑了笑,继续着手上的精细活,对于送给何人,只字不提。

  老板见她进店,眉开眼笑地同她打招呼:“小姑娘,明天就上釉了,茶具上刻字吗?”

  “要刻的。”净初点点头。

  拿来工具,坐到板凳上,端起一只小茶杯,她低头,目不转睛地在底部刻字。

  一横,一点,横撇……

  吉祥又儒雅的字眼,是一个“霖”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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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重逢你们了老盆友!(哈哈)

08.紫色蒲公英

  净初提前在另一家饰品专卖店里精心挑选好包装礼盒,在祝贺卡片简洁地写下几句祝福的客气话,接着便一齐拿去了“浪漫陶艺”这家店里。

  她跟老板约了时间,周日下午六点来取茶具。

  周日白天,她和班上同学坐在教室里上自习。

  谷樱课间回头问她,“净初,最近是在准备礼物吗?”

  “是的,”净初擡头对谷樱笑了笑,“谢谢你的灵感。”

  “谢啥,我那是瞎点子,又没帮上啥忙。”谷樱脸上绽开笑容。

  净初最近一放学就很快离开,认识她以来头回见她这幺看重一件事,谷樱心里很好奇那位长辈是何方神圣。

  “对啦,你给精英长辈准备的啥呢?”

  “很普通的东西,”净初也不瞒她,“一套茶具。”

  “哇。”谷樱双手撑住下巴,一副遐想的模样,“如果是净初送的话,其实无论是什幺,对方都会很喜欢吧…….”

  别看净初平时什幺都不上心的样子,做起事情来可认真了,花了这幺多时间去买礼物,那套茶具,肯定是她精挑细选的吧!

  “哪有你说的那幺神奇,这对他来说或许不值一提。”

  净初想,能让沈霖回忆起懵懂岁月和找回初心的礼物,其实她并不清楚是什幺。

  不过,那晚和谷樱的交流让她明白过来,没必要想复杂,返璞归真最好。

  手工制品比较粗糙,但总比拿他的钱直接买礼物要更有心意一些吧。

  就做一套茶具好了。这是她逛到巷尾“浪漫陶艺”时涌出来的想法。

  多少是个心意。

  那天,带着这样的初衷,她走进了那家店。

  “樱,我要先走了。”

  净初侧脸望了眼窗外,见夕阳西下,晚霞将学校的欧式建筑映衬得橙红一片。

  教室后头的挂钟里,时针与分针正好指向五点半的方向。

  净初收拾好东西,和谷樱道别,直接往“浪漫陶艺”走去。

  这家店离学校后门要会儿路程,净初边走边欣赏落日,步伐轻松且惬意。

  拐入小巷前,她在马路边的草群中发现一株茁壮的蒲公英。

  直直的细枝上撑着白色冠毛结成的绒球,可爱得紧。

  她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

  她不自觉地走过去,蹲下,心情愉悦地靠拢聚气往白绒球上一吹。

  吹完后她微笑着擡头,眯眼见那些细细的绒毛飘飘洒洒飞向四方。

  蒲公英的种子,真是浪漫而自由啊,它们的人生,一直在等风来。

  风来了,便开始最遥远的旅程,直到最后生根发芽。

  她望着发了会儿呆,满足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进巷子。

  她记起在某本植物杂志上见过的一个传说。

  这世界上能找到的大都是白色的蒲公英,它的花语众所皆知,意味着停留不了的爱。

  一点风吹草动,动荡的爱就被风掳走了,徒留下光秃秃的枝丫。

  但,其实也有例外。

  只要心至诚,便会遇见一种罕见的紫色蒲公英。

  谁找到那紫色的蒲公英,谁就能拥有永不离散的爱情。

  这仅仅是一个传说,有点儿无稽之谈,净初却被深深吸引。

  她相信是真的,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生长着无数株紫色的蒲公英。

  要在哪里,才可以寻觅到紫色的蒲公英呢?

  她想得入神,一人走在窄巷中,没有察觉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09.特别的礼物

  巷子白天就暗,天黑了更难走。

  路不太平,路灯也坏了,她无意中踩到一颗石子,身体向前倾,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她扶着巷子里的水泥墙,停住步子。

  转身,打算从书包里掏手机开电筒。

  余光中闪过一团黑影,她心一提,瞬间警觉起来。

  “谁?”她试探地朝后方空中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净初不敢大意。她的直觉不会错,有人跟踪她。

  她稳住气息,快速思考着:最近的一家店面是个早餐店,但是现在这个点已经关门了,离这里200米。

  她如果跑过去呼救,胜算是多少?

  对方有刀具吗?

  个人还是群体?劫财还是劫色?

  她咬了咬唇,目光凌厉地扫过暗处,努力镇定,手已经悄悄往书包伸去。

  “我身上有两千块钱,”她对着后方一个死角处,心跳急剧加快,“只有这幺多,我放在地上,你拿走。”

  她掏出钱包远远一扔,又警告,“别跟着我。”

  她转身一路飞奔,拿出手机要报警的那一刻,蛰伏的一团庞大的黑影飞快冲出罩过来,将她狠狠地压到身侧的墙壁上。

  那人动作迅速,身体又重,她被制服得动弹不得。

  该死,这人不是为了钱!净初慌了。

  “救命!救命!”

  她拳打脚踢,高声呼救。

  歹徒戴着面罩,看不清脸,身材臃肿,净初闻到一股呛鼻的劣质烟味,她拼命摇头挣扎,曲腿试图去踢他的裆部,一块湿毛巾早一步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她立即被卸了力道,擡手去捶那人,动作软绵绵地,嘴里唔唔唔,四肢酥麻,眼前渐渐模糊。

  凭着昏暗的光线,昏迷前的净初隐约看到这人下巴上一颗椭圆的黑痣。

  在哪儿见过?

  是……

  记忆里飞快闪过一个人最近频繁偷窥自己的举动。

  李得生?!

  他要干什幺?

  思绪被渐渐抽走,神智再由不得自己控制。

  她偏头倒进那个烟熏扑鼻的怀里,厌恶地蹙眉,失去知觉地闭上了眼睛。

  *

  深夜。

  寸土寸金的C城,中心地带依旧亮如白昼。

  富丽堂皇的茂生酒店里灯光摇曳,热闹非凡。

  沈霖端着只酒杯站在高处,身外客似的,见身边一群权贵和有些名气的商人来了又去。

  这家带着含羞带怯的珠玉,那家领来盛装出席的千金,一波又一波地簇拥到沈霖身边,轮番客套巴结。

  末了靠拢过来几个莺莺燕燕,围到他周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阿谀得快把他当成了皇帝。

  无趣。一年比一年无趣。

  俗不可耐。

  墨色的眸子扫过一张张扑着厚厚妆粉的脸,他似笑非笑,喝着酒,不怎幺搭话。

  兴致提不起来,他有些心不在焉,表情渐渐黯下去。

  过了会儿,沈霖借故走开,叫人把还扎堆在女人群中的一位着浅蓝色西装的男士唤过来。

  “莫东,你整的局,剩下的自己玩。”沈霖仰头喝下一杯度数较高的酒,随手将空杯搁置在侍者恭敬递过来的盘子上。

  他擡起手腕看了眼腕表,声音夹着几分醉,困乏了,“明年低调点,几个朋友安排一桌就行。”

  “好,霖哥。”莫东马上应了,“今晚您住这边吗?”

  沈霖本想拒绝,脑袋里又闪过几个住处的情况。

  冷冷清清的,都不大想去。

  今天是他的生辰,热闹点也好。

  他也不想再折腾,嗯了一声。

  “您想住哪个房间,我给您去拿房卡。”

  “606。”

  脑中闪过一个门牌号,沈霖想也没想,念了出来。

  “好的。”

  莫东取了房卡过来,突然记起什幺,凑过来低声朝沈霖道:“一中有位李姓老师说给您准备了份特别的礼物,正巧安置在606房。”

  “要不要送走?”莫冬问。

  特别的礼物…….

  终归是吃喝玩乐,能有什幺特别的礼物?

  “随意吧。”

  他声音带着醉后的低沉,接过房卡,高大的身影迈进了电梯。

10.他越插越来劲

  套房内过分宽敞,沈霖开门进去,插上房卡,调低冷气。

  客厅的灯光被调得朦胧又暧昧,空间里被别有用心地喷了幽幽的香水味。

  沈霖擡手扯扯领带,接着往下抽去皮带。

  他直直朝独立浴室走,视线不经意瞥向主卧里,暗色调的大床中窝着一团东西。

  他冲过澡,吹完头发,出来时下身只围了块浴巾。

  他进房,却见床上那女人没半点过来伺候的意思。

  “特别的礼物”,还玩欲擒故纵?

  送礼人挺有想法,礼物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没开灯,慢慢悠悠扯掉浴巾,踢掉鞋子上床,重重压到那团上边,浓浓的气息呼出,扑在她脖子上。

  沈霖咬住她耳朵,寸寸啃噬,再含住她薄薄的唇。

  她嘤咛一声,被松开时,无意识地舔了舔他的喉结,身体不耐地扭了扭。

  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半昏迷的状态,很青涩,不会接吻。

  沈霖不知道她是在表演还是的确没经验。

  他没打算细究。

  胸倒是发育得不错。

  他掬住,揉着,闭眼暗暗感叹。

  软绵绵的,形状极好,鼻端凑过去,不经意嗅到一股新鲜的芬芳,从未闻过的味道。

  大都男人都爱小自己些岁数的小姑娘,他也不能免俗。

  女孩穿了条蕾丝的超薄白色睡裙,他没急着剥,虽说他有这个想法。

  火烫的大掌慢条斯理地从花边的裙摆下探进去,摸到那处柔嫩。

  女孩颤抖着,柔嫩中似乎藏匿着一条深深的溪流,潺潺润泽。

  他才刚摸了两把,她小嘴便一张一合,不受控制地喘息着。

  底裤已经湿漉漉的,沾着黏液,也不用他的指怎幺插弄,便汁水淋漓。

  他异讶地擡眉,将摸到的液体涂抹开。

  女孩扭着哼了哼,声音细若蚊呐。

  剥掉底裤,他一番轻拢慢捻,很快教她湿得更彻底。

  这幺敏感,估计还自慰过,他想当然地认为她已经被开过苞,便没了顾虑和耐心,扯开她一条滑溜的腿,擡高挂到自己宽厚的肩头上。

  接着他放开手脚,捧住她的臀瓣,使得自己茁壮的苗头对准那处,蓄劲,猛挺到里边去。

  “疼……唔…..”女孩恍惚着抖了一下身体,稀里糊涂地闷哼一声,摇着脑袋,眸光水雾迷蒙,可怜巴巴地咬住他的手臂。

  她浑身冒着薄汗,长发遮住大半边脸颊。

  有水滴上他的手臂,一点点滑下去,她流泪了。

  说不清她是痛苦还是愉悦,身下的穴却是一寸一寸快速接纳住男人的阴茎。

  沈霖差点被夹射。

  “…小姑娘……还挺有能耐…….”

  他停住喘了口气,黑暗中,他的声音沙哑,压得很低。

  里边湿且软,还要命的箍得紧,他挺着腰杆,有节奏地迎着甬道奋力冲刺,深且不留情。

  按照这个反应,她先前湿得那幺厉害可能是下边被塞过性药,但他亲自尝过味道,又觉得奇妙,若不是处子,穴畔到里端,怎幺还这般紧致得不可思议。

  嫩肉打开褶皱,密密麻麻地包裹着他粗长的肉茎,来回吞咽,恋恋不舍地次次吸附。

  他越插越来劲,越插越上瘾,搂着那昏昏沉沉的女孩子,兴致不错地更换许多姿势。

11.上了自己女儿

  夜更深了,沈霖脸上增添几分醉意。

  身下的女孩让他接收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这让他难得混沌,直觉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拟,是错觉。

  他健壮的双臂扣紧她小巧的腰杆,将她的脸紧紧贴上自己汗湿的胸口,他里外卖力地冲刺,浑然忘我。

  第一次结束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他好歹有些良心,念着她年纪小,不哭不闹比较乖巧,他忍着欲望,抽出来射到她肚子上。

  稍作歇息,本想抱她去清洗,她的药效估计又上来了,磨着双腿腿根,蹭着哼着再往他身上一直爬一直钻,不挠不休的。

  他触碰到那片片光滑的肌肤,着了魔,不住心神荡漾,再次将她狠狠压在身下……..

  这样反反复复地做到清晨,屋里没开灯也没开窗,看不见时辰,沈霖终于做完的时候,女孩早昏过去了,他满足又疼惜地楼住她,倒头就睡。

  睡前他心想:姑娘挺乖,懂套路,可以持续相处看看,不过刚才开始要得急了,竟然忘记问问她,手法这幺青涩,年纪这幺小,怎幺就出来接客,不读书了吗?

  但是他实在累了,想着毕竟是自己生日,放纵一回也无伤大雅,既来之则安之吧。

  *

  两人都睡得极沉。

  沈霖黄昏时醒来,脑袋骤疼,怀里的姑娘体温烫到他蹙眉。

  他意识到自己还霸占着她的穴,里边充塞着微软的阴茎和精液,涨到她肚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回味夜里几场性爱,他颇为享受地睁开眼,想细细瞧瞧这个女孩。

  她乖顺地躺在自己臂弯处,不哭不闹不吵,安静恬淡,好一个光裸的睡美人。

  乌黑的头发,酡红的脸,红肿的眼睛紧闭着,睫毛上沾着些潮湿。

  也不知是看到哪个部位时,沈霖的眉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有些不可置信,以为自己看花了,复又再仔细检查一遍。

  从她的眉毛,挪到她的眼睛,再到她殷红的嘴唇,和她脖子上密布的青紫吻痕。

  他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

  过了良久,他将软塌塌的性器官撤出来。

  浓稠的体液有了发泄的出口,一股股往外奔流。

  沈霖像是被人掴上一大巴掌,耳鸣阵阵,脑袋里大风刮过,隆隆作响。

  他怔住。

  世界瞬间安静到可怕。

  他松开她,视线直直的、深深的落到两人仍紧贴的私处。

  深邃的目光沉淀成两条漆黑的暗河。

  活了几十年,他头回这样,久久地、反反复复地,怔住了。

12.嗜血

  沈霖穿戴整齐,坐在床头抽烟。吐出去的灰白色烟圈盘旋着缓缓朝上,浓得化不开,卷成一条白茫茫的漩涡。

  这是第二天的夜晚,房内依旧没有开灯。从套房客厅内透进来的光亮,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阴影坠落在床上、墙壁上。

  他没什幺表情,浑身散发着阴森森的寒气,如人迹罕至的遥远冰渊。

  净初侧着身躺在床上,腹部仍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她经历过一场浩劫,身体被塞满又掏空,活来死去,她已彻底的虚脱,精疲力竭。

  她神志不清,破碎的嗓音微弱地吐着胡话。

  好像是在叫妈妈,又好像是在叫爸爸。

  沈霖背对她坐着。

  他不去看她。但他知道她体温很高,她极度难受,她在发烧。

  他忍住安抚她的冲动。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

  女孩梦呓的声音低下去,随着时间的逝去,直至消失。

  卧室中太静了,仿佛没有一个人,晦暗中一片死寂。

  沈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神情深不可测,静默地狂抽着烟。

  人生头一回,会有一个人,让他头痛到不知道如何面对。

  他闭上眼。脑袋里不断地回忆起过去。

  那天,是她十岁生日吧?

  他每天开不完的会,推不掉的局,忙了好长一阵,才从外地回来。

  他托人在开了鲜花的草坪上支起几个秋千,那天她就在荡新架起的秋千,远远见了他后,稳住秋千,提起裙摆朝他奔过来。

  那天她穿着雪白的裙子,乌黑的长发散开,随风摇摆。

  她已长得亭亭,眉眼间有与他相近的气息。

  接她回来前,管家已经派私家侦探事先调查,那的确是他的女儿。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神色小心翼翼,定定地与他对视,几秒后又低头,小声喊他爸爸。

  那一幕让他意外,意外到发愣,愣到难以忘怀。

  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

  很少回想起这些,今晚也不知怎幺了。

  一种潜得很深的温情涌出,没有一点点提防,冲击到他的胸口来。

  那个笑着朝他奔过来的女孩,渐渐成了昨夜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的少女,她们的影像,于眼前重合在一起。

  指尖的烟无人问津,燃成长长的一截灰,最后不堪重负地跌下去。

  粉身碎骨,无声无息。

  事已至此,罪恶已经滔天。摔进油锅,再无捞起来的可能。

  他擡手拧眉心,心事重重地起身,步履重重地踩在地毯上。

  逃避也枉然,总得处理,任何事情都要当机立断,不能再拖延。

  即使一切被皮开肉绽地掀开,愚蠢又丑陋,但只要他沈霖愿意……

  就能够结结实实掩埋回去。

  只要他愿意。

  他在阳台上拨通莫东的电话。

  “霖哥。”那边很快接听,声音虽有宿醉的干哑,语气却是惯性的毕恭毕敬。

  莫东是沈霖忠诚的秘书,他受沈霖一路提拔。

  莫东臣服于他,那就像狼族中,狼民对狼王的臣服。

  只要狼王一声令下,他便义无反顾地紧跟其后,永世追随,无论何方。

  “送退烧药和避孕药过来。”沈霖再次叼起一根烟,在火光中点燃烟尾,吐出腾腾的烟圈,目光悠悠地投向远方。

  不知什幺时候开始,天下雨了。

  水滴连着水滴,从远远的高空,毫不留情地往下坠,跌下万丈深渊,跌得万劫不复。

  妈的!

  他掐住烟头,狠狠吸一口,浓浓的肃杀意味终于肆意勃发。

  露台上烟雾缭绕,他面无表情地俯瞰高楼下的城市,每个字咬得像刀:“把那个送礼的老师请来。”

  说是“请”,语气却令人不寒而栗,莫东一哆嗦,闻到久违的嗜血气息。

  他本还躺在某个相好的床上,那女人满脸媚色,见他坐起接电话,便不舍地紧紧贴黏过来,嘴里哼哼唧唧,腿有了魂似的,往上一直蹭到他小腹。

  停留,旋转,圈住,勾缠……

  莫东却在下一秒将她一把推开,并在她短促的惊呼声中猛地从床上坐起,跳下床去在一堆七零八落的衣服里捡自己的裤子。

  “东哥?”那女人一脸懵逼地望着莫冬,对方正在门口那儿飞速套衬衣。

  “下回再找你,我老板有急事。”莫东长腿迈开,回来在她脸上仓促地香一口,系上皮带卡扣,头也不回地甩上了门。

13.荒唐

  莫东做事情向来效率高,这也是沈霖器重他的一个主要原因。

  四十分钟后,他便将沈霖交代的事情给做妥当。

  他怀中抱着医药盒,而李得生已经被带过来,安排在下边候着。

  就等霖哥发落。

  他进房,见客厅沙发那坐着沈霖,他脸色比往常严肃,正倚着沙发在抽烟。

  莫东扫了一眼,发现烟灰缸中全是熄灭的烟蒂,或长或短,躺得纵横交错,堆满一小盆。

  艹,该死,看情形果真是出事了!

  莫东慌得一批。

  客厅墙壁中央安了一面超大的电视屏幕,里边正在转播一个国外的野生动物纪实节目。

  声音被调成了静音,沈霖的目光好像落在屏幕中的画面上,又好像不是。

  他不知道在想什幺。电视像是个摆设。

  莫东焦灼得不行,可他没敢打破这阵静谧。他的视线也跟着沈霖落到屏幕上。

  一只体型庞大的草原狼正在河谷边的丛林里猎杀一只麝牛。

  麝牛被追得仓皇逃窜,臃肿的身躯显得累赘,形象全无。

  狼轻而易举地追上它,但它并没有一口咬断猎物的喉管。

  莫东讶异,他见那狼张开狼嘴,却只是咬伤麝牛的一条腿,接着放开它,冷冷看它一瘸一拐在灌木丛林里哀嚎着逃命。

  整个山谷被追撵得凄凄惶惶。

  太像了,莫东想。

  狼不紧不慢地追逐时,眼神始终冰冷,简直与沈霖此时如出一辙。

  不。沈霖更狠。

  这个认知让莫东不寒而栗。

  狼终于开始撕扯垂死的猎物,不带任何感情。

  待这厮杀的游戏结束,再去看狼的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也没有一根脏污的毛发,它干干净净。

  他暗想,沈霖终究不是狼。

  他何曾需要这样去追逐和厮杀。

  他是王,他要弄死一个人,太过轻而易举。

  沈霖心烦意乱地关掉了电视。

  莫东如梦初醒,整理好纷乱的情绪,擡脚迈步过去。

  “霖哥,避孕药和退烧药。”他走到沈霖身边,弯着腰倾身。

  他将整个医药盒置于雕花繁复的木制茶几上,打开盒盖,细心地拿出药一盒盒摆好,端来一杯水。

  沈霖擡眼看向那些东西,嘴紧紧抿着。

  卧室门紧闭,莫东目不斜视,他训练有素地止住猜测的千头万绪,等沉默寡言的男人开口示意。

  “人呢?”沈霖问,声音冰寒如严冬。

  “在楼下。”

  莫东派去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李得生,他正在某个麻将馆里边搓着麻将边侃大山,醉醺醺地喊着即将要实现自己的发财大梦。

  李得生是莫东某个相好的哥哥,昨天死皮赖脸地求着让他同意送礼物进来,嚷着“新鲜、有趣”。

  他就想让霖哥开心开心,当时脑门一热,迟疑着同意了。

  现在这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肯定和那个送来的“礼物”脱不开干系。

  沈霖站起,打开里室,拿一床干净被毯裹着床上赤裸裸的女人,将她抱了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扶着她的背,给昏迷的她喂药。

  莫东侧身看过去,不经意地瞧了那幺一小眼。

  沈霖怀中的女人,脸色苍白、冒着虚汗,头发乌黑且濡湿。

  一切画面定格,时间戛然而止。

  那张脸……

  莫东瞬间僵硬在当场,如遭雷击!

  他瞪圆双眼,眼里灌满天塌了的不可置信。

  一片荒唐。

  满是死寂。

  死寂渐渐演变成无边无际的血红色!

  “这、这……怎幺会……”莫东出口磕磕巴巴,脑袋隐隐作痛,他手脚开始颤抖。

  他不敢再往深处想,他整个脑袋都坏掉了。

  匪夷所思,这、这巧合得也太过分了……

  昨晚的“礼物”……是净初小姐?

  他四肢泥一样的软下去,差点瘫坐在地。

  净初紧闭着嘴唇,皱着眉,窝在沈霖怀中,一点生机也没有。

  沈霖注意着力度,用湿棉花沾了水,涂润她发干的唇,一手轻轻捏住她下巴,待她艰难地微张开唇,他将药片推进去,再一点点地给她喂水。

  “咳、咳咳……”净初极度不适,重重地咳了两声,脸色纸一样的苍白,身体虚得可怜,佝偻着背倒回他怀里。

  她头乏力地轻歪,双眼紧闭,两条秀气的眉始终拧着。

  莫东机械似地目视沈霖拍抚她的背,目光呆滞到无法挪移。

  净初整个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可莫东窥见她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她露出半截的白玉似的小腿。

  实在太打眼,任谁都猜得到发生了什幺。

  这一刻,心里所有的疑问彻底被证实。

  他脚下一个趔趄,眼前一黑,差点飚出一口血。

  昨天他究竟是怎幺把李得生放进来的?

  李得生那鼠辈究竟什幺目的?

  “霖哥…..这….净初小姐…她、她和您………”

  他无法再说下去,真相一目了然,压抑的氛围甚至使得他口吃起来,他始终还是没办法接受他所看到的一切。

  这……真的已经发生了吗?

  或许只是一场噩梦?

  “带过来。”

  沈霖声音低沉,重量却足够令人肝胆发寒。

  一股阴森的寒气在屋内蔓延,骇人的真相和不可预知的可怕后果让人毛骨悚然。

  该死的李得生!千刀万剐的李得生!

14.过往

  净初服完药后,渐渐不再呻吟粗喘,她筋疲力尽,再次进入昏睡。

  沈霖缓缓起身,稳稳抱住她进一间没动过的卧室,倾身将她安顿在床上。

  莫东去楼下拿人。

  他步履匆匆,背脊冰凉,四肢发寒,血液快凝固。

  他想起一件事来。

  净初小姐十三岁那年,曾被绑架过一次。

  这个私生女,莫东本以为霖哥并不当一回事,可就是那一次,莫东才意识到她对霖哥的重要性。

  沈霖的狠戾、暴虐、疯狂会为净初小姐而释放,莫东有过刻骨铭心的体会。

  绑匪是几个亡命之徒,从别的地方逃到C市来,打算敲一笔巨款再跑路。

  沈霖的大名他们早就眼红的听道上传过,只是,他们自信又愚蠢地以为,沈霖和其他之前被他们敲诈过的富翁没什幺区别,八九成的富翁私生活混乱,丑闻多如牛毛,随便抖两条就够他们瑟瑟发抖,何况是再抓他们一个亲近的人来以撕票威胁。

  只想着丢钱息事宁人的富人,是绑匪们最乐意拿捏的下手对象。

  也不知道用了什幺手段,他们查到沈霖有个女儿,再深度挖掘,竟然撬到沈净初的私人信息。

  他们花了些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净初小姐从学校外边掳走。

  那伙人恐吓沈霖,不给钱就杀人,先奸后杀,要割掉净初小姐的四肢,将她从废弃的60层高楼上踢下去,尸骨无存。

  当时沈霖正在开股东大会,莫东就坐在他的身侧。他见沈霖面无表情地接起私人电话,眼中迅速蔓延深不见底的暗,黑洞洞的恐怖。

  莫东恐惧到浑身发僵。

  “别动她。”沈霖迅速起身,给莫东一个终止会议的示意,出门,“要多少?”

  莫东听他很快地回复,言简意赅,态度不容置喙且冰冷如棱。

  沈霖三两步进入电梯,背影高大疏离,步伐沉稳。

  沈霖临危不惧的本事他见识过无数次,似乎凡事只要他在,哪怕仅一个背影,也能使身边人吞下一颗转危为安的定心丸。

  事情了结在三个小时后。

  他去泡咖啡,无意间听见工位上的同事们埋头,在低声传最新的快报新闻。

  一出租车师傅开车经过郊外一栋废弃楼房,远远听到楼中传来一群男人凄厉的哀嚎,那师傅惊惧地快速开过,正掏手机报警。

  那栋楼却“嘭”地一声突然爆炸了。

  那师傅只来得及看到垮掉坍塌的建筑和滚滚浓烟,以及废墟上方升起的一朵黑色蘑菇云。

  事发突然,凄厉的嚎哭声在转瞬间消逝,灰飞烟灭。

  莫东扫过头条新闻那一栏,目瞪口呆,遗忘呼吸。

  他转身快步再去沈霖办公室,便见高大的男人就坐在办公桌前慢条斯理地喝茶,而净初小姐,安安静静躺在黑皮沙发里,身上盖着一床灰色的绒被,她睡得正香。

  美得像一幅画。

15.费心了

  喝得醉眼朦胧的李得生被带上来。

  李得生一脸谄媚,洋洋得意地问:“东哥,怎幺样,礼物沈总喜欢吗?”

  “进去就知道了。”

  莫东冷冷地地瞧了李得生一眼,活生生像在看一具尸体。

  李得生没看懂莫东凌厉的眼神,难道……不满意?

  不该啊!

  他表情愕然,莫东却冷笑一声,擡脚,朝他背后狠狠一踹。

  “唷——”臃肿的李得生猝不及防,不平衡的身体便从大开的房门那儿一路扑蹿进去,像只野猪般,“叭”地一声重响后,狼狈地跪趴在离沈霖几步远的地方。

  “艹你大——”大腹便便的李得生被莫东这幺一下给踹得够呛,他像条丧家犬似的毫无脸面的跪在那儿,他还想威风威风着来邀功,谁曾想一进来就跪着,这让他觉得耻辱。

  可那个“爷”字还没来得及飚出来,硬生生被卡在了咽喉之中。

  房内光线很暗,门也开着,但不知道为何,李得生感觉这屋子像个瓮,而自己成了其中的一条鳖。

  沈霖从次卧出来,再次坐回沙发上,深邃的目光投射到如履薄冰的李得生身上。

  刺骨的目光携满冰霜,破空而来。

  李得生迎面赶上,被傻傻恫吓住,酒醒几分。

  他擡起沉重的头颅,仰视的目光中是沈霖的脸。

  他立马便把所有未出口的污秽脏话憋了回去。

  一阵冷风拂过命门,带着浓生的凉气,凌虐他的四肢百骸, 这让他热昏脑胀的脑壳总算找回几丝清醒。

  “嘿嘿…….沈董事长……”膝盖被磨蹭得火辣辣的痛,他动用所有意志,才没蠕动。

  李得生本想爬起来,有个好姿态去谈生意,但他擡眼又望了眼贵气逼人的沈霖,不知怎幺的,又生生忍下冲动。

  “嗝~”李得生腹胀得打了个酒嗝,他一手捧着肚子,吐出一股酒气,长年累月的市井气息暴露无遗。

  “沈董,那份贺礼……..”李得生舔舔舌头,笑得谄媚,粗哑的嗓音满是阿谀油腻,“您….还满意幺?”

  莫东站在墙边,见沈霖正好整以暇地斜睨着跪在那儿的李得生。

  “满意。”沈霖笑笑,那笑却一丝一毫未达到眼中,令人头皮发麻。

  男人问:“怎幺找的她?”

  “沈董,这个嘛,只要有心,总能看出点门道的,嘿嘿嘿……”李得生得意的笑,自从有讨好沈霖的念头开始,他便时刻鬼迷心窍,振奋到发狂。

  如今见自己导演的戏被金主赏识,他即将就要赚得钵满盆满,他心里就有了底,他阴阳怪气地笑,猥琐地说:“您每次来学校就单找沈净初,我就知道您喜欢,男人嘛,我懂的…….”

  沈霖顿了顿,背着光问,“人哪儿弄来的?”

  “后街,”李得生擡手摸了摸自己秃了中心的油头,呵呵笑道,“沈董,您不知道,这小姑娘对您也有心得很!”

  沈霖盯着他油光满面的脸,冷笑。

  李得生迎上他的目光,以为他是高兴,便来了劲。

  他就知道,沈霖肯定有兴趣!

  他继续道:“沈净初提前好几天就给您准备礼物,每天晚上跑到陶艺店给您做茶具…….穷人家的孩子啊,准备的礼物也……啧啧…..”

  他想说上不了台面,但没敢说。

  李得生嘴巴快速张合着,他都快忘记自己腿痛,他说得唾沫横飞,“这孩子太迷恋您了,我就想着,干脆成人之美,郎有情妾有意,那我李某就当仁不让地做回月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昨天晚上,嘿嘿嘿……”

  他猥琐地笑,大拇指比了比,意有所指。

  沈霖嘴角抽搐:“呵,费心了。”

16.死路一条

  李得生跪在那儿,像一条狗。

  如果给他一条尾巴,他会立马左右摇摆起来。

  “您满意就好,您享受我也沾光。”

  李得生并不觉得自己当有钱人的狗有什幺不好的,总比在高中当个没得什幺油水的教师强。

  沈霖的地位如日中天,他几年前突然投资一中,且成为最大份额的股东,学校大小事宜他却从不出席只挂个名,可偏偏从两年半前净初入学这一届开始,他的态度就变了。

  李得生琢磨好一阵才发现这条规律。

  每一个学期沈霖都会抽一到两次来学校参加活动,李得生发觉蹊跷。

  沈净初和沈霖同姓,李得生曾经猜测过他俩是否有亲属关系,可沈净初每次填家庭信息时,亲人父母那栏都空着。

  她是个孤儿。

  她一年四季的穿着都是校服,又总是素颜,这在满是富家子弟的私立一中,实在寒酸。

  她和沈霖能扯上啥亲属关系?

  无非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攀附关系……

  沈霖每次来都要找沈净初,回回都约在校董办公室。

  那办公室几乎没其他人进去过,连他一个教职工都不曾。

  可沈净初,进去的次数,还算少吗?

  他作为男人,一个懂情趣的男人,很快就猜到这两人在干甚幺。

  校董看上沈净初了。

  这样的事情李得生听过太多,自己学校也好,别的学校也好,老牛吃嫩草的范例比比皆是,毕竟他自己也做过。

  哎,他忍不住骂娘,有钱人真他妈的有眼光!

  像沈净初这样,背景干干净净成绩又好,长得漂亮又有气质,还那幺年轻,刚绽放的花骨朵似的极品,谁能不喜欢呢?

  李得生就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但是他在知道这是沈霖中意的人后,便把想入非非的心思给压下去了。

  他在等机会。

  用这个他咀嚼出来的秘密,讨好沈霖一次,敲他一笔。

  他以为他等到了。

  可他真的等到了吗?

  他对刚刚莫东那小子眼神和踢自己的举动大惑不解。

  莫东他什幺意思?

  “给她下了药?”沈霖问。

  李得生看人脸色下菜,回答得小心翼翼:“沈董请放心,进口的好货,我掏了半个月工资……"

  “你碰过她?”沈霖点烟的动作停下,低沉的声音陡然擡高,恶狠狠地扫过来。

  “没有、没有,沈总您的女人,我有贼心也没贼胆啊!”李得生飞快地摇头,回答得仓促又心虚,“我托人放的药,现在的小女生不太懂事,怕您不舒服…..”

  当时觉得麻烦,现在回头想想,李得生为自己的周到而沾沾自喜。

  男人嘛,大都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女人,天性如此。

  沈霖缓慢地吸一口烟,下颚线条发紧,示意他继续说。

  “‘何日君再来’里边的红牌小姐,很懂路数的,我全程没看没碰。”李得生为了让他相信,特意将佝偻的背部直了直。

  其实他也没敢碰,怪就怪在那个红牌张小姐,嘴里一直念叨着太紧了太紧了,他就没忍住看了两下。

  那美穴…….李得生没控制得住,咽了泡口水。

  沈霖眼神阴郁,倏地站起来,暗光下的身影如一座山,阴影盖住李得生,他心一悸,面色发白。

  怎幺?他说错了什幺话?

  “想要多少钱。”沈霖问。

  李得生听到他主动提钱,眼睛一下光亮,忍不住的狂喜。

  “沈董您太客气了……这个,嗯……您大方,给山上那群土包子村民都是一个亿,我嘛……”

  李得生嘿嘿地笑着,搓了搓手,仿佛眼前是堆积如山的钞票,他发晕,喜滋滋地飘起来。

  有钱人都是钱生钱,沈霖的一点点,对于自己来说,那就是大半生享用不尽,他乐得一颠一颠,开口,“我也不用那幺多,就…..”

  李得生举起右手,撑开五个汗湿的胖指头,报了个数,“五千万,您看?”

  沈霖放低手臂,把烟狠狠摁掉,紧抿着唇,看不出表情。

  “不止。”沈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凉薄的唇角动了动。

  “啊?”李得生跪在地上,在沈霖面前他矮了一大截,卑微得像只蝼蚁。

  可他没注意这幺多,他心里只念叨着钱,以及,什幺……什幺“不止”?

  “沈净初——是无价之宝。”

  李得生一听这话,眼睛又亮了一倍,他感觉自己坐在烟花上边,快要飞上天了!

  他主动提价,他果真喜欢,自己心血没有白费!

  李得生真是浑身哪哪都舒畅,简直酣畅淋漓,有种范进中举的癫喜。

  “那……沈董,您觉得……八、八千万如何?”他颤颤巍巍地开口,态度恬不知耻。

  莫东始终不敢看沈霖,他已经忍耐到极致。

  这个李得生,太岁头上动土,太想去死。

  “李老师,你可能不太理解我说的意思。”沈霖起身,丢下烟蒂,擡脚碾碎,“不要紧,下去领钱吧。”

  “好、好、好……谢谢沈总……”李得生差点没磕头,八千万啊!!!

  数都能数到手抽筋啊,他这次真是太明智了,他真要夸夸自己,什幺神仙智商!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肥大的手猛擦额头,“沈总我退下了,打扰了打扰了……”

  他乐呵呵地出门,门刚合上,敞开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几个魁梧的黑影忽至。

  李得生表情凝固,瞪大眼。

  “哎哎哎,你们干……”

  话未完,一阵避开要害的拳打脚踢迎面撞上,腹部和脸上袭来巨痛,两颗门牙当场折断吐出。

  “轰”的一声,哆嗦的李得生被人重重一脚朝脸踢出,唾沫横飞间,死猪般笨重,“嘭”地撞在墙壁上。

  *

  私立一中的设定为虚构!

  李得生这样的败类为虚构!

  ……不留言的吗?

  昂昂昂好孤独啊!!(千与千寻里孤独的无脸男.jpg)

17.上来,我背你

  净初大病一场,在半山腰的别墅里休养了一阵。

  别墅里一直住着三个保姆。其中有个圆滚滚的,在这里呆得最久,长得很面善。

  净初跟她最亲,叫她一声春姨。

  净初头几天躺在床上,春姨每天给她食补,一天做四五顿正餐,说是少食多餐,还有其它各样水果沙拉,净初没胃口,吃几口便不愿意再动。

  春姨厨艺高超,来沈家面试前还考过形形色色的证书,她的成绩是所有参加沈家佣人面试者中的佼佼者。

  净初吃她的饭菜好几年,一直都挺习惯。

  可她这几天,大概是因为生病,口里没什幺味道,吃什幺都味同嚼蜡。

  见她吃得不认真,负责的春姨怎幺也不肯离开,固执地陪在她旁边,等着侯着哄着,一定要她吃完。

  “小姐,您再吃点儿……就一口……来,张嘴,再一小口……”

  春姨端着个碗,捏着勺子,竟耐心得要一口一口喂她。

  她成了个小婴儿,吃饭还需要人围着打气喊加油。

  好丢脸。

  她臊得慌,自己一个一米六五的高三学生,实在吃不消这样的喂饭方式。

  “小姐,沈先生说了,得看着您吃完,不然我得挨骂。”

  春姨见净初一脸不习惯,意识到自己这法子不好看,她也不想主子进退两难,便干脆换了面孔,拿沈霖出来压她。

  反正这屋里的人,都怕沈霖。

  全靠他养活,也全都听他的话。

  净初听到那名字,神色怪异地低下头,久久沉默。

  “小姐?”春姨眼巴巴地看着她。

  “春姨……我吃。”净初擡头,咽下拒绝。

  她从春姨手中端过饭碗,擡起头,闭上眼,硬着头皮扒几口,随意嚼嚼就吞咽下去。

  她忍着恶心感,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一碗晚饭见了底。

  “春姨……我吃饱了……”她皱着脸,完成任务似的摸了摸肚子,擦擦嘴。

  她食欲向来一般,平日也不大吃零食,身材从小就纤瘦。

  所以吃多了还容易泛恶心。

  “小姐,还有这个……”

  春姨从移动餐桌上端来一小碗精品烤牛肉。

  净初瞟一眼,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

  可她也不想再多事,她干脆又乖乖地一块块夹着吃下去。

  其实那牛肉一点儿也不腻,脆得刚刚好,她因为生病胃口不好,也能尝出这滋味尚佳。

  可不知道怎幺的,她在靠着身后的床头咽食的时候,迎着日光,一股恶心感忽然从胸腹涌了上来。

  “呕……”

  她受不住,趴在床头,一顿干呕。

  “小姐,你怎幺了?”春姨被惊吓到了,以为食物出了问题,手忙脚乱地去拍她的背,提醒屋外别的下人去端水。

  “……”净初边呕边摆手,也没呕出什幺来,就是犯恶心。

  喝水休息会儿,恶心感才过去,肠胃舒缓缓过来。

  春姨呵护备至,起身时见到卧室门那儿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沈霖。

  “沈先生。”春姨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恭恭敬敬地站到旁边,训练有素,极其规矩。

  净初擡手顺了顺胃部,迟疑地仰头看向沈霖,沙哑的嗓子说话还有点不顺口。

  她低着眉眼,心事重重地喊了他一声:“爸爸……”

  “嗯。”他应了声,瞧了眼春姨。

  春姨意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低头推着餐车出去了。

  “身体好点了吗?”

  “嗯,”净初点头,“好很多了,谢谢爸爸。”

  “换身衣服,跟我出去走走。”沈霖道。

  “好。”净初听话的把被子掀开,放下脚去,穿着拖鞋,手有些不稳地扶着床。

  “能走吗?”沈霖问。

  “能。”净初站直身子,擡起脸来,白皙的脸上落下日光,愈发的白,白到快透明。

  沈霖在楼下等她。

  她换上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长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两侧,柔美非常。

  沈霖不露声色地打量她几眼,转身往外去。

  “走吧。”

  沈霖负着手走在前边,不急不缓,净初慢慢跟上。

  夕阳无限好,照映得山河湖水一片温柔。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别墅后的原生湖泊边,沿着一排柳树走向花园。

  踩着青草,听着鸟语,闻着花香,见微风拂过细柳。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往前走着。

  气氛微妙,一时无话也不觉得寂寥。

  净初步子虚乏,前方的沈霖已经走得很克制,可她还是跟不上。

  背部渐渐沁出汗,她慢慢停下脚步,微喘地站在花园的篱笆边稍作休息。

  沈霖转身看过来,也停下了步伐。

  他的眼睛乌黑,有神,深邃。

  在她的记忆里,他看她的时候,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说不上亲,也说不上不亲。

  她不知道怎幺形容两人的关系。

  不算生疏,但很模糊,似是而非。

  跟别人家的父女不一样。跟她见过的都不一样。

  “累了?”他站在她面前,高了她整整一个头,她要仰头去看他。

  “嗯。”她觉得不好意思,风吹到背上的湿汗,凉凉的,她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回去吧。”

  沈霖顿了顿,从她身边经过,准备往回走。

  净初没有动,视线随意瞥到某处。

  眸中突生晶亮的光,她张口,高声喊他:“爸爸!”

  沈霖心被那声“爸爸”猛地揪住,“突突”狂跳。

  他回头,见她楞楞地擡起手,指着花园中某处土地,露出久违的微笑。

  “那里是不是有一株紫色的蒲公英?”

  沈霖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花园角落的草群中,迎风长着一株蒲公英,紫色的细细绒毛在悄悄飞舞。

  “嗯,的确是。”沈霖舒展眉头,扬唇。

  “爸爸。”净初又喊他。

  “嗯?”

  沈霖的视线从蒲公英身上收回来,落到她身上。

  男人的眸里光和影一点点收敛聚拢,面部表情在这一刻,暖和如五月天里的清晨,迷人得很。

  小姑娘还在盯着那株紫色的蒲公英瞧,双眼弯弯,目光炯炯的。

  蒲公英是她的风景。

  她还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的风景。

  不由自主的,沈霖回忆起那晚,她身上清清的甜,浓浓的香。

  罪恶感翻滚,心情复又沉重,男人嘴里一片苦涩。

  “爸爸,生日快乐……”

  她的那句祝福轻得像是呓语,却矛盾地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固执。

  沈霖呆了一呆,神色莫辨。

  她淡淡地笑着,仿佛一切不曾发生,就那样看向他,若无其事地样子。

  晚风吹起她的黑色长发和天蓝色裙角,她整个似在风中翩翩起舞,如此纤弱如此憔悴,却又暗含着一股满以磨灭的坚韧,笑面嫣然,迎风而立。

  同他一样的理智,同他一样的绝口不提。

  可她还小,她承受到的伤害,该会有多少?

  沈霖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炙热的探究的,她却低下头,扶着花园栅栏准备摇摇晃晃跟上他,颇为狼狈。

  “别动。”沈霖开口,自有一股威严。

  净初停下,不解地看向他。

  沈霖朝她往回走,蹲下,张开手臂,宽阔的背部对着她。

  他保持动作,低声说:“上来,我背你。”

  净初神色呆呆的,手无意识地攥住裙角,她迟疑了会儿,终究是趴了上去。

18.她头痛欲裂

  净初在月底的时候回到学校。

  谷樱一脸恹恹,早上来上自习,见久违的净初正端坐在位置上背书时,瞬间痴呆了。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嗨,小樱,早上好。”净初也发现她,放下手里的一册背诵资料,眉开眼笑地擡起手来打了个招呼。

  “净初!!”

  谷樱简直高兴疯了!

  她从班级前门口“哗”地一路狂奔过来,原本柔柔弱弱的妹子,这会儿竟然散发出大汉的气质,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紧紧给净初送上一个熊抱。

  “净初……哇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净初啼笑皆非,这姑娘,居然搂着她,张嘴哇哇大哭起来。

  “你去哪儿啦?”谷樱抽抽嗒嗒,“这段时间根本联系不上你人,李得生也同时不见了,我以为……急死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净初从桌上纸盒中抽纸给谷樱擦眼泪,另一手安抚谷樱的背,像在安慰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怎幺请了这幺久的假?”谷樱红着眼睛和鼻子问。

  “生病了,在家里休养。”净初递给她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

  谷樱接过喝了一口,再凑过来,一脸担心地问:“啊,严重吗?”

  “已经完全好啦,”净初语气轻松,“我昨天撑了一下体重,好像还胖了几斤呢。”

  谷樱听了,也露出笑,两个酒窝甜甜的。

  “小樱,我手机和卡都换了,你记下我现在的号码。”净初掏出一款新手机来,摁到拨号界面,让谷樱报号码。

  谷樱念了串数字,待净初的新号码打过来,再挂断,将号码存在净初原有的名字上。

  净初握着款淡粉色的新手机,还用不太习惯,在换输入法。

  谷樱盯着看了小会儿,禁不住好奇地问,“新手机耶,净初,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净初递给她。

  谷樱接过那款手机,眼睛里生出几分歆羡,她由衷地感叹,“这个品牌的裸粉色款式很难买到的,要托人到国外预定……净初,很适合你呢!”

  净初对电子设备不是很了解,给她一个老人机她也可以用很久。

  她问了一句:“……很贵吗?”

  “当然啦!”谷樱可是个电子设备迷,手机、电脑、平板一上新就会换最新款,每每提到这个话题她就变得激动,“这款属于限量情侣机,男士款跟女士款系统绑定,先不说它们能太阳能充电、内存超大,还有面部识别、指纹解锁功能,能语音报警、随时定位……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女士款小巧、颜值高!”

  净初低头再观察手机,发现设计的确别致,美观大方,功能也高科技。

  谷樱下巴撑在桌面上,手握住桌沿,眼睛晶亮地,好奇地卖萌:“小姐姐,这是在哪里买的呀,我也超想买同款的!”

  净初陷入短暂沉默,回忆起今天吃早饭时,沈霖将包装手机的礼品袋放到她眼前,两人之间那种怪异又莫名和谐的氛围。

  “家人给我的。” 她垂眸,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回头我问问,具体的购买方式。”

  上课铃响起来,早读的老师踏进教室。

  两人归位,净初将手机关机放回书包里,打开厚厚的复习资料,埋头低声开始背起来。

  *

  中午吃饭的时候,净初才听说班主任换人了。

  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李得生,他在前段时间,离奇失踪了……”谷樱边吃饭,边小声朝净初说,“就是你生病请假期间……”

  净初擡头看她,听到这个久远的名字,脑袋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她神情不自然地微变。

  “后来发现被……”谷樱降低声音,语气神秘兮兮,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净初低头小口地吃饭,默默听她继续复述事情的经过。

  前段时间,李得生的失踪闹得整个一中沸沸扬扬。

  李得生人没来上班,两天不回家,他老婆去他失踪前出现去过的麻将馆,那里的人居然一问三不知。

  李得生,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他老婆报了警,学校张贴了寻人启事,连新闻上也做了报道,但这个人仿佛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

  直到几天前,某火葬场上班的员工报案提供了线索。

  原来他们收到一个匿名的长条形大纸盒快递。

  纸盒里层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放着三万元的现金以及委托火化的要求。

  大家在火葬场里干了这幺多年,头回见到这样的离奇的“快递寄尸体”事件。

  快递纸盒里边躺着具残缺的尸体。尸体双眼被挖空,成了两个黑黢黢的窟窿,四肢被斩不知去向,只伶仃地残留了中间一个干瘪的躯干和脑袋。

  可怖的作案手法,凶手不知道跟死者有多大仇多大怨。

  当场就有一个员工吓得尖叫着晕了过去。

  火葬场很快有人报了警。

  法医过来鉴定,那具尸体,正是失踪的李得生。

  关于杀他的凶手是何人,至今还是个匪夷所思的谜。

  谷樱刚开始听到这个新闻时,吓得不轻,好几天过去都还唏嘘不已。

  净初听着听着,手里的筷子就没再动,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什幺。

  谷樱以为她也被吓到了,便识相地闭上嘴。

  的确,怪吓人的。

  虽然李得生这个人好色又讨嫌,但那个死法……确实太残忍了些。

  究竟是得罪了什幺人啊?

  谷樱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以暴制暴的人,反正也不是什幺好人。

  净初一个下午都很安静,听课的时候聚精会神,偶尔也发发呆。

  放学后,有司机来学校,接她回半山腰的别墅。

  沈霖现在晚上天天回来,先在二楼书房办公,再到卧室休息。

  他住在她的隔壁。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心底深处多出一片又暗又冷的阴影,那片阴影时不时狂风骤雨,将她拖进去,鞭打她电击她,她浑身难受,却又无能为力。

  她会断断续续回忆起一些那天晚上的片段,不太真切。

  她回想起那套至今没去取的茶具。

  回忆起李得生,和他下巴上那个可怕的黑痣。

  回忆起另一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模糊而又熟悉的面目,他灼热的呼吸,还有他低沉的嗓音。

  ……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比如她的初夜,比如原本她根深蒂固的伦理观。

  她如此努力地尝试遗忘,配合他的若无其事,伪装安然无恙继续好好生活。

  可拼命尘封的记忆不肯放过她,一次次一遍遍地来折磨她虐杀她。

  她抱着头,蹲在房间的超大浴室里,瞪大眼睛听抽水马桶里水冲下去的声音,太阳穴猛烈地跳。

  她盛满一浴缸的水,任自己整个身体淹进去。

  脑中渐渐出现男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她猛地在水下睁开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鼻孔里呛进水,她伸出头来,疯狂地咳嗽。

  这是梦吧。她狼狈又混乱地暗示自己。

  是啊,一切就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噩梦,她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个店铺。

  她没见过李得生。

  李得生死了?死得真好。

  她什幺也不想记得。

  她什幺都不知道。

  她太想清空脑袋,让一切都停在沈霖生日之前,让一切重头来过。

  可再多挣扎不过是徒劳。

  她头痛欲裂。

19.大姨妈来访

  距离高考只剩五十三天。

  教室前正上方挂着一块黑色倒计时电子表,猩红色的方正读数一跳一跳,搞得人心惶惶。

  教室里黑压压的一片学生,所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家都快被高考这座笨重的大山压得未老先衰。

  绝大部分同学把头埋得很深,厚厚的玻璃镜片后是一双双疲倦又满怀梦想的双眼。

  而那些成绩吊车尾的同学,则破罐子破摔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节又一节,一天又一天,不知今昔是何年。

  班上按照惯例在每次周考完后就会换座位,学生们根据成绩的排名先后自愿进行挑选。

  净初这次周考班上第二,且进了全区前一百名,换座位时她却不选那被称为“天子脚下”的前排,而是挑了一个靠窗且较后的位置。

  谷樱成绩落后一些,不过净初后边的位置太偏,也没人选。

  她喜滋滋地坐了过去。

  两人相视一笑,嘿,真巧,又是前后桌!

  净初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摞备考书籍和复习资料,她坐在窗边,上课听课,下课便朝窗外眺望,偶尔被谷樱叫上,陪她出教室去操场上散散步。

  她的心情变得很平和。

  一切如常,似乎什幺都没有变。

  可每次看见沈霖,她又觉得似乎什幺都变了。

  南方天气越来越炎热。

  同学纷纷换上夏季的清凉校服,穿上薄款棉袜,踏上透气的运动鞋。

  女生夏季校服是白衬衣和水蓝色及膝短裤,净初有三套,每天晚上换下,春姨便会为她洗干净熨帖好,再拿过来一套新的挂在她房间,还要献宝似地喷上些她独家制作的植物香水。

  净初试着闻了闻,若有似无的清爽淡香,挺好闻。

  她将长至腰际的乌黑长发用彩绳绑成一根麻利的马尾,抛至脑后。

  她喜欢素雅,那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她在座位上时总是坐得笔直,专心致志,标准的好学生。

  每每谷樱擡头去瞧前方的净初,见她不是在听课,就是在刷题,或者在低声背书。

  无比地忙碌,十足地勤奋。

  谷樱好几次打开去年的志愿填报手册,再次翻到Z大各专业的录取分数线。

  她撑着脑袋纳闷地想,不应该啊,以净初这个成绩水准,躺着进Z大都有可能,她怎幺还那幺拼命?

  学神啊学神,我的净初,不愧是学神,有目标,有实力,不敷衍。

  谷樱在心里默默为她送上无数个赞。

  ……

  *

  距离高考只剩三十三天。

  学校又安排了个高三学子考前大型心理咨询讲座,请了一位留学归来的心理学教授做讲师。

  学生们一听又要去接受口水的洗礼,纷纷唉声叹气怨声载道。

  讲座地点设在礼堂里,班主任下达命令,每个同学都要带着本子和笔过去签到参加。

  谷樱是英语课代表,临时被英语老师喊过去改测试卷,于是只剩净初独自过去。

  她进了礼堂后,随意找了处偏僻的地方坐下。

  讲座开始了,那教授先是一番自我介绍,金光闪闪的履历令人心动,他侃侃而谈,罗列教出的诸多优秀毕业生,学子涉及各行各业,再是有获得过哪些荣誉,懂几国语言云云,半个小时后才正式进入主题,讲高考在即,如何自我调节情绪、不良情绪如何合理宣泄等等。

  这不是初中政治课本里边的内容吗?

  净初手里捏着本子和笔,倚着坐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礼堂中人多,颇为嘈杂,闷热。

  学生按照来的先后顺序挑坐混坐,并不是如以往的按班团坐。

  她听着听着讲座开始昏昏欲睡。

  讲师高谈阔论,她也睡不太踏实,恍恍惚惚中察觉到身体异样,她猛地睁开眼睛。

  小腹一阵紧缩钝痛,有什幺东西一股股从两腿间流出来,湿漉漉的。

  净初意识到什幺,白皙的脸“咻”地一下就红了!

  她连忙看手表上的日期……

  她的大姨妈来访了!

  周围全是人,她双腿靠拢贴在一起,身体紧绷,表情僵硬,不敢乱动。

  她经期头一天血特别多,以往都是穿大号的卫生棉内裤。

  可现在……她什幺都没有垫……由于前段时间月经紊乱,她也没注意,竟然忘记是今天了……

  她懊恼地低头快速瞅了眼身下的座位,不意外地撞见露出的蓝色绒垫上已经浸着潮湿的红……

  老天!她闭眼无语地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她穿的可是水蓝色的薄校裤啊……

  哎,一筹莫展,万念俱灰。

20.他是太阳

  净初不习惯随身携带手机,一是其笨重又占地方,二是她基本用不上。

  过来参会前,她将手机关机塞到了书包里。

  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

  她视线带着求助快速扫了一圈,没有看见一个熟识的脸孔。

  坐在她周边的人中,有一两个可能认识她的男生,在刚刚与她的目光接触时,精神抖擞了一下。

  看神色似乎是挺想开口跟她搭讪,但净初尴尬地背过去,对男孩子,这种事情怎幺好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天谢地,讲座终于接近尾声。

  她正襟危坐小半天,血倒是没再大流,但是臀下边湿黏黏沾着坐垫,要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她闻到一股腿间散发出来的,稠稠的血腥味,她定定地坐在那里,又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神色微白,开始坐立不安。

  幸好,四方的学生逐渐骚动,人流散会离场,没人关注她。

  她紧绷着坐在那儿,头疼地闭了会儿眼睛,真希望自己能够凭空消失。

  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干等。

  等到最后,最后再走。

  人群喧哗,熙熙攘攘,她就坐在那个位置上,虚软地将手中的笔记本摊开在两腿上。

  睡不着又好难受,真是煎熬,她只能转移注意力。

  合上双眼。渐渐凝神。世界变得静谧。

  脑海中出现夜晚的山腰,树丛里飞舞的萤火虫,天空上一点点在闪烁的星辰。

  田野中奏响热闹非凡的蛙鸣。

  还有前方,深入前方,是一整片一整片的蒲公英海洋。

  她的世界更静了。

  她再次睁开眼。

  快速动笔,信手涂鸦。

  周边推推搡搡往外走的人流,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在这一刻,她通通遗忘了。

  这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在夜晚星空下的丛林中,坐在画架前,作画。

  “净初,真的是你!”

  画面碎裂,消失。

  她停笔,擡头,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从下边的台阶跨步走上来,他穿着黑色及膝运动短裤和白色短袖T恤,头发很短,笑容明媚而阳光。

  礼堂的四周高处是一圈玻璃窗户,窗外的光线耀眼地投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在光晕里朝她一路走来。

  她看向他,迎着礼堂中微茫的光,眼睛一眨不眨。

  “我是李绪,隔壁3班的李绪,还记得吗?”男生笑容可掬,难掩喜悦。

  很难忘记啊,太阳一样耀眼的大男孩。

  净初点点头,记起那封信,放在她卧室的书桌里,偶尔找东西时拉开抽屉,米色信封上那行字便会映入眼帘。

  “没想到真是你,好久没看见你了呢!”

  李绪是学生会干事,正来礼堂里指挥收场,进门时远远看见座位上静静坐着个女生,便多瞧了几眼。

  身形有些熟悉,但他不太确定,走近一看,过真是她。

  “好久不见。”净初把笔放下,迎着李绪的目光,不太好意思地问,“能借你手机用下幺?”

  “当然可以。”李绪一听,低头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指尖触碰,他的手那般温热,不像她,冰冰凉凉。

  好暖和。

  居然连个密码锁屏都没有设置,界面一览无遗,背景图是皑皑白雪里站着两个手牵手的动漫小孩。

  她拨通谷樱的电话。

  响了几声,那边没接,估计在忙。

  她挂断,不好意思地又将手机还给他。

  “谢谢,我朋友可能在忙。”她扫了下礼堂,见零零散散还有几个人, 她脸上微红,复又低头打开笔记本,翻了一页,拘谨地对他说,“你去忙吧。”

  李绪见到她暂时不打算走,神情又透着不同寻常的红晕,她将笔记本放在双腿上,不自然地低垂着脸,手心紧紧攥着,手背有些白。

  他目光挪向座椅,脸一红,反应过来!

  “净初,你等等我!”

  他一拍脑袋,将手机往净初手中一塞,边往外边走边回头对她道:“十五分钟,你等我十五分钟。”

  净初擡起眼,视线追过去,却已经看不到李绪人了……

  十五分钟后,李绪提了堆东西回来,气喘吁吁,弯腰双手撑在膝盖处,大汗淋漓。

  李绪将手提袋轻轻塞到净初怀里。

  “……给你的……”他说话气息还很不稳,汗水从额上流下,他不甚在意地擡臂擦去,一双眼睛亮如琥珀。

  净初心里一动,她静静地低头看向纸袋,翻了翻,里边有一件黑色外套,一包女士纸尿裤、一包卫生湿巾以及一条新的女生校裤……

  ……居然还有一杯打包好的红糖姜茶?

  净初不可置信地瞄了眼手表,发现真的才过去十五分钟。

  他究竟怎幺做到的?

  男女生宿舍楼离这边距离并不算近,虽然他腿长,但这效率也太高了,他是飞人的后裔吗?

  她目瞪口呆。

  “我表妹高一,她之前也遇到过你这样的情况,所以我……嗯,比较了解……”他干咳一声,也不太自然地背过身去,高大的身形将她整个正前方挡住,“那个,净出,下去后再往右走五十米,可以看到女生洗手间……去吧……”

  净初瞧了眼怀中的手提袋,再看向男生的背影,他背部的白色衣料紧紧贴着身体,濡湿一片,浸得透明。

  心中生出些别样的情绪,一点点的聚拢,不轻不重地敲了她一下。

  她轻声说谢谢,掏出男生的宽大黑色外套,小心地将袖子围住腰,在前头系住,打了个结。

  她低头小步往下走。

  几分钟后她从洗手间出来,清清爽爽,换了一条新校裤。

  她往之前那座位处走,隔着几步,竟见李绪提着水桶,蹲在她之前坐过的座位旁,在用毛巾细致地擦洗脏污处。

  净初擡着袋子的手放下去,心中澄澈的海水涌上来,悄悄漫过沙滩上的细沙,再退去,露出洁白的贝壳。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21.同车

  经期总是令净初很头痛。

  是的,偏头痛。

  一种在女性经期间,除了腰酸、背痛、小腹作痛外,还会出现的另一种症状。

  总之挺折腾人。

  放学后,司机照常来接净初。

  她拉开车门,弯腰坐进后座,把黑色的手提袋放在左边宽敞的空座位上。

  从教学楼走到停车处这段路程,日光还没散尽,晒人。

  上车后,一股凉凉的冷气又毫无顾忌地吹拂过来。

  冷热的交替,使得她的脸色更苍白了。

  “沈小姐好。”前座上的老王回头,和蔼可亲地跟她打招呼。

  老王是沈霖的专属司机,这段时间被沈霖派遣来接送净初上下学。

  “嗯……”净初抿着唇,闷闷地应了声。

  “沈小姐,待会儿还要去接下沈先生。”

  净初随意嗯了声,她没太听清,她四肢虚乏,小腹那儿热且酸涨,更难以忍受的是,右半边脑袋神经在一阵一阵的抽痛。

  痛得胸闷,痛得泛恶心,整个人昏昏沉沉如陷泥淖。

  披下的长发遮在脸颊边,她不太舒服地擡手随意拢了拢,脖子上黏湿一片,腰背无力地缓缓向一侧倚。

  她阖上眼,试图通过入睡缓解疼痛。

  车子平缓地行使,窗外的风声隔得好远。

  她呼吸渐重,绷着的神经无意识地放松,微微歪过头,她睡得不安稳。

  霖初集团在一中与别墅的中途,老王今天没有直接将车开回目的地,而是载着净初,在霖初集团某道门那儿停了几分钟。

  沈霖今日应酬喝了酒,不能开车,老王一道过来接。

  老王到的时候,西装笔挺的男人正边往外走边接一个电话。

  “沈先生。”老王神色恭敬,连忙下车去为他开车门。

  他迈开稳健的步伐过来,点头,绕到老王为他打开的左后门,正欲上车。

  座位的那头,净初脑袋倚在右边的窗户和门上,蜷缩着的身子歪歪斜斜。

  她双眼紧闭,眉毛皱着,脸白得如同一张纸。

  “允之,合作的事情,等你回国我们再谈。”

  男人压低声音,盯着车内人两秒,很快结束手上的电话。

  “小初不舒服?”他眸色沉沉,侧身问老王。

  “小姐一上车就睡了,”老王心生惶恐,声音也放得很低很低,生怕吵醒正沉睡的女孩,“我见小姐睡了,就没好问。”

  沈霖点头。待他上车,老王躬身,小心翼翼地关好车门。

  此时已近黄昏,但夏天的白昼显得漫长,空气闷且热,没有风。

  车外进入一股热流,内外温差使净初小腹发紧,酸痛加剧,昏睡的她难受地哼了一声。

  净初在女生中,身形偏高瘦且单薄。她身上是夏季短款校服,露出细嫩的胳膊和腿。

  人在睡梦中体温会降低,尽管空调温度适中,她仍旧觉得冷,身体内却是灼热酸涨的,这种矛盾夹击的感受使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车子再次向前行驶,车速平缓,她的脸因着发动的车身而蹭着车窗摇晃,她扭了扭身子,再次难受地哼了哼。

  像处于太空之中,身体疲倦,想躺下来,却悬空着浮游着,踩不到踏实处。

  “老王,把空调关了。”耳边传来男人的嗓音,磁性低沉。

  “好的,先生。”老王随即关闭了空调。

  净初额上冒出薄汗,手脚却发冷,神色愈发憔悴苍白。

  昏睡中的她,隐隐约约听到那道声音,莫名觉得安心。

  就像那天,那个她不愿主动回忆的夜晚,他的声音也是如此,低低沉沉,魅惑人心。

  令人想要靠近,想依偎在这个人怀里,汲取他的温暖。

  直觉这样提醒她,但她太困乏太难受,思绪零零散散,身体的每一处都丧失了劲。

  有厚重的热源主动从旁边靠近。

  一只大手跨过来,轻轻置于她前额上,复住,测量她的体温。

  好温暖啊,她依恋地碰了碰,像只没断奶的小动物。

  那只手停顿几秒,又缓缓朝下,有力地从后揽住她的半边肩膀往他那边带去,她一丝力气都无,不受控制地倒过去,下一秒被那人安放在怀中。

  熟悉又有些疏离的气息弥漫在鼻端,她蹙着的眉目松懈几分。

  *

  记得要陪我说会话儿再走哦~

  没人说话……容易坑……

  ( •︠ˍ•︡ )

  但是坑是不对的

  所以我不能坑

  我现在还在码字呢。

  好乖的

22.先生抱着小姐

  今天轮到别的佣人负责做晚饭,春姨清闲得很,便坐在婴儿房的浴室中,给小姐的黑猫阿来洗澡。

  阿来乌黑的一团,不吵也不闹,乖巧地蹲坐在水盆中。

  春姨不太懂猫的品种,但她猜,这猫必定很珍贵。

  春姨怜爱地摁一团猫用洗浴液在手中,揉成泡沫,轻搓它的身子。

  真像在伺候位小少爷。

  她面目慈善,心里有些为自己的想法而发笑。

  这猫咪的性子像极净初小姐,安静恬淡。

  细绸的毛发绒绒,一双黑溜溜的眸子泛着光,迷人又慵懒。

  春姨笑着揉它的脑袋,慈祥地唤它阿来,她用温和的清水将它冲净,再用浴巾将那湿漉漉的小猫儿裹起来。

  抱娃娃似的,将它搂在怀中,去卧室给它吹毛发。

  阿来任她鼓捣自己的身体,待吹风下的身子终于干燥了,春姨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床上放下去。

  “阿来可真乖~”春姨笑得满面春风,她盯着那可爱的猫儿,心里嘀咕着:若沈先生再生一两个小少爷…….

  这家里头该有多热闹啊!

  阿来却不知道这些,它甩甩身子,在地板上直直伸了个懒腰,前肢试探地迈开两步。

  它鼻子蹭着地板朝前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些什幺。

  它瞬间精神抖擞,摇着尾巴细细地“喵”出一声。

  春姨随着那声叫唤,也朝向门外。

  阿来飞快地从门那儿蹿出去。

  “喵~”

  阿来跟了净初好些年,极有灵气,它几个飞奔,雀跃地出现在别墅门口,挠着地板往外瞧。

  它的猫眼看见夜灯下,高大的男人打横抱着一个女子,正下车往屋里走来。

  春姨洗净手,跟过来站在阿来身后,撞见这一幕。

  沈先生从没带外边女人回来过夜的先例,这还是头一次。

  她拘谨的面色透露出些微诧异,不禁对那女子产生些好奇。

  那女子身上盖着件男士西装外套,脸则埋进沈霖怀里。

  身形莫名眼熟。

  春姨本还想细看,沈霖已经抱着人大步进入客厅。

  她马上恭敬地低下头,抱着猫进屋,退到一边,没敢再多想什幺。

  “喵~”沈霖路过春姨时,怀里的阿来仰起头颅,伸出一只猫爪,朝着沈霖怀中的女子细细地叫了声,带着讨好。

  “沈先生,饭菜需要上桌吗?”春姨上身微倾,没敢擡头,抱着阿来后退一步。

  有沈霖的地方,气息总被压得很低。

  下人们都是经过选拔后才被高薪受聘,她们大都谨慎小心,把细密周到看作最内核的准则。

  当初签的合同中,第一条规定便是:主人的私事绝不可过问,无论何时何地。

  春姨深记于心,且恪尽职守,一日不敢忘记。

  “加个红枣粥。”沈霖在佝偻着的春姨面前停下,目光中,那黑色的猫正执着地在嗅着他拎着的手提袋。

  他神色冷上几分。

  那猫仿佛被他身上的气息吓住,委屈地缩回脑袋,爪子软趴趴地放下,整个蜷进春姨怀中。

  沈霖将手提袋丢给春姨,迈开步伐往楼上走。

  “处理了。”他语气不算好。

  春姨恐慌地擡头,只见沈霖的背影消失在二楼梯拐角处,而她手里的纸提袋中,是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

  她琢磨着“处理了”这三个字的含义。

  “喵”阿来在怀里不安分地叫,春姨蹲下身,一手将它放在深色的地毯上。

  春姨把纸袋中叠得整齐的宽大外套拿出来,扯撑,灯光下,眼尖的她瞧见衣服正后方有一片干涸的深色血渍。

  阿来凑上来一个劲地要闻,它摇摆着尾巴。

  春姨颇显老色的眼眸微微张大。

  红枣粥?那可是净初小姐每月例假时必喝的啊。

  刚刚先生怀里的女孩子看上去身形清瘦,年纪似乎也小。

  这、这……她顿时反应起来……..

  刚刚那人,是净初小姐?

23.脏了的床单就丢?

  净初睡得很沉。

  她转醒那会儿,下意识地擡手,瞧到手腕的珍珠表。

  视线从模糊转为清明,就着窗帘外透进的一丝暗光,她见表针指向十点二十分。

  晚上?早上?

  肚子上方暖暖的,贴着团软软的东西。

  她一摸,意识到那是一个用绒布裹着的椭圆形暖宝宝。

  室内开着适中的冷气,不冷也不热。

  她慢慢坐起来,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

  胃比脑袋反应快,“咕咕”地叫响一声。

  她身体还使不上什幺劲,上半身往后,靠住偏硬的床头,她的手复上热乎乎又有些饥饿的肚子。

  她身体虚软,视线没有定所。

  “饿了?”

  低沉的嗓音从身侧传进耳中。

  净初她猛擡头,朝声音过来的地方望去。

  居然是他!

  沈霖就在床边不远,双手交叉于胸前,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竟难得没有抽烟。这是净初下意识的念头。

  咳咳,伴随着这个念头一起到访的,还有体内一大股令人发慌的经血。

  黏黏稠稠,一波,接着一波,肆无忌惮地涌出来。

  大腿内侧的边缘,有湿漉漉的液体,从厚重的卫生纸尿裤裤缝往外溢。

  啊!

  糟糕!

  血太多太急,已经流到臀下的床单上去了。

  令她羞愧的浓烈味道溢至鼻端,净初意识到这个不可挽回的惨状,她身体崩起来。

  尴尬。

  一时间无所适从,羞赧使得净初耳根爆红。

  男人起身靠近她,身形在黑暗中挺拔修长。

  他低声提醒她:“我开灯了,你先闭上眼睛。”

  接着走至最近的墙边,轻轻一声,扭开屋内的灯。

  室内光线被调成时眼睛舒适的亮度。

  净初还处于各种震惊中,她微眯起眼,适应光线。

  两条腿儿紧紧夹住,她似乎想通过这个动作,阻挡些什幺。

  可她又清楚,已经无力回天。

  她的手心紧紧捏着身下的被褥,目光匆匆撒去别处。

  视线所至之处,几乎全是冷色系。暗色的家具、暗色的墙饰、暗色的地毯,每一样东西质感十足。

  她从没来过这个空间,但是根据布局和装潢,她很快猜到自己这是在哪里。

  她在沈霖的房间,坐在沈霖的床上。

  她已经没办法去思考更久远的问题了,比如她究竟怎幺进来的,她为什幺睡在这儿。

  她现在脸颊燥热,身体麻麻热热,情绪很焦灼。

  她的每个脑细胞拥挤着、骚乱着,通通在纠结同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她好像把他的床弄脏了,怎幺办?

  这?

  她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难以启齿。

  “怎幺了,还不舒服?”沈霖朝床边走过来,面色带着关心。

  “等、等等…….”净初的脸已经彻底红透,小小的下巴低垂着。

  沈霖闻言,不解地看向她。

  “我……”她细声细气地,像是只猫咪,带着瑟缩。

  “恩?”

  “我…….把你的床弄脏了……”

  她随手把床头另一个枕头扯过来,抱进怀里,她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视线只游移于他脖子以下,迟迟未与他正面接触。

  “爸爸……要不……你今晚睡我的床吧?我明天…….再给你洗…….” 她嗫嚅着。

  “不必。”沈霖听了,忽然轻笑一声,嗓音里满是愉悦。

  净初难得听到他笑,忘记了一直以来对他的畏惧,讶异地擡头与他对视。

  正是万籁俱寂的夜晚。

  对方的目光带着笑意也正定定地攫住她。

  那一刻,两人的呼吸皆是一顿。

  她浑身都被那抹幽深的目光圈住。

  本不该的,不该这样,他不该那样看她,她亦不该如此痴痴地回视。

  人的记忆其实挺奇怪,那些久久无人提起、本以为早应该遗忘的事情,有时候轻轻一扯,就如同打开闸门,水般的往事瞬间翻涌而出。

  她额间冒出薄汗,脖子泛红,再次想起那晚,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灼热的呼吸,温暖的眉目,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腰肢,百般柔情地称呼她为妖精。

  她脑袋乱腾腾的,心跳砰砰砰,气息不匀。可一切模糊的,遗忘的,都清晰起来。

  她讷讷地问:“那你的床单……”

  “傻瓜,小事一桩,脏就脏了,明天叫春姨丢了。”

  沈霖依旧注视着她,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曾消失,语气神色带着宠溺。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不值一提。

  不过是床被单罢了,何须大费周章去洗,扔掉,一了百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净初表情骤冷,面上的羞怯和心头的燥热通通消散。

24.忘

  他的话让她联想到高蕊,以及那两个出现在她房里,她目睹过的,同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

  对于丢弃如此轻描淡写,因为她们于他而言唾手可得,所以,想要他的爱,是那般遥不可及。

  一块用过的床单而已。

  她沈净初,也是同样。

  一块即将被丢掉的床单而已。

  都是给他发泄的女人,他不会记得她们的脸,他毫不在意。

  人中之龙的沈霖,优质精子千千万万,她沈净初,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由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颗。

  他会有无数的女人。

  无数的女人愿意给有钱有势的他生孩子。

  这个清醒的认知使得净初原本乱跳的心如熄灭冷却的烟火,她沉默着,擡起头来,目光清明地看向沈霖。

  她浅浅地笑,眸光中无限悲凉:“爸爸,你向来这样无情吗?”

  她显然话中有话。

  “小初。”沈霖脸色微变,蹙起英挺的眉,盯着她,“你有心事?”

  她咬牙切齿,两手揪住被单,往床沿一个狠挪:“您不觉得,您对待女人的态度和对待床单也没什幺差别吗?”

  臀在暗色的床单上拖出一份血痕,她下床步伐不稳。

  沈霖目光一暗,往前一步,还未靠近她,已被她避之如蛇蝎地侧身躲开。

  “我回房了。”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淡地开口。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区域。

  远离他。

  她快速出门,甚至没来得及穿鞋。

  床头柜上放的裸粉色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持续着声响不停。

  沈霖高大的身形在原地顿住老半晌,才看向手机。

  手机欢快地跳动,来电显示:李绪。

  头像是一个男生,抱着篮球在阳光下,咧嘴笑得开怀。

  很刺眼。

  窗外是黑夜,他用力扯开阳台的门,走出去抽烟。

  他面无表情,浑身融进无尽的暗中。

  净初快步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第一件事便是冲进浴室,给偌大的浴缸放水。

  阴处还在流血。血从沉甸甸的卫生裤里朝下滴。

  “吧嗒”、“吧嗒”地掉在咖啡色的地板上。

  地板被染出叠加的猩红血渍。

  她盯着愈来愈满的水,脸色愈来愈白。

  待到水满到溢出来,她也没有一头栽进去。

  她回过神,她想起她现在的处境。

  她可不想喝自己那儿的血。

  于是她又俯身将浴缸中的塞子扯开,见盛满的水一股脑儿地打着旋儿又飞泄出去。

  她转身,匆匆地在浴室中淋浴。

  浴室中的防湿储物柜里,整齐叠放着她所需要的换洗衣物和包装好的卫生裤。

  贴心的春姨,她总是这般一丝不苟。

  净初洗干净出来,换上睡衣裤,坐在书桌旁,打开壁灯。

  抽屉里放着一个日记本,她拿出来,放在桌上。

  她拧开深蓝色的钢笔笔帽,翻开空白的一页。

  和亲生父亲发生关系了怎幺办?

  她脸色苍白,一笔一画,很慢很慢地,写下第一个“忘”字。

  忘。

  他们是在乱伦。

  忘。

  不要去想,立即停止。

  忘……

  这是梦,通通是梦,一分一秒全是梦!

  假的,假的!

  忘!!

  她不知道自己在灯光下写了多少个“忘”字。

  自我欺骗地写着写着,越来越快,到最后,她思绪纷乱地闭上眼睛,抓狂地拍着桌面丢掉笔,猛地抽打自己的脑袋!

  为什幺忘不掉?不,不要!

  她闷声流泪,盯着那密密麻麻的一页,朦胧中,她惊恐地发现,所有的“忘”字,都化作了沈霖的脸。

  为什幺会这样?

  她鄙夷这样的自己,不够理智,不堪一击。

  不能再这样下去。

  绝不能。

儿时番外四则:小净初

  (一)

  八个月大的时候,小净初学会说话了。

  高蕊在会所做兼职,有时自己在家接客。

  她花钱大手大脚,她需要钱。没有会所抽成,她来钱更快。

  她的男客人隔三差五过来一个,有时候几个一起。

  这些客人大都脾气好,慈眉善目,爱笑嘻嘻地用手指头垫小净初白嫩嫩的下巴,极有耐心得逗她喊爸爸。

  “ba……ba……”

  某天,她坐在摇篮车里,果真朝着一位常来的叔叔,慢慢悠悠地发出了这个“爸爸”的音。

  那位叔听了,心情愉悦到不行,他畅快大笑,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摇篮车里抱出来,在她左右脸颊上各猛亲一口。

  接着那叔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豪气万千地扯出几张红色大钞,一股脑儿塞到她的卡通围兜里。

  小小的净初还不认得钱,她没有任何概念,只是傻乎乎地张开嘴儿笑,笑声童稚,小小的牙齿还只长出几颗。

  后来,那个叔叔来得更勤快了,每次还会给她带芭比娃娃之类的礼物。

  他也还是会逗她喊“爸爸”,可净初也不知怎幺回事,只是笑着,却再也不愿意那样喊了。

  (二)

  三岁的净初长得像个小芭比娃娃。

  她穿着叔叔们为她买的漂亮小裙子,背着小包包,她房间里还有好些双五颜六色的公主鞋。

  可别人家的小孩儿不爱找她玩。

  同年龄的小孩用阴阳怪气的语气笑她,给她取绰号,叫她是“贱人的女儿”。

  她不明白那是什幺意思。

  三岁的净初,她不喜欢出去玩,她常常盯着天空发呆。

  她不爱说话。

  (三)

  五岁的净初,早已经知道“沈霖”这个名字,也早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她在电视上看到晚间娱乐新闻,有个英俊沉稳的男人在镜头中出现七八秒。

  “这人是你爸爸。”净初妈妈翘着二郎腿,上半身陷进沙发里,她神色郁郁地磕着瓜子,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净初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说法,听多了她也就默认了,情绪没太大的起伏。

  “特有钱,大富豪。可又能怎幺样?”

  净初妈妈忽然撒起气来,将手里吃剩的瓜子“啪”地一声丢得满地都是。

  “他不认你!他不认你!”语气愤愤不平,又有些沮丧。

  净初习惯了,她蹲下去,把垃圾桶挪到身边,一粒一粒地捡瓜子。

  “沈净初!”妈妈忽然声嘶力竭地对她吼,语气歇斯底里。

  净初擡头,静静地瞧她,瞧这个哪怕一个人在家,也要浓妆艳抹的妈妈。

  “不要像我——”妈妈语气开始哽咽,泪水湿了眼睫,“千万不要像我,我这一生,已经陷在泥淖里了……”

  净初不知道怎幺办才好,她将瓜子壳丢到垃圾桶里,拍拍手起身,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妈妈。

  (四)

  七岁的时候,净初就已经去过警察局。

  那天妈妈心情好,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然后拉着她的手,带她出门去逛街。

  大美人拉着小公主,走在哪儿,都是吸睛的风景线。

  妈妈带她去逛商场,妈妈情绪高涨,买了一堆衣服和鞋子包包。

  带她回来的路上,妈妈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变了。

  “净初,你在这家超市等妈妈,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妈妈这样和她说,然后让她下车去路边的24小时不打烊的无人便利店。

  她乖巧的下车,和妈妈说再见,老老实实进了那家便利超市。

  她站在门口,等到凌晨一点,也没有见妈妈来接她。

  已经四个小时过去了。

  她又困又饿,只得进店里,蹲在角落,蜷成一团。

  后来店外轰雷阵阵,下起倾盆暴雨。

  这时候有位穿警服的叔叔进来买烟,发现了她,以为她走丢了,心疼地将她带回警察局。

  警察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给她一堆好吃的,轻声细语地问她叫什幺名字,家长是谁,做什幺的,电话号码是什幺等等。

  她大部分问题都只是摇头。

  直到……

  有位警察打开局里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放娱乐新闻,报道里出现一个被人群簇拥着的男人,他面无表情,无视摄像机,被保安护着穿过人群……

  净初的目光被吸引,呆呆地望着那个人。

  “小姑娘,你认得他呀?”那警察边喝茶边问她。

  她摇了摇头,低眉,轻声说:“不认得。”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明白妈妈的职业意味着什幺。

  她不能奢望,电视上这样光芒四射的人,做她的爸爸。

  她自我催眠:这个人,才不是我爸爸呢!

25.梦——童年阴影

  夜里山腰下了阵小雨。

  净初睡得很不踏实。她小腹始终不舒服,头还疼得厉害。

  昏昏沉沉中,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黑暗中,有人静静地注视着她,一只大手温柔地揉她的额际,她拧着的眉稍稍放松,脸贴进男人微烫的掌心里。

  她没有醒来,仍旧是不断地做梦。

  她梦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坐在一间色彩艳丽的房间里写作业。

  窗帘是红色的,铺天盖地的红。

  那个小女孩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她端坐在书桌前,小胳膊小腿儿,个子还不高。

  她正在埋头做算术题,神情专注,她握着铅笔,在本子上认真地写计算过程。

  过了会儿,她听到一阵声响,窸窸窣窣地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响动。

  “曹、曹先生,您….啊…..呃呃….真是…讨厌……嗯啊啊…….”

  是女人的声音,哆哆嗦嗦,话不成句…..

  语气听不出是抗拒还是逢迎。

  小女孩还小,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幺。

  她皱着眉头,坐在窗前的灯下,目光还盯着那道数学题。

  妈妈反复提醒过她,要乖乖呆在这儿,不能开窗。

  她记得,可是那边阳台上好像越来越吵了…….

  她懵懂又疲倦地揉揉双眼,小手扶住桌面,双腿从高脚凳上下去。

  她走去窗边,伸出小手,神色茫然地纠结着要不要拉那红色的窗帘。

  别……..求你,别……..

  一切近在咫尺又万般遥远,净初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她在这个梦里是一个旁观者,是一个身外客,她无能为力。

  她的心吊到嗓子眼,她似乎就站在门边,又似乎隐身,像碎片般稀释在空气里。

  这个梦里,她好像无处不在。

  可她又什幺都做不了。

  像是在看电影,她只能看着,听着,神经绷成一根脆弱的线。

  “哗——”

  那小女孩终究把那片厚重的红色拉开了。

  “曹先生…….要死了…….要被你弄死了……慢、慢点儿………..”

  女人断断续续地叫唤声时高时低,奇奇怪怪的,似乎在承受什幺罪恶的惩罚。

  女孩小脸白净,一双眼睛乌黑,她好奇地推开窗,弓着身子朝右边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光着屁股,覆在一个赤裸的女人身后,将她压在阳台护栏上,横冲直撞。

  女孩张开嘴,她眼神迷惑,瞧不大明白。

  像是看见练习册上一道没有学过的题。

  “插死你!就插你!你这个…..小骚货!小贱人!”

  那赤裸的男人像是发了疯,手抓住身下的女人,耸着不太利索的躯体,嘴里还骂骂咧咧,吐沫横飞。

  他骂着还不够瘾,忽而将自己胯间的玩意儿扯出来,手掌掰着那女人浑圆的屁股,突然擡起一只手臂——

  “啪啪!啪啪!”他神色狰狞,面红耳赤,居然在狠狠抽那女人的屁股。

  “啊啊——别——曹、曹先生…….啊…….痛……..”那女人死命摇着脑袋,头发纷飞,喊得撕心裂肺。

  “就是要打你!你个臭婊子!”

  那男人不停地擡手,又猛力打下去。

  “什幺时候给我干你女儿!”

  女人拱起的两边雪白屁股早已发红,很快渗出骇人的血丝。

  男人的胯间杵着根青筋暴跳的东西,硬邦邦的。他边抽着巴掌,边晃晃悠悠地戳着女人的腿缝,费了些劲儿,他磨磨蹭蹭不太流畅地刺了进去……..

  “啊!”女人凄厉地惨叫一声,转过头来,泪痕鼻涕流得满脸,“曹先生……沈净初她还小啊……”

  为什幺提到自己的名字?

  女孩迷惑不已,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妈妈…….”

  女孩震惊地揪住胸口的衣服,用尽所有的力道。

  “妈妈——”她想要高声的喊。

  不要!求你不要!

  一直在目视一切发生的净初,她再也看不下去,她疯了似的挣脱某种束缚住她的力量。

  她迈开腿,无声地大步跑过去,跑过去,她的步子踉踉跄跄。

  那女孩仿佛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召唤,缓缓地转身,看向她来的地方。

  净初个子比她高上许多,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一把抱住那女孩,将她牢牢地搂进自己的怀中。

  不要看啊,小净初。

  她拍抚着她柔嫩的肩膀,她听见自己在安慰那个女孩,声音不停颤抖。

  小净初,我来了,我来了。

  忘记吧,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净初…….

26.我要你痛苦

  这一夜太漫长,像是过去了无数个夜。

  梦里梦外,她不断地流泪,泪水濡湿枕面。

  净初自出生以来,流掉的眼泪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晚上多。

  从前的她,哪有这般不堪一击。

  早晨,净初从自己房间下来,眼睛红肿。

  她一夜都没睡好。

  春姨正将饭菜摆上餐桌,关姨穿手中拿着专用剪刀等两三样工具,看样子要出去修剪花草。

  王姨在喂阿来。

  见净初穿着清清爽爽的校服从楼上下来,三人一猫都顿住了自己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她。

  不得不感慨,沈家父女都有吸引人所有注意力的本事,一个人中之龙,一个人中之凤。

  “喵~~”猫反应终究要快过人,阿来率先从王姨怀中跳下来,姿态轻盈地朝楼梯口的净初奔过去。

  “喵~喵~~”它俯下身,闭着眼睛去嗅净初的白色运动鞋,它嫩嫩的爪子微微蹭了蹭净初的长裤裤脚。

  “阿来。”净初没什幺精神,见状还是笑了笑,她蹲下身,擡手撑着那黑猫儿的两只前肢,将它迎面微举起来。

  “又重了,你这个家伙。”她右手拇指伸出去,摸了摸黑猫的几根猫须,动作说不出的爱怜。

  “喵~”阿来金色的眼珠绕一圈,它歪着绒绒的猫头,努了努猫嘴。

  “呦,还不承认。”净初笑意更深了,她将它放到地上,擡手抚摸它的脑袋上。

  阿来意识到她擡手的动作,便迫不及待地将脑袋凑过去,享受地闭上猫眼,表情很是陶醉。

  “好啦好啦,你这黏人猫。”净初撤掉手,站起来,擡脚往餐桌那边走。

  “净初小姐,早安!”三位仆人纷纷恭敬地跟小女主人问好。

  净初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在长长的餐桌前落座,用消毒的湿巾擦手,才端起一杯牛奶。

  “小姐,”春姨倾着身子过来她身边,将一个白色的手提袋放到她旁边的凳子上,体贴地和她说,“这是您带回来的衣服,洗干净啦。”

  净初喝一口牛奶,放下奶杯,低头瞧向那个手提袋。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跟自己校服上的味道同样。

  “小姐,脑袋还疼吗?”春姨一脸担心,她俯身,将餐桌中的一盅煲好的红枣粥端过来,放到净初跟前。

  “小姐喝这个,昨晚就煲好了,一直没等到您下来,先生顺您睡下了。”

  春姨体贴的将盖子掀开,督促着她喝,“昨天没吃晚饭,您看您今天气色不太好,今早可得把这些吃了。”

  呃,这些,吃了?

  净初愣愣地望向餐桌。

  餐桌中央摆着一只白玉净瓶,里边摆着两枝被精心修出形状的杨柳,上边还夹着几株洁白的野花。

  神奇别样的景致。

  想都不用想,那是关姨的杰作。关姨平时最爱鼓捣花园,学插花,她信佛,研读佛经,房里还挂着观音菩萨的画像。

  净初的目光有些退缩地再望向餐桌上摆放着的水果拼盘、茶叶蛋、玉米、吐司…….

  都吃了?不可能。

  餐厅里的关姨、王姨、春姨注意到她的表情,六只眼睛,还有,一对金灿灿的猫眼,突然就这幺一致地,纷纷看向她,一动不动。

  “咳。”她干咳一声,虔诚地向那个白玉净瓶投去注目礼。

  她伸手拿起粥里的勺,开始艰难地“作战”。

  “春姨,我吃完了。”她细嚼慢咽,半个小时后,肚子都要撑起来。

  她擡眼,求饶地看向眼巴巴“监视”她老半天的春姨,对方露出老母亲般心满意足的笑。

  净初拿起餐巾擦擦嘴,视线无意间扫向一楼书房那边。

  书房门紧紧阖着,下边的门缝那儿,透出微光。

  她眼睛跳了下,起身背上书包,提起手提袋,从长长的餐桌一侧走出来。

  “我从今晚开始,住到公寓那边去,高考前想冲刺一把。”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春姨脸上是毫不掩饰地失落,她搓搓身上的围裙,走到净初面前,喃喃道:“可是小姐,那边没人照顾您啊……”

  “谢谢关心,春姨。净初拍拍春姨垮下去的肩膀,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幺,让她不那幺操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这……..”春姨的目光看看紧闭的书房那边,再瞧向净初这边,她放低声,大着胆子有些拘谨地问,“小姐,您……是不是和先生发生了矛盾?”

  净初一愣。

  “先生从您房里出来后……一宿都没睡,熬夜在处理工作。”一直在旁边静候的王姨抱着阿来到净初这边来,悄悄说,“先生的作息向来规律的,昨夜太反常了。”

  阿来那双猫眼瞄到净初,不住地伸脑袋,金色的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像是两颗金元宝。

  “喵呜!”并没有一个人看它,它很生气地喵一声,试图找点儿存在感。

  净初捏紧手里的袋子,抚了抚把小猫毛茸茸的脑袋,背向书房。

  “为先生做的夜宵和早餐,他也没有动……”关姨语气惆怅。

  “从没见先生这样……”春姨一脸担心,在小姐面前,她忘却自己作为佣人不得过问私事的原则,“没有矛盾就好,我猜也不会……那先生是不是遇到什幺棘手的问题?”

  净初不知道怎幺回答。

  耳边响起夜里,昏昏沉沉的自己对着他胸口,冷冷吐出的那一句:“沈霖,你记住,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霖轻抚她背部的动作一顿。

  怅惘地叹口气,他声音沉郁:“小初,你希望我怎幺做?”

  “我恨你。”净初红着眼圈,扯出一个报复的笑,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痛苦,越来越痛苦。”

  沈霖沉默,眸中光彩暗淡下去,一颗心融进暗夜里,直至完全淹没。

  “为你自己,还是为你母亲?”他苦笑。

  净初鼻头酸涩,眼泪不受控地坠落,滑进唇角,苦的,涩的。

  她不问反答:“你说呢?”

  “小初。”沈霖揉揉她乌亮的长发,压抑着隐隐作痛的心绪,垂下眼眸郑重许诺,“想要什幺,尽管来拿,只要我有。”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柔情,掺杂的感情过于深沉复杂,净初抿起唇,灼烧的火焰渐渐熄灭,她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没有再答话。

  ……

  “小姐?”春姨喊了她一声。

  净初猛地回神。

  “啊?”净初回神,尽量让表情波澜不惊,“春姨,我上学去了。”

  “嗳!小姐!”春姨急忙喊住她,从后边追上来,“您的手机,带上手机。”

  净初回头,接过手机,她往外走,没有再回头。

  别墅外,云遮雾罩。

  *六一快乐!

27.苏允之

  净初更加忙碌,完全投入到学业中去。

  上课以外,空闲时间总在埋头写试卷,月假则整天窝在书店,阅读国外原着,当作放松。

  每每离开书店,她顺手会挑几套最新出炉的密卷,回住处后,在书房的台灯下,一套接一套地写。

  墙角整齐地堆着一摞花花绿绿的习题册和试卷,高度快抵达她腰部那儿。

  白天生活充实,夜里往床上一躺,便呼呼大睡。

  生活就是这般,平平淡淡。

  努力学习、参加高考、填报志愿,再远走高飞,离开这座城市。

  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她将掩埋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如果,没遇到苏允之。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沈霖的旧情人苏允之,是在五月中旬召开的年级前百名优生家长会上。

  苏允之明显精心打扮过,一身鹅黄色长裙,黑色的波浪卷长发衬得肤色赛雪,容貌靓丽。

  她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优雅又俏皮,整个人魅力无限,华丽丽地坐在净初旁的家长席上,绽放令人频频回头的绚烂与惊艳。

  净初进入大礼堂,见到苏允之的那一刻,她轻轻地拧眉。

  心里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滋生,纠缠着塌陷下去。

  “小初!”

  苏允之目光一直盯着入口,似乎就在等着净初过来,她笑意深深,热情洋溢地拉住净初的手,一副无比亲昵的样子,“五年没见了,还认得我吗小初?我是允之姐姐,你小时候陪你一起去过迪士尼乐园!”

  记得的,哪里会不记得。

  苏允之,她是一直想嫁给沈霖,当自己后妈的,苏允之。

  净初神色不变,心里却一阵无法克制地排斥,只想抽出自己的手,离她远些,却又听苏允之在说,“小姑娘都长这幺漂亮啦,霖哥把你照顾得真好。”

  苏允之心态年轻,语气的确像极她姐姐:“你爸爸今天要签一个很重要的合同,他本来要推掉过来陪你,但我心想我这不是刚回来吗,想你得紧,便不请自来了,小初不会介意吧?”

  礼堂舞台上在调试麦克风和灯光,声音嘈杂,四周又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净初不适地闭了闭眼,扯出一个客气的笑,言不由衷:“不介意。”

  介意,不想看到你。

  “姐姐回国带了许多礼物,都放你爸爸车子后备箱,听说你这段时间住在公寓那边?今天晚上要不要回家里住?”净初气质清冷,这点从小到大未变,苏允之早就见怪不怪,她爱屋及乌,只当净初是遗传沈霖的脾性。

  “嗯,允之姐姐什幺时候回国来的?”净初问她。

  “13号回来的,本来想赶在你爸爸过生日前回来,但是被一些事情耽搁,我很遗憾!”苏允之蹙眉也好看非常,提到沈霖,眼里便点亮万里星光。

  她眼角含着旖旎的春光,笑得风情万种,保养得宜的脸完全看不出奔四的痕迹,“这次啊,我终于决心把国外的生意分给别人去做,自己呢,就退居二线,回到故乡来,该要相夫教子了……”

  苏允之眉飞色舞,难掩幸福的神态令净初听见破灭的声音,心一点点被碾碎。

  好一个“相夫教子”,谁是“夫”?谁又是“子”?

  他们,要结婚吗?

  她脸色苍白,久久沉默,后来台上领导老师在教诲什幺,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再一次,转回了老地方,陷入爱与恨的交织,画地为牢。

  *

  家长会结束后,净初被热情的苏允之拉上车。

  苏允之开车时主动谈起着这些年在国外遇到的大小事,言语间从容淡定巧笑倩兮,保养得宜的脸上半点未有所谓中年女人的那种老气横秋。

  苏允之,从来是一个魅力四射的女人。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父亲是苏氏集团董事长,母亲大学教授。她精通五国语言,人生一路顺遂,履历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无论在何种场合,她腰杆总是挺得笔直,姿态始终明媚骄傲,她显赫的家世和出类拔萃的才华从不容许她随意向人低头。

  可沈霖不同,他是苏允之灿烂人生中的最美意外。

  苏允之十八岁成年礼那日,父亲特意把酒席办得热闹张扬,政客商人明星记者请了不少,宾客中便有青年才俊之一的沈霖,那时候,他刚从沈家出来独立创业,还没有如今这样过人的成就。

  苏允之永远记得初见时他的模样。

  他一身墨黑色西装,身材伟岸挺拔,就那样惬意地倚在院中的木槿树下,左手端着酒杯,微微地摇晃,

  他疏淡地望着虚空的某处,不知想些什幺。

  向来骄傲的苏允之被他过人的容貌气度所吸引,于楼上落地窗后窥视着他,也不知鼓了多少次勇气,却终究没将打破静谧说出搭讪的话。

  直到他抽完一支烟,转身离去,苏允之的心脏还在持续怦怦跳动。

  那个十八岁的夜晚,她初次品尝相思的复杂滋味,明白何为心动。

  而后来的无数时光里,她对沈霖心心念念且穷追不舍,这并不符合她一向的做事风格,但她从未后悔自己的大胆,因为越了解沈霖,她便越发清楚,这世界上,只有沈霖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苏允之全心全意的爱。

  哪怕他有过不少女人,哪怕他有个女儿,哪怕他一再委婉的拒绝她,也阻挡不了她苏允之要他的决心。

  再卓越再冷清的男人,只要她想要,便终有一日会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想到这里,苏允之嘴角绽放开一抹自得的微笑。

  *

  同一空间里的两个人,怀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净初神色淡然地瞧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景色,心如同一扇被封闭的窗,里边迷雾重重,有什幺在恍惚间不停摇撼。

  她尝试着不去在意,胸口却始终闷窒压抑。

  进入沈宅,苏允之大方地将从国外带回来的昂贵礼物一一分给家里的佣人,佣人们在拆开手中精致的礼品盒后,纷纷喜笑颜开。

  春姨儿媳生孩子,她前阵告假回乡下老家去帮忙,这边近来由别的阿姨管事,那阿姨放养阿来,向来认主怕生的阿来不知怎幺也被美人儿所吸引,喵喵喵地奔到了苏允之怀里去,收了爪子安心趴着脑袋任苏允之逗弄,乖乖巧巧服服帖帖的。

  净初背着书包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像是个透明人一般。

  她心里空落落的,张开嘴想说点什幺,却终究什幺都没说出口。

  口中满是酸涩,她苦笑,自己已是这家里多余的一部分了吗?

  “沈先生,您回来了。”管事的阿姨忽然恭敬地望向门口一个高大身影,苏允之笑靥如花地转身,蝶儿似的翩翩飞入沈霖怀中。

  “霖哥!”苏允之习惯这样唤他,亲昵自然。

  两人拥抱在一起,净初眼前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她无意也不愿探究缘由,心被压得发疼,她别过眼去。

  她只想走掉,走得远远的,离这两个人远远的!

  可她没有,她不愿怯弱。

  沈霖不着痕迹地推开苏允之:“允之,今天家长会辛苦你了。”

  苏允之闻言笑靥如花地拉过净初,愉悦地摇摇头:“不辛苦,今天很开心。”

  净初任苏允之拉着她的手腕,那种没来由的闺蜜似的亲密使她很不适应。

  沈霖目光落在净初脸上,温和地问:“小初,肚子饿吗?在家里吃还是去外边?”

  苏允之举起手来:“霖哥,咱们去C大后街逛逛吧,几年没回母校,特别思念那里的卤味和酸辣粉,想想都要馋死了……”

  沈霖毕业于C大,是苏允之的学长,两人皆是卓尔不群的佼佼者,天造地设的一双。

  “去吗?”沈霖低声问净初,语气竟如情人间的亲密。

  “不了,我在家里吃。”净初擡头,迎着他深邃如夜的目光,浅浅地笑:“不打扰你们叙旧,我还有两张试卷,先回房了。”

  *

  后边可能是两天一更或者三天一更。

  业余写作,全凭爱好在写。

  希望喜欢的朋友多多支持。

28.遇到了(1更)

  虽说苏允之念叨着要去吃路边摊,沈霖知她那被精细呵护出来的脆弱肠胃未必受得了,只给她买了份酸辣粉,仍是在一家格调讲究的高级餐厅里订了席位。

  那里的环境无可挑剔。

  苏允之今年三十四岁了,无论如何保养得宜,终究已经不再青春靓丽,皮肤比不上少女的紧致细嫩,一双眼遍经人世冷暖,一颗心也已经经历商海浮沉,就算她永远不服老,岁月也不会因此而停滞脚步。

  可每每看见沈霖,她依旧会小鹿乱撞。

  上帝对他极尽优待,也过于宽厚,这些年来,他怎幺可以从一而终地魅力四射?

  二十一岁时如此,三十七岁依旧如此。

  年少时翩翩君子颠倒众生,再到如今临近不惑,持续拥有令人痴迷和心驰神往的神力。

  两人对面坐着,位置临街,窗内的明与窗外的暗交织,淡黄色的灯光在沈霖张英俊出众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她灼灼的视线从窗外回到他脸上,歪了歪头,不由得感慨万千:“霖哥,这五年C城变化好大,天翻地覆,让人眼花缭乱。”

  沈霖品着饭后红茶,语气礼貌而温和:“允之,你忘了,吴教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唯一不变的是变’。”

  苏允之优雅地笑:“怎幺会忘记,每一任听过我母亲经济学课的学生都谨记在心,你如此,我亦如此。”

  沈霖回忆起大学时光,苏允之的母亲吴秋水教授,待他不薄。

  因而恩师今日特意来电,说是辛苦他带着师妹四处走走,熟悉一下日新月异的C城,沈霖下意识要拒绝,然而恩师恩威并重,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应下来。

  两人天南海北地聊,从北欧的经济形势到国内的政治,苏允之皆有她的真知灼见,沈霖听她说,偶尔提上几句,不至于冷场。

  待到九点,喝了点酒的苏允之依旧兴致勃勃,沈霖打断她,起身将外套搭在手腕上:“允之,今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苏允之扑哧笑了声,神情魅惑地朝沈霖眨眨眼:“霖哥,这才几点,夜晚才刚刚起了个头,你就迫不及待地回家啦?若不是我清楚你家里没有娇妻,还不得误以为你回去陪老婆呢?“

  “不介意你这样理解。”沈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而稳重,“别让吴老师等着急,该回了,允之。“

  如出一辙的说辞,同从前别无二致,他不知道吗,她已经三十四了,可以夜不归宿,不需要按时回家了?

  男人的表情和神态里没有一丝眷恋,苏允之脸色一变,半晌沉默不语。

  可恶的男人,早在十八岁的时候,她就认定了他,可是追了他这幺多年,他对她的痴情视而不见,始终只有一个答案。

  他说,不合适,所以做不成情侣,不过只要她愿意,他们的关系可以很牢固,她是他永远的师妹。

  不。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该死的,她怎幺能只满足做他的师妹?

  她想要的位置,从来都是他沈霖的妻子,她乐意全身心地辅助他的事业,为他分担烦忧,甚至退居二线,心甘情愿地当贤内助。

  她的所求都摆在脸上,对他的爱意从小心翼翼到掏心挖肺地直白,可他从未给过她机会,哪怕一次。

  她开始心灰意冷,近二十年的追逐,她累极了。

  她渴望他义无反顾的爱情,午夜梦回,她常常辗转,心想,沈霖会为一个什幺样的女人而疯狂?

  毫无头绪。

  似乎总是女人为他而丧失理智,轮不到他痴情忘我。

  她踉跄地起身,随他下楼,走进夜色中,夜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和衣角,满心苍凉难以言说。

  她黯然失笑,怅然地问他:“霖哥,五年了,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你遇见心爱的人了吗?”

  沈霖拉开后坐的门,迎着她的问题,静默小会儿。

  思绪里闯进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家里那个让人心疼的小小姑娘。

  他胸口顿时热乎乎一片,如此迫切地,下一秒就想见到她。

  “嗯。”一个罕见的,算是璀璨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借你吉言,的确已遇到。”

  苏允之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笑容凝固在唇角。

  所有的情绪憋在胸口,戛然而止。

  是谁说,爱而不得是世上最大的地狱,心如刀割,痛得太烈。

  不堪承受,转眼间,她已泪流满面。

  *

  留言呀~

29.报复(2更)

  夜晚是颗黑色的玻璃球。

  净初喜爱纯白的颜色,她的衣服和裙子大都是白色。

  正如她的爱好,她向往纯粹干净的世界。

  可她的实际情况如此,她已不能够。

  适者生存,她也可以静静地、久久地独自呆在孤独潮湿的闭塞空间里。

  因为,她早已习惯。

  她沐浴完,换上春姨为她准备的新款夏夜睡衣,舒适透气的面料。

  试衣镜前的自己,像是换了个模样。

  清凉的纯白薄吊带,露出肤色细腻的雪白肩膀,一对恰到好处的起伏着的胸脯上,是完美无暇得可以吸住任何男人目光的锁骨。

  下身配的一条浅灰色的纯棉超短裤,收腰,两条常年被长裤遮得严严实实的大腿白花花得晃眼。

  轻盈而鲜嫩,比原本的装束更加减龄。

  春姨脸上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荣耀,她赞叹不绝:“小姐,您站在哪儿,哪儿就是风景。”

  关姨连连点头:“小姐,毫无疑问,不需要任何装饰品,您的容貌气质能够撑起衣帽间的每一件衣服。”

  王姨就更夸张了:“净初小姐,以您这样的条件,王姨觉得让王子来迎娶您都绰绰有余。”

  官方吹捧越说越离谱,净初被她们逗笑,说着谢谢。

  送走几位慈爱的保姆,她下楼去了躺宠物阿来的房间,阿来一见到她便“喵喵”地兴奋地叫,尾巴上翘并卷起来,愉快地地从窝里扑到她怀里来。

  “喵喵~”黑猫用它湿湿的鼻子触碰着净初白嫩的手臂,用头磨蹭她的掌心,主动地和她打招呼。

  “呵,终于记起自己是谁的猫啦?”净初淡淡地哼了声,并不回应它的热情,心里始终为它的叛变而耿耿于怀。

  她轻轻地把它推下去,冷声道:“阿来,你这只坏猫,你听着。”

  “随便一个女人就能够让你投怀送抱,你的不忠诚伤到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阿来似懂非懂,它变得焦虑,频繁地像在踏脚一样改变自己的步伐,用舌头舔净初的手指头,在她掌心留下一片湿热。

  “在这里你会过得很舒服,希望女主人待你从一而终的好,我再过段时间就要离开这坐城市,或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她黑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寂寥,“还要去做一件事,结束后我就离开。”

  她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脚边蜷成黑色一团的小家伙,它两只晶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注视着她,慌乱地示好,净初始终不为所动:“我不会带你走,你以后替我陪着他吧。”

  “还有,傻猫。”净初心狠地往后退了一步,拒绝它的亲密,“我再也不要养猫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狠心地关上房门,将它拼命挠门的声音隔在身后。

  阿来是沈霖送给她的十一岁生日礼物,非常有灵性的雄猫,再有灵性,毕竟是动物。

  可人都极难忠贞,何况是它?

  然而她不会原谅,无法原谅。

  她回到房间,将乌黑发亮的长发扎成两根辫子,随意地垂在耳际。

  调式好书桌上的灯,取出日记本,从笔盒里选出一只笔身鲜艳的红笔。

  她腰杆挺得笔直,在最新的日期下,力透纸背地写上这样清醒的一段话:“如果一个人背在肩上的东西太重,想得过多,或许会死在去终点的路上,我不要。那幺就尽快了结,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较量、报复,或输或赢我赌一把,成功失败我都咽下,从此——尘归尘土归土,爱恨两散。”

30.吻(3更)

  写完,她盯着那行字,想起自己对楼下猫的态度,胸口闷得那样厉害。

  这样狠心的自己,真像变了个人。

  然而撕裂再重组,是生活要教会给每个人的必修课吧。

  从来没有一帆风顺啊。

  那幺,变吧,沈净初。

  干干净净,把事情处理完,不留遗憾地离开。

  她端坐着继续写试卷,大概到夜里十点,沈霖回来了。

  她的门并没有合上,听见走廊上的声响,她抱着试卷,走出房门。

  沈霖听到开门的声响,回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脸上、身上,带着灼热的温度。

  净初保持面上波澜不惊,静静地看向他:“爸爸。”

  沈霖说:“怎幺还没睡?”

  净初“嗯”了声:“还有几道压轴的数学题不会做。”

  沈霖看向她手里的试卷,眯了眯眼。

  “你教我好吗?”净初低声问。

  一种奇妙的感觉注入沈霖的心间。

  他一愣,接着点点头,声音平缓而低沉,“好,我看看。”

  净初跟着他走进去,这个空间她第二次涉足,干净冷清的环境,一如这里的主人。

  书桌上摆放着几份需要董事长签署的文档,净初扫了一眼,末尾是他的名字,黑色的钢笔刻画出的龙飞凤舞。

  她顺手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摆放在书桌一角。

  沈霖来到她旁边,净初嗅到他身上烟草的气息,他问:“想喝什幺?”

  净初擡头看向他,摇摇头:“不喝了爸爸,我不渴。”

  沈霖与她对视几秒,还是给春姨打了个电话,两分钟后,春姨送了杯热牛奶上来。

  净初盯着桌上乳白的牛奶,面颊莫名地发烫。

  沈霖在她旁边坐下来,问她:“空调吹着冷吗?”

  “不冷。”净初穿得很少,但是室内的冷气也是刚刚打开的,所以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嗯。”沈霖笑了一声,“哪道题不会?”

  净初的卷上面字迹清秀,她写的行楷整洁美观,宛若镌刻而成,令人过目难忘。

  “字很漂亮。”沈霖语气不乏欣赏。

  净初说:“练过几本字帖,印象分高的话占优势。”

  沈霖认同:“我读书那会儿也练过。”

  净初讶然,擡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这个坐着还是比她高半截的男人。

  她的爸爸。

  他坚毅里透着温和的面部线条,穿着一尘不染的雪白衬衫,黑色的休闲长裤。

  她的心猝不及防地猛一跳,快要蹦出来。

  她紧攥住温热的玻璃杯,含着杯沿小小地抿了一口,低声问:“什幺时候啊?”

  “很多年了……大概是六年级,那会儿成天玩,字丑得不行。”沈霖回忆起从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没少挨过板子。”

  净初想想那个画面,也忍俊不禁。

  或许是两人之间地气氛太和睦融洽,净初自然地问:“爸爸,你怎幺从来没有提过爷爷和奶奶?”

  沈霖沉默,打开她的草稿算术本,黑漆漆的目光滑过某道题。

  证明是否具备一个m使得两个函数在公共区域上存在相同的单调区间。

  题目很简单,他却拧眉思索。

  过了会儿,他才说:“去世了,我是孤儿。“

  那一刻,时光似乎凝固了。

  净初哽住,她低头,抿了口牛奶,轻声说:“对不起。”

  沈霖没握笔的左手揉揉她的秀发,“没事。”

  净初心脏像是被大掌抚摸过的柔嫩草丛,那种感觉,痒痒的。

  “久远的历史,对他们毫无印象,所以谈不上什幺深入的感情。”

  原来,他也陷入过那样贫瘠的时光吗?

  无依无靠,伶仃地被丢在空旷的荒地里,无论如何呼喊,也没人接应。

  直到精疲力竭,黑暗来临,无助地沉入不言语的天地里。

  他的商业帝国,竟然是赤手空拳拼搏而来的。

  净初感慨万千。

  “爸爸,没关系。”净初擡起头来,仰着下巴望向身边男人深邃的眉眼。

  她张开怀抱搂住他,软软的一团窝进他的胸膛里。

  因她的动作,男人呼吸微滞。

  净初双手在他厚实的肩膀上环扣,绝对依恋和守护的姿势,脸蹭着他心口,她柔声说:“你以后有了我。”

  沈霖胸口微微震动,净初捕捉到。

  她擡起头来,润泽的唇角沾着一点点牛奶的白沫。

  沈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净初心不可遏制地快速跳动,跳得她喘不过气来。

  气息暧昧得要着火。

  她擡起柔嫩的手臂,水草似的缠住他的脖颈,在他怔愣中将他勾住压下来。

  她闭上眼,缓缓将唇送上去。

  沈霖拉回理智,盯着她白白净净的小脸,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的动作:“小初。”

  净初的脸已经彻底红透,耳垂快要滴血。

  她擡手,微抖着放在他的胯部,那里蛰伏着的欲望已经苏醒,在掌心下一点点撑大。

  沈霖紧抿着唇,面部线条绷着,他在忍耐。

  净初注视着他英俊成熟的脸庞,清澈的眼与他深渊般的目光对视。

  “爸爸,你不想要我吗?”

  她说的每一个字击打在他心上,充满燎原的力量,炙烤着他。

  沈霖额角青筋隐隐地跳动,他嘴角轻颤,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他嗓音嘶哑:“小初,你想好了……”

  净初没有说话,起身坐到他一条大腿上,再次环住他的腰。

  净初点头,声音轻柔而低哑:“想好了,爸爸,像那天晚上一样,要我。”

  干柴烈火,电闪雷鸣也不过一霎那。

  该死。

  下一秒,沈霖低头,反客为主。

  火热的唇狠狠含住她的,一遍又一遍,唇齿交缠,缱绻交融。

  风起云涌。

  父女在迷情的夜灯下,忘情的接吻。

  *

  我今天多棒啊,三更了,需要抱抱亲亲举高高

31.尖叫着共赴性事巅峰

  清醒的情况下,别有用心地勾引,再同自己血亲做爱。

  如此惊世骇俗。

  她却做了。

  拉他在欲望的漩涡里沉沦,即便没有法律的制裁,他们也已身在道德的地狱里。

  她和他,都不是什幺好人。

  净初双眼迷蒙地躺在墨色的床面上,宽敞的床,通体雪白的她,完美契合,相得益彰。

  眼前的一幕一幕,一呼一吸,像是播放最刺激的电影,每一帧,都足够惊心动魄。

  床不似她卧室里那张松软,触感甚至有些硬,一如沈霖给人的感觉。

  男人粗粝而温热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大腿,她细嫩的肌肤不住颤抖。

  她终究没有如她反复预想的那般无动于衷。

  双腿被缓缓分开,私处暴露在男人眼前,他伏在她身上,鼻尖堪堪触碰到她稀疏美好的毛发。

  他在嗅,蹭和舔。

  她心跳不能自已,手无助地揪皱了身下的黑色床单。

  太爽了。

  她咬咬唇,拉着他的衬衫下摆,扯了扯,闷哼一声:“爸爸……”

  要不要……直接来?

  “我希望你舒服,小初。”他说。

  净初猜到他要做什幺,脚趾头都烧红了,她闭上眼,侧过脸。

  男人随即张口含住她的私处,滚烫的包容。

  净初像触电一样,一瞬间浑身酥酥麻麻。

  透到骨子里的痒,她化掉一样,软成一滩水。

  沈霖低头啄吻她娇弱敏感的阴蒂,线条坚毅的脸庞埋进她散发着淡香的双腿间。

  天。

  如此高高在上的沈总,此刻竟在为他的女儿口交。

  下边传来沈霖略微急促的喘息,净初更是一塌糊涂,浑身冒薄汗,思绪已不清明。

  她湿得很快,液体不断溢出,一滴不剩地全进了他嘴里。

  她听见色情的吞咽声,浑身火热。

  不要这样……

  和她预设的不一样……

  她别过脸,在持续高涨的快感中深深吸气,可是无论多少次心理暗示,至始至终都是呼吸不匀。

  男人粗大的舌尖戳进她的穴里,由浅至深地抽插着,越到后边,速度越来越快。

  净初终究受不住,在他嘴里痉挛着抵达第一次高潮。

  “喜欢吗?”男人双眸里藏着暗礁,海浪汹涌澎湃地击打着,一切都是那般顺理成章。

  宛如风雨中的欲海上的一艘小船,飘飘荡荡,终于可以寻到可以依附的港湾。

  “喜欢……”她在他的滋润下含苞待放。

  男人笑笑,高大的身躯逆着光,如厚重的山压下来。

  他吻着她脖颈,擡起头盯着她,双目幽深:“不后悔?”

  净初眸中蒙着一层水雾,晃了会神。

  她摇摇头:“爸爸,你呢?”

  “担心你后悔。”沈霖吻了吻她白皙的胸脯,呼吸滚烫。

  粗胀的一根已经抵在她那儿,他目光灼灼,痛苦和欢愉暗涌。

  净初难耐地吐气,拉回几丝理智:“爸爸,我知道你是谁,不像你上回,睡了我却不知道是我。”

  她在调侃他,饥不择食。

  “怪你太迷人,让我忘乎所以。”

  沈霖忆起那难忘的一晚晚,他眯着眼俯下身,挺着结实的腰腹,往深处一捣。

  “唔——嗯……”净初意乱情迷地呻吟,小小的甬道被充盈得太满,她有些受不住,呻吟已被撞得破碎:“爸、爸爸……”

  沈霖被她的叫床刺激得不行。

  挣脱禁忌关系已让人血脉偾张,何况她每一声都是一剂强劲春药,他彻底脱缰,快把她插得魂飞魄散。

  净初呜咽着尖叫,眼睛里写满水润的哀求:“爸爸!慢——慢一点……”

  “慢不了。”沈霖一手强硬地撑在她身侧,另一手与她十指紧扣,男人灼热的男性气息逼近她的脸庞:“女儿,你是不是妖精?”

  净初满头秀发撒开如黑色的裙摆,双腿大大张开,腿心紧紧贴在他坚实的小腹下,被他漆黑粗硬的耻毛摩擦。

  湿润的小嘴里塞着无法忽视的大尺寸,他停在她身体里。

  沈霖停下来打量了会儿,把她的脚擡起来,一左一右地扛在自己肩上。

  两人始终紧紧连在一起,没有束缚,没有拘束。

  这个姿势,使得她把他吸的更紧,净初声音不自觉地化作柔媚:“你生的,你说是不是?”

  “是,吸魂的妖精。”沈霖两涨揉着她水球般的胸脯,就着深入的姿势一轮猛烈抽插。

  “啊啊啊……”净初被顶弄得疯狂耸动,身下的床单皱得不成样。

  净初白嫩的肌肤微微泛粉,两条纤细匀称的腿夹住男人的脖颈,跟随他的节奏前后一摇一晃。

  沈霖身材结实健美,轮廓性感,挺臀撞击有节奏且快。

  净初哪是他对手,她忍不住地哭,陷进无涯地淫靡的抽插拍打声中。

  男人眼眸乌漆深沉,稍微濡染欲色就显得性感,净初稀里糊涂地陷进去,好像听见他在说:“做我的女人。”

  她心里一声巨响,很快毫无波澜。

  他的女人,第几十个还是几百个呢?

  他的游戏规则,只要做爱就可以是他的女人?

  可床单的下场就是他女人的下场,她不要。

  理智回笼,净初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这才知道,自己有多恨他。

  沈霖猛地顶进去又拔出,充满力量的搅弄。

  净初被弄得太舒服,没有时间再细细的想,她管不了许多,仰躺在床上,张着红润的小嘴尽情呻吟。

  阵阵“噗叽”声中,她死死攥着他的手臂,尖叫着共赴性事巅峰。

32.小初,爸爸爱你(1更)

  沈霖的体力惊人,连续的欢爱,净初精疲力竭。

  也不知是在第几次卷土重来的尾声,她再撑不住,待他搂着她的腰翻身,去床头柜上取抽纸给她擦拭,她柔弱无骨地捏捏他肌肉紧实的腰腹,轻轻嘟囔一声:“爸爸,别弄了,不准再来了……”

  沈霖顿住,回头看她。

  而净初在提出异议的下一刹,已经稀里糊涂地睡过去,沾着黏稠液体的右手无意识地落在床单上。

  鼻端是两人爱液交融的气息,无比暧昧而刺激。

  沈霖躺下,睁着眼到凌晨。

  女孩乌黑如缎的长发披散在他怀里,一身似雪的肌肤娇嫩得能掐出水。

  她无知无觉,安安静静地在他臂弯里休憩。

  小脸贴着他胸膛,无比信任的姿态。

  除去阴差阳错的第一次,两人从未如此自然地亲密。

  沈霖眼里夹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轻叹着低头,亲吻她嘴唇,恨不得再次将她揉进骨血里狠狠疼爱。

  要不够,怎幺也要不够。

  又担心吵醒她,终究克制着。

  可仅仅是蜻蜓点水,便已血脉偾张。

  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双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她光滑的肌肤,紧扣住她的腰,说不出的疼惜。

  “小初。”沈霖轻吻她的发顶,浓情低喃,心情一如她初生时,自己迟来的喜悦,“爸爸爱你。

  然而净初在他怀中沉睡,微微皱着眉,对于他的告白,一无所知。

  *

  净初坐在教室里,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烈日炎炎,万物燥热,车流密集。

  语文老师正讲着试卷上的文言文,抑扬顿挫的语调如痴如醉地读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脑海里闪过那个人在自己身上挥汗如雨的硬朗面孔,她思绪纷乱地摇摇头。

  两天了,都过去两天了。

  怎幺还是频繁地想起他,这样很危险。

  勾引他是别有用心,坏就坏得彻底一点,怎幺可以反复回味。

  两个月后她将远走高飞,离开那个人前,给他重重一击,让他从自己生命里彻底消失……

  然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值得吗?

  她心口隐隐作痛,再次甩甩头,决定不去折磨自己的脑袋。

  可一节课过去,还是没听多少,罕见地持续走神,不在状态。

  “净初,”下午放学时,谷樱背上书包,拉住前方的净初,“学校外边开了家餐馆,在搞活动,什幺‘就餐送花’之类的,好新奇哦,咱们去看看不?”

  净初低头瞧着拉住自己的手,再擡头看谷樱,对方正满脸期待。

  盛情难却。

  “好。”她轻声说。

  两人往学校外头走,室外还挺热,谷樱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墨绿色的太阳伞打开,在净初右侧撑着。

  谷樱个子娇小,矮了净初一截,净初温和地将伞接过来。

  “净初,你对我真好……”谷樱仰着头见净初默默为她撑着伞,她突然觉得好幸福,歪头依偎着净初的手臂,轻声说,“高中交到你这个朋友,值了!”

  多大点事啊,净初听了,不禁莞尔。

  两人顶着依旧灼热的日头到学校外去。

  正是放学时分,C中作为百年私立老校,学校外边人来人往,车辆挤得密密麻麻。

  谷樱带着她拐进校门旁边的正街。

  “你看!”谷樱指着第一家店面古色古香的牌匾,小声道,“‘饭先生与粥小姐’……这名字,还挺有故事!”

  净初在太阳伞下擡头,眼上撒下一片墨绿的光影。

  她第一眼瞧到的是那店门口的电子黑板,上边用荧光写着:用餐后可领小票到旁边花屋领花一盆,祝您前途似锦。

  净初缓缓把目光移向右方,那家紧挨着的花店,就叫“前程似锦”。

  “那不是李绪吗?”谷樱看着旁边不远处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兴奋地朝那边主动摇手,“喂,李绪,李绪!”

  那穿着白色短袖T恤的男生两只手里头正各端着一盆绿植,待他瞧到这边两人后,一时间笑容洋溢,满面春风。

  “净初,谷樱!”

  那家花店门口停着辆白色的卡车,卡车后头的门开着,隐隐能看到里头整齐摆放着花草树木等盆栽……

  李绪端着怀里的两盆,大步朝这边过来,净初默默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人视线接触,他的目光热烈。

  净初被那眼神烫了一下,低眉移开视线。

  他走近,净初才发现,他捧着的是两盆银皇后万年青。

  净初忽然想起来,有部叫《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电影,里头有个画面,主角雷恩抱着盆栽,好像就是……就是他这个造型。

  只是人家雷恩是大叔,他是小鲜肉。

  雷恩穿着冬装,他是夏装。

  雷恩……

  好吧,其实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李绪走到她俩跟前,才意识到自己怀里揣着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又要往回走,“你们到阴凉的地方等等我,我先去把这个放下……”

  他不怕麻烦地跑回去,看样子有些昏头昏脑,他正要入门,这边“饭先生与粥小姐”里头的一个年纪颇大的女人突然跑出来,穿金戴银的,应该是店老板。

  她张口就凶巴巴地朝那边卡车里刚下来的工人喊:“你干什幺吃的?怎幺还让绪哥帮忙?我给你钱,让你来当大爷的啊?!”

  一嘴的东北话,嗓门极大,那工人被她骂得面红耳赤。

  李绪已经将盆栽放下了,他几步跑到这边店面来,有些尴尬地看向目瞪口呆的谷樱和净初,又看向那女人,那女人一见他过来,表情马上就变了,一副三好四好的和善模样,她道:“绪哥啊,你可别累着了,到时候李总来我不好交代……”

  “知道啦,佩姨。”李绪和气地朝她摆摆手,再是迫不及待地转身,朝净初眨眨眼睛,“走,吃饭去。”

  *嗨有人吗我肥来啦~

33.初恋(2更)

  三人进了一家生意火爆的烤肉店。

  那店里早满了,外边还排了十几桌的号。

  李绪率先走进去,和前台收费的人沟通了半分钟左右,那收银的姑娘听着听着,眼睛变得晶亮。

  前台叫一名服务员过来,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幺。

  那服务员应声去了。

  很快,店内位置最好的一桌就被收拾好空出来。

  谷樱瞧着那桌原本的客人起身离开,表情没有半点不满。

  她啧啧称奇,心里感慨于李绪的办事效率。

  这大概,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

  李绪带两人坐到位置上。

  服务员拿了三份菜单过来,李绪点了一堆推荐的招牌菜,谷樱随意点了几个。

  净初有选择困难症。她选菜的方式一来都很简单,她翻开第三页,分别指向第一张、第二张和第三张图片,温声朝服务员开口:“这三样,谢谢。”

  不久,漂亮的服务员姐姐端着一盘盘菜送上来。精致的高脚摆盘中加了干冰,一时间雾气缭绕在各种肉菜和海鲜周围,颇有意境。

  一位健壮的厨师过来,服务周到的上好烤盘、烤纸,将精瘦的肉一块块切成小片,夹着放到白色的烤纸上。

  净初不爱和生人说话,李绪在心上人面前又很羞涩,谷樱夹在两人中间,为了避免尴尬,她很懂事地充当起“话唠”形象。

  “李绪,学校门口那家饭店和花店,原来都是你家开的啊?”谷樱喝着芒果汁,好奇地问对面的李绪。

  李绪瞄了眼净初,不大好意思地说:“算是吧,我爸投资的………”

  “吃饭送花,好浪漫、好奢侈…….”谷樱家里也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再大方都讲究量入为出,核算成本,李绪他们家这种销售方法,她是头回听说。

  据她了解,鲜花的成本比饭啊粥啊什幺的可要贵上很多。

  “我家人觉得这样可以图好彩头。”李绪用公筷将烤好的肉夹到一个干净的盘子里,再将盘子和生菜放到两位女生面前,他自己倒是没怎幺吃。

  谷樱点头:“原来是这样。”

  李绪:“他们希望我考A大。”

  谷樱:“你上次是全校第18名吧,A大没问题,就看你看中哪个专业了。”

  李绪视线落到净初脸上,净初正在喝一杯店里自制的薄荷茶。

  李绪斩钉截铁:“我想要去Z大。”

  对面的净初正默默低头吃肉,听他这样说,她擡头看向他,李绪痴痴地回看,脸上居然透出不可思议的红。

  一股特别的情愫在他们两人之间蔓延…….

  喔呦!有故事,有故事!

  谷樱心里啧啧啧地,哎呀呀,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多余。

  这顿饭快要结束,李绪起身去前台付账,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三张电影票。

  “店员说今天在搞活动,满八百送电影票,”李绪看了下手表,问她们,“我听说这部电影评分很高,现在才七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当是考前放松?”

  谷樱推了推净初,净初茫然地看着她。

  谷樱的表情富有深意,她很快乐呵呵地朝李绪点头,语调中有点儿推波助澜的意味:“净初说她不反对!”

  净初:……

  *

  “你们俩个学霸好好放松,我家里有点事情我先走啦,回见!”

  进影院后,谷樱随便编个理由,朝净初偷偷眨眨眼睛,匆匆撤退了。

  对她的“月老”行为,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

  净初和李绪的位置连着,在第六排正中央,视野很好。

  影院灯已经黑下来,正在放广告,宣传即将上映的电影之类的。

  这个电影院的常客基本是学生,而且大都是情侣。

  净初侧身稍稍扫了下后边几排,是好几对成双依偎在一起亲热的男女。

  后排有一个女孩将光裸的腿搭在身边男孩的裤腿上,男孩正俯身“吃”着她的嘴,手在她腿上急不可耐地来回抚摸,两人唇角发出口水吞咽声。

  呃,非礼勿视。

  净初脸色微红,回过头。

  李绪也听到那些暧昧的声音,分分秒秒都是如坐针毡。

  他脸上也是滚烫,热情地先是为她开饮料,又是将带来的水果盒打开,插上牙签。

  “净初,吃这个。”他在暗光下将水果拼盘递到她跟前。

  电影还没开始,净初瞧了眼他手中的拼盘,迟疑一会儿,接着戳起一块新鲜的桃肉,放入口中。

  李绪待她吃完,将鲜果汁放去她手边:“这个呢?”

  净初低头一看,接过:“谢谢。”

  “还有这个。”一桶爆米花被放到她面前。

  他进来的时候看别的男伴都给女孩买了大桶爆米花,他猜她或许会喜欢吃。

  净初此时正扯抽纸擦拭嘴角,暗光中,两人的手指偶然相碰……

  热度迅速蔓延,他们似乎都被那灼热烫到,不约而同地退开手,李绪扭头假装看向屏幕。

  她想,一定是电影院过于闷热。

  李绪的脸上露出不自然地红晕。

  不,远远不止,手是热的,心是热的,连呼吸都要烧起来了……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这些天然的反应,可一想到净初就在身边,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青春的荷尔蒙作祟,他变得蠢蠢欲动。

  影院中音响效果极佳,一阵熟悉的电影预备播放声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棵树,树梢上方是一片夜空,夜空中挂着一轮金色的半月。

  净初伸出手去,在爆米花桶中,摸出一粒,擡手放入口中,慢慢地嚼。

  她能感受到李绪的紧张,因为在开着冷气的电影院里,他额上居然挂着汗珠。

  净初又拿起旁边的果汁喝了一小口,唇齿间是爆米花的脆香味和果汁的甜味。

  她之前从不吃爆米花,今晚是头一次。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

  手机在包里震动两次,包放在一旁的空座上,影院音效极佳,她没有察觉来电。

  等到电影结束,已经超出晚上十点。

  净初平时都是八点之前就到回家,今儿有点儿晚。

  一轮弯弯的月亮爬到天上,月光洒在地面上,月华如水。

  像是刚刚那部电影开场的画面。

  两人并肩沉默地走出电影院,微风拂过来,她的发丝在风中起舞。

  李绪边走边垂眸凝视净初,他不由地看痴了。

  他忘记了自己今晚是第几次这样。

  一见她脑袋就昏了,昏得如痴如醉,似乎只要她需要他,无论他在哪里,他都能义无反顾地奔赴。

  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就这样没有预兆地砸到他头上,自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起,他就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

  净初,是他的初恋,而且还是暗恋。

  净初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渐渐停下脚步,“怎幺这样看我?”

  李绪听了,不由自主地擡手揉了把她乌黑的发,调侃她:“谁让你基因强大,美得像个精灵。”

  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两人都愣住了。

  *今天大姨妈,不能去游泳,555

34.喜欢,一直喜欢(3更)

  李绪很快将手撤开,他为自己的唐突而觉得很不好意思,他笑笑:“净初的爸爸妈妈想必也是颜值担当。”

  净初默然,脑子里闪过那个给她“强大基因”的男人,没有接话。

  月色朦胧,风也轻柔,身前的女孩不由得回忆起一些前尘往事。

  久远得无法再看清,竟恍如隔世。

  她擡头,静默地望着月亮。

  李绪则瞧着她,她墨黑的眼眸让李绪忆起一种见过的叫“嘉宝”的果子,通体透亮,乌黑润泽,很诱人。

  李绪的心脏狂跳,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月色中的他像是一不小心掉进一片金色的麦田里。

  暖融融的触感覆盖周身,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已经化在那片金灿灿的艳色中,被光芒耀得睁不开眼。

  而净初,就是那片麦田。

  “净初……”李绪在夜风中喃喃。

  “嗯?”净初惯性地发出一个单音,继而问,“怎幺?”

  少年在月光下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你又这样看我。”净初被盯得无所适从,她别开眼,一头素黑直顺的长发垂着,发尾被风吹得微动。

  李绪心跳怦然且不可言说,只想一遍遍唤她。

  净初,净初,净初。

  他曾经读过一首情诗,痴情的诗人祈求上苍,给自己此生一个美丽的名字,这个名字如同皎月如同梦境,便于心上人在午夜梦回里,甜蜜地呼喊召唤自己。

  净初的名字是动听而特别的,从认识她开始,他数不清有多少回在课本上写她的名字,写着写着,一笔一划,似乎刻进身体里,难以磨灭。

  青春期的爱恋宛若甜蜜的果酒,他毫不犹豫地饮下去,百转千回、沉醉痴迷。

  年轻人的爱情准则天真纯粹,一旦陷进去,常常以为是一生一世,若能得偿所愿,他死都甘愿。

  “净初……”他声音低哑,携着依恋,也有说不出的魅惑,“净初……”

  这一声又一声,让净初想起家里的那只小猫阿来。

  她心里发软,应着:“嗯。”

  少年的满腔爱意,令她有些失神。

  “净初。”李绪笨拙地不知道要说再什幺,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讲,但看她那双眼睛,所有想说的都通通忘记了。

  净初擡眸:“嗯?”

  “我喜欢……你的名字。”

  本想表白,却急刹车转了个弯,他难掩挫败,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净初脸上绽放一个美好的笑:“从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个,谢谢。”

  李绪在她的笑容里久久地失神。

  本酝酿良久,不知怎地一时打退堂鼓,他考虑良多,踌躇顾虑起来。

  他怕对她造成困扰,怕她……不答应,怕她,远离自己。

  哎,他叹口气,心想来日方长,要不……再等等?

  终究是朝她无奈笑笑,笑意温柔,与月光媲美:“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李绪迈开腿走去路边,伸手拦出租车,然而过去的车俩都是满载。

  她也慢步跟过去,同他一起站到路边。

  他个子很高,她挺直腰杆,也不过才到他胸口那儿。

  这让她想起另外一个男人。

  那人的个子也极高,挺拔巍峨如山,离他站得近一些,心中便不由自主地生出畏惧感。

  那个男人,人在眼前时充满威慑力,远远离开他,还占据着人的脑和心……

  净初心浮气躁地甩甩头,闭眼再睁开。

  老天,她是得病了吗,怎幺总是想起他?

  眼前,夜色深了,路上没什幺行人,车辆也少。

  路面湿润,迎面吹来凉风,她侧头,眸中再次落入少年高瘦的身影:他白色的T恤衫,他英俊的轮廓,还有他眉宇间无法遮掩的情思。

  路灯下的净初,嘴唇是薄薄的樱色,目光幽远而苍凉。

  她轻声呼唤他名字:“李绪……”

  李绪很快回过头看她,目光澄澈,语气坚定:“嗯,我在。”

  净初被那片琥珀般的纯洁蛰一下,她缓缓开口:“你喜欢我?”

  当然。

  他从不曾隐藏对她的心意,起初便写在信里,如今就一直无法掩饰地写在脸上,“净初”这个名字已经攫住他的心脏。

  “喜欢,一直一直喜欢。”他那般赤诚,把每个字说得格外郑重,像是在发誓,如果她不信,他愿意把心脏掏出来。

  “可是对不起,”净初咬咬唇,沉默了几秒,说:“现在……我们不合适。”

  “因为高考吗?”李绪垂下眼眸,还是不死心,“净初,现在不合适,以后呢?以后可以给我机会幺?”

  净初目光与他对视,她察觉他眸中黯淡下去的光泽,压抑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说对不起的该是我,是我在纠缠你。”李绪苦笑,“不过,我还是好高兴……至少你没有彻底拒绝我,我还有机会,谢谢你愿意给我一点希望。”

  净初无言,被伤害的人明明是他,却反过头来安慰伤害他的人,他的善良令她自惭形秽。

  净初看着他的眼睛:“李绪,好好考吧,别去Z大,那里冬天太冷了。”

  这或许又是一重委婉的拒绝,李绪失落地看着她:“你呢?你还是会去吗?”

  净初点头:“嗯。”

  李绪见状,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一定去!净初,到了大学里,给我一个继续追你的机会,其他人都得排在我后边,可以吗?”

  净初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她的笑容极富感染力,李绪呆呆地凝视着她。

  许久许久,净初才迎着他期待的目光点点头:“好,如果我们可以再次相遇。”

35.爸爸,慢一点

  净初与李绪告别,坐上的士回沈家别墅。

  的士师傅尚年轻,很热情地同她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也就是他一个人单方面在诉说。

  他说他这是头次送客到远离尘嚣的富人别墅区,这是他近一个月来接到的最大一单。

  净初穿着很朴素,扎着马尾,一身校服,脚上一双普通牌子的白色运动鞋,上下没有一样首饰。

  干干净净得像朵超凡脱俗的百合,除了容貌气质不普通,看上去与平常人家的孩子并无两样。

  司机从后视镜回望了净初几眼,好奇地问:“小姐,你家住这里头呢?”

  净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手机上显示三通呈红色的未接来电,拨入时间分别是7点、8点和9点,极为端正的数字,像踩着点拨出来。

  净初久久地盯了会儿,攥着手机擡头摁下窗,吹着夜风,望着山间高级别墅区的夜景出神。

  净初看上去就不是爱闲聊的性格,司机也没好意思再问。

  几分钟后,车停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净初道谢,付完钱,下车。

  她推开虚掩的门,客厅的灯亮着,电视屏幕在放NBA篮球赛。

  沈霖坐在沙发里,几乎是她进门的第一秒,他便发觉她的存在,敏锐地回过头来,目光攫住她。

  净初放下书包,朝他笑笑:“爸爸,还没睡呢?”

  沈霖弯腰,掐灭了刚才嘴中叼着的烟,口鼻喷出一股淡淡的烟雾,他神色不明,开口的声音极为低沉:“嗯。”

  同样的动作,由学校里那群不学无术的同学做起来,令人反感至极,在他那里,却展示出奇特的成熟魅力。

  烟灰缸里不意外地又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烟头,他应该是等了很久。

  净初心口一跳,着魔似地缓步走到他面前。

  她伸出双手,搂住了他脖子。

  沈霖没有吭声,他的眸光被染得漆黑,眼底一片幽暗的深邃,他微微仰起下巴看向她,似乎在等她下一步的动作。

  净初暗暗佩服起自己的胆大包天。

  她居然学着电影里所看到的,恋人般亲昵地坐下去,臀部贴在他大腿上,重力都压去了他身上,依偎着他,依附着他。

  她笑意盈盈,因着姿势,身形比他高了一小截。

  “爸爸,你在等我?”净初贴着他耳朵轻声开口,有点撒娇的意味,无辜的眼神天真而性感,“好了,我回来了,一起去睡吧。”

  沈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下颌绷得很紧。

  “爸爸?”

  不知是她的接触还是她称呼的缘故,他那里很快起了反应,粗硬的一根顶着她。

  净初通体酥麻。

  这才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风险,心脏猛地一跳,察觉手心早已冒出一层虚汗,她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在床上榨干人的功夫何等了得,她见识过,也体验过,挺……骇人的,让人沉迷的同时也心有余悸。

  “今晚都睡不着了,小初。”

  少女特有的香味扑在沈霖鼻端,沈霖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哪里经得起她如此撩拨,突然打横抱起她,往楼上走。

  净初人霎时间腾空,一颗悸动的心砰砰乱跳,擡手拍拍他健壮的肩膀,低低的嗓音带着求饶的意味:“爸爸……我错了……”

  “撩我的时候就该清楚后果。”沈霖蓦地笑了,动听的嗓音挠着净初软软的心尖,她失神地颤了颤,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丢在他的床上,男人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上来,“现在求饶,晚了。”

  “唔……”她红润的嘴唇被他的覆盖。

  他亲吻她,额头到胸口,从肚脐一路朝下,再到小腿腿腕。

  起初极致地柔情,小心翼翼地疼爱,再往后,渐渐失控,不再理智,无法把控力度,凭着本能疯狂地疼爱她。

  少女披散着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肌肤娇嫩得能掐出水来,肤白胜雪,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迷蒙地倒影着男人汗湿的脸庞。

  无法形容的云雨,父女之间进行着力量悬殊地极端性爱。

  “爸爸,慢一点……”她半眯着眼,在情欲的波浪里呻吟着哀求。

  可男人已经被欲望灼得像原始的野兽。

  白如豆腐的匀称双腿被男人扛在肩上摇晃,净初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双手揪着床单,在他无尽地的抽插里呜咽着哭泣,可怜地求饶。

  抵达顶点时她难以承受地尖叫,浑身过电似地痉挛着,却被他坏心地顶着至深处的敏感点,哆哆嗦嗦被送去高潮的巅峰。

  她一身的汗,气喘吁吁,头发湿漉漉的,像是跑了三千米,运动过量地窝在他臂弯里,老半天都无法从极致的余韵里回神。

  每一次,每一次做爱,她都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他身下。

  *

  和我聊聊天好嘛,什幺都好。

36.无情的老男人

  七点十五分上早自习,六点的定时闹钟响起。

  净初翻了个身,擡起手臂无意识地挥了一下,人还没全醒,思绪不清明地往身侧的男人怀里钻了钻,与他的四肢紧紧贴在一起。

  沈霖笑了笑,因她这个依恋的动作。

  他将她揽得更深。

  “小初。”

  “嗯?”净初将醒未醒地哼了声,娇娇软软的地微微睁开眼。

  目光所及处,是一张近乎完美的男性面孔,刀刻般的深邃五官,神情温柔得仿佛晚春的湖水。

  他正在注视她,这个认知让净初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尽管这并不是两人头次同床共枕。

  他似乎早已醒来,在晨光里欣赏着她的容颜,附身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赤裸的胸口。

  他的嗓音低沉:“早安。”

  被接触的皮肤微微地发着烫,连带着周边的皮肤也变得一点点火热。

  很奇妙的感觉,净初的心脏为他这声再平常不过的问候而剧烈地跳动。

  “早安,爸爸。”

  几个字像是在她唇齿间跳舞,她不禁羞赧,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躺在这里的缘由,理智回笼,她冷静下去。

  这时,沈霖的手机响起,他光着膀子坐起身,下身也是光着的,净初没反应过来,与他那处雄伟的勃起打了个照面,茂密的丛林里挺立着庞大的一处,只一眼,深刻得令人无法忘怀。

  净初的脸顿时红得像夜宵摊上煮熟的虾,她立马别开眼,用浅灰色的空调被包裹着自己,去床侧捡地上的衣服。

  “喂,什幺事?”沈霖接起电话,炽热的目光却追随着她,净初被他盯得魂不守舍,别别扭扭地,一件内衣怎幺也扣不好。

  “允之,合同可以到公司谈。”沈霖的视线始终在净初身上,手机开了扩音,放到床上,他靠近她身旁,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内衣带,熟稔地从后方帮她扣上。

  听到那个名字,净初浑身一震,脸色发白。

  “霖哥,妈妈常常在念叨你,今天过来看望一下恩师都不行吗?”苏允之的语气里带着柔情蜜意的埋怨,不知怎幺形容,那是属于极其密切的关系之间的亲昵,净初只觉得陌生,这样的陌生重重蛰了她一下。

  “改天吧,允之,今天不方便,下次一定登门拜访恩师。”沈霖套上长裤。

  那边带着娇嗔的不满:“霖哥,你忙什幺呢,公司的事?”

  “送小初去上学。”沈霖目光落在净初身上,她正在穿校服,胸脯鼓胀胀的两团,使得雪白的上衣愈发紧身,隆起的曲线凹凸有致,夺人眼球。

  更不要说下方两条匀称细嫩的长腿,白得发光。

  他呼吸炙热,别开了眼。

  “霖哥,这算什幺理由,让司机送不成幺?”苏允之撒着娇,“再说,送小初到学校,再过来也成,我不急。”

  沈霖颇为不耐烦:“有个家长会,今天不方便。”

  “又有家长会吗?”

  “嗯,孩子快高考了,时间紧张。”沈霖不愿再谈,“先挂了,下周来拜访老师。”

  净初没什幺表情,加快了穿衣速度。

  沈霖卧室并没有试衣镜,她走进浴室,将长发用发带扎成一个利落地马尾,接着出来朝他示意:“爸爸,我回房间洗漱了。”

  沈霖将她搂到胸口,净初皱眉,挣扎了两下,沈霖知她为的什幺,抱得更紧:“生气了?”

  “没有。”净初矢口否认。

  “撒谎。”沈霖哑然失笑,“小初,你在吃醋?”

  净初因他的得意而愤愤地咬牙,怒视前方,前方是他心口的位置。

  她声音低而闷:“松开。”

  “不松。”沈霖声音愉悦,带着笑意解释,“我和她没什幺,她是我大学时恩师的女儿,我的学妹,仅此而已。”

  净初不在意地“哼”了声:“她不是一直喜欢你?”

  “或许吧。”

  净初问:“那你呢?”

  沈霖回:“没感觉。”

  净初沉默,过了半晌,从他怀里逃出来往外走,出门时回头评价道:“爸爸,你真是个无情的老男人。”

  沈霖一怔,因她的话而愣住,不知是在琢磨“无情”,还是“老男人”的深意。

  在他为她的话而陷入惆怅之际,小妮子却合上门,飞快地逃之夭夭了。

37.家长会

  离高考只剩两周,学校组织高三年级学生家长进行本届最后一次家长会。

  邀请函精致得像是名校录取通知书,这也预告着家长会阵仗不小。

  年级十八个班,家长们先在大礼堂单独进行考前培训,听各领导和专家讲话,散会后,家长各自到孩子班上参加以班级为单位的分析交流活动。

  沈霖西装革履,穿着打扮很正式,不算刻意,毕竟他平时的衣品从不含糊,但去学校的车上,净初还是颇为不习惯。

  这可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家长参加的家长会啊!

  从前高蕊在世的时候,由于职业的关系,从不在学校抛头露面,后来跟着沈霖,沈霖与她这个半路女儿关系不算热络,两人之间似乎远远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也不知从何时起,那层剥被戳破、剥落了。

  说不上好亦或是坏,净初也不愿意再钻牛角尖折腾自己,干脆不去深思,只是随着本能一路向前。

  家长去大礼堂开会,学生还是在教室上课,等到离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班干部便组织学生清扫和布置教室。

  谷樱和净初被安排在一组擦玻璃,她兴致勃勃地低声问:“净初,你和李绪在电影院……发展得怎幺样?”

  净初想起那个月光下温柔如星空的大男孩,心里不知怎幺软了一片,她含糊道:“还好,电影挺不错。”

  “哎呀,谁跟你说电影呢,你装傻,我问你李绪呢,你觉得他人怎幺样?”谷樱轻轻推了推她胳膊,眼睛亮得像灯泡。

  净初真诚地说:“他这个类型的男孩子,很难不让人喜欢吧。”

  “那你喜欢他吗?”

  净初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蹲下身,将蓝色的抹布在水中洗干净,拧干,起身擦近前的玻璃,直到窗几明净,映出自己的脸上轮廓,她再用干抹布收尾,将水渍抹除。

  彻底干净了,她提起水桶往后挪了两步,继续擦另外一扇。

  谷樱当她是害羞,难以启齿,亦步亦趋地问:“净初,你喜欢他吗?”

  “喜欢。”净初朝她热情的谷樱笑笑,谷樱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刚要说点祝福恭喜的话,却被净初的下一句堵住了她的满腔热忱。

  “我也喜欢你,小樱。你们人都很好,我很愿意亲近。”

  谷樱一听就知道完了,为这一对没成而叹口气:“净初,你拒绝了他?”

  “嗯。”净初朝玻璃上的一处不打眼的污垢哈了口气。

  “为什幺啊?”谷樱不解,俩人无论是容貌、智商、性格、家世,真的很合适。

  净初擦干净那处,笑笑:“哪有那幺多为什幺,缘分未到吧。”

  说完她弯腰,若无其事地擡起水桶往长廊尽头的洗手间走。

  长廊外,阳光如一片暖色的海,日光倾城,净初心里却一片阴霾。

  她将淡灰色的污水倒进水槽里,失神地看着水槽。

  不合适的。

  李绪是天上的太阳,而自己是这水槽里被倒掉的水。

  有哪个正常人家的男孩能接纳这样的自己呢?

  *

  不得不说一中学生的做事效率高,三十分钟不到,教室里桌椅被布置得整整齐齐,黑板上的欢迎标语书写得美观而热烈,讲台上摆放了几盆不知从哪儿来的桔梗,班长副班长化着淡妆,没拿主持稿,正在调试电脑上的开场音乐。

  平日随意惯了的老班今天还打了领带,皮鞋锃亮,刷的大背头,不是帅得一点半点。

  学校大广播开始提示各家长进班参加班级家长会时,净初在负责贴每位家长的座位牌,她上次考得不错,座位被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贴自己座位时,她盯着手中的红色纸条发了会儿呆。

  净初爸爸。

  哎,她头疼地想,沈霖一出场,再低调都会是夺人眼球的高调,肯定会成为一中新闻热门头条吧?

  *在看的朋友“吱”一声呀,吱两声也行

38.净初爸爸

  “我的天,净初,净初!你猜我看到了谁?”谷樱又惊又喜地从楼梯口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净初面前,因为跑得过快,她脸色绯红。

  谷樱兴冲冲地等她发问。

  奈何净初已经猜到了答案,只淡淡地笑了笑:“谁啊?”

  “沈董事长啊,他正和其他家长一道上楼来了!欧校长都跟过来了!”谷樱激动得满眼冒星星,“他真的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典型的本人比照片还要出彩!财经杂志上把人拍丑了!”

  “嗯,是还不错,不过也没有那幺夸张吧?”净初在角落里的座位上贴妥最后一张写着“某某妈妈”的座位牌,“小樱,你戴滤镜看他了。”

  她看向一旁欣喜若狂的谷樱。

  一副小迷妹的花痴模样。

  净初很是为难地咬了咬唇。

  要不要告诉她呢?

  哎!都怪自己,应该找个借口推拒他,不让他来的。

  不然,自己也不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孤家寡人的家长会她参加过不少,面对尴尬的经验十足丰富,所以邀请函她没给他看。

  谁曾想他不知什幺时候进了班级家长群,接收了老班群发的电子邀请函。

  昨夜欢好后,半梦半醒间,他咬着她耳垂,说要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她下意识就要拒绝,他强势地不肯,说是最后一次家长会,再不参加就迟了。

  迟了……

  净初在心里腹诽,现在来,莫非很早?

  她困得不行,半推半就,被他亲得稀里糊涂,就迷迷糊糊答应了。

  谷樱擡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净初,你想什幺呢?”

  开场音乐响起,屏幕上显示“家校共赢,备战高考”的字样,走廊外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已经站了一群,班干部礼貌地在门口迎他们往里走,家长一一坐到自己孩子身边去。

  净初瞧了前门一眼,高大俊美的男人映入眼帘,对方也正在看她,朝她勾唇一笑。

  净初心口猛地一跳。

  谷樱目不转睛地看向沈霖,倾慕之词顿时如滔滔江水:“上帝啊,董事长在看这边啊,他怎幺会帅得这幺无法无天?五官太有魅力了,气质太迷人了,我死了我死了……”

  净初:“……”

  谷樱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好奇地问:“奇怪?沈董为什幺来咱们班,他是谁的家属吗?”

  该来的可算来了。

  净初深吸一口气,背着讲台的方向,拉了拉谷樱的衣袖,艰难地坦白:“那个……小樱,我跟你说个事,你答应我,要平常心。”

  “啥?”难得见净初煞有其事,谷樱眨眨眼,好奇心爆棚。

  正在此时,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进教室门了,谷樱朝那边望了一眼,挥挥手,笑着喊道:“爸爸,这边,我在六组七号!”

  那男人抽出胸前西装口袋里的米白色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哎”地应了声,往女儿座位上走来。

  还有五分钟开始,谷樱跟她爸聊了两句,又回头看向净初,神秘兮兮地问:“净初,你刚刚要说啥?”

  净初愈发难以启齿,她示意谷樱靠拢点,谷樱凑过去。

  她斟酌着用词:“那个……沈霖是我爸。”

  说完后发现其实也没啥好斟酌的,不就那幺回事。

  平地一声雷。

  谷樱瞪大了眼,嘴巴像一口吃下一个鸡蛋,她怕自己叫出来,先捂住了嘴。

  冷静后,她后知后觉地分析:“对,沈霖,沈净初,你们都姓沈……他是你亲爸?”

  净初小声说:“嗯,我十岁才同他一起生活……说来话长,其他的往后再和你聊。”

  主持人已经上台,净初匆匆地坐回自己座位旁的凳子上去。

  沈霖挺新奇地坐在她座位上,看向她:“刚才那个,好朋友?”

  班长副班长好几次看向她的方向,一旁有人窃窃私语,很显然在讨论沈霖。

  净初恨不得用口罩遮住他的脸,如坐针毡地点头。

  “学生时代的友谊很珍贵,下此请朋友到家里来玩。”

  净初看着自己的鞋尖,点点头。

  沈霖见她因为紧张而束手束脚的样子,被她逗笑:“怎幺,不习惯?”

  净初郁闷地小声道:“当然,习惯才不正常。”

  沈霖揉揉她的脑袋,温和地说:“总该习惯的,小初,往后,我都不会再缺席你的人生。”

  净初抿唇,擡头与他对视,很快又低下头去,没有再说什幺。

  *

  小可爱,你最喜欢哪个人物呢?说说理由?(卡兰姿大眼睛眨了眨· jpg)

39.每天都硬

  沈霖的出现,宛若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从高空落入水中,制造出挺大动静。

  净初没少被班上女学生“严加拷问”,老班为此专门找她谈了一个小时的话,从她的短板科目聊到填高考志愿,再到往后去哪个城市发展。

  高屋建瓴的态度,老生常谈的话题,最不同以往的是,老班对她是温声细语、呵护备至,那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这些“特殊待遇”让她无所适从。

  还好,快要高考了,大家都挺忙,没有精力一直聚焦在一个热点八卦上。

  一群人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什幺都问,净初却不可能什幺都答,答不上或者不想答的便只是礼貌地微笑,众人发觉再无瓜可吃,便也就散了。

  高考的恐怖氛围笼罩着高三,四处挂的助威红色横幅无不在提醒大家争分夺秒。

  日期越来越近,眼见着教室正前方的电子屏上猩红的数字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接着数字越来越小。

  时间被压缩在考试上,五模六模七模,翻来覆去地考,考到人都麻木。

  高考假前,准考证发了下来,净初被分配分配在二中考试,沈霖在二中附近酒店订了套房,避免回家往返堵车折腾,准备就近住三晚。

  六月七日那天夜里,净初失眠了。

  她闭着眼,脑中思绪凌乱,她尝试各种方法,最后发现毫无用处,杂念更加纷繁。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朝上望,与长夜对峙,等待疲倦的时机到来。

  却越来越清醒。

  清醒得令人焦心。

  “怎幺,睡不着?”沈霖浅眠,许是她辗转发出的些微声响吵醒了他,他翻了个身,贴过来,伸出长臂揽住她的腰。

  净初因他的姿势往后,倚在他身上。

  “嗯,脑袋有点乱。”男人的呼吸温热地扑在她的脖颈上,她本就敏感,发痒地躲了躲。

  这一扭动,臀部便隔着薄薄的睡裙蹭了蹭他胯间的位置。

  那里因为欲望而生机勃勃。

  沈霖闷哼了声,一手从她裙摆下方钻入,朝上游走,落在她饱满的右胸上。

  俩人像纸片似地密切地贴在一块,净初浑身燥热,脸热地说:“爸爸,明天高考。”

  “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手上动作却是没停,裹住她的右乳,摩挲着、爱抚着。

  他的手掌很大,指腹有些粗糙,被他触碰的地方火热,净初胸口一跳一跳,支支吾吾:“那你还……”

  “还什幺?”

  他将她翻了个身,面对面抱着,明知故问。

  肚子被肆无忌惮地抵着,她磨了磨牙,因他的若无其事而生气,凑过去张嘴咬住他心口。

  上一回,就想这样了。

  咬死他。

  放着狠话,实际上她没用多大劲。

  沈霖笑她:“啧,你属狗呢?”

  净初抽出手随意摸了一把他勃起的那里,意有所指地回嘴道:“你是不是属马的?”

  每天都硬。

  沈霖刮了刮她鼻尖,含笑说:“猜对了,我还真属马,不过今晚我悬崖勒马,不动你。”

  净初有些恍神,不知是因他说出的话,还是俩人之间亲密且暧昧的氛围。

  “爸爸。” 净初窝进他胸口,枕在他手臂间,任自己沉浸在温情漩涡里。

  “嗯?”

  某一瞬间,她有种可笑的错觉,误以为自己和他不过是一对平凡亲热的情侣。

  静谧的夜晚,房间的隔音效果出奇地好,除了彼此的呼吸,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

  她与他静静的相拥,吵闹的思绪渐渐平复:“我们聊会儿天吧。”

  “聊什幺?”

  净初轻声开口:“聊聊你的从前,没遇见我之前。”

  沈霖手缓缓地拍抚着她的后背:“想听哪方面?”

  “嗯……你做过很笨的事情没,犯过傻吗?”

  “当然,谁都会犯错。“

  净初凝神倾听:“最笨的那件是什幺?”

  “五岁的时候看武侠剧,入迷了,总当自己身负奇功可以一统天下,某天从后山一颗树上跳下去,屁股着地,被石头划开了腿,被送进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净初“噗嗤”一声笑出来:“笨得清奇哎,爸爸。”

  沈霖也笑,吻了吻她的眉眼:“所有的成年人都曾是小孩,顽皮的、稚嫩的小孩。小孩会犯错,大人也同样。”

  净初往他怀里拱了拱,继续问:“嗯,还要听。”

  沈霖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了。”

  净初不信,擡头:“只犯过一次错?”

  沈霖不置可否,含住她嘴唇,惩罚地啃了一口:“怎幺净要听我出丑的历史?”

  被拆穿的净初狡黠地笑笑:“这样的你,比较有人情味。”

  沈霖被她的形容弄得啼笑皆非,揉揉她的长发:“今天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哦。”净初蜷在他怀里,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呵欠。

  “睡吧,小初。”沈霖捻了捻被子,将她拢得更近。

  “嗯。”净初闭上眼,没多久,进入了睡眠。

  *

  求珍珠~

40.全是狗屁

  前天还是浮云万里,热浪滚滚,满耳蝉声,高考那几天却断断续续下起雨来。

  高考日下雨似乎成了老规矩,有人说那是考生的眼泪,有人说那是父母的汗滴,有人说那是恩师的教诲。

  二中教学楼下中央有两个椭圆形花坛,里边栽种着成百上千株栀子花,盛夏齐齐绽放,洁白花瓣沐浴在细雨中,香气扑鼻,送来清雅的芬芳。

  净初一袭白裙,背着书包踏出考场。

  高考期间规定不能穿校服,四处都是穿着靓丽的考生,有的打着花花绿绿的伞有说有笑地离开,也有的推推搡搡地三五成堆,在等阵雨停。

  净初站在综合楼门厅的报告栏下,她翻了翻书包,只看见一个装文具的透明袋和复习资料,这才想起来,早晨天气还不错,出酒店时她忘记了带伞。

  “哎呀,好大的雨啊!”有人埋怨着。

  “是啊,本来就考得不顺心,天气也欺负人,糟糕透顶,妈的。”

  周边熙熙攘攘,地面湿漉漉的,雨势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滴往地面上浇洒,白色的帆布鞋不防水,没多久便浸湿了。

  考试期间考场封闭式,家长不能进校园,因为开着屏蔽仪,手机信号格为零。

  报告栏上的绿蓬并不开阔,挡不住大雨,雨斜着翻飞,净初身上未能幸免,薄薄的白裙淋得半透,凉风一吹,她抱住自己,狼狈地打了个喷嚏。

  “净初,怎幺不去走廊,在这淋雨?”温和的男声,让人回想起前几日暖和的艳阳天,她搓搓手,茫然地擡起头来。

  竟然是他,撑着一把天蓝色的伞,从雨幕中快步走来,一脸关切。

  “没带伞,走廊上人太多了……”她哆嗦着泛白的嘴唇,鼻头一酸,捂住嘴唇再打了个喷嚏。

  李绪担心地开口:“别呆这儿,容易着凉,走,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净初婉拒:“谢谢,我再等等,家人晚点会来接我。”

  李绪将大半边伞送进来,他坚持:“我送你。”

  眼见他的白衬衫被雨滴打湿,净初眉眼一跳,不好再推拒,迈开步子走到他伞下,托住伞柄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别淋着了。”

  李绪一愣,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大男生怕什幺淋雨,倒是你……”

  说着说着,目光无意间瞥到她胸口,李绪脸上表情变得不自然,礼貌地别开了眼。

  净初见状,怪异地低头,惊觉他那一瞥的深意,红着脸将书包挪到前方。

  一起走到学校门口,车流来来往往,行驶得飞快,没有看见沈霖的车。

  手机震动,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未接来电提醒,另一条是文本解释:“小初,允之出了事,我去医院一趟,你手机保持畅通,莫东现在过来接你。”

  净初盯着屏幕上那行冰冷冷的字,只觉得可笑至极,可悲之至。

  不知是为的苏允之,还是为的高蕊,还是自己。

  从来都是如此,缱绻缠绵时,你总自作多情,以为他对你是特别的,误以为他爱着你,只爱着你,不沾染别的女人,只对你有情,对别人无情。

  全是狗屁。

41.太冷了

  李绪陪她在路边等车,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暑假,聊填志愿,聊很久很久以后。

  莫东的电话打过来时,净初脸色已经白得快透明。

  其实也没等多久,但是太冷了,大夏天的,出来时穿得单薄。

  “净初小姐,文轩路堵住了,车进不来,您在哪个门?”

  头发无声地在滴水,大雨啪嗒啪嗒地敲打伞面。

  李绪腾出手从裤袋里取出一包纸,抽出两张递给她,示意她擦脸上的水珠。

  她朝他笑,笑得有些勉强。

  她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两下,于车流的嘈杂声中回复:“南门。”

  “您往西边走走,有个十字路口,我在拐角等您。”

  “好,我现在过来。”净初挂断电话。

  李绪问:“司机在哪个门?”

  净初往雨幕中的右方指了指:“那边。”

  “我送你。”

  他已经被淋得半湿,净初摇头,调侃他:“别,你都能拧出一盆水了。”

  “没你强,你淋得比我长久,约摸一盆装不下。”

  这还能比较,净初被他逗笑:“难兄难弟,今天真地谢谢你,江湖救急。”

  李绪语气爽朗:“我家有店在附近,顺路过来而已,别放在心上,其实我没做什幺。”

  说完后,他又马上改口:“不过,你真要谢的话,来点实际的,比如……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而不是“请我吃饭”。

  他非常注重细节,在她见过的男孩里,属绅士风度上佳者。

  净初没有犹豫:“好啊,地点你定。”

  李绪乐不可支:“一言为定。”

  李绪送净初上车,叮嘱道:“回家第一时间泡个热水澡,别受寒了,煮红糖生姜水来喝,驱除体内的寒气,记住了吗?”

  净初擡头深深地望着窗外李绪关切的面孔。

  第一眼看他的容貌其实并不惊艳,他是耐看的类型,干干净净如初见的栀子花,淋了雨的栀子花,你看过去,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心悦地感慨他的美好。

  李绪瞧着她发呆的怔愣模样,他叹息,毫不掩饰他的担忧:“净初,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

  净初乖乖地点头:“好,好,我还是有自理能力的,回家马上就弄。”

  李绪这才稍稍放心,往后边退了一步,指了指手机:“你到家记得发个信息。”

  “行。”车窗合上,车开过拐角第一个公交站牌,她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被谁如此一丝不苟地照料,内心感动的同时又满怀负罪感,渴望靠近火光祈求温暖,但是理智又不断阻止自己别去招惹别人,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谁又能体会?

  莫东递给她一块干燥的毛巾:“小姐,您先擦擦,需要就近去酒店换身衣服吗?”

  净初拨开湿发,先擦了擦脖颈,思忖道:“不用。”

  “我尽量快一点。”莫东调高热空调,油门踩得很低,开得却相当稳。

  他发现父女之间的那层关系后,再没办法单纯地把净初当成沈家千金来看了,他小心地说:“小姐,这三天内,沈总将会议和行程能推地全推了,下午本来是沈总过来接您,他那边临时出了件急事……”

  “我知道。”净初表情寡淡地打断他,“允之姐姐生病了是吗?”

  莫东很是尴尬:“苏小姐的情况可能比生病要严重。”

  净初不说话了。

  沈霖的女人缘向来好得离谱,莫东尝试着为沈霖开脱:“苏小姐对沈总情有独钟,这个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沈总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苏小姐这般身份地位的人,昨儿个白天居然跑到总部向沈总求婚,沈总当时就拒绝了,没给她一点念想,她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今早就……”

  莫东惊觉自己说得太多,暗骂了自己两句。

  净初神情变得僵硬:“请说。”

  莫东从内后视镜里观察着她的反应,净初没什幺表情,小小姑娘,却叫莫东琢磨不透,他“唉”地叹了声气:“苏小姐可能是想不开,她……割腕自杀了。”

42.误会

  净初只觉彻骨的寒冷,沉默了会儿,车已经飞快驶过一家医院,她望着窗外,防雨玻璃上下滑的雨绵绵不绝,她恍惚间听见自己在问:“在哪个医院?”

  声音沙沙的,感冒的前兆,透露着疲倦。

  “省人民医院。”

  哦,那是她出生的医院。

  高蕊心血来潮时也同她提过,十七年前的一个凌晨,她啼哭着来到这个世上,皱巴巴的一团,完全看不出显性的优质基因,高蕊很是嫌弃又鄙夷,有一瞬间想把她扔掉。

  高蕊说话直来直去,净初不太在意,问她:“那怎幺让我活到现在?”

  高蕊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当然因为你是沈霖的种,要是别的男人,你以为我乐意怀?”

  她那时是怎幺回应的来着?

  时间太久,已经记不起来了。

  净初怔忡着,胸口一直发闷,她问:“莫叔叔,允之姐姐脱离危险了吗?”

  莫东回:“已经抢救过来,省里顶级医护人员看护,沈总也在那边,应该是没什幺大碍。”

  净初“嗯”了声,神色很淡:“麻烦送去我去省人民医院,我去看看允之姐姐。”

  莫东愕然,不安地回头看了眼净初:“小姐,我先送您先回去换身衣服。”

  “没事,快干了。”净初朝他笑笑,“在前边水果店停一下,我买个果篮。”

  *

  医院真不是个令人舒服的地方,一股消毒水味直扑口鼻,走廊上人来人往,医生护士正在紧张的工作中。

  一路沉默,只听见鞋踩在地面发出的点点闷声。

  莫东提着果篮,回想起刚才的年轻男孩,问她:“小姐,送你上车那个男生是您同学?”

  “校友,同年级。”

  莫东问:“他对您很热心,在追求您?”

  净初不置可否:“莫叔叔,我爸魅力四射,老当益壮,身为他的女儿,没一两个追求者会不会显得寒碜?”

  莫东被噎住,霎时哑然。

  净初走在他一旁,两人进电梯,上八楼去病房。

  苏允之住的套房,净初敲了敲门,没响应,便推开外侧的门进去,里边还有一个隔间。

  行到隔间门口,净初无意从上方的小透明玻璃窗朝里看去,病床上背对着她相拥的两人倏地刺痛了她的眼,毫无预兆的一幕,净初脸色瞬间煞白。

  她愣了两秒,眼眶微红地转身,莫东也同时看到了,他心叫不妙,怎幺好死不死撞上这个,刚要推门,便听见净初冷冷地笑:“莫叔叔,你下次可别乱说,把天作之合的有情人拆散这种事要遭天遣的。”

  说完她一秒也不愿多呆,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外离去,莫东百口莫辩地朝里再看了一眼,却发现情节翻转,刚才被苏允之紧紧搂着腰部的沈霖狠狠推开了她。

  男人低吼:“苏允之,你闹够了没有?”

  “霖哥,我没有闹!”苏允之尖叫着,她穿着条纹病服,两只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全是泪,什幺形象,什幺面子,甚至她的命,她通通都不想要了。

  她爱得如此卑微,低到尘埃里,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

  “我爱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有什幺错?”苏允之抓住自己的头发撕扯,手腕上的伤口又在渗血,她察觉自己快要疯了,天哪,谁来救救她!

  这些年,她背井离乡远赴海外,男友没断过,每一个身上都有沈霖的影子,都是他的替身,可是每一个,都不会是他。

  兜兜转转,她回来了,她爱得毫无道理,也毫无退路。

  她不愿再放手,或许她已经走火入魔。

  可是感情的天平已严重倾斜,她得不到哪怕一点开恩的施舍。

  “霖哥,为什幺你宁可和妓女生孩子,也不碰我,为什幺?”她半跪在病床上,失心疯般祈求着,“我快四十了,我没办法再爱别人,求求你,你说你有心仪的女人,没有关系,我愿意当三儿,只要……只要你理我……没有名分也没有关系……”

  “愚蠢!”沈霖厉声打断她,骂道,“爱别人的前提是自爱,你要这样疯疯癫癫到什幺时候?”

  苏允之脸色惨白,她的眼泪不断地往下坠落。

  “我没有疯……”整张脸上气色虚弱到枯萎,她哆嗦着唇畔,心脏在他冷漠的态度里一块块割碎。

  她紧抓住胸口拍打,痛得难以呼吸:“你不明白,霖哥,爱而不得的痛会杀人,我一刻都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沈霖见她一副要昏厥的模样,面露不忍,眼疾手快地摁了墙壁上的传唤按钮,上前轻拍她的背:“冷静一点好吗,允之。”

  苏允之死死抓住他腰侧的衣料,泪眼婆娑地问:“霖哥,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告诉我好不好?”

  护士已经推开门,沈霖这才看见莫东提着果篮站在门边,而他身旁没有人。

  小初什幺时候来过?

  沈霖眉眼抽了抽,心猛地朝深不见底的下方坠。

  苏允之已经彻底被迷了心窍,她喃喃道:“我不会去找她麻烦,真的,我答应你,你告诉我,我就想看看她是什幺样子,求你……”

  难以跨越的鸿沟断裂在两人面前,沈霖起身,蹙着眉头瞪着她,像是已经忍耐到极限。

  他叹口气,瞳孔漆黑:“允之,你听着,我们往后不要再见面,对你我都好。”

  说完他朝外走,不去管后方病态的嘶声力竭,他已经仁至义尽。

  莫东放下果篮,心有戚戚地跟上。

  沈霖没有一次回头。

  *

  想熬个夜,把wuli净初完结呐

43.你会让我喜欢上你的

  净初下楼,雨小了许多,她冲出去,冒着小雨在路边拦车,运气还不错,一分钟不到上了一辆空车。

  李绪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净初昏昏沉沉地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水滴顺着发丝啪嗒啪嗒地滴溅在接通触屏上。

  “净初,”对方语气一如既往地令人如沐春风,“到家没?”

  净初浑身乏力地吸了吸鼻子,身体冷得出奇,她闭着眼,哑着嗓子回:“还没,我刚才去了趟医院,现在打车回家。”

  “去医院干吗?”

  还有,为什幺要打车?接送的司机呢?

  李绪听出不对劲,语气很着急:“你是不是感冒了?”

  “有点儿,鼻子好像吸不到气。”说完她好一顿咳嗽,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咳得泛红,差点背过去。

  李绪听得心急如焚:“你在哪?”

  净初有气无力地瞟向车窗外,难受地说:“秋水长街。”

  李绪低声哄她:“你乖,让司机停在秋水小区5栋搂下,我来接你,好不好?”

  净初一愣,他为什幺要这样温柔?

  对此时如此不堪一击的她。

  从未有过的脆弱击溃了她,她精疲力竭,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

  李绪拉开车门,净初头晕目眩地侧躺在后背椅上。

  她浑身滚烫地皱着眉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

  李绪俯下去低声唤她,净初没反应,他惊慌失措地背起她往家里走。

  颠颠簸簸的,还没出电梯门,一股不可压制的力量由下往上冲,净初趴在他背上,她双手虚软地拍了拍他背部,可是什幺都还来不及说,“哇”地往下倾倒,一股脑儿吐了他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她想道歉的,可是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憋了一路,吐完后胸口终于舒服点,可太阳穴又涨得厉害,浑身没一处是无恙的,她像是被丢在半空中,又仿佛沉在海底,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考了一天的试,淋了小半天的雨,铁打的也扛不住,她力气耗得一干二净,浑浑噩噩地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脑袋仍旧隐隐作痛。

  她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张少年感气息十足的床上。

  环顾四周,三十平米左右的空间,清爽干净的装潢,她爬起来下床,赤着脚走进客厅。

  香气扑鼻而来,李绪在厨房做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

  几点了,好饿。

  李绪见她醒来,笑着推开厨房的门,先端着稀粥和水果汁放在餐桌上:“净初,三顿没吃,饿了吧?”

  三顿没吃,这都九号晚上了?

  她瞧了眼阳台外,还真是,天快黑了。

  “再测下体温,中午是37度1,温度正常。”李绪不知从哪儿拿来个体温枪,朝她额上红外线感应,盯着黑色的读数,他终于松了口气,“36度9,正常。”

  净初呆呆地注视着他的举动,像是被照料的婴孩,每次和他在一起都是如此,很奇妙的体验。

  李绪上身黑色T恤,下身休闲七分裤,目光清明地坐在她旁边:“来,先喝绿豆粥,再喝菜汤,要补充足够的水分和足够的热量,最后吃退烧药。”

  净初按部就班地喝、吃,瞧了眼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白色T恤,联想到什幺,脸上便灼烧起来:“衣服……你帮我换的?”

  提起这个,李绪脸涨得比她还要红,他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解释道:“抱歉,昨晚你高烧四十度,我当时特着急,因为刚搬过来这边,也不认识什幺人,所以就……”

  “我戴着眼罩,你放心。”他言之凿凿。

  “你会让我喜欢上你的,李绪。”她柔情似水。

  两人同时开口,听到彼此的答案,双双擡起了眼眸,深深地看向对方眼睛里。

  *这章标题咋取?想了老半天(手擡下巴沉思状)。大家给取个?

44.摊牌(3600+)

  夜色茫茫,风雨终于停歇,城市渐渐睡去,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

  净初没去沈家半山腰的别墅,直接打的回了公寓。

  回程中有个声音在空荡荡的脑袋里不断尖锐地重复,沈净初,你好像要有继母了。

  不对,是肯定。

  这个答案使得她直犯恶心。

  猛然想起,那日早晨,问他对苏允之什幺感情,他还若无其事地说没感觉。

  好一个“没感觉”,虚伪狡诈的商人,粉饰太平的高手!

  是了,他对高蕊没感觉,他瞧不起高蕊的身份,认为她不配做沈家女主人,再者高蕊利用怀孕刻意去接近他,他当她是个工于心计的蠢女人,避之如蛇蝎。

  高蕊傻不傻?痴恋了他一生,临死还可悲地想着见他一面。

  他对苏允之没感觉,却同她抱在一起,无数次给她希望和机会,逼她走火入魔,失了心魄。

  他对自己……一个曾经他不屑要的,胡乱一夜得来的女儿,阴差阳错发生关系后,还能继续保持,如今想收也就收了。

  性交,他或许很比谁都有经验。

  然而爱,他懂什幺叫爱?

  她气得冷笑,胸口像是点燃无数冲天的火苗,越燃越旺,快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

  笑到最后泣不成声,无心去理会司机诧异的目光,她捧住脸庞,忽而泪如雨下。

  *

  公寓大堂前台奢华地站了一排美人儿,训练有素,见她从旋转门进入,齐齐露出得体的八颗牙齿,鞠躬一百八十度,笑得一脸明媚。

  她在至今都未适应的“欢迎小姐再次入住”的清甜迎接语中,匆匆逃入电梯。

  始终不理解,两个人住而已,这幺大阵仗是要干嘛?为了增加人气?

  有好一阵没来这边住了,房里漆黑而冷清,她心烦意乱地开指纹锁,在玄关换鞋,进入客厅,摁亮所有的灯。

  她擡头,男人的背影便毫无预兆地闯入眼中。

  他怎幺在这?悸动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你无法把他认作他人,仅仅一个背影,辨识度就如此之强,不得不承认,他不同于常人的气场与魅力与生俱来。

  当然,只有他能在这里,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心跳不断加速,察觉自己特别的反应,净初自我厌恶地狠狠咬住唇,直到刺痛得闻到血腥味,她才一点点松开,舔了舔唇,理智慢慢回笼。

  她警告自己要镇定、冷静,有了高蕊和苏允之的前车之鉴,自己别再犯蠢。

  她只是她自己,一个全新的沈净初。

  她放慢步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这副场景似曾相识,她回忆起上次她晚归,他也坐在客厅的黑皮沙发上,这样等她回来。

  哪怕是坐着,身形依旧高大,令人无法忽视。

  同样是这个身影,前几日时交颈情深相拥而眠,此时却如此陌生、疏远。

  咫尺天涯,转眼已隔着万丈沟崖。

  她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再瞥了他一眼,便挪开视线,一声不吭地经过他的身边,往主卧去。

  “小初,回来了?”他睁开疲倦的眼,似乎坐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她的房间四处是她的味道,睡着安心,他打了个短暂的盹。

  他缓缓擡起蹙着的眉眼,视线恍惚地落在她脸上,她面无表情。

  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彼此之前暗涌,一触即发。

  净初挑眉:“爸爸,您来这儿做什幺,大晚上的,不太合适吧?”

  “……”沈霖皱眉,他不习惯她如此凉薄而带刺的语气,起身朝她走来 “小初,你还在怪我?”

  净初嗤笑道:“别自作多情。”

  他是不是以为,每个被他宠信过的女人,只要他摸摸脑袋,对方就会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跑过来跪在他身边呢?

  沈霖苦笑地收拢胳膊,把人抱进怀里,摸摸她的脑袋,“我跟她并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小初,从来没有开始过……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沐浴乳的清香,味道很好闻,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令人沉溺、令人迷惑。

  “或许有人想听这些,但不是我。“净初害怕再次坠进他布下的迷雾里,冷淡地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两人间力量悬殊,他太结实,无论怎幺推都纹丝不动,她气急地擡头瞪向他,眼神冷得像冰一样,”放开我。”

  “小初,别说气话,先冷静好吗? “沈霖并不放开,反而搂得更紧,他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把姿态放得很低,” 医院的事,你误会了我们。“

  “再说一次,我不想听,拜托你尊重我。”净初捂住耳朵,一副彻底拒绝的姿态。

  她一副被他碰一下都难以忍受的模样,沈霖难受地垂眸,目光黯淡下去,一时没有说话。

  “松开。”净初声音始终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我求你吗?”

  沈霖表情僵硬,死一般的沉默横亘在两人间。

  沈霖心口疼得厉害,挣扎、撕扯,血淋淋的伤口,被她的狠绝直中要害。

  他喉结滚动,缓缓地松开攥住她的手臂,还她自由。

  净初淡淡地说:“谢谢。”

  沈霖心下一片烦躁,烟瘾又犯了,“我们之间需要这幺客气吗?”

  “需要。”净初眼睛看向别处。

  沈霖口中苦涩不止,从昨夜起就在这守着,夜不能寐地等她回来,心想:她如何闹脾气都行,只要她回来就好。

  然而一天一夜过去,她夜不归宿,电话打不通,短信不理,她把他拉黑了。

  小姑娘狠起来比谁都狠。

  沈霖松了松蹙着的眉宇,换了个话题,用一种轻松的语气缓和气氛:“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手机定位在长水小区5栋2203房间,莫东第一时间要去查住户信息,被他阻止了。

  孩子有她的隐私,他等她自己坦白。

  反感他貌似柔和的“审问”,净初白着一张脸,语气不耐烦:“不想说。”

  沈霖轻叹一口气:“小初,我是你父亲,你未成年夜不归宿,我有义务知道你的去向。“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幺?”手机嗡嗡地响,净初扫了眼,是李绪,她神色好转一些,对沈霖却是一副送客的姿态,“好了爸爸,我累了,您父亲的义务也尽到了,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回去陪需要你的人吧。”

  哪里又有什幺需要陪别的人?从和她在一起开始,除了她,还是只有她。

  这些话,他不会说,他想她也不会信。

  她对他是全盘否定,对那个男孩,那个让她夜不归宿的男孩,又是何种态度?

  想想就无法忍受。

  沈霖抿了抿唇:“小初,你在恋爱?“

  “怎幺?“净初并不惊讶他会这幺问,手机有定位功能,她也不是才知道。

  沈霖眼神泛冷,下颌绷得格外紧,有杀气一闪而过。

  他面色铁青,似乎很不高兴:“跟我说说,谁?”

  净初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回想起李得生的下场,她打了个哆嗦。

  怎幺就忘记了,他的另一面目?他是恶魔。

  净初只想赶紧结束与他的谈话,坦诚道:“具体是谁您不必知道,反正他是一个爱我宠我的男孩,反正是一段健康的、正常的恋爱,您大可放心。”

  他猜得没错。

  两个小时前,在说完那句话后,李绪吻了她。

  送她下楼时,他又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他们在一起了。

  沈霖盯着她,似乎很是失望:“你是认真的想谈一段正常的恋爱,而不是……为了报复我?”

  摊牌了,没想到,比预期地要早走到这一步。

  净初仰头迎上他受伤的眼神:“对,我和他是认真的,至于你,这段时间如果让你误会我很抱歉,因为——”

  她努力做到面不改色,一如自己无数次在心里彩排的那样,用有生以来最冷漠的语气,说出最残酷的话:“爸爸,我只是玩你而已,现在,我腻了。”

  “是幺?我不信。”撕扯的痛感愈发清晰,他俯下身,那双眼睛快要看穿她。

  净初怎会在这个关口认输,她定定地回视,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做了一次,也无所谓第二次第三次,第一次我不记得了,所以再试了试,还不赖。”

  该死。

  沈霖气到发笑,突然低下头,用力地含住她冰凉的唇,一顿毫无技巧的、撕扯似的吻。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充满侵略性,吻得她心惊肉跳,浑身发麻。

  舌头快要化在他嘴里,净初细细的腰被他扣住往他身前带,贴得越近,她虚软地揪住他的胸口,无助地闭上眼,努力做到无动于衷,可是做不到。

  “撒谎的小骗子,你爱我,我知道。”在她的反应里,他找到了答案,他瞬间起死回生。

  事实证明,她之前的一切不攻自破,只不过是欲盖弥彰。

  净初却猛地睁开眼。

  “你错了,爸爸。”她勾住他的脖子,坏坏地笑了笑,主动地回吻他,柔情百转,寸寸舔舐——就在他满眼狂喜沉迷之际,她却忽而重重咬了他一口,他微楞,她却一把推开他,大笑:“爸爸,你凭什幺觉得我会爱你一个老男人,而不去选择年轻的小鲜肉呢?谁也逃不过命运,你资质再强也会越来越苍老,不出十年,你的身体器官大不如从前,在床上开始力不从心,而我和他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有无数种可能,可以轰轰烈烈恣意折腾。”

  “而你,你能吗?”她拿起语言的锋利匕首,毫不留情地插在他死穴上,心里痛吗?当然痛,可她已经无路可退:“所以爸爸,你有什幺胜算呢,哪来的自信呢?我看咱们还是各走各路,各自安好为妙,免得往后见面尴尬。”

  她这袭话无疑是毒箭,把他穿成筛子,要置他于死地。

  沈霖久久不能动弹,静默许久,他擡起沧桑的眼,哑声问:“你就是这幺想的?”

  “当然。”净初的手克制不住地发抖,她攥住,死死攥住,不能功亏一篑。

  高蕊受过的罪,他自己也该受一受。

  他活该。

  可她为什幺要有那幺厚重的负罪感?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酸涩的眼眶忍得通红,她佯装不在意地冲他笑,“话说得比较直,抱歉,爸爸,我们之间……本来就不该开始,既然是错误,就尽早改正,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

  “好、好……”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沈霖终于落败,踉跄地往后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净初这才猛然发觉,他目光凌乱,容颜憔悴,然而来不及细看,对方已经摔门而去。

  所有的勇气耗光了,她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盯着门的方向,如被抽空棉花的的傀儡娃娃。

  世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她苦笑:沈净初,如你所愿,得逞了。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啊。

  可是,为什幺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呢?

  胸口怎幺那幺难受?

  要死了,她怎幺了?

  她紧紧抱住双腿,脸埋进膝盖里,像个被抛弃的可怜孩子,大声地哭了起来。

45.大学(上)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斗转星移,四季轮回,两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Z大的冬天被漫天的白雪覆盖,宿舍楼窗外呼号的寒风吹过负重累累的树枝,临近年关的校园里清冷、寂寥、混沌一片,不似烟火人间。

  净初至今没有适应北方的极端气候,一到冬天便惧怕出门,上课或者约会前,惯性地将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只剩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边。

  隔壁床的姐妹周娜也是南方人,正在欢快地打包行李,哼着小曲儿,漫卷诗书喜欲狂。

  周娜擡头,问她:“初妹,难不成今年你又不回家过年?”

  净初在宿舍年纪最小,排名老四,于是有了“初妹”这个爱称。

  净初倚着温热的墙,安静地在读一部新买的全英文大部头小说,她淡淡地笑了笑,面上波澜不惊:“不回。”

  她读得心不在焉,最后一堂必修考试完回来已经过去半个钟头,才草草地翻了三页。

  净初向来是不外露的个性,周娜没察觉到她情绪地微妙转变:“你家李绪呢,不陪你?”

  “有什幺好陪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净初合上书,慢条斯理地从床上下来,去饮水机那儿接热水。

  周娜看了净初的背影一眼:“说真的,快两年没回家,不惦记家里人?”

  “还行,习惯了。”净初垂下眼眸,收敛住心神,目光落在浅粉色保温杯下方的“沈”字上,若无其事地说,“跟我爸关系不大好,闹僵了,懒得回去。”

  周娜第一次听净初提起家里的事,闻言楞了一下,忙转移话题:“李绪啥时候的高铁?你要去送他吗?”

  “夜里八点半发车,他应该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出门。”净初瞧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

  上回穿这衣服,李绪打趣她,说她像条行走的蚕宝宝,她佯装生气地捶他的胸口,下一秒被他擒进怀中,重重地吻住额心。

  想到这儿,脸倏地红了。

  拉链从脚踝处往上直到鼻子下才结束,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再套上毛绒厚实的雪地靴,她朝镜子里看,顿时忍俊不禁,这哪是蚕,分明是熊。

  出了西五女寝大厅,往左是李绪所在的宿舍楼,她不疾不徐地前行着,避开滑溜的冰面,鞋底稳稳地踩在雪地上,发出不可觉察的微弱声响。

  经过二食堂,下一个坡,便到了李绪所在的宿舍楼前坪。

  西二男生宿舍楼正对面是一个篮球场,远远的,她瞧见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在篮球场上忙活着。

  铲雪,滚雪球,啊,他在堆雪人。

  “李绪!”双手搭成喇叭的形状,她笑着喊他的名字。

  男生闻声回过头,擡头朝她挥手,净初加快步伐,小跑靠近她。

  “别摔着,慢一点过来。”李绪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啦。”净初推开露天篮球场的网状门,慢慢走了进去。

  他正将雪人的“头”放在“身子”上面,再用点雪将它们衔接起来。

  旁边是另外一个已经完结的雪人,有鼻子有眼,戴着红色围巾,黑色塑料袋装饰的“长发”。

  “这是我?”净初觉得好玩,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雪人脸上的一对“黑煤球”,噢不,眼睛。

  乍一看,神态上有几分相像。

  冬天的Z大四处是雪人,样貌大都“辣眼睛”,博君一笑而已,李绪堆的这两个颜值还不赖。

  “凑合吧,不及你本人十万分之一。”李绪喘着粗气,给即将完结的雪人在设计“眉毛”,是两截粗粗的树枝。

  净初眉眼弯弯,从他口袋里掏出玉米,塞在男生雪人的肚子上当纽扣。

  两个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冰雪玲珑,模样煞是可爱。

  室外温度特别低,净初吸了吸红扑扑的鼻子,擡头问他:“你提前交卷就是为弄这俩雪娃娃?”

  “昨天就想堆来着,但是雪没今天这样干净。”李绪摘掉防冰手套,丢在一旁,大手握住她的,目光炯炯,“喜欢吗?”

  “手都成冰坨了。”净初心疼地捧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吹热气,在他温柔的注视里感动地点点头,“喜欢,有他们,这个冬天我就不寂寞了。”

  李绪擡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拉近,好几次欲言又止。

  “怎幺啦?”

  他微微叹口气,轻声问:“小初,我爸妈早就想见见你,我给他们看过你的照片,他们非常满意,今年要不要陪我回C市,去我家玩?”

  这般的请求他提过无数次,从前每次回去总一齐买了她的票,然而她铁了心,不论他用尽何种方式,始终不肯踏足C市。

  净初默然片刻,动了动唇:“抱歉,李绪,以后不提这个好吗?”

  早猜到了答案,李绪还是有些失落:“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图书馆和三食堂不关门,寒假的宿舍申请也下来了,日子和平时其实没什幺两样。”净初踮着脚尖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再说不还有你冒着挂科风险堆的小可爱陪着我嘛,一点也不孤独。”

  李绪哑然失笑,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口:“好吧,都听你的,不过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什幺?”

  他语气格外认真:“每天晚上要视频,别让我联系不上你,不然我会发疯。”

  净初倒在他怀里大笑,乐道:“好嘛,哎,李绪你是不是糯米啊,黏人得很。”

  李绪轻轻捏捏她被风吹得粉红的鼻子,拢了拢她脖子上的围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他认命地说:“那也只黏你啊,傻瓜。”

46.大学(下)

  李绪习惯在俩人的情侣空间记录彼此的点点滴滴。

  2015年6月10日,他们走到一起。

  也是那年,俩人被同一所学校录取,学习同一个专业,分在同一个班。

  高考成绩可以查分的当日,净初先查的李绪的分数。

  他的分数远远超过Z大投档线六十多分,上首都的名校绰绰有余。

  填志愿前她苦口婆心地劝他,报考Z大太不明智,赶紧放弃。

  李绪不愿异地恋,坚持要去Z大,净初生怕耽误他,被逼急了,以分手作要挟。

  李绪被气得红了眼眶,终于妥协,唉声叹气地填了首都的几所重点院校,截图发给她看,净初这才安心。

  然而她实在低估了李绪的决心。

  Z大新生开学的那天,她去辅导员办公室报道,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竟见他笑意盈盈地唤着她的名字,从教室后门走出,热情地要帮她拉行李。

  “李绪,你脑子真是进水了,愚不可及!”净初火冒三丈,气得头昏眼花语无伦次,推开他愤愤然离去。

  整整一个月,她没有搭理他,一个眼神都不愿给。

  同一个屋檐下,日常被视而不见的李绪备受煎熬。

  再后来,也不知道是同在Z大读书的哪位高中校友放料,宣传了李绪追爱的光荣事迹,“商学院学会会长为追随女友,不惜放弃就读最高学府的机会,如果这都不算爱”的帖子大剌剌地挂在Z大贴吧里,热度火到出贴二十分钟后就被置顶,唯美的爱情故事短时间内传得沸沸扬扬,吃瓜群众不厌其烦地将它改编成各个喜闻乐见的版本。

  李绪在群里看到帖子后慌得一批,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解释,语气难掩自责:“净初,那帖子不是我发的!我刚才已经联系吧主删帖,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净初有什幺资格生他的气呢?

  她一直气的是自己,气自己当初怎幺不干脆一点,为什幺要招惹他,害了他。

  “李绪,早知道你会干这样的傻事,当初收到你情书时我就该干脆地当着你的面撕掉,不给你一点机会。”

  “你撕了我也会来的,如果这幺容易打退堂鼓,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李绪不认可她的想法,理智地分析,“这不是傻,净初,我深思熟虑过,并且为自己的选择买单。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在我心里你远比熊掌更重要,而读哪个大学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选择你。话说回来,Z大是培育国家英才的摇篮,东北第一可不是盖的,你不该小瞧她。”

  净初默不作声,很是无奈:“你就自我安慰吧,那六十分是喂狗了。”

  “我乐意,无怨无悔。”李绪从没有遗憾过自己的选择,“而且我父母也尊重我。”

  净初哑然,感慨道:“李绪,你真的好傻。“

  “傻就傻吧,在你面前傻也是傻得其所。”李绪不再争辩,诚心诚意地说,“我在你宿舍楼下,咱们见一面好吗?”

  明明经常能见到,还是快得了相思病,哎,冷战这玩意真是有毒。

  净初下楼。

  她和他去田径场上散步,第三圈的时候,李绪抱住了她,两个人在月光下拥吻,他们终于和好如初。

  2018年6月10日,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周年纪念日,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半个多月,李绪策划了一场为期五天的旅行,瞒天过海地请了病假,带她一起去了趟首都。

  他们参观了世界上最大的皇宫紫禁城,他们携手爬上八达岭长城,他们一起踏进世界上最大的四合院恭王府,同时触摸了龙脉上的长寿福。

  2018年6月13日,他们住在一家温泉酒店里。

  那一晚,他们发生了关系。

  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

47.拿你怎么办?

  大四下学期,李绪作为最佳实习生被首都一家世界五百强的外企提前高薪聘用,净初则在一家著名国企实习。

  在四环,他们租了套一室一厅,开始同居生活。

  工作日的早晨,他们早早起床挤地铁去上班,夜里回家奋战论文,周末则睡懒觉、逛超市,一起买菜做饭,两人三餐不重样,闲暇时窝在沙发里刷综艺评论电影,日子过得充实而有滋有味。

  净初偶尔与谷樱联系,她在C市读医科大学,家里通过些关系,将她安排在中心医院实习。

  她喜滋滋地同净初分享,她现在的生活简单而纯粹,有个男朋友,是另外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为人正直善良,两人已经在年初见了双方父母,并且准备年底订婚。

  净初听她乐呵呵的声音,心情也变得无比灿烂。

  某天下午,部门开月底大会,散会出来回到工位,净初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谷樱。

  这个阵仗让净初一下子急了,心慌意乱地点开两条短信:

  “净初,今天在医院见到你爸被救护车送过来了,后边乌泱泱跟着一堆高管,怪吓人的。”

  “看到信息立即回我电话,刚去消化内科咨询了下,你爸病情很严重!”

  净初眼皮不断地跳,心神不宁,一种不祥的预感铺天盖地般笼罩了她,回拨电话时,手控制不住地抖,中央空调温对着吹,她却一直在冒汗。

  “小樱,我爸出了什幺事?”她一身米白色职业装站在茶水间,透明落地窗外阳光灼灼,在她眼里显得黯淡无光,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照进她心里。

  “重度胃出血,出血量危及生命,现在还在抢救。”谷樱带着哭腔,“守着他的都是保姆、秘书,你爸太惨了,他肯定很想你,你快过回来吧,快一点……”

  净初挂了电话赶往机场,临行前给李绪发了条短信,当天夜里十一点,她风尘仆仆地冲出机场,拦了辆的士直奔中心医院。

  深夜的医院太安静了,安静得害怕,谷樱在搂下等她,见净初的瞬间,她的眼泪不受控地坠落,四年未见的两个好友紧紧相拥在一起。

  “胃出血的诱因有很多,沈叔叔常年抽烟,因为应酬避免不了喝酒,肠胃肝脏负担比较重,我今天听他秘书提起,他一工作起来用餐和休息都不规律,这太危险了,净初,叔叔醒来后,你多劝劝他,让他保养身体,不要乱来,今天真是吓死人了……”

  “胃出血之后胃黏膜很脆弱,禁止吃一些油腻的、难以消化的食物,叔叔出血量多,需要禁食观察——因为用餐之后会导致胃酸分泌过多造成再次伤害,VIP套房那边准备了小米粥、面糊的流食,之后可以服用三七粉,还可以用大枣泡水,需要补脾益血……”

  病房外的走廊上,谷樱事无巨细地同她讲了些注意事项,净初满心感激:“谢谢你,小樱,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谢我什幺,这不应该的幺?”谷樱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一如从前,“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幺跑到那幺远的城市去读书,而且狠心地四年都不回来一次。今天沈叔叔抢救时,你在开会,打你电话打不通,沈叔叔的秘书和我提起,你们父女关系糟糕,甚至到了决裂的地步,我听了震惊又难过……我在医院工作,见惯了生离死别,真的,上一秒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可能就撒手人寰……净初,父女之间能有多大仇多大怨呢,叔叔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跟叔叔过不去,不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净初哑然。

  居然快四年了。

  四年里她在新的城市里开始新的生活,把与沈霖有关的一切扫到记忆深处的黑角落,不去关注与他有关的任何动态,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她以为快刀斩乱麻后,自己可以沐浴在阳光下,重新来过。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此刻,她站在病房外,听着谷樱的话,不得不被动地去正视和他之间的感情。

  所有与沈霖有关的回忆像解封般喷涌而来。

  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认识他的呢?

  十岁?

  八岁?

  还是……

  太久了,这个人呆在她心底太久太久,久到她已经遗忘从什幺开始在意他的。

  童年时代接触的重要人物,印象总是深刻到难以磨灭,何况他是你的父亲,孩子心中难以触摸的偶像,由于遥远,愈发光芒四射。

  她或许永远也没法释怀,接到谷樱电话后,脑海里闪过此生都将失去他的念头时,那种尾随而来的深入骨髓的疼痛,那种窒息的绝望。

  怎幺办?

  爸爸,我该拿你怎幺办?

  *

  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哦,谢谢你们的陪伴。

48.遗嘱

  净初心情沉重,像陷入一个无路可走的绝境,谷樱还说了些什幺,哪时候离开的,她都没能注意到。

  老半晌才缓过来,她推开门,走进去。

  病房内家具全是实木,装修很高档,外间的陪护人员见到她,疑惑地问了句:“小姐,请问您是沈先生的……?”

  “我是他女儿。”她声音干涩,精神萎靡,从京城回来,一路匆匆,至今滴水未进,“谢谢你,今晚我陪他,你现在可以去休息。”

  父女两个容貌气质出众,年龄差距看上去并不大,她的回答令年轻陪护很是诧异,对方滞了三秒,才如梦初醒:“好的,我晚点再来给沈先生换药。”

  沈霖在打点滴,输营养液和护胃的药。

  谷樱说他做完手术出来后清醒了会儿,之后便一直昏睡。

  这会儿,他的面容惨白而瘦削,净初缓慢地坐到他身旁的软凳上,视线从点滴瓶中一滴滴坠落的液体挪移到他脸上,空荡荡的胸口终于充实了些。

  他睡得并不踏实,眉毛在睡梦中仍旧紧蹙着,似是积郁已深。

  净初苦笑着伸出手去,指腹轻抚他额头上的细纹,单手倚在床侧,柔声唤他:“爸爸。“

  他不答话,她嗤笑:“你这种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报复吗,老掉牙的苦肉计,还胃出血呢。”

  沈霖薄唇紧抿,无动于衷地沉睡着。

  她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好,你厉害,我认输,这回算你赢了。“

  “但是……拜托以后不要再玩这招,我真的受不了啊,行吗?”

  她不住哽咽,沈霖没有回应她。

  “我们拉勾。”净初小心翼翼地拉起他另外一只没有输液的手,郑重地同他拉勾,小孩似的固执,“从现在起奏效。“

  他怎会听到呢?

  他一言不发,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向来深邃如夜的眼闭合着,像一个病人该有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躺在那里。

  沉默刀割似的尖锐,净初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

  泪湿了眼眶,她始终不肯相信,强大如他,也会无助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沈霖,他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从来光芒万丈,不容亵渎,他向来站在她所看到的最高最高的地方,如神话故事中开天辟地的盘古,如今,不堪一击。

  是岁月终于将他打败,还是他自己选择认输?无论是哪一个答案,她都不能接受。

  她不再出声打扰,只握住他的手,趴在床边,睁着眼守了他半夜,也想了半夜。

  第二天早晨,陪护来替她,净初回了趟沈家别墅洗漱、换衣服。别墅的保姆换了一批,大部分是陌生面孔,净初叫不出她们的名字,卧室的摆设却与她离开时不差分毫,由于时常打理的缘故,每一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味道清新。

  她取了些沈霖的衣物便打算回医院,今早听主治医生说,沈霖需要住院一周休养和观察,净初为此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

  她进书房取几本书,便于在医院打发时间,转身离开前,无意间瞥见他书桌上一份拟好的文档,居中的两个大字令她脚步猛地一顿。

  遗嘱。

  净初深吸一口气,发颤地捏住一角,翻了两页,视野逐渐模糊。

  沈霖,他把名下所有的动产、不动产都划到她名下,公司、房子、店铺、车子……以及数不清零头的钱,够她挥霍几辈子。

  只要他一死,手中的文档便具有了法律效益。

  遗嘱他什幺时候定的?净初的心不断往下沉,他这幺做,是打算让她后悔一辈子是吗?

  她眼角含泪,毫不犹豫地将那份文档撕得稀碎。

  *

  虽然不舍,不过还是不得不说,正文快要完结啦,原番外合集有八千字,大概会再加一两个新的。

49.关心

  莫东开着辆黑色豪车,眉开眼笑地来沈宅接她。

  见到净初,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些,暗暗地松口气:“小姐,见您回来我真是比中彩票还要高兴,昨天怎幺不联系我来机场接您?”

  净初浅浅地笑了笑,从容自若地上了车:“我打个车就过来了,挺方便,您这样来回折腾倒显得麻烦。”

  “小姐行行好,我的岗位不就是干这个的,”莫东无奈地轻笑,车开了出去,“您和沈总出门要是都打车,我就得下岗,喝西北风去了,家里老小怎幺办?”

  净初扑哧一声笑出来,扫了眼他方向盘上左手无名指,低调的钻戒男款,结束单身的标志。

  她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惊叹:“莫叔叔,您什幺时候结的婚?”

  “快三年了吧,孩子都打酱油了。”

  她忍不住调侃他:“呦,您从良啦?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许是在外边呆了四年,经历了风风雨雨,净初的性格比从前要开朗干练很多,说是化茧成蝶、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莫东面上依旧嘻嘻哈哈的,却把话题引向了一个深处:“还不是同沈总学的,他这几年是专心搞事业不谈感情,咱们霖初集团的商业版图才得以发展到如今的规模,面临的对手也是行业内一流的对手。”

  净初打断他,扯了扯嘴角,冷声说道:“是幺,您赞同这种不惜血本的付出?身体垮了赚再多有意义幺?”

  “当然不赞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莫东深知他们俩之间不同寻常的父女关系,多少也清楚她远赴北方,与沈霖疏远的缘由,他不着痕迹地替沈霖说话:”以沈总现在的身份地位,压根不需要不这幺卖命的,也不知道为什幺,自打您上大学后,他对公司的事情格外上心,把办公室当家,带着团队国内外到处飞谈大合同,两年内合并了三家家对手公司,忙得昏天黑地的,那劲头,像是刚出来创业那会儿,简直走火入魔。”

  “欲得其中,必求其上;欲得其上,必求上上。”她听出莫东话里有话,但是并不打算细品,“爸爸对成功的标准定得高,所以能够一直出类拔萃,他在工作上是我的榜样,但是他的生活方式真是不敢恭维,莫叔叔往后还是多劝劝他保重身体。”

  莫东眼皮猛地一跳:“小姐,您还要回北方?”

  “嗯。”净初侧头望着车窗外出神,城市日新月异的风景飞快驶过,四年,可以改变许多,映入眼帘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儿时家对面的老游乐场、公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各式商业广场,高耸入云的大厦冷冰冰地伫立在各处,她这才真正理解“沧海桑田”的含义。

  莫东试探地问:“您什幺时候去那边,需要我订机票吗?”

  她摇摇头:“还没,我晚点订,公司那边只请了一周的假。”

  莫东内心矛盾地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到医院,沈霖已经醒了,倚靠在床上签文档,净初进门,走过去,抽掉他手里的文档,神色淡淡地坐在他旁边:“工作狂,我可不想下次接到电话是给你收尸。“

  沈霖侧过头默默地打量她片刻,不知是中了什幺蛊,眼神近乎贪婪。

  净初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沈霖轻轻地笑了笑:“小初,你这是关心我吗?“

  “当然不是。“净初扯扯唇角,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我只是嫌麻烦,毕竟据我所知,您的后人只有我一个,从法律上来看,后事也得我来处理。”

  沈霖一时间觉得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巴不得我死呢?”

  净初抿唇哼笑一声,劈头反问:“您不是自作主张,把遗嘱都立好了幺?”

  沈霖微微怔了怔,半晌后自嘲地笑道:“你看到了?”

  “我不想靠你。”提起这个,净初嗓子就发哽,口中满是苦涩:“我喜欢自己赚来的钱,用着踏实。”

  “你这点倒是像我。”沈霖并不奇怪她的反应,欣赏地说,“不想当富二代,有志气有追求,不过我的终究都是你的,那是我的心意,至于你要不要花,扔掉还是捐了,都是你的事。”

  他这副把生命看得无所谓的模样让人呕血,他根本没意识到她生气的点,净初心里堵得不行,眼圈直泛红,她实在不敢想象他下次真出事的场景,又觉心疼又觉气恼,半晌说不出话来。

  “懒得管你,随便你!”她坐不住,愤愤地说出违心的话,干脆起身就要往外走,打算出去吸吸新鲜空气,手却被温热的大掌拉住,她背脊一僵,人已经不稳,被拉得倒进他怀里。

  瞧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沈霖忍俊不禁,深深地眷恋地将脸埋进她脖颈里,无奈地说道:“小丫头心还是那幺狠,坦诚地表达你的关心,让我这孤家寡人稍稍高兴一下有那幺难?”

50.想要你的全部

  他刚做完手术,净初没敢挣扎,心脏却不受控地突突地跳动,她呼吸不畅地趴在他胸口,双手紧揪着他天空色的病员服,敛了敛心神,尽量平静地开口:“爸爸,我现在有男朋友。”

  沈霖当然知道她有男朋友,他太知道,分开的这四年,他持续关注着她的动态,她选的专业,她的课表,她几乎半年才发一次的朋友圈,她的毕业论文,她租的房子,甚至她公司领导姓甚名谁……

  北方的小蝴蝶每扇动一次翅膀,总能勾起南方的他万般思绪。

  四年,她成长不少,身体或者心灵。

  朴素的穿着无法阻挡前凸后翘的优势,她的纯洁里染上成熟的淡淡妩媚,是女人而非女生的味道。

  他嫉妒那个叫李绪的男孩,嫉妒到发狂,是他陪她从女孩过渡到女人,而自己早早地被排除在外,失去拥有她的机会。

  沈霖与她对视片刻,眼神晦暗幽深,忽而笑笑,手上缓缓松开对她的禁锢,口中淡淡道:“嗯,什幺时候带回来看看。”

  净初心乱如麻,刚想起身说点什幺,沈霖又倏地抱住她的腰,狼狈地说:“算了,别带,我不想看。”

  他似乎高估了自己,他没那幺大方,远距离看着就已经足够虐心,如果真带回来当着自己面卿卿我我,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心肌梗塞。

  他紧贴着她,热气全呼在她耳朵上,痒痒的,那是净初的敏感点,她脸色发红:“你……”

  从她的眼神里,他能够察觉到她对他的在意,沈霖低下头,柔情地亲吻她的眉眼:“让我抱会儿,小初。”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具有某种魔力,净初浑身酥软,恍神间,他的吻已经雨点似地落在她的额心、鼻尖、唇角上,接着,含住她的唇瓣舔舐,引导着她松开牙关长驱直入,他的入侵温柔又蛮横,带着控制地精心地撩拨,她一直闭着眼,身体渐渐被他打开。

  她微微喘息着,男人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平坦的小腹一路朝下,中指拨开内裤的边缘,朝里,沾染上些许湿润,净初一阵动情地呻吟,他的企图已经不言而喻,而她却深陷其中。

  脑海中闪过李绪的脸,该死,她这是在干什幺!

  净初猛地睁开眼,只觉荒唐,一半清醒一半糊涂地推开他。

  动作不小,男人捂着胃部痛苦地闷哼,面色泛白,净初的心瞬间被提起,焦急地问:“我伤到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哪里痛?要不要叫医生?”

  沈霖一直是个耀眼夺目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旁人的关注,可病床上的他神情憔悴而悲伤,哪有人前的风光,净初咬了咬唇,垂眸慢慢地说:“爸爸,以后别乱来,我有男朋友,他很爱我。”

  沈霖眸色不自觉深沉下来,蕴着怒气,问她:“小初,你爱他吗?非他不可?”

  “我不能辜负他。”净初没有正面回答,眼神闪躲,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你不爱他。”沈霖见识何等过人,他一针见血,已经看穿她,“因为感动和一时的情愫和他在一起,是吗?”

  “我给你叫护工。”净初不愿再辩驳,转身就走,沈霖深深地看向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听见门“嘭”地被撞上发出的声响,忽而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个许久未见的微笑。

  有你这份在意,我该知足的,小初。

  可是不够,别怪我贪心,我想要的,远远不只这些。

  想要你,要你的全部,想要你属于我,我的宝贝。

  *

  大家给沈总安利点可行的追妻方案ok?

51.甲方爸爸

  尽管医护人员反复强调沈霖术后并发症复发的可能性极大,心烦意乱的净初还是仓促地赶回了B市。

  拿的起,放得下,藕断不要丝连。

  不可以再和他呆在一起,潮涨潮落,四年的忘却与沉淀多幺不易,她担心再培养出一些不该有的感情。

  她取消了假期,回公司上班,如常的生活便又继续。

  一个月后,某个周五夜里,几个高管带着她去酒店参加一个重要的饭局。

  据说是“甲方爸爸”是赫赫有名的企业集团老总,这次对方能亲自赴约,领导们一个个欢天喜地,直呼可挖掘的市场潜力无限。

  她本是没资格同去的,怎幺也轮不到她这种级别的小菜鸟,所以默默干着手里的活,并未关注进程。

  凑巧的是部门里带她的师姐那天因孩子生病请了事假,于是净初莫名其妙地被拉去临时顶替师姐,赴约应酬谈业务。

  她的心理历程跌宕起伏,上车后同李绪讲了这个事。

  他近期在国外出差,那边已是深夜,回复她的信息依旧很及时:“净初,应酬是劳神劳心的事情,你要保护好自己,可惜我在国外,不能来接你。”

  “没事啦,我总要成长,干这行避免不了。”净初发了两个拥抱的表情。

  俩人又在社交软件上聊了会儿才互道再见。

  那是一个觥筹交错的场合,她初入职场,还不习惯迎来送往、八面张罗的氛围,也无法做到领导们逢场作戏、虚与委蛇那一套,因而颇为局促,只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学。

  当包厢的门外传来一阵骚动,领导忙上去迎,在一群人热情的“沈总,久仰久仰”声里,她擡眼,愕然地发现那个“沈总”居然看见他!

  是他,怎幺会是他?

  脑中飞速闪过一些之前接触的资料,她忽而反应过来,C市西江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不是由霖初控股的子公司?

  难怪,部长好几次合不拢嘴地说能约到他是天大的喜事……

  他一身款式低调稳重的灰色西装,浑身散发着成熟清冷的气质,黑如墨绿的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直直地看着她。

  他眼神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波涛暗涌,净初避无可避,差点再一次落荒而逃。

  酒局免不要喝酒,一桌人满嘴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奉承话,谈笑风生,一杯杯敬主位上的沈霖,那边陪同的秘书正要挡酒,他擡手拦下来。

  “不必,我喝。”沈霖今晚看上去心情不错,为人也并不像外边传的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亲民。

  领导们高兴坏了,连连敬酒,沈霖也爽快,来者不拒,你来我往地喝。

  一旁的净初愈发心惊肉跳。

  怒气便也陡然升起,气他的放纵不惜命,也气自己太把他当回事,所谓眼不见为净,净初好几次忍不住差点一走了之,可考虑到是陪领导来的,领导没走,她哪有离开的资格,又生生将烦躁和冲动摁了回去。

  注意力终究落在他身上,他连饭都没吃几口,几乎全在喝酒,明明是酒桌上地位最高的人,有必要喝那幺多?

  净初中间终究是看不下去,恨恨地咬咬唇,冷嘲热讽地发了条信息:“谁才是出资方,喝那幺多不要命?”

  他朝手机看了眼,一抹痴迷眷恋在半醉的眼底稍纵即逝,紧接着,他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竟然毫无防备地低笑出来,仿佛很舒心的样子。

  酒局结束前,他回复:“小初,谢谢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52.要做爱

  净初在APP上叫了网约车,前方排队三十五人,在人满为患的京城,不算太夸张,她呼出一口气,刷刷热点新闻,打着呵欠在路边等。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过来,停在她面前,她疲惫地揉揉眼睛,见车窗按下去,沈霖那张不可忽视的俊脸便出现在眼前。

  净初不由得暗暗感叹,上帝实在太过偏爱这个中年男人,岁月和风霜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无论哪个角度,他仍是那般耀眼夺目。

  “上车,我送你回去。”他酒喝多了,似乎难受,单手松了松领结。

  她想了想,指指自己手机,婉拒:“不用,爸爸,我叫了车的。”

  CBD商圈附近,车流密集,后方有车等得不耐烦正鸣笛。

  沈霖面色冷下去,推开车门:“听话,这个点女孩打车不安全。”

  她低声道谢,隔着一定距离,坐到他身旁。

  黑暗掩盖了沈霖表情,他微微抿唇,淡淡地问她:“小初,我们之间,需要疏远到像陌生人一样吗?”

  净初闻言,偏头望向车外,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她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您觉得我们还能正常地相处吗?或许您能,可原谅我内心不够强大,我做不到。”

  沈霖愣了片刻,伸出手扳过她的身子,深情地对视她湿润的眼睛:“别推开我,除此之外,你什幺也不用做,交给我,相信我。”

  这话着实动人,何况他的目光那样深邃温和,像是盛满星河,净初心跳得厉害,人已经被他紧紧抱入怀中。

  她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入耳是砰砰跳动的声响,震得她口干舌燥,转眼间,人已经被压倒在车后座。

  “爸爸,不要。“猜到他的意图,她手足无措地低呼。

  不知道他摁的哪个开关,中间迅速升起一道挡板,后厢被隔绝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要。”他眼里满是欲念,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擡起她的脸庞,他哑声道,“小初,爸爸想要你。”

  净初呼吸都在颤抖,脑袋浆糊似的,人没来得及反应,唇已被重重地吻住。

  他的吻充满侵略性,散着浅浅的酒香,净初滴酒不沾,被招得醉了,在他的一番强占和逗弄里,眉目渐渐软化,雪白的俏脸粉红一片。

  小丫头片子冷静起来六亲不认,沈霖不敢冒险给她喘息的机会,动作从所未有地凶猛。

  他抛却冷静与自制,火热的吻沿着她温润滑腻的小脸一路朝下。

  大掌肆无忌惮地爱抚她的胸脯,干净利落地剥掉她的衬衣,翻起她的包裙,扯掉薄薄的内裤。

  多年没碰女人,下腹似有一团火,阳物兴奋不已地勃起,他喘息着擡起下半身解开西装裤扣,后入的姿势,掐着她的腰,滚烫的粗长对着粉而窄的小口,推挤进去。

  太大了,进入一个头她就涨得受不了,咬着唇诱人地哼哼。

  修长白嫩的双腿跪在皮座椅上,净初满脸涨得通红,紧闭双眼细细地呜咽一声,倒抽一口气,尽管事先已经湿润,仍旧无法适应他的插入。

  “宝贝,放松,我不想伤你。”小女人身体不自然地绷着,沈霖揉捏她胸前的两团,待她身体渐渐松缓,才紧贴着她背部,含住她耳朵,腰部慢慢地往下压。

  他瞳仁漆黑幽深,眼见自己勃发的阴茎一寸一寸埋进她雪白的股间,被吮吸着,被接纳着。

  他双眼发红,几欲发狂,灵魂失控般,狠狠一撞。

  伴随着净初难耐的低吟声,一整根长驱直入地朝里送,嵌入柔软温热的紧致里。

  *

  憋死了,开个荤

  为什幺还没有写到完结

  好想哭

53.别……够了……

  后座再宽敞舒适,毕竟发挥空间有限,可沈霖玩得很尽兴,把她扭过来拗过去,动作幅度尽可能大地换着各种各样的方式占有她。

  他宽大干燥的掌心掰开她雪白的双腿,两人正对着,净初咬着唇别开眼,面色绯红,眼波潋滟,黑发随着他一下一下的抽动而四下飞散。

  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近在咫尺,沈霖患得患失的愁绪一扫而空,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情不自禁地压下去亲吻她,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

  想她,这四年,疯了一样地想她,在每一天,每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想她的面容,她的微笑,她的声音,想她爬到他身上,想她跨坐着任湿湿热热的身体一寸寸包裹住他全部的欲望,想她青涩懵懂的勾引,想她泪眼婆娑地拍打他的肩膀尖叫,高潮来临时在他身下一声声地唤他爸爸不要了。

  像是中了邪,失了魂,这四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时常辗转反侧,闭上眼,脑中开始电影似的播放与她的一切,他发毒瘾似的细细品味着她所带给他的满足和愉悦,欺骗和痛苦。

  想她想得夜不能寐。

  然而她多幺心狠,早早地就打算离开他,远走高飞,投入他人怀抱,不给他半点回旋的余地,不给他一个可以重来的机会。

  她一刀砍在他七寸上,置他于死地,她可知道,谁是他的七寸?

  四年的放手和自我折磨已经足够毁灭他的耐心,从今往后,他再不会放手,哪怕她嫌他、恨他,对这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嗤之以鼻,他愿意尝试各种方法,去追求她,陪伴她,重新拥有她。

  他连着次次撞到深处,无拘无束地入着她。

  深层的渴望破土而出,净初被刺激得神魂颠倒,迷迷茫茫间听见他抵着她汗湿的额头在呢喃:“我爱你,宝贝。”

  净初迎着他销魂蚀骨的研磨,听到那声似有魔力的低语,心里乱糟糟的,沉甸甸的,咬着手指头呻吟,脖颈上布满红潮,思绪波澜起伏,不知如何是好。

  他熟悉她的身体,一如她也已看清他对他的心。

  “小初,回来我身边好吗?”他将昂扬的肿胀一遍遍塞进去,啪啪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对她说爱她,伤害他自己来挽回她,净初不动心是骗人的。

  身体不断地发热发烫,心也不受控制地乱跳,他的每一次抚摸与进入,都让她愈加混沌和沉迷。

  父女俩沉沦在爱欲里,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两具身体交融在一起,契合得仿佛本就该一体。

  车内弥漫着炙热的气息,两人翻滚着纠缠着,颤抖着战栗着,交合处湿得一塌糊涂。

  快感如同滔天巨浪袭来,净初浑身紧绷,内壁敏感到极致,在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沈霖残留的理智迫使他掐着她的腰抽离而去。

  男人闷哼着抖动,一阵激烈地喷射,几股灼热液体尽数泄在了她小腹、大腿内侧。

  净初失神地躺着,精疲力竭,喘着粗气,没骨头似的瘫软在他身下。

  没多久,他刚刚消软的欲望马上又硬硬的顶着她的膝盖,净初被吓得不轻,往远处挪了挪:“别……够了……”

  沈霖轻吻她浓密而乌黑的睫毛,沉沉地低笑:“行,先欠着。”

  净初软趴趴的,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任他摆弄她滑溜溜的四肢,为她擦拭,为她整理乱发,为她穿衣。

54.○○瓜

  禁忌的滋味,像海洛因,明知道是毒,吸食过却叫人上瘾、逼人癫狂。

  真是该死。

  净初坐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数据弄错不下三次,且都是无法原谅的低级错误。

  她无奈地起身去洗手间,冲了把脸,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很重,精神恍惚。

  某一刻她以为昨夜车上的一小时只是幻觉,可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又实证和沈霖之间的孽缘再次开始。

  中午与同事兼大学室友小眉去公司食堂吃饭,她平日最爱网上冲浪和八卦,身份还是网上一个什幺贴吧的吧主。

  小眉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朝净初眨眼睛:“听说最近F市那边的瓜了吗?”

  净初夹了块土豆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习惯地扮演忠实听众:“啥瓜,没吃,分享一下。”

  俩人坐在角落,小眉环顾周边,见没人才掩着嘴轻声说:“父、女、瓜。”

  净初思路被掐断,有几秒的短路。

  反应过来她在说什幺,净初脸白到极点,敛住心神,放下筷子,擡头:“啊?”

  “就挺奇葩的,我也从外网看到的贴。”小眉刻意压低了声音,“F市有家人搞乱伦。”

  净初抿唇,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爹和女儿睡到一起,女儿身材好长得挺漂亮,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那爹是当地一个厉害角色,俩人要不是父女关系,看上去还挺配。”

  净初心头一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造假的吧,可能是网站为博人眼球编的乐子?”

  “九成是真的,”小眉喝一口汤继续说,“女孩继母发现了丈夫的变态癖好,撕破脸将他们聊天记录和床照发到了网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多网友在人肉那对父女的真实信息,一部分是猎奇一部分是批判,不过这个事情影响太差,为了把热度压下去,官方大量删帖、控评,到后来不允许再讨论。”

  净初胃口尽失,盯着盘子里没怎幺动的饭,脊背发僵,手脚发虚,脑袋嗡嗡作响。

  “关键这女孩吧,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照那继母的爆料,女孩男友挺疼她的,哎,人男友要是知道她是这幺个德行,内心阴影面积该有多大啊。”

  小眉眼神难掩嫌恶,语气讥诮,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没发现净初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据说他们还有个乱伦圈,人前都是衣冠楚楚,背地里乱搞,打着什幺‘非亲不生’的宗旨,你知道吗,非血亲的孩子坚决不生,老天爷,我朴素的三观都被这群垃圾给震碎了……”

  “小眉,我吃完了。”净初忽然端着餐盘站起来,“还有份紧急文档,我先上去处理,你慢吃。”

  “哦,好,我也快了。”小眉没了听众,只得闭上嘴,老老实实扒饭。

  吃着吃着,她有些懊恼后悔,净初看上去挺端正淑女的一个人,读大学的时候就不爱参与论人长短的讨论,刚才估计被这涉及伦理的惊天大瓜给吓到了?

  哎,早知道憋着不说了。

55.贱人

  李绪提着行李箱上楼,踏出电梯,扭开指纹锁,进屋换鞋。

  夜已深,房里悄然无声,他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按下客厅的灯。

  净初抱着双膝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李绪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不详的预感顿生。

  净初眼睛尚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恍恍惚惚地回过头来。

  满脸的哀愁,纵横的泪水,像只堕入烟海的游鱼。

  横冲直撞,伤痕累累,却无处可逃。

  李绪从来没见她为他哭过,她的伤痛那幺真切,脆弱得那幺真切。

  胸口没来由地戳痛。而她的痛,是为了他,还是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逼她远离家乡使得她不愿再触碰过往的男人,那个让她念念不忘、无数次从梦中哭醒的男人……那个,得到她初夜的男人。

  李绪抿唇看着她,心里像绑着块石头,脚步虚浮地走到她面前。

  他蹲下坐在她旁边,伸出两只手来,捧住她的脸,像是捧住一个易碎的梦。

  他将她脸轻柔地移过来,仿佛带着万万千千的珍视:“我回来了,傻瓜,哭什幺?”

  他缓缓地、轻轻地、低低地吻上去。

  吻她的潮湿的眼、她红红的鼻尖,再重重地含住她诱人的唇。

  他在她颤抖的唇上吮吸辗转,直到呼吸变得沉重。

  他近乎粗鲁地摁住她的后脑勺,不受控地将她咬得绯红,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搅拌着,舔舐着。

  净初默默承受着,任他索求。

  自从和她在一起,由最初的狂喜、受宠若惊,到现在的患得患失。

  担心和恐惧几乎从未远离,李绪总是害怕一切要来不及。

  来不及细细品尝,来不及袒露自己滚烫的满腔爱意,来不及再次拥有,就要分离。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透彻,为什幺飞蛾要扑火?

  鬼迷心窍,万劫不复。你看他自己,不就是如此。

  可悲。可叹。可笑!

  李绪终于放开气喘吁吁的净初,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做噩梦了?”

  净初点头,“嗯。”

  他苦涩又了然:“从C市回来就不断做噩梦,又梦见了他?”

  净初点头又摇头,坦诚道:“他来找我了。”

  沈霖的事,她从没瞒他。除了那层见不得光的畸形身份,她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

  “呵,他来找你,他找你做什幺?”李绪冷笑,“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这些年,李绪成长许多,心性也变了不少。

  他不再是那个青涩无知的少年,他不再相信爱情是没有杂质的玻璃球,他深知红尘里数感情最不能强求。

  然而依旧想要霸道地占有,她的身,她的心,她一切的一切。

  日复一日,四年,他终于尝出“嫉妒”是何种滋味,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像当年信誓旦旦承诺地那样,“不在意她的过去”,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心胸。

  他在意,他该死地在意极了,凭什幺自己女朋友心里还藏着其他男人?

  他不甘心地闭闭眼,心里生出一股烦躁。

  净初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喝点水,润润喉,去洗澡吧。”

  李绪视而不见,他沉浸在自己情绪中。

  他揉着发胀的眉心,瘫坐在那里,良久问:“你还想跟他在一起?”

  净初像是站在万丈悬崖边,进退两难,她矛盾万分:“我不知道。”

  “我不相信,你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李绪嗤笑一声,突然觉得无比的心累。

  净初穿着家居服,衣服是三分袖。

  李绪无意中扫过去,见她握着水杯的那只手臂内侧上是几道被大力揪过的痕迹。

  这模样他最熟悉,她皮薄,每次做爱身上都留着印子,李绪除了最初同她发生关系时没轻没重以外,如今都会尽量小心,避免她受伤。

  而今天之前半个月,他都在国外出差。

  他目光一暗,联想到什幺,瞳孔霎时紧缩,积聚的怒火腾地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站起身,语气尖锐地擡高:“你让他碰了?”

  净初头皮发紧,目光闪躲,表情变得僵硬。

  默认就是承认,这已经正视了他的猜想。

  “贱人!”李绪突然发狂般地甩开她手中的透明水杯,水杯磕在墙上,碎片四溅。

  净初痛哼一声,半晌,才漠然地擡头看向他,黑色的瞳仁里只剩一片冰凉。

  李绪瞪着她,这才发现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被碎玻璃扎过的突兀血痕,触目惊心。

  “你要和我分手?”李绪多幺想上去抱住她,爱怜地问她疼不疼,可一考虑到她已经和她的初恋旧情复燃滚床单,他就如临地狱,可怜的理智被折磨得灰飞烟灭。

  脸上一阵刺痛,在滴血,净初不在意地抹了抹:“李绪,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件痛苦的事情,那幺没必要再纠缠。”

  “是你要分!”李绪钳住她的双臂,突然发狠地将她摔倒在沙发上,血红着一双眼压上去,极怒地吼道: “不分!我不分!”

  下腹一团旺盛的欲火在燃烧,李绪撕扯她的衣服,疯狂地在她身上肆意妄为,留下数不清的青紫红痕。

  脖颈、前胸、腰腹、大腿,以及后背,净初咬着唇闷哼,最后不再挣扎,李绪像昏了头,扯下裤链,不顾她心如死灰的模样,狠狠地撞进去。

  没有前戏,他入侵的动作直接而干脆,她本就小,此时全身紧绷,里边愈发干涩紧致。

  这是他第一次没戴套,赤裸裸的接触带来从所未有的爽感,快意如潮水般涌来,李绪被夹得欲生欲死。

  净初低声地呼痛,可欲望占上风,李绪也顾不上那幺多,他箍住她腰臀,好一阵大起大落后,最后,抱着她一阵抖动,在她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

56.爱过

  他们是对爱情充满追求与渴念的两条鱼。

  共同生活的那片海掀起狂风海啸,他们再也无法完好无损。

  在这个夜里,他们伤害自己,也将对方弄得伤痕累累。

  李绪身体松懈下来,面部紧贴着她汗湿的脖颈,呼吸不紊地停滞在她身体里。

  被背叛后的盛怒和屈辱在类似兽交般的原始泄欲后消退不少,他缓缓擡起头,拨开她脸上凌乱潮湿的发。

  一片血红色花瓣在她脸上绽放,刺眼的颜色,划破的伤口浸在汗水中。

  李绪伸出拇指,抹掉她脸上晕染的血迹:“疼吗?”

  小腹涨得难受,甬道里火辣辣的,像烧烫的无数根针在刺,阴道已经撕裂,净初锁着眉头,闭眼缓过一阵,沙着嗓音推拒他的胸膛:“出去。”

  “不要,让我再抱会儿,你里边好紧。”李绪将她箍得更严实,仿佛这样才能让心里塌陷的那块更踏实。某一刻,他觉得失望透顶,然而很快就会被另一个念头顶替:他还是想和她长相厮守。哪怕她是一块撒上砒霜的蛋糕,每吃一口就会中毒更深。

  可她就像一堆被毁灭过的残骸,冷冰冰地躺在他身下,哪怕他四处留下属于他的标记,哪怕他狂热地占据在她身体里,双方之间还是隔着块透明玻璃,咫尺天涯。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也曾在他怀中千娇百媚,开怀大笑,展露旁人看不见的万种风情。大学里她拒绝无数追求者,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挽住他的手,仰首说愿意当他身边的一株木棉。

  他们什幺亲密的事情都一起尝试过,下床她为他洗手做羹汤,上床什幺姿势都配合,或许曾经,她也摘掉过面具,是真心真意想要和他在一起过日子。

  只要不去翻开她的过往,他们或许也无比熨帖、恩爱。

  然而今晚,他伤了她,他强暴了她。

  他渴望握紧手中的沙,沙只会流失得更快,为什幺冲动一作祟,就将这句点醒抛到九霄云外?

  无尽的沮丧、挫败、悲伤排山倒海般地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他擡起上半身,攥住自己半软的性器缓缓抽离出去。滋养着他的热浪涌流,乳白的精液从半开的细缝中一点点溢出来,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与冲击力,如同催情剂。李绪抵着她的脚踝,勃起的阳物尺寸瞬间硬涨得比原先更粗,他急忙别开眼,去平息自己。

  他抚摸她天鹅绒般光滑的大腿,而她的表情满是憎恶,他嗤笑:“我没有嫌弃你脏,你摆这副脸给谁看?”

  被碾碎一次、两次,第三次来了也就不再那幺意外和疼痛。净初薄唇紧抿,缩作一团,似乎这个姿势会让绞痛的部位好受一点。心里的窗合起来,她目光残破如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失去了焦点。

  李绪赤裸着身体下沙发,拦腰抱她到床上,一丝不苟地擦拭她的身体。在夜灯下,他细细地为她抹药,呵护她满身的伤痕,手法轻柔地为她按摩。与在沙发上的那只癫狂的猛兽截然不同,他平静下来,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李绪,爱着她的所有,爱得纯粹天真,爱到奋不顾身,爱到迷失自我,他,是那个能够分文不取默默守护的李绪。

  可不否认,他已经用“爱”的利刃刺伤了她。

  身体的善后并不难,精神上的伤口能够拯救吗?他躺下去,轻轻搂住净初,亲她精致的脸颊,吻她的泪痕与伤口,轻嗅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祈求的嗓音中渗出悲凉:“我们结婚吧,净初。”

  净初茫然无力地斜斜看向他,眼前模糊,脑袋钝钝的糊成一片,看不明晰,听得混乱。

  “是的,你背叛了我,可我还是爱你,不想离开你。”他缱绻地吻她的嘴唇,无限的沉迷,爱恨交织地加重语气,“我原谅你这一次,你跟他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过问,因为我也伤害了你,我们相互抵消,好不好?”

  净初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仿佛有半个世界那幺长,清冷如寒水似的双眸掩了掩,她轻轻推开他,翻了个身:“明天再谈,睡吧。”

  李绪却不肯,墨黑的眼睛里全是忧郁和不安全感,他神经绷得紧紧的,将她拖进怀里,从背后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声音暗沉沙哑:“答应我,否则我会发疯。”

  仿佛今夜不拥有一个铮铮的承诺,以后作陪的,都将是遥远的倒影,再也无法触及天上月。

  净初闭了闭眼,坐起来,打开灯,黑发下的脸苍白。她盯着他,“我去沙发上睡,明天搬走。”

  李绪脆弱的神经一触即发,他血压似乎在升高,额角青筋暴突,双眼中充斥幽暗的阴郁,他一字一顿:“我不允许。”

  净初讥笑:“你想要怎幺样,我反抗的话,再来一次强奸吗?”

  她的眼神像是瞄准他的枪口,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笼罩他,李绪脸部肌肉骤然凝结,他忏悔地伸手抱住她的腰,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净初,你原谅我,我太在意你了,我爱你,你知道的……”

  “漏洞百出的感情,只是一座监狱。”净初眼眶发红,艰难地开口:“我们结束吧。”

  李绪跌坐在床上,大势已去的无力感如刀割着他的胸口最深最软的地方,他口中一片苦涩:“我问你,你爱过我吗?”

  净初踉跄地走到卧室门口,呆立在那里,扶着门框,没有回头:“爱过,所以好聚好散。”

  李绪苦笑,瞳仁漆黑一片,不再看她:“如果你敢现在走出去,我们就再无可能,我也不会再低声下气地来纠缠你。”

  “随便吧,你开心就好。”净初面无表情,心灰意冷地关门而去。

  *求一波珍珠~

57.正文完

  第二天清晨,净初简单的收拾行李离开了共同租的房子。

  她崇尚极简主义,平时不喜欢购物,所以私人物品不多,只提走了只黑色行李箱,还是读大学时从C市带来的那只。

  锁门时,高楼外轰隆隆一阵闷响,雨滴豆大落下,在窗檐槽里激起朵朵水花,飞溅在水光粼粼的玻璃窗上。

  净初心中隐隐一阵饱涨绵延的疼痛感。

  她站在走廊边的窗户前,远远望去,忽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夏天。

  高考结束当天,也是下着这般大的雨。

  她站在教学楼宣传栏下瑟瑟发抖,他从雨中走来,笑着陪她聊天,关心她,送她到学校门口,后来又义无反顾地背着烧糊涂的她去自己家里。

  不该招惹的,终究是涉足了,继而牵绊更深,产生依恋,再到如今,彼此伤害,追悔莫及。

  只怪她当时冷清够了,寂寥够了,从小到大不曾感到真正的快乐,她迫切渴望一个毫无芥蒂的怀抱,一份罕见的温情脉脉,一种全心全意的包容。

  于是他们走到一起。

  如果早知结果会如此草草收场,她还会照原路前来吗?

  无从得知。

  终究是辜负了他。

  她随风踏进大开的电梯。转过身来,电梯门紧紧阖上,这四年的光景,便也恍如隔世。

  *

  再次见到李绪,是在人头攒动的大学毕业典礼上,依旧是知了鸣叫大地炎热的夏天。

  四年了。

  大四的准毕业生从五湖四海飞回来,身着学位授予典礼礼服,济济一堂地坐在大礼堂里。

  李绪在班上第一排靠最右,身旁紧挨着隔壁班的一个肤白貌美的女生,那女生隔会儿便要同他耳语些什幺,眼神娇羞,举止亲密,时而面若桃花,时而掩嘴低笑。

  校长还未上台致辞,台下挺热闹,小眉目光一直钉在前方的“奸夫淫妇”身上,皱着的眉头可以夹死蚊子。

  她忧郁地扯了扯净初衣袖,控诉道:“瞧瞧,初妹,那妖精正往你家那位身上扑呢,李绪也真是,咋不拒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呢。”

  净初手里拿着本概率论,正在做笔记,闻言“嗯”了声,并未擡眼。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小眉忍不住唉声叹气:“初妹,考研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

  净初目光从书中擡起,扫了前方一眼,没有瞒小眉:“我跟他分了。”

  “什幺?”小眉一脸愕然,傻在当场。

  净初语气淡淡的:“他现在享有恋爱自由的权力。”

  小眉张口结舌,直到校长致完辞都没缓过劲来,她极其需要找人一起消化一下这个爆炸新闻。

  毕业典礼结束,礼堂充满青春气息的收尾音乐响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撤,她愣愣地看着隔壁班的妖精甜甜蜜蜜地搂着李绪的手臂,风一样地从她和净初身旁擦肩而过。

  李绪面无表情,冰冷的目光没留在她们身上哪怕一秒,全然将她们当无关紧要的灰尘一样。

  他的态度鲜明:他们已被分隔在遥不可及的尘世两端,他们彻底结束了。

  不知是谁说,感情太烈,窥得一角已是伤人。转身离去,便也干干脆脆,才不会越陷越深。

  小眉望着李绪和女孩离去的背影怒发冲冠:“也没必要这幺冷血吧,分手还是同学啊,弄得跟仇人一样。”

  相比于小眉的义愤填膺,净初倒是显得很平静:“走吧,回宿舍。”

  整栋宿舍楼都住的大四女生,楼上楼下跟打仗似的,打包裹的,收破烂的,请外援的,人来人往。

  净初宿舍几个女孩子在收拾残局——这几年买的衣服鞋子包包,塞满无数行囊。

  周娜手忙脚乱,朝着满室狼藉望洋兴叹:“呜呼哀哉,到要搬家才发现,自己曾经购买了整个世界。”

  实习前其实已经带走一批内核行李,没想到“零部件”依旧不容小觑。

  小眉见净初就两个行李箱,大大小小的对象已经收得整整齐齐,属于她的桌子柜子擦拭得一尘不染,小眉崇拜不已:“哎,娶妻当娶沈净初,某些人不懂得珍惜,往后谁有幸把初妹抱回家,那人做梦都要笑醒吧。”

  周娜也道:“是啊,聪明漂亮做的菜也好吃。”

  另外一个室友附和,算是安慰:“嗯!初妹这款抢手得很。”

  净初厨艺了得,平日用电饭煲给室友们炖粥煲汤,班上偶尔组织活动去农家乐,她露了几手,很是惊艳,众人的胃被她养得服服帖帖,被她折服,她此后在班上获得一个美称——五星级贤妻。

  为此李绪被班上男性同胞咬牙切齿地羡慕嫉妒恨了好长一段时间。

  周娜她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从八卦小能手小眉那儿得知了净初和李绪分手的消息,皆是唏嘘不已,谁能预想到呢,班上最恩爱最让人看好的一对呢,口口相传的无敌佳话,公认可以携手踏进婚姻殿堂的情侣,这就,悄无声息地破灭、分道扬镳了?

  净初收拾完毕,在帮着小眉整理衣柜,闻言作轻松状:“以后咱们不讨论这个啦,我跟李绪的情况……是我有错在先。”

  她不愿再提这个话题,其他三人猜到什幺,通通选择了闭嘴。

  感情的事情,谁辜负谁,三言两语又怎幺说得清楚。

  周娜“咳”了声,转移话题:“初妹,毕业后你回C市还是去京城边工作边考研?”

  净初沉默,长睫垂落,理了理心神:“回C市。”

  周娜讶然:“你跟你爸爸……”

  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决裂到老死不相往来吗?

  净初有一瞬的恍神。

  午夜梦回,净初也曾反反复复地挣扎过,不知何去何从。

  她与沈霖,已经好几个月没再联系,她提出的请求,她需要安静,整理思绪。

  莫东时常在微信上隐晦地同她提起许多她没有关注的“新闻”。

  沈霖在别墅亲手种的一大片紫色蒲公英,他以她名义成立的慈善基金,他将她母亲的骨灰移入了墓园。

  莫东说沈霖书房里那套细心呵护保存的DIY茶具,说他画的肖像画,他办公桌上的照片,说他思念爱女。

  梦中,频繁听见他弯唇轻唤,眸光柔软人心。

  “宝贝。”他贴耳低声喃喃,“我爱你。”

  净初以为自己内心对他早该毫无波澜,却不知什幺时候起,不去顾忌身份、血缘,自私地做了决定。

  她想要成全他,也放过自己。

  她将推开眼前那扇门。C市就是那扇门。

  她知道他在门那头等她。

  “给他一次机会,毕竟是我爸爸。”她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周娜没听清,擡眉“啊”了声:“初妹,你说给谁机会?”

  “没,新生活要开始了,娜娜。”她浅浅地笑笑。

  净初望向窗外,极目远眺,广袤湛蓝的天空中隆隆地驶过一架飞机,白色的万千云朵中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云层中撕裂的伤口,是飞机前行的道路。

  曾经的伤口或许永远不会愈合,路还是要走下去,她不愿再为难自己。

  莫道生命短暂,无所适从,珍惜现在所有,已是无穷。

  这一生,就这样吧。

  谁又能说他不好呢?

番外1

  (一)

  那天是周末,俩人约定去爬山。

  上山的路程,净初扭了脚,走得很辛苦,一瘸一拐。

  待他的目光看向她,她却摇着头说要自己走。

  她尝试着歪歪斜斜的迈步,高挑纤细的身子愈发显得弱不禁风。

  “——嗳?”

  净初忽然低呼一声,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已经腾空,落入坚实的怀抱中。

  她擡眼往上,视线中出现沈霖的下巴,那里清清爽爽,没有胡茬。

  山上天空压得很低,云朵太近太白,草叶似乎正随着微风高低起伏。

  世界干干净净,一切不再像个谜。

  她安心地依偎在他怀中,手攀上他的脖子。

  她在明媚的春光中微微笑了,眸中有润泽的光,笑得灿烂。

  “爸爸。”她低声喊他。

  “嗯?”沈霖正踩上一个坚硬的石头,稳步朝上头山顶走。

  净初把下巴垫到他肩膀上,看到山下的城市越来越模糊了。

  “……”净初突然忘记要说些什幺。

  她转过脸来,嘟着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沈霖,和你在一起,真好。

  (二)

  那是好几年后,净初和沈霖早已确定关系。

  某天凌晨,净初窝在他怀中沉睡。

  罕见的,她竟做了一个噩梦。这太久没有过了。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606那套房间,半夜起床出去喝水,再次撞见沈霖和一个陌生女子在沙发上纠缠。

  第三回,这是第三回。又换人了。

  那女子几斤全裸,褴褛的大红裙子衬得她像个吸血的貌美妖精,松松垮垮地吊在腰上,该露不该露的已经通通袒露了。

  她长发披肩,张开腿坐在沈霖身上大幅度地上下起伏。

  她脸上绯红,盛满餍足的媚色。

  而沈霖呢,健壮的双臂箍住那女人的雪白的臀,任她动作,不耐时还要一个深挺猛插个几下。

  净初看得眼圈不自觉发红,她两只手渐渐蜷起,死死攥住。

  她注视良久,愈发生气,愤怒和委屈纷纷翻涌而上快把她整个淹没。

  她没那个勇气再观望,她张口,尝试着朝那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大喊了声——

  “沈霖!”

  沈霖仿佛没有听到。

  他没回头看她,甚至还翻身将那身上的女人压到身下,胯间动作更凶猛了。

  这叫一个沉浸,叫一个旁若无人。

  净初神经狠狠抽痛,半梦半醒间气得胸口发闷发热,急躁得地在沈霖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沈霖昨夜抓着她放纵,这才休息刚刚半个时辰,被她这样钻来钻去,蹭着不该蹭的,身体又起了反应。

  他有些认命地叹口气,没睁眼,只是将她搂得更深,不准她再乱动。

  净初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又气又急地挣脱出右手,扬起来在他脸上连扇两大巴掌。

  啪——啪——

  第二声盖过第一声,重,且脆得很。

  世界顷刻间安静了。

  沈霖睁开漆黑的眼。

  净初意识到什幺,也恍恍惚惚地撑开眼。

  男人幽深的眸子正定定地杵着她,带着深究。

  净初审视了眼自己抽红的手掌心,再擡头,心有戚戚地瞅瞅那张近在咫尺的微肿俊脸,她蒙了。

  “爸爸,我错了……”净初清醒过来,慌了,立马急急地道歉。

  她知道自己惹祸了。

  她居然……

  她可怜兮兮地做出个哭脸,“爸爸,我、我做噩梦了……”

  男人不说话,下边那根活物却硬硬地戳着她的柔软边缘,作着回应。

  净初抖了下,被吓得不轻,她的身体还虚着,真的不能再来了。

  沈霖的体力,折腾起人来,让她……欲哭无泪。

  “梦到什幺?”

  嗳?

  沈霖嗓音低哑,覆身在她濡湿的发间亲了一口,并没有如她预想中的动作。

  她心里软软的,这种软绵绵无尽地蔓延开去,像夏天的晚风拂过稻田中青葱的柔嫩苗叶。

  “梦到……”净初声音降低,再低。

  虽说知道是梦,但她心里颇有些怅然,她苦涩地把脸埋进他怀中,蹭了蹭,轻声道,“没什幺,都过去了……”

  她曾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过自己。

  “有过苦涩吗?”

  “有过。”

  “欢愉呢?”

  “更多……”

  既然欢愉更多,那就让苦涩,随风而逝吧。

  沈霖,和你在一起,真好。

  (三)

  净初23岁生日,沈霖开房车带她去自驾游。

  净初离开家时,在书柜里随意抽出一本书,是果麦编的《孩子们的诗》。

  她想去大一点儿的森林,看蓝天白云,听风吹草动,于是他就带她去。

  路程有些远,沈霖最近除了公事繁忙外,私事也极其“忙碌”,他的睡眠时长被压缩得很短,净初怕沈霖瞌睡,便找点事情做调剂。

  净初开了半边车窗,窗外的风从城市拐至山野,薄云下的夕阳是淡淡的浅红色,城市的大厦和人群被远远甩到身后。

  “爸爸。”

  净初温柔地翻开书,笑着看向身边驾驶坐上的男人。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头发剪得短短的,整个人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像刚过而立之年,比她大不了太多。

  沈霖将车开得极稳,颠簸小路如同坦途。

  他侧头对上她的目光,墨黑的眸中生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怎幺?”

  “我给你读小朋友的诗好不好?”

  前方景色开阔,爱人就在身旁,沈霖唇角微扬:“读吧,我听着。”

  净初果真读起来,语调轻盈:“我的眼睛,很小很小,有时遇到心事,就连两行泪,也装不下……”

  “要是笑过了头,你就会飞到天上去,要想回到地面,你必须做一件伤心事……”

  “你问我出生前在做什幺,我答:我在天上挑妈妈……”

  读完以后,净初盖上书,喝一口维他命,心情很不错,雀跃得像个孩子。

  沈霖的情绪也被她感染,他慢慢将车停在路边,让她坐到自己身上来。

  她依言,羞红着脸跨过去,臀紧紧贴上他的大腿。

  沈霖擡手抚她的脸,将她搂进怀里,忽然叹口气。

  “小初,如果喜欢孩子,我们可以领养。”

  男人的大掌在她长长的发上揉了揉,似是安慰。

  净初那点想法被戳破,她一顿,小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瓮声瓮气地说:“不要,等再过几年吧……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孩子没有就没有,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已足够。

  沈霖又笑,亲亲她的发顶,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只觉万事都已圆满。

  (四)

  净初在C市读研究生时,她被室友们带着追星。

  追红透半边天的某个W姓小鲜肉。

  程度倒不算疯狂,她只是安静地迷恋,各种买买买。

  买视频播放器的贵族会员,一交费就是十年,追他的所有视频。

  她关注对方线上线下的每一条相关消息。

  每周还去一次商城实体店,买写真集、买他出的书、买海报、买光盘……

  这样的净初,像被一把火点着了。沈霖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她,现在见着了,竟然还不是为的自己。

  他横眉冷对,嫉妒到发狂。

  某天他从霖初集团回家,闲来无事,进她书房,一不小心,真的是“一不小心”,把某本厚厚的写真集,丢进了垃圾桶。

  净初知道后,有些生气。

  “你怎幺可以这样,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丢我的东西?”她站在书房门口,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沈霖坐在沙发上,盯着她,一声不吭。

  “说丢就丢,你……你干脆把我也丢了吧!”净初真的气,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气得眼眶都发红了。

  沈霖见她这样,坐不住了,他熄灭烟,站起,过来一把抱住她。

  “哭什幺。”他俯身,与她平视,亲亲她的眼睛,还不许她躲,“明天晚上六点,这人过来给你开演唱会。”

  “……”净初愕然,眼里渐渐蔓上惊喜,嘴傻傻地张开……

  沈霖亲她,这次是嘴唇。

  亲完,他又吻她,很重。

  他语气很轻,像在哄小孩:“要答应我,明天之后,再不准买他的东西回家来。”

  “……”

  净初脸红透,气息紊乱,她恍恍惚惚地回答:“喔。”

  (五)

  净初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跟沈霖在一起很多年后,她开始信佛。

  花开见佛,见着增福。她曾去过许多寺庙,在菩提树下,她闻着花香朝高高在上的佛像跪拜、许愿。

  她虔诚地顺时间转动转经筒,抄诵无数遍经文,她甚至也想去磕十万个长头。

  她每次都许同一个愿:愿他和她来生能够断离血缘,顺应自然地好好在一起。

  沈霖看在眼里,不赞同也不劝说。

  他从来不信佛,他只信自己。

  他就是她的佛。

  他会予她万千宠爱,守护她今生平安。

番外2

  十二月的第一天,C市下了好大一场雪,窗外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尽管在北方纯呆四年,南方血统的净初还是怕冷,哪怕起床呆在四季常温的卧室,去学校路上有专门司机接送,抵达教室被空调暖气所环绕,她薄弱的意志抵抗的第一念头依旧是四个大字——不想起床。

  这日子可是越过越慵懒了。

  她在他胸膛里拱了拱,趴在他身上舒服地哼唧,谁叫她的“床”是她爸爸呢?

  两人严丝合缝地黏在一起,沈霖亲吻她的发顶,托着她挺翘的臀部又往里送了送,湿润紧致的甬道吸附着他愈加勃起的阳具。

  一记忍无可忍的深顶,净初被涨得咬唇,呻吟溢出,入耳使得沈霖一个心神荡漾,摩挲着她泛红的侧脸,好一阵才克制住强取豪夺:“上午有课?”

  “嗯……第二节。”净初不舍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美人在怀,很难克制住,沈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顿深吻,哑声道:“别去了。”

  “爸爸,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净初被他黏人的样子逗得噗嗤笑出声,一双眼睛弯弯地像挂在天上的月亮,“我要是挂科怎幺办?”

  “你不会。”沈霖覆盖在她身上,掰开她双腿缠住自己腰间,挺胯入得更深。

  床单皱巴巴湿得一塌糊涂,净初一副被爱惨的模样,脸红心跳地承受着他沉重有力地撞击,许久才找到自己声音:“嗯……为什幺?”

  的确,从小到大,她在学习方面没遇到过什幺特别的难处。

  “你是我女儿,高智商随我。”

  Emmmm,这样解释也行吗?哪怕天才也需要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吧,哪位伟人说的来着?

  净初:“……”

  男人早上的性欲不比夜里清淡多少,晨间运动几乎成了必修课,然而毕竟临近期末,平时分太低再高的智力也无力回天。

  草草结束完一次。

  净初步伐虚浮地逃下床洗漱,十万火急地飞奔往C大管理学院教学楼。

  地面太滑,沈霖担心她摔跤,首次将车开到楼下,净初出来得急,套的大衣是低领,脖子上光溜溜地,她匆匆推车门不管不顾地就要跑。

  “等等,小初。”沈霖止住她,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座位上,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条阵织毛线红色围巾,慢条斯理地拢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净初微微低头,乖宝宝似地坐好,盯着那块厚实的围巾瞧,满意地摸了摸又摸,无敌柔软,她好奇地问:“爸爸,什幺时候买的?”

  沈霖想了想:“一年前冬天出差去H国,回来飞机延误,机场有个学生戴着,我多看了一眼,心想如果是你在就好了。”

  净初沉默一会儿,笑吟吟开口:“爸爸,你是在说情话吗?”

  沈霖不置可否,亲她一口,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向腕表提醒她:“只剩一分钟,不担心挂科了?”

  “哎呀!”糟糕,差点忘记正事,净初抱着书推开车门,寒霜冷雪扑面而来,她呼着热气眯上眼,忽然回过头俯身去亲了一口沈霖的下巴,含住他的唇暧昧地吮了吮,在他眼神变得危险前,她迅速撤开,一本正经地大声道:“爸爸,下午见!”

  净初跳下车步伐轻快地朝楼梯上奔,宛若天上自由的一只快活小鸟,沈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嘴角忍不住上扬,发出一条微信,铃响几分钟后,车子缓缓驶离校区。

  净初坐最后一排,渊博的老教授于台上侃侃而谈,刚才与她一起上楼的同学轻轻推推她胳膊,低声问,“送你来的那人谁啊?”

  “我爸。”

  当然,不止于此。

  同桌很是怅惘,双手支着下巴憋屈地叹了口气,“土豪,你爸真车品一流,低调奢华有内涵,我爸咋不能学学呢?我爸四十多岁的人开红色跑车大街小巷跑,情史混乱欠一堆风流债,风骚得一批……”

  净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抱怨她那流连夜店的老爸了,只不过她家老爸的坏话唯独她有权利讲,其他人一掺和她就护得很,例如上次,她请几个同学吃夜宵,男男女女一团猜拳喝啤酒,她喝高了哭得悲痛欲绝,痛恨她父亲如何风流多情如何晚节不保,有个女生帮腔,气愤这样不知洁身自好的人怎幺配做爹,她居然恼羞成怒,说她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多幺表里如一对她母亲如何深情似海……

  净初不探讨她爹人品如何,她小心翼翼避开话题,眨眨眼,俏皮地说:“把土去掉。”

  同桌没听明白,“什幺?”

  净初:“豪就可以了,土还给你。”

  同桌一脸茫然,结合上文,这才反应过来:“净初,你爸爸对你很好吧。”

  “……分阶段吧,以前关系闹得挺僵。”

  同桌追问,“那现在呢?”

  净初微微一笑,“宠我啊。”

  同桌滔滔江水般的羡慕无处隐藏,“有多宠?”

  “不允许我谈恋爱,也不准我结婚,要求我留在他身边,他养我一辈子。”

  漏了一条,晚上还抱着睡觉。

  同桌幽幽地总结:“你爸占有欲可真强,难怪你没在北方读研,选择了C大。”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你家也是单亲,你爸不准备找吗?”

  “不知道他,听课吧。”净初转移了话题。

  下课时,微信里显示沈霖的未读信息,她点开。

  沈霖的微信头像是俩人在蒲公英前的合影,不爱拍照的某人初次尝试美颜功能,脑袋上顶着两个可爱的雪白兔耳朵。

  他说晚上来接她去湖边的一个好评如潮的情侣餐厅用餐。

  窗外大雪弥漫,净初笑容明媚,即将可以融化冬雪。

  她手指飞速打字:“爸爸,同学问我,宝刀未老的您哪天会不会勾搭一段死去活来的黄昏恋?”

  沈霖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边往办公室走边回复她:“你介绍?”

  净初偷笑,乐不可支:“可以啊,你看我条件怎幺样?”

  沈霖愣了一下,不由莞尔,笑容逐渐加深,“顽皮。”

  雪还在下,上课铃响起,路上行人寥寥。

  两人身处不同的位置,目光似有默契地投向远方的白雪皑皑。

  净初听完一首歌词痴情旋律缱绻的歌,取下耳机。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至,也是你。

  她手指在窗户上涂画着,面对初雪许下一个真诚的心愿。

  爸爸,你要慢点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