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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上
预警:双性/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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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稳固一个习惯需要三个月。我和他的热恋期只持续了三个月,我却强行把它延长到一年,直到那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总是拿我没辙,可是我想要的是爱情背景:文革末期下乡女知青和村里的发廊学徒有了爱情的结晶,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就被城里的家人强行接回去了。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的乡下汉子段照松拿着妻子胞弟赏的一笔感谢费,辞别了发廊的老师傅,毅然决然奔赴大城市找寻妻儿。
苦寻数年无果,段照松在城里安了家,十多年后,他认识了一个男孩,从此他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乱了。
亲父子年上:老实人攻×小狐狸受
破镜重圆he
日常向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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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曾经
1980年的夏天好像特别长
—–正文—–
1980年的夏天好像特别长,九月底了,午后的日头还是晒得人眼花。
村头的铺子门面大多灰扑扑的,卷帘门都生了锈,只有一家发廊的玻璃推门每日都被擦得锃亮。刚关不久的吊扇还在天花板上转悠,一个穿着洗到发黄的汗衫的男人正从发廊里走出来。
“又赶回去给媳妇做饭啊,小段?”门口坐在藤椅上捧着空瓷碗的婶子开腔搭话。
段照松给玻璃门上了两道锁,卷帘门拉下来大半,才转过身应了街坊一声,“啊,是。宁姐月份开始大了,我要多回去看看。”说着又自顾自地笑起来。男人五官端正,但还够不上英俊。浓黑眉毛下的眼睛不大,嵌在略微凹陷的眼眶里,单眼皮高鼻梁,笑起来时一口白牙和右脸颊上的酒窝倒显得他朴实淳厚。
婶子起身拿了些屋里的干枣和橘子出来递给段照松,“橘子拿着路上吃,这日头太毒了,你看你都给晒成什么样了。”顿了顿又道,“炖鸡汤的时候撒点枣,婶儿也没啥别的可送的,这些你先拿着,啊。”
“瞧您说的,那老母鸡还是头几天您给的呢。师傅明天就回来了吧,我回去给宁姐把晚上的饭也弄好就回来守店。”段照松没有过多推辞,伸手接过了袋子。
段照松的爸妈身体不好,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接连去世了。没了经济来源的小孩讨了几个月的百家饭,还是这家发廊的夫妻俩看他可怜收了他当学徒才不至于饿死街头。段照松老实本分学东西也快,师傅和婶子心疼他这个孤儿,总是三不五时就给他塞点东西。
“不打紧,下午没什么生意,你等太阳落了点再出门。”婶子看他还没走远,又在身后高声喊着。
段照松走出几步,后背已经被晒得微微沁出些汗了。他转身朝老板娘挥了挥胳膊,继续往家里赶。
乡下的黄土路不太平坦,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脏泥,可是不下雨起风的天又容易飞灰。今天也是如此,不知是哪里来的车进了村,在路面轧出了些车辙印子,微风过后吹起了黄尘,附在了段照松的黑色长裤上,也弄脏了他那双旧解放鞋。
他脚程快,二十多分钟就从村东头走到了西边的老房子。段家的田是租的旁人的,父母除了这个破屋子什么也没给段照松留下。他用挂在脖子上的蓝色毛巾蹭了蹭额角的汗,微微喘着气看着自家门口停着的两辆黑色轿车愣神。
大门开了一条缝,段照松隐约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模糊的说话声。没来由的心下忽觉异样,他急忙推开大门朝院里走去,却在看清大堂里的情景时,又定在了原地。
他的妻子此刻正坐在藤椅上哭,身旁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低着头柔声细语地在对她说些什么。
段照松以为是有人欺负了自家人,一时气血涌上脑门,扔下手里的袋子就往屋里冲去。只是还未触到陌生男人的衣服便被同行而来的其他不速之客拦住了,他看着仍旧泪流满面的妻子朝陌生人愤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干什么?”
对方直起身,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段照松,又回视坐着的女人,悠悠开口,“就是他?”
女人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站起来扶着后腰慢慢走到段照松身边,看着几步开外的男人抽噎着道,“你先放开他。”
陌生男人打了个手势,段照松挣脱了桎梏。他揽着女人的后背,这才发觉来人和自己的妻子面相有七八分相似,段照松试探着开口询问,“安宁,怎么了?他是谁?”
不待女人开口,对面接过了段照松的话茬,“段先生,首先我为刚刚的失礼向你道歉。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安宁是家姐,我这次来是奉了家母之命接她回去的。这两年多谢谢你对姐姐的照顾,稍后我会送上厚礼以示感谢。”
安宁是文革末期最后一批下乡的知青,和她同期过来这个村插队的人在国家出台了新政策以后已经陆续返回了城市。而安宁,在这座籍籍无名的小村庄认识了段照松,这个无父无母也没念过几年书的乡野汉子,比她还小三岁,却是笨拙又真心地爱护着她。二人有了爱情的结晶,安宁舍不得离开了。
看着安宁欲言又止的样子,段照松握紧了妻子的手。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他却因为对方光鲜的穿着和优雅的谈吐而觉得无地自容,初识安宁那会儿的自卑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安宁,是我的妻子。她现在怀着孕,不能,不能走长途。”段照松磕磕巴巴地回话,掌心微微出汗。
安宁的弟弟轻笑一声道,“妻子?你说的结婚是指在家里摆两桌喝个交杯酒就算完了是吗?你知不知道这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我随时可以告你们这个村拐卖人口知道吗?”咄咄逼人的语气,撕下了温和有礼的伪装后丝毫没有给段照松留面子。
段照松哑口无言地看着安宁,想从她那里获得一点支撑,可是妻子除了默默流泪什么也做不了。
不想再耽搁,男人吩咐身边的人强行分开了段照松和姐姐,又语重心长地劝说着,“姐姐,这会儿人也见着了,该回去了。妈病了,一直念叨着要你回去看看她,再说你在这里,卫生条件这么差怎么生孩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安宁的心。
眼见安宁快要妥协了,弟弟转了转眼珠又补充道,“大不了回头让他去城里看你总行了吧,你把地址告诉他。”
安宁这才放了心,解下了左手戴着的手表递给段照松道,“清州市桐湾路178号杨柳胡同谢公馆,照松,你跟师傅说一声就来找我,好不好?”
段照松茫然地站在一旁,脑子里嗡嗡响。他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出门前还让自己趴在肚子上听孩子心跳的妻子这会儿就要跟自己告别了。他没听清安宁的话,看着一群人帮着安宁收拾屋子,挑挑拣拣一些要带走的东西。右手大拇指尴尬地摩挲着食指关节,他如局外人一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安宁的弟弟上前一步,递给他一个用报纸包好的方块,又整理出一副礼貌的样子,他五官精致,说出的话却令人寒心,“这些钱你拿着,钱不多,算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再次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姐姐的照顾了。”
段照松像个木头似的,看着来人把两个箱子装车,看着安宁随家人上了车,再看着两辆车扬长而去。
耳畔的引擎声越来越小段照松才如梦初醒,他把钱随意地扔在桌上追出门去,跟在车后一边跑一边叫着安宁的名字。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再过四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他们昨晚还凑在一起给孩子想名字,安宁怎么能离开。
段照松跑了很久,跑掉了一只鞋,前胸后背也湿透了。他看不见安宁,直到连车尾也看不见。他跪坐在路边粗喘不止,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里,刺得他生疼。
九月艳阳高照,悄然而起的微风却吹得段照松打了个寒颤。他抬起一双发红的眼眶看向远方喃喃自语,“安宁,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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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初见
谢引棠觉得他很面善
—–正文—–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双手,让我拥抱着你的梦……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下午六点四十,清州一中的晚自习预告广播照常响起。街边零星几个穿着校服还在慢悠悠买晚饭的高三学生着急忙慌地付了钱就把食物拎起来往校门口走。
学校后门一家理发店的前台此刻正坐着老板刚招不久的洗头小工兼收银员,他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客人礼貌开口:“你好,焗油是送的,洗剪吹一共五元。”
中年男人付了钱便匆匆离开了,他是清州一中的老师,今晚排了他的晚自习。
理发店开在学校门口,生意不会太差,不过每天也就那么几个时间段会忙一点。送走了下午最后一个客人,陈波躲在收银台后面打俄罗斯方块,顺便等老板给他带点吃的回来。
说来也巧,夏天的时候全国发生了几十年一遇的大洪灾,家乡的庄稼被淹了大片后陈波进城务工,因为未成年处处碰壁,还被一些招工的地方骗了押金。偶然晃到苗慧路的高中附近看到了这家在招人的小理发店,想着再碰最后一次运气,不行就滚蛋回家算了。没想到老板听他的口音发现是同乡,给了他工作还包吃包住。陈波感激涕零,终于不用睡桥洞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消掉大片方块的小竖条,陈波看着弹出游戏结束几个字的屏幕撇了撇嘴,往门口望了望,都快七点了老板怎么还没回来。他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又开了一把游戏……
入秋不久的天不算凉,七点多了太阳还没有完全西沉,半挂在地平线上。学校后巷的路灯早早的亮起,在院墙外的地面上映出几个高大的身影。
“哟,瞧瞧这是谁啊?好学生怎么这会儿不在班里坐着上晚自习,到处乱逛呢?”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吹了个流氓哨,上前一步推搡了一下被众人堵在中间的瘦弱男孩的肩膀。
“问你话呢,翻什么白眼,啊?”另一人拽着男孩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白净的小脸上有刚被掐过的瘀痕,一双明眸被昏黄路灯折射得如星光般璀璨。
被针对的人还是没有说话,即便身处劣势也丝毫没有露怯。他高傲地扬着头,不把对面五六个人高马大的校霸放在眼里。
“啪!”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拳风也如影随形地招呼到他身上。少年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躬起身子。他靠在墙上,盘算着现在呼救的话被人听到的概率有多大。
校霸中最高的那个应该就是这群人的老大了,他刚才没动手,此刻才慢吞吞地走上前,俯下身子与缩在墙角的人保持着距离,冷声道,“谢引棠,我不管你是凭什么关系进的这个学校,你现在要搞清楚这个学校谁说了算。再让我看到你娘们儿兮兮的在我眼前搞同性恋,老子就扒了你的裤子示众。”
被唤作谢引棠的男孩毫无畏惧地回视过去,刚刚挨过一拳,疼痛令他的嘴唇小幅颤抖着,他倔强地咬牙道,“关你什么事。”
其他几人看他这个样子更是恶向胆边生,争先恐后地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好在老大面前表忠心。满满一瓶橘色的北冰洋汽水被兜头浇下,弄湿了谢引棠的脸和校服。男孩被推倒在地,身上除了黏糊糊的汽水还沾满了墙角的泥灰。
“我看现在就该扒了他的裤子,他不是喜欢男的吗,不晓得看到咱哥几个他那个小鸟会不会硬得流水啊。”两双恶劣的大手已经要伸向谢引棠的腰间,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另外两人也走上前桎梏住他的双手。
“滚开!滚!你们别碰我!”谢引棠在地上扭打着嘶吼,此时他才真有些慌了。他并不怕对方的拳打脚踢,可是他身体的秘密决不能让陌生人知晓……
校服衣摆被撩起,白腻纤细的腰腹就这么暴露在人前。要扒谢引棠裤子的男生动作顿了顿,一时间有些晃神,他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孩的皮肤能比谢引棠还要嫩的。
谢引棠抬脚用力揣在了他的后腰,差点把对方踢到地上。
“妈的,你找死!”谢引棠左脸挨了一拳,嘴角破皮流血。他咬牙忍着痛,看着被他踢了一脚的男生再度把手伸向他的裤腰,心如死灰地闭上了双眼。
“喂!你们在干什么?”冷不丁的,巷尾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太阳此时已经完全落山了,背着光的高大男人令人看不清面容。
“派出所就在旁边,再闹我叫警察了。”男人朝巷子里走了两步,冷静地继续开口,五官仍旧藏在阴影里。
再混的学生到底也还是孩子,遇到成年人会有天生的畏惧,即便对方此刻孤身一人。众人交换了下眼神,把谢引棠扔在原地,很快便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了。
今天校门口常吃的那家餐馆的老板回老家了,段照松便绕了一条街给陈波打包了一份炒面。回来时经过清州一中的后巷,没想到让他撞上一场校园霸凌。
他拎着打包盒走向墙角刚刚爬起来的男孩,看着对方抖着手拍衣摆和裤腿。清州一中的校服是白底红色条纹,原本干干净净的白绸上此刻全是橘色的汽水污渍和脏泥。少年的脸上也有略微干涸的饮料,除此之外嘴角和颧骨的血污也是触目惊心。
段照松看着这个瘦小的后生有些不落忍,不知对方是因为什么招惹了一群坏学生要这么欺负他。没有深思熟虑,他下意识地朝对面的孩子开口道,“我在你们学校后街开理发店的,你要不现在去我那里洗洗吧,不收你钱。”
谢引棠闻声打量了一下来人,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这身高在南方都属于鹤立鸡群了,只是深色皮肤相貌平平,身上的衬衫也有些旧了。不过他看着自己说话时,眉骨之下的那双染了些岁月痕迹的眼眸看不出一丝除真诚以外的情绪。
谢引棠觉得他很面善,也许是因为经常从后街回家,偶尔会路过他的店铺,以前见过几面吧。
少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脚蹬进刚刚被踢松了些的球鞋里顶了顶地面,跟在男人的身后随他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月上枝头,段照松体贴地放慢了脚步等着小同学跟上自己,在即将走到巷口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小声的“谢谢你。”
轻若落叶,被柔和的晚风带到他的耳侧。段照松的嘴角微扬,浅浅的酒窝浮现在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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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洗头
有没有哪里还痒的?我给你抓抓。
—–正文—–
段照松推开印着彩条的玻璃门时,前台的招财猫摆件适时地响起了欢迎光临的铃声。陈波手一抖,又把方块挪错了位置。他把游戏机塞进隔板下,抬头便看到老板领了个看不清面容的学生进来。
陈波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跑到段照松身边接过了他手上的餐盒哀嚎着,“段叔你可回来了,我都要饿傻了!”
段照松对陈波从来不摆老板的架子,怜他一个小孩独自在异乡讨生活,格外照顾他一些。或许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师傅师娘对他的善意他也想传递下去。
陈波掰开了方便筷对齐磨了两下就准备开吃,忽地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老板身后从进门起就埋着头不说话的学生身上。侧脸挺白净,但是宽大校服下的身子显得瘦小干柴,令他分不清是男是女。陈波看着对方头上和身上的脏污,才恍然大悟应该是来生意了,他赶忙把餐盒放一边就要去招呼客人洗头。
“行了,我来吧,你先吃饭。”段照松把陈波按回了椅子里,又转过头看向闷不吭声的男孩问到,“你吃了吗?要不要我先出去给你买点。”
谢引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店内的环境,十来平米的空间被收拾得很整洁,地板上看不见脏兮兮的碎发。半面墙大的化妆镜前架着白色的桌台和两把转椅,摆放在前台同一侧的沙发应该是旧货市场淘来的,边缘有些卷皮了。墙角的洗漱区却像是新装修不久,有高档理发店才会配备的一体式躺卧盥洗盆。正对大门的墙上开了一道小木门,谢引棠猜测里面应该是休息室。
听到老板在唤自己,谢引棠这才把视线抬起来。接收到店里两个人投来的目光,他不太自在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在回答没吃饭还是不用买。谢引棠揉了揉鼻子小声道,“洗头吧。”说话时牵动了嘴角的伤口,惹得他不自觉蹙眉。
段照松引着他到墙角的沙发床上躺下,在小客人的胸前铺了块干毛巾。这个孩子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即便穿着脏衣服一脸狼狈,也能让人感觉出家世显赫。段照松小心翼翼地给他把头发打湿,避开他脸上的伤。
不似一般做粗活的人那样毛手毛脚,老板手上的动作极轻柔,手指穿过细软的发丝,把绵密的泡沫在谢引棠的小脑瓜上抹匀揉开。洗发水应该只是便宜货,劣质香味让男孩皱了皱鼻子。
“有没有哪里还痒的?我给你抓抓。”段照松问。
谢引棠寻思着,你动作这么轻,弄得我哪里都痒。他在沙发床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本来想说随便洗洗就罢,可是看到老板认真的目光,他又改变了主意。
“耳朵后面,还有脖子上面一点……”谢引棠指示着。
兴许是刚刚被浇下的汽水黏住了那两处的头发,段照松猜想着。一边双手伸到对方的耳后探索着慢慢揉按,他不确定男孩那里有没有擦伤,担心贸然抓挠会让伤口恶化。
谢引棠冷不防地一抖,耳后的皮肤接触到陌生人的指腹时令他一瞬间如触电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悄悄握紧了拳头,后背绷直,明明应该是享受的时刻他却有些如坐针毡。
看着老板心无旁骛给自己洗头的样子,谢引棠又觉得有些好奇。这个男人不像其他开理发店的人那样,逮着顾客就喜欢查户口,从早上吃了什么问到这个月的月考成绩。他很讨厌没有分寸的自来熟,而这个人恰到好处的沉默令他感觉不坏。
门口的电视机里传出了中央台八点档的片头曲,谢引棠扭着脖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第一节晚自习已经结束了。再过一个多小时是他回家的时间,他已经盘算好了回家以后该怎么告状,只是不确定那几个家伙还会不会在路上堵他。
“冲水吧,眼睛先闭一下。”段照松道。
男孩便乖乖阖上了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头发全部被撸到脑后,光洁饱满的额头便露了出来。小巧的鹅蛋脸上皮肤细腻,没有这个年纪其他男生会有的青春痘。少年的眉毛和鼻子上还沾着汽水渍,但丝毫没有给他精致的长相减分,白到透明的皮肤下血管都若隐若现,衬得他嘴唇愈发红润。
段照松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忍不住趁对方闭眼时多瞅了两眼。
泡沫冲干净以后,段照松给谢引棠递了一块新拆包的沾了温水的白毛巾,让他自己对着镜子把脸上的痕迹处理一下。
“我怕我手没个轻重,你自己来吧。”段照松微笑着说,把手擦干后立刻取过墙角的墩布拖干净了刚才从洗漱池里溅出的水。
怪不得店里这么干净,有个不怕麻烦的勤快老板。谢引棠想。
陈波狼吞虎咽地卷完了一碗炒面后就赖在电视机前看武侠片,这个点一般没有客人上门,他要抓紧时间多看一会儿。在老板按开了吹风机给那个矮个子学生吹头时,陈波悄悄地调大了一些音量。
谢引棠端坐着,抬头看着在自己身后忙活的男人。他真的跟一般的理发店老板不太一样,没有穿骚包的紧身裤,腰上只挂着个最简单的布艺工具包,头发也是普普通通的黑色,不像门口坐着的那个男孩一样黄一块红一块的,朴素得过分。
这样不追求时尚,谢引棠怀疑他这个店是不是真的能招得来客人。
段照松的注意力集中在男孩的头上,对方的发顶有两个漩,和自己一样。他还记得以前师傅带他学手艺的时候打趣他,“头顶两个漩啊,命苦。不过小段的福气肯定在后头呢,别急啊。”
忆起往事段照松笑着摇头,一个人的命运又岂是两个发漩就能定义得了的。再说眼前这个孩子,肯定也只会是大富大贵一帆风顺的命格。不会像自己似的,早早的就失去了……
“啊,好烫!”谢引棠惊呼一声,刚刚吹风机离他耳朵太近,不小心烫着他了。
段照松回过神来急忙关了电源,一边用手给男孩的耳朵扇着风一边赔不是。对方已经伤了几处,再被烫到可真不得了了。
“没事了没事了,没关系……”谢引棠往一边躲着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看着老板焦急的样子倒弄得他不好意思,本来人家也只是好心帮个忙。
少年站起身拿过桌台上的吹风机,简单吹了一下领口和衣襟,至少不让衣服黏在身上了。但是犯罪证据得保留好,回去了才方便给家长卖惨。
等到整理妥帖以后,谢引棠回身看着段照松清爽地笑道,“谢了啊,老板,算算多少钱?”
段照松被那明亮的笑容晃了眼,潜意识里一种令他刺痛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一时忘记了答话。
陈波在电视里进广告的时候终于解除了沉浸的状态,他看段叔半天没反应,帮忙回答了谢引棠的话,“你好,洗吹一共三块。”说着站起身,自觉地走到前台按了按收银机。
看着少年跟随陈波一起往门口走,段照松才回了神。他按住了陈波准备敲机器的手,转而对谢引棠道,“没事,说了这次不收你钱,下次你想理发的话可以再来我这里。”段照松温和地笑了笑。
谢引棠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眼一脸莫名的小伙计,视线右移发现了挂在前台后面墙上的一块留言板,上面写着一串座机号码和“段照松”三个字。进门时好像听到对面的男孩管这人叫段叔来着。
收银机旁边摆着一台崭新的电话和记事本,谢引棠撕下一张纸抄走了墙上的号码,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段照松的名字。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灰蓝色的百元大钞拍在前台,不顾段照松的阻拦对小伙计吩咐道,“给我办个会员,充一百。”
陈波和段照松面面相觑,也不知要不要听这个豪爽的学生的话,看着桌面上的一百元一时有些为难。
“记上呀,喏,谢引棠,一百,1998年10月19号。”男孩帮着陈波把本子翻开点了点空白处,把笔也一并递给了他,显然还没有人在这家店里登记过。
段照松看他执意如此也不再推脱,开门做生意也确实没有把银子往外赶的道理,他朝陈波道,“记上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在他店里办会员,段照松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种新鲜玩意儿。
“这……段叔,我,不会写啊。”陈波没念过几年书,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谢引棠取过纸笔,认认真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字如其人,谢引棠的笔迹娟秀工整,像灵动的小兔子一般跃然于纸上。
少年抬头再一次对上了段照松的视线,轻启朱唇浅笑道,“段老板,我叫谢引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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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处分
你有什么好躲的?这么害怕当初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正文—–
清州一中从来没有在周三的大课间开过全校大会,今天破了例。校广播站在早自习后紧急发了通知,让全校师生上完第二节课到操场集合。
此刻的主席台上站着五个垂头丧气的高三学生,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检讨书。身形样貌都不难辨认,就是前天晚上把谢引棠堵在后巷欺负的几个人。
校长正义愤填膺地发表着讲话,严厉斥责了校园暴力的行为,对于身边站着的几个事件参与者也发出了批评警告。记过当然是少不了了,站在台下目睹这一切的谢引棠却兴致缺缺。他本以为舅舅会直接让那几个家伙滚蛋,不过好像那个老大家里也有些背景。
谢引棠的同桌扯了扯他的衣角,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那天晚上你没回来上晚自习,就是被他们打了?”
拿着话筒念检讨的人像是嘴里含着一块海绵,瓮声瓮气,一点不见那晚的嚣张气焰。谢引棠嘴角和颧骨的伤已经结痂了,在透白的皮肤上很是扎眼。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转过身看了看队伍的最后排。一个戴眼镜的高个男生和谢引棠对上了视线,很快又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挪开了。
看着对方畏首畏尾的样子谢引棠便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先来招惹自己的是他,现在自己挨了打,那人却躲在暗处毫无表示。
谢引棠不等最后一个学生假惺惺地念完稿子就提前退场了,班主任看他一脸煞气的样子也不好拦他,毕竟是受了委屈的。他一个人走在远离操场的安静小路上,郁闷地踢走碍眼的石子。
前天晚上刚到家,客厅的吊灯便把他一身的脏污和一脸的伤照了个清清楚楚。外婆着急地迎上来搂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舅舅闻声也从卧室里出来了,住家保姆急忙端来了药箱和热水。谢引棠就是谢家最金贵的宝贝,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他。
就连素昧平生的人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谢引棠忿忿地想到,何哲做为自己的男朋友却在事发之后只会当个缩头乌龟。
外婆心疼的安慰,舅舅连夜打电话联系人帮他出头,还有那个人……好在那个时候有他搭了一把手,好险……
思及此,谢引棠又稍稍舒展了眉头。
忽觉身后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谢引棠刚要回头便被人攥着手腕奔跑起来。视线顺着对方的左臂往上,是何哲那张熟悉的侧脸。
谢引棠任由何哲拽着他跑到了学校南边僻静的艺术楼,二人停在了一间音乐教室里,还有十分钟才敲上课铃,他倒是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我错了。前天晚上我一直等你,可是等到十点多你都没回来……”何哲喘着粗气,左手仍然握着谢引棠的手腕不放。
“你……还好吧,还疼不疼……”何哲靠近一步,伸手想摸谢引棠脸上的伤。
右手还支在半空就被谢引棠拍掉了,他仰着脸对何哲怒目而视,蹙起的眉头昭示着他的不满。真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假蠢,那晚还回学校不就等着再挨一顿打吗。
“你有什么好躲的?这么害怕当初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谢引棠质问着。
他独来独往惯了,因为特殊的体质从不与旁人过分亲近。谢引棠在高二下学期快结束了才转来这个学校,只是因为高考要返回户籍所在地。他本也想继续保持从前的习惯不与任何人交好,可是何哲某一天找到了他,对他说,“你喜欢男生吧?我也是,要不要跟我试试。”
当时的谢引棠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自己的小秘密会被旁人发现。除了一缕忽略不计的不安以外他满心只剩下跃跃欲试的好奇,原来这世上不止自己一个人会喜欢上同性,毕竟从小到大他和他的家庭都把自己当作男孩子来看待。
谢引棠有些心动,他应了何哲的邀请,去品尝他从不曾体会过的新鲜感。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牵了手,第二天就接了吻。谢引棠的笨拙被何哲取笑了好久,他羞愤地捶打何哲的臂膀,却被搂着腰吻到浑身发软。原来那就是恋爱的感觉吗,谢引棠觉得不算坏。
在校园里谢引棠也并不避嫌,他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管是因为考了高分后来自同学的钦羡,还是和何哲在一起时过从亲密而惹来的鄙夷,他都无所谓。可是自己男朋友人前人后那判若两人的样子,让他烦闷不已。
“你怕什么……被讨厌的不是我吗?”谢引棠低下头,语气不再骄傲,他有些困惑又有些委屈。
何哲见他态度软化,再次试探着靠近了些,这回没有被推开。他一手揽住谢引棠的腰,一手抚上对方的左侧脸颊,拇指抵着嘴角的血痂轻柔地滑动,似是心疼不已的样子。
谢引棠实在长得太漂亮了,伤痕附在他脸上更是给人一种精致的易碎感。何哲看着那些本不该存在于男孩脸上的痕迹,内心的施虐欲蠢蠢欲动,总有一天,他要在谢引棠身上烙下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谢引棠。”何哲在少年莹白的耳珠旁许下诺言,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温柔地从他的耳后一直舔到嘴角。
颈侧的皮肤被叼住细密地吮吻,宽松校服下纤瘦的身体微微颤抖,谢引棠咬着下唇也拦不住溢出嘴角的一两声难耐的呻吟。他无法抗拒何哲的撩拨,即便他知道对方只会在没有人的地方才会对他这样。
黏糊的亲吻和带着情色意味的抚摸让谢引棠腿间的蜜地又不自觉地湿了一小块,最近那个他以往一直忽视的地方总是会出现一些令他难以启齿的反应。他慌张地搂紧了何哲的腰,掩耳盗铃般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此刻的他只有面前这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两人在骤然响起的上课铃声中重归于好,谢引棠再一次妥协,他所有的弱点都在喜欢的人面前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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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房间
“你的名字,是取自‘明月松间照’吗?”
—–正文—–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五下午,清州一中的高三学子们考完了期中考的最后一门。难得早放学的日子,也不去管刚刚考完结果如何,大家的心情都很放松。
本打算趁着周五放学后这大片的闲暇时间跟何哲出去约会,结果对方的家人早早地就在学校外面等着接他回老家了。谢引棠无法,虽然有些不高兴,还是懂事地跟何哲告别。
“周末能不能打电话?”谢引棠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前拉着男朋友的袖口问他。
何哲不自然地移开了胳膊,抬手推了推眼镜框,小声道,“老家没安座机,乖了,周一见。”说罢又左右看了看,不给谢引棠回应的机会便匆匆离开了。
谢引棠在原地目送何哲走出校门,欢喜地和父母妹妹汇合以后就上了私家车。他撅了撅嘴,轻叹一口气,又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再次回到自己的班里,谢引棠打算收拾一下回家要带的东西。教室内只剩下几个住校生,他四下扫了一眼,看到同桌许毅舟正在后排的储物柜前站着,不知在翻找些什么。
谢引棠走到他身边,看他把刚翻乱的课本文具又一样样地摆进柜子里,问道:“你怎么不回家,在找什么?”
“哎,正好你来了,帮我看看你柜子里有没有。”许毅舟把谢引棠推到墙角他的储物柜前,说着就要去扯他胸口的钥匙挂。
虽说在这个学校里谢引棠只跟何哲还有许毅舟相熟一点,但是他还是不太受得了许毅舟随便动手动脚的习惯。毕竟,他的男朋友只有一个,其他人的肢体接触他总是尽量避开。谢引棠自己开了锁,随许毅舟去看。他的柜子一目了然,只有两本错题集和三支笔。
许毅舟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仰头长叹一口气道,“哎——!完了完了,真弄不见了,还是给人重买一本吧。”
“买什么?”谢引棠问。
许毅舟帮他阖上了柜门,斜靠在墙边有些苦恼,“在门口的小发廊里租了老板一本侦探小说,我记得就搁这儿了,现在找不到了,得赔人一本新的。”
门口的小发廊……如果谢引棠没记错的话校门口应该只有一家理发店,就是他几天前去过的那个,可是理发店也有租书业务吗?
“嗐,本来想今天考完了去剪个头发顺便把书给人还回去,现在都不好意思过去了。”许毅舟道。
距离上次光顾段照松的店已经过去十天了,老板说的有空去找他理发显然两个人也都没放在心上,谢引棠差点忘了自己还办了会员这件事。他心下盘算了一会儿,转而看向许毅舟,“书钱我帮你出了,他们家我充了一百,今天请你理个发。”
许毅舟震惊于谢引棠的豪爽,就段老板那个对学生熟人打半价的性子,他每周去洗个头,一百块都能用一年多。
同桌平时挺仗义,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行为举止斯文秀气而排斥自己。谢引棠回身看了看前排准备回宿舍的其他同学,小声对许毅舟补充道,“你帮我约上他们几个,今天我一起请客。”
男生之间就是很少有矜持的推拒,二人简单收拾好东西就叫上其他几个不太熟的住校生一起离开了教室。
*
“唉,小许来了啊,今天考得怎么样?”段照松看到许毅舟领着五六个人一起进门的时候便从沙发上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客人。
几个大男生各自找地方坐下,很快便把小小的理发店塞得满满的。许毅舟放下书包,熟门熟路地坐到了化妆镜前的转椅里,等着陈波来给他干洗。他从镜子里看向段照松道,“还不就那样呗,一般一般,回头我妈问您您也这么说啊。”
原来,段照松也不是那么沉默的人,碰到熟人也会有理发师专属职业病啊。谢引棠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二人。
段照松和许毅舟住在一个院里,十几年前盖的老平房了,街坊邻里之间平时也比较熟稔,因此许毅舟有时候来店里洗头段照松都会免他的单。
“段叔,你借我的那本书我给弄丢了,回头我还你一本新的吧。”许毅舟顶着一头的白泡沫,不好意思道。
段照松正要开口说不用,便被旁边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记我账上吧,从上次充的钱里扣。”
男人回过头,这才注意到最后一个进门,此刻正坐在沙发旁的小凳子上的少年。年轻人新陈代谢快,脸上的结痂已经掉了,新的嫩肉长了出来,虽是还有些斑驳,但总体还是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水嫩。
“是你啊?”段照松道,语调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微上扬。
谢引棠点点头,“我们是许毅舟的同学,今天一起过来理发的。”
“何止啊,今天全场由谢公子买单!”许毅舟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朝谢引棠挑了挑眉,又好奇地抬头看着老板问道,“你们认识?”
“啊,就之前后巷碰到小谢了,搭了把手。”段照松没有多提当晚的细节。他弯了弯眼睛,在洗漱池旁上好了热水便挽着袖子走到了陈波身边,调整了一下另一把转椅的高度道,“那今天人有点多,各位小同学要排一会儿队了,下一个谁来洗?”
有一个住校生先过去了,另外三个等位的同学在看电视,还有一个在玩店里的掌上游戏机。谢引棠没有跟其他人抢,本来他今天也只是脑子一热就陪着过来了。他在段照松给别人洗头时起身随意地逛了逛,那晚紧闭的小木门此刻正开着,他好奇地走近了些,想看看段老板是不是只做表面功夫,内间不如外厅这般干净。
出乎谢引棠的意料,木门之后并不只是休息室,中间一道幕帘隔断,他现在身处的小空间里摆着三个及顶大书架。许毅舟说的没错,段照松这里还真的有图书出租的业务。
书柜的中下层摞着少男少女感兴趣的言情读物和武侠小说,连环画还有故事会。报刊杂志也不少,有些还是十几年前的旧报纸,也不知段照松收来做什么。在谢引棠头顶的上面几层摆着古今中外的名著,他大致瞟了一眼,红楼梦,呼啸山庄……甚至连圣经和宋词都有。
想不到段照松还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只是他本人的气质却没有给人这种感觉。
谢引棠随意地抽了一本书出来,封皮和纸张有些陈旧泛黄,不确定是因为阅览次数过多还是压根儿就是从旧书市场淘来的。墨色的封面上印着黄绿相间的落叶,女主角的脸部剪影巧妙地融入了背景当中。书脊有些开胶,背面底部印着模糊不清的出版信息。
是1979年再版的《飘》,比谢引棠的年纪还大的一本书。
不属于必修内容的书籍谢引棠一般是不会看的,但此刻他有些无聊,便试着翻了翻。书里有些地方做了批注和笔记,不知是出自前一任主人还是段照松的手笔。他看到忘记了时间,还是段照松轻轻扣了扣门框才唤回他的注意力。
“你的同学们都先走了,你还要洗头吗?”段照松背着光问他,谢引棠惊觉时间不早了。
他把书归位,朝段照松点了点头道,“嗯,剪剪吧,刘海有点挡眼睛了。”
陈波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和许毅舟他们混熟了,看店里不太忙的样子便和段照松请了假,出去和那帮学生打夜球,一时间店里只余谢引棠和段照松两个人。
谢引棠坐在上次的那张椅子上,身上披着帆布。他从镜子里看过去,段照松勾着小剪子,灵巧的双手在他的头顶翻飞。男人的神情很专注,半干的发丝在他的手里非常乖顺,眨眼之间,多余的碎发便如柳絮般飘然落下。
“你的名字,是取自‘明月松间照’吗?”谢引棠蓦地开口,打破了一室沉静。
段照松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不是,我父母是农民,没有文化的。‘照’是因为我排照字辈,‘松’是因为松柏好养活,本来前面还有一个哥哥,大概是名字没取好没留住,父母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谢引棠没想到段照松就这么坦然地跟他这个陌生人交代了身世,他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又问,“你是大学毕业以后才开始做生意的吗?我看你里屋有很多书。”
念过大学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起早贪黑的活计,那个年代培养一个大学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段照松只当他童言无忌,不甚在意地回答他,“小时候家里穷,初中都只念了一年就出来干活了。”过了这么多年其实他也释怀了,男人略牵起一边嘴角继续道,“打发一下时间,多读点书总是好的,不然你们这些小年轻来我这里理发,我听不懂你们说话,也跟不上潮流,很容易就被淘汰啦。”
段照松笑得很诚恳,深色皮肤上眼角的细纹不太明显,整齐的白牙和嘴角的酒窝令谢引棠倍感亲切,他忽略老板故作老成的语气,嘟起嘴吹了吹额发又道,“你多大了?”
男人拨弄了一下刚剪好的一侧黑发,又挑起另一边的开始修剪,视线一直没有从谢引棠的头上移开。段照松道,“再过两年就要四十了,人到中年。你呢?”说着又自嘲地轻吐一口气。
谢引棠在镜子里看着他挑眉反问,“我看起来很小吗,你猜我多大?”他对刚才段照松说的小年轻三个字有些介意,越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越不乐意被年长者说年纪小。
“你啊?”段照松双手抵着谢引棠的脑袋左右挪动着看了看修剪后的效果,他很少这般用心仔细,只是谢引棠长得好看,他不愿经他之手处理过的发型给人的外貌减了分。男人拿起剪子继续一些收尾前的调整,笑道,“看着像十五,但是跟小许一个班,那应该要十八了吧。”
男孩跟女孩的心思不一样,如果是个小姑娘听到老板这话肯定心里乐开花了。谢引棠把胸前积聚的碎发抖到地上,又假装气呼呼地回道,“你是不是变着法说我矮呢?”二人虽然满打满算只聊了这么一两次,但是谢引棠由内而外都觉得自然舒适,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的内心发酵,说起话来便不再端着,“腊八的时候我就满十七了!才不是小孩子。”
如花妙龄,正是水嫩青葱的年岁。曾经段照松拼了命地往前奔跑想要把无能为力的十九岁甩在身后,等经历过风霜却未有转圜时又开始羡慕起再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段照松收起工具,取过吹风机赶走男孩头上和帆布上的碎发,点点头,“嗯,挺好。”说的是年纪,也是修剪完后的发型。
两人从年龄聊到书籍,又从店内装潢聊到段照松的工作趣闻,很是投机。理过发以后谢引棠的眉毛露了出来,光洁的额头在发丝间若隐若现,鬓角的短发段照松给他保留了,少年的脸型被修饰得更加小巧。段老板不仅懂时尚,更有一种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成熟与可靠,谢引棠很满意。
“想看书的话随时可以过来,理不理发都欢迎你来。”段照松送谢引棠到门口,在对方朝他挥手告别时说到,再目送着男孩走进夜色里。
只是刚刚有件事段照松并没有告诉这个孩子:他多读书,还因为他也想离他的妻儿近一点,想离他的家再近一点。
如果他还能找得到那时的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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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故事
段照松居然也会捉弄人
—–正文—–
“欢迎光临。”前台的招财猫在谢引棠推门而入的时候机械地叫了一声。那天从新起点发艺的门口离开后,谢引棠时常会想起木门后的那个小房间。他对这个男人有些好奇,三不五时就喜欢从学校里溜出来,偶尔找他洗头,偶尔如他所说只是窝在店里单纯地看小说。
谢引棠还跟陈波一块儿嫌弃过段照松给理发店取的名字,有些老土。老板本人却不在意,新起点的寓意挺好的,从各方面来讲。
少年进门时段照正背对着大门屈膝半蹲着,在给一位女顾客拆卷发夹。温度一天天降下来,爱美的女性大多都想烫个美美的披肩卷发。段照松忙碌了一整天,做了三个卷染一个离子烫,此时的膝盖微微有些打颤。
等客人的头发再次过完水后老板取过吹风机开始定型,他转身看了一眼正乖乖坐在身后沙发上的谢引棠,略抬高了些音量问道,“又逃课?”段照松总结了一下谢引棠过来的规律,每周三的下午总是会在第八节课上课铃敲响以后出来,周五却不一定。
“嗯,自习,逃了。”会考高分的学生也很任性,谢引棠说着按开了电视机。高三生的周末都难得休息,每当何哲放他鸽子的时候他就喜欢到店里打发时间。
他和段照松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可是很少会因为沉默而尴尬。谢引棠以前从来没有跟哪个不认识的人在短时间内就能熟络起来,段老板有些例外。他还记得第三次来店里时,段照松问他喜欢看什么书,好去给书架的空隙再补充一点。
谢引棠当时的回答是,“没什么喜欢的书,我喜欢看恐怖片。午夜凶铃,阴阳路,僵尸道长之类的。”说着俏皮地抬眉,看段照松被他噎住的样子心下有些愉悦。
结果第二天来店里洗头的时候就发现电视柜下面摆了几盒录影带,外盒上写着影片的名字,大多都是香港的恐怖片。陈波那会儿还朝他怪叫,“看什么鬼片啊!还让不让人夜里好好睡觉了!”
“这么大人还怕鬼?那都是假的。”谢引棠对陈波的反应嗤之以鼻。
段照松只淡笑不语,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后辈在一旁斗嘴。谢引棠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拘谨,相处几次过后段照松发觉他的内心是渴望与人交流的,只是不知为何在大多数时候他总是习惯把自己封闭起来。两人还没有熟悉到那份上,段照松也不会多问。
或许青春期的孩子总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吧。他自己没有养过孩子,只能如此揣测。
陈波在段照松给女顾客结完帐后才回来,还带回了四菜一汤的晚饭。做生意的人总要错开正常的用餐时间,趁不忙的时候填饱肚子。他在门外时便发现了谢引棠,进门后笑着问,“要蹭饭吗?”
一看到陈波,谢引棠就想起第一次在店里放恐怖片时对方激烈的反应,又怕又想看,五大三粗的大男孩缩在沙发一角透过指缝看电视的样子非常滑稽。虽说有些挑食,但少年并没有因为家境殷实就看不上路边的小餐馆,他一边应着邀一边假装要靠近电视柜去摸摆在上面的录影带,在对方惊呼着想要阻止他时偷偷扬起一边嘴角。抓住别人的把柄让谢引棠觉得很有趣。
“唉,吃饭吃饭,天都要黑了别看了啊。再说午夜凶铃你不都看八百遍了?”陈波崩溃道。
“好片子值得反复回味啊。”谢引棠状似无意地抬眼看向段照松,“对吧。”
水润无辜的眼眸像是林间最天真的小鹿,可是壁灯折射下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又让少年变成了狡黠的小狐狸。段照松心弦微动,低头开始整理桌面上的餐碟碗筷。
陈波向老板求救道,“叔,下次白天再放吧,啊?”
不等段照松有所表示,谢引棠稍作让步,戳了戳碗里的米粒道,“那老板你讲个鬼故事下饭,我们就不看了。”他转头又看向陈波,“鬼故事,恐怖片,二选一?”
段照松无奈于男孩的理直气壮,看着陈波欲哭无泪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我随便讲一个吧,我不太擅长,要很恐怖的吗?”
谢引棠勾唇,觑了一眼旁边的人悠悠地说,“没准幼儿园版的也会吓到他。”
*
“咱们村东头老卫生院后面有口枯井,断断续续地挖了好多年了,一直没挖出来过水,那地方还是当年村长请了道士算过的,说是一定能挖出来。”段照松为了渲染气氛熄了里屋门口的两盏壁灯,现在从外面看过去,木门里的空间黑洞洞的。陈波的床铺就在书架的幕帘之后,他此时表情有些复杂。
两个少年都把碗筷放一边,聚精会神地听段照松讲故事。
“前期挖走了好几个施工队,说是每次开工没多久就会出一些状况,不是忽然下大雨了就是机器莫名其妙停摆。但是这口井费了很多人力财力,大家也不想轻易放弃它。没过两年又来了一支施工队,工头比较雷厉风行,没几天就把井又挖下去几十米,这次大家都觉得差不多能成了。但是啊,怪事突然又出现了。”
段照松看了一眼屏住呼吸的陈波和面无表情的谢引棠,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他继续道,“工头消失两天了。大伙没了指挥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干活,又等了两天村长说‘算了大家继续挖吧,工钱我还是照结,工头我这边再托人去找找。’于是众人决定继续下井,结果刚下去一个人坑底就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消失几天的工头早已经死在了井底。
“他被人从井底捞了上来,但是尸身不全。大家发现工头的一只手不见了,在井底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过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你们知道他的手在哪儿吗?”段照松故作神秘地看向对座的二人。
陈波手撑着座椅,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谢引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二人一同看向段照松。
“手在这儿呢!”段照松说着突然把右手举起来伸到陈波面前,对方果不其然地发出一声大叫。
“啊啊啊啊啊——!”
谢引棠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没有陈波反应那么大。确实是挺小儿科的恐怖故事,心率只在没有防备的那一刻才稍稍有些加快。看着陈波捂着心口夸张大喊的样子,谢引棠忽然毫无征兆地大笑了起来,银铃般清脆爽朗的笑声充斥着理发店的大厅,谢引棠一边笑一边抬手抵住了嘴角。
段照松居然也会捉弄人,真有意思。
少年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段照松也忍俊不禁地拍了拍陈波的肩膀安抚道,“好了好了骗你的,陈家村卫生院没有井,是我编的。”
陈波捧起碗扒了两口饭压了压惊,“叔,你又忘了,咱村改名字了。”
手从陈波的肩头收回,段照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他也开始夹菜,又微笑道,“是,说习惯了……”
“你们是一个地方的?”谢引棠听到二人的对话,好奇道。段照松没有乡音,他之前以为男人是清州本地人。
“对啊,本来我差点混不下去要回家种田来着,段叔听我说话知道我是李棠村的就招我了,缘分啊!”陈波接下段照松夹给他的鸡腿,应道。
李棠村……那里确实随处可见李树和海棠,这两年乡镇受了政府的帮持开始铺桥修路,也慢慢发展了起来。段照松离家十八年,只在师傅临终前才最后回去了一趟。他第一次从陈波那儿听到改名后的家乡时,猛地想起当年在家门口的海棠树下第一次见到那人时的情景。
安宁笑起来,比海棠还要美。可他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如今对方的音容样貌早已在他脑海淡去了。
“唉,段叔,你还没告诉过我啥时候来的清州,为啥来这里的呢。”陈波看谢引棠似是有兴趣的样子,替他和自己又问了问。
段照松弯了弯眼角,咽下嚼了两口的饭菜道,“还能为啥,城里好赚钱呗,来了十几年了。”说着又思考了一下,“嗯,也不算特别好赚,刚来的时候人家嫌弃我乡下来的怕我剪不好,生意可难做了。”
一个年轻人初来乍到一定很不容易,谢引棠听对方轻描淡写就带过了当年的举步维艰。少年安静地吃饭,坐在一旁听身边二人聊起了一些令他陌生的乡野生活。
吃过饭后,离清州一中的晚自习预备铃只剩下十分钟。段照松本以为谢引棠会像之前几次那样再待一会儿就回家,没想到对方起身跟他告辞了。
“走了啊,老板,回去上晚自习了。”谢引棠说着推开门,很快又被室外的冷气逼了回来。从后街走到校门口只要三分钟,可是一个人走总觉得寒风更加刺骨,不知道何哲会不会像约定好的那样在路口等他。
“戴上吧。”段照松递给谢引棠一双手套。
粗糙的毛线下感知不到其他人的体温,谢引棠不知道这是男人新买的还是自己戴过的,不过他不介意。戴上后谢引棠朝对方挥了挥手,拢起了校服领口埋头往街边走去。
等下次过来再还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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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科鬼故事是小时候听来的,出处不详,因为记不太清改了一点点
7 圣诞
打开的那两页上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正文—–
12月两场寒风吹过,冬至和平安夜悄然来临。谢引棠在宽大的校服里套了厚实的毛衣和棉袄,虽说在冬日里出生,可是因为体质特殊,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手脚冰凉。离开了温暖的室内,他就只能把自己裹成粽子。
“明天周五,晚上你有时间吗?”何哲在大课间的时候约谢引棠到教学楼后的小树林。
跟对方谈了两个月的清水恋爱,总是只能亲亲摸摸就罢了,何哲有些不满足于此的心痒。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他想和谢引棠玩点不一样的。
少年的小脸藏在兜帽里,寒风刺得脸颊微微发红,如瓷娃娃一般玉雪可爱。谢引棠仰起头,说话间白色的雾气便从口鼻里溜了出来,“明晚不是有自习吗,怎么了?”
何哲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一步捏了捏谢引棠的脸,“圣诞节,带你出去玩。”
是出去玩还是玩他,何哲才不会明说。
早上的时候班主任刚在班里宣布今明两天晚上都要小测,讲台下的少男少女们到底是藏不住心事的,听到安排便小声骚动起来。洋节只是跟风,主要目的还是想和朋友或者对象偷偷庆祝一下。
谢引棠思考片刻,这种时候偷溜出去肯定尤其显眼。不过他成绩好,如果大大方方地跟老师请假,大概也不会被为难。看着何哲期待的目光,他便点头答应了。
计划成功一半,何哲愉快地搂了搂谢引棠,在树后不显眼的角落里揽着人亲了好一阵子,有些激动又有些期待明晚的到来。
可惜天不遂何愿,圣诞节当天何哲的妹妹突发急性肠炎进了医院,父母又远在外地赶不过来,身为哥哥的他只好跟老师请了假去陪护。在校门口告别谢引棠后转身的刹那,阴云便爬满了他整张脸。何哲捏紧了口袋里的塑料包装,咬牙切齿地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好运没有眷顾何哲,倒是被留在学校的其他学生们赶上了。晚上七点整,随着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教学楼骤然黑了下来,清州一中的孩子们稍停片刻便爆发出更高声的欢呼雀跃。讲台上的老师扯着嗓子维护纪律也是无人理会,只能无奈作罢。
学校停电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过节!
谢引棠和许毅舟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怀疑学校的电闸是不是被哪个胆大的学生给拉掉了。等到电工紧急排查了电路,打过了电话才知道原来是隔壁街修路挖断了电缆,整个苗慧路东侧都停了电。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班主任收到学校指示便回班公布了放学的喜讯。
“要不要去游戏厅?”就着走廊上一点零星的应急灯的光亮,许毅舟开始收拾起书包,他家就在学校后面不远,此时肯定也一样停电了。
谢引棠摇了摇头,他从来不会去那种吵闹拥挤的地方,今天过节,肯定是人山人海。“我出去打个电话,喊司机来接我回家。”
*
说要回家的人现在正坐在新起点发艺的外厅沙发上玩俄罗斯方块,整条街都是黑的,除了段照松这里。不过今晚店里没有客人,大概都出去过节了。谢引棠本打算去医院陪陪何哲,可一想到对方在人前就和他保持距离的样子便打消了念头。
陈波在谢引棠的身边看着他玩游戏,上一把他很快就输了,只能把游戏机让出来。停电的夜晚没信号看不成八点档,老板这里亮着灯是因为屋后有一台小型发电机。不然没有了取暖的小太阳,畏寒的谢引棠也不会留在这里了。
“喝点这个吧,暖一暖。”段照松在谢引棠游戏的间隙递过来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
清新甜美的果香飘到鼻尖,他把掌机放在大腿上捧着杯子往里看,熬煮变色的果肉沉在杯底,看不出原样。谢引棠凑近了些,热热的水汽烘得鼻子很舒服。
“尝尝咯,这个是段叔独家秘制,蜂蜜柚子茶。可不是外面小卖部卖的那种,纯天然低糖无添加,含有丰富的……”陈波竖起一根食指开始滔滔不绝地背起了广告词。
段照松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收拾起了外厅。
喝过几口热茶后,谢引棠重新拿起游戏机开始闯关。也不知是不是真像陈波说的那么灵,他感觉鼻子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不通气了。没想到段照松除了理发以外烹茶的手艺也不错,他看着对方忙碌了背影挑了挑眉。
说不清是谢引棠运气太好还是陈波运气太差,每次垒了很高的方块后谢引棠总能等来系统赠送的竖棍三连发。陈波只能看着骤然清零的屏幕羡慕嫉妒恨,谢引棠看着他渴望的眼神便按了暂停把游戏机还给了对方。
他起身活动了下四肢,发现段照松不知何时进了里屋。谢引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便看到男人正背对着房门靠在书架旁,戴着眼镜在看书。
这是谢引棠第一次注意到段照松的背影,他穿着深灰色的棉服,肩宽腿长,很少有人在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发福的。他的头发理得很短,坚毅的侧脸线条一路延伸至下颌,微微冒头的胡茬给他平添一丝野性的味道。不似平日那般温和。
他看得认真,没有注意到谢引棠靠近。
“追忆似水年华?”谢引棠轻声问道。
段照松瞬间从书页上抬头,迎着房内和屋外色调不一的灯光和少年对上了视线。他以食指做书签夹在了纸张之间,垂眼看着谢引棠道,“嗯,你看过吗?”
谢引棠当然没看过,除了老板手里的,书架上还立着好几册,他一向对这种国外大部头不感兴趣。少年摇了摇头问道,“讲的什么?”
“嗯……一个人的生活经历,一些回忆,还有幻想。挺晦涩的,看了几次除了他吃的那个点心别的东西我也没太记住。你大概看不进去。”段照松憨厚地笑了笑,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
其实作者关于回忆和味道的描述令段照松挺有共鸣的,他曾不断尝试去还原十几年前吃过的那些菜的味道,只是为了让一些抓不住的回忆能在他的心里多留一段时间。不过这些东西,他也不打算告诉谢引棠了。
少年了然地点点头,伸出手也想拿一本下来翻翻。只是随着他抽出第三册《追忆》时,一个不起眼的小簿子也跟着从书架上掉了下来。段照松还没来得及阻止,内页的内容就这么摊开在二人的眼前。
那是一本记事本,古早的装订和泛黄的纸张都告诉谢引棠这东西有些年头了。打开的那两页上写满了同一个名字,看样子整本写的应该都是这些,字迹工整得一丝不苟,倒像是小孩子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段念安』
男人赶紧俯下身子把它捡了起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放回原位。
段念安……谢引棠在心里默默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不像段照松哥哥的名字,难不成是他哪个亲戚小孩?毕竟他从没听段老板说过自己有妻子孩子。
“不早了,我该回家了。”看着段照松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谢引棠没有再问一些让对方不好回答的问题,“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
电缆抢修还没结束,苗慧路也封路了,车开不进来,谢引棠在电话里和司机约好了上车地点。
街边的路灯还没通上电,八点过后的冬夜又黑又冷。段照松不放心谢引棠摸黑独行,拿了手提电筒就打算送对方到巷口。走到前台的玻璃拉门前二人才惊觉不知何时飘起了大雪,门口的空地已经落白了薄薄的一层。
圆形的光斑打在地上,段照松和谢引棠沉默地走在风雪里,不一会儿两个人肩头也积了些晶莹的雪花。此情此景原是难得的浪漫,只是身边的人却并不是能白头到老的那一个。谢引棠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初雪圣诞节,一个没老婆,一个有男朋友却不能相聚。
段照松没有靠得很近,略领先半个身位先去探一探脚下的路,雪天路滑,他一直把手电筒对准谢引棠跟前的那一片位置。
多年以后,谢引棠再度回忆起和段照松走过的这一截不足三分钟的小路,方知一切命中注定都是上天对他的馈赠。不论经历过再多的甜蜜和苦涩,段照松对他都始终如一的细致包容。
还好是他,就该是他。
就像《追忆》里写的那样:当现实折过来严丝合缝地贴在我们长期的梦想上时,它盖住了梦想,与它混为一体,如同两个同样的图形重叠起来合而为一。
转过街角,谢引棠看到了亮着大灯的私家车。他在路口挥别段照松,在男人转身的前一刻对他笑了笑,雪夜微光映得少年目若朗星。
谢引棠道,“段叔叔,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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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生日
那预祝段老板相亲成功
—–正文—–
“棠棠,小棠?下来吃面条啦。”舒丽芸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长寿面。
谢公馆的一日三餐都由专门的厨师负责,可是舒丽芸宝贝外孙的长寿面,每年只能归她来张罗。年逾六十的女人虽是满头爬满银丝,不过面色依旧红润,体态依旧优雅端庄。纤长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温润低调的珍珠项链,驼色羊绒衫下是精心维持的身体线条。
很快别墅二楼便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谢引棠穿着雪白的毛绒家居服划拉着楼梯扶手就这么轻盈地蹦了下来。晨起刚刚洗漱完毕,少年的身上还残留着薄荷牙膏的清爽余香。他跑到外婆身后搂住她,贴着对方的鬓角蹭了蹭。
“又大了一岁了,还这么黏人。”舒丽芸反手摸了摸谢引棠的耳廓,嘴角是宠溺的浅笑。她牵过外孙的手,转身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孩子温声道,“给妈妈上过香了吗?”
谢引棠点了点头,捏捏外婆的手心。
他的母亲因为产后大出血而早逝,谢引棠的生日便是女人的忌日。好在十多年过去,心肝宝贝还是在外婆和舅舅的精心呵护下长大了。
腊月初八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室外无云无风,刚升起不久的太阳也不怎么刺眼。年轻人对过生日总是充满期待的,况且前一天的晚上何哲约了自己今天会给他好好庆祝,所以即便周日大清早接到表妹打来的生日祝福电话,谢引棠也没有一点起床气。
浓郁的鸡汤香味很快俘虏了谢引棠的鼻子,他挑起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听到外婆的生日快乐,谢引棠高兴地弯起眉眼。
“你舅舅和舅妈这几天在邻省出差,礼物托我给你准备好了,随便你什么时候拆都行。”舒丽芸指了指沙发旁的小茶几,此刻上面正摞着两个银色的盒子。
谢引棠鼓着脸颊点点头,“谢谢外婆,我昨天要的蛋糕,做好了吗?”
舒丽芸回身朝厨房吩咐了一声,很快保姆便托着一个餐盘出来了。昨晚谢引棠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了三个今早新鲜出炉的草莓奶油蛋糕,特地嘱咐厨师要做成小块的分装好。透明的包装盒下,每一块顶上都写着谢引棠生日快乐。裱花虽然不够专业,不过好在材料新鲜,谢引棠也算满意。
“这是给谁准备的呀?”外婆笑着问道,“是棠棠的好朋友吗?”
谢引棠把托盘拢近了些看看,腼腆地笑笑,“嗯,给同学的。”除了许毅舟,剩下两块是给段照松和陈波的,也不知道段老板会不会吃甜食。
从小到大,谢引棠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看到他现在愿意和人分享生日蛋糕了,舒丽芸很高兴。昨晚谢引棠跟她说今天要和朋友出去过生日,她也是一口答应了。
“可能会很晚才回来,外婆不要等我,早点睡,我自己开门就行啦。”换好衣服又包成了一个粽子的谢引棠在别墅门口的石阶上和舒丽芸告别,又乖乖地等对方走上前来替他理好围巾和帽子,谢引棠的一张小脸几乎都埋在纤维之下,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司机很快把车开到了学校后门,前不久下的第二场雪刚被扫净,周日的上午十点这条路上还没有多少人。谢引棠让司机先行离去,一个人往段照松的店门口走。
“啧,段叔,你这么一打扮挺帅啊?!”谢引棠刚推开理发店的大门,陈波的声音便传进了他的耳朵。
段照松在化妆镜前整理着衣襟,黑色的长款大衣衣摆超过了膝盖,同色的西裤被熨得挺直,脚上的皮鞋也是漆黑透亮。和谢引棠对上视线时男人正把一条深灰色的围巾往脖子上挂,头发向后拢着,看得出定型处理的痕迹。谢引棠眉毛微挑,段照松的造型让他眼前一亮。
陈波看谢引棠进来了,又连声招呼他,“哎小谢你看,段叔这样像不像那个……那个什么,哦,对对对,许文强!”
段照松噗嗤一声,陈波居然拿他和大明星相提并论。看着谢引棠淡笑的目光,感觉一把年纪的自己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比许文强帅。”谢引棠笃定地点点头,一脸诚恳的样子。
段照松朗声笑道,“怎么现在过来了,要理发吗?”说着又摘了围巾,准备招呼谢引棠坐下。
谢引棠亮了亮手里的纸袋,上前一步递给了对方,“今天不理发,给你们送点东西就走了。”
牛皮纸袋里放着三个透明的盒子,从上往下看去盒里的东西便一目了然。今天是腊八,是谢引棠的生日,段照松忘记了。他错愕地抬头看着少年,对方把手揣在口袋里,“家里做的,我的生日蛋糕,请你们吃。还有一块是给许毅舟的,帮我一起给他吧。”
再次打量了一下段照松的衣着,谢引棠又问他,“你今天要出门吗?”看起来也是像要约会的样子。
男人怔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还是陈波过来一把接走了他手里的袋子,惊喜道,“哇!生日快乐啊小谢,谢谢蛋糕!”
段照松这才回过神来,手里突然空了让他无意识地搓了搓食指,他看着谢引棠,少年的半张脸还藏在围巾下面,刚吹过冷风的耳垂有些发红。段照松嗓子有些发紧,轻声道,“生……生日快乐。”
谢引棠居然专程送了蛋糕来给他。
陈波很快便拆开盒子吃了起来,一边把甜食往嘴里送一边回答刚刚谢引棠的问题,“就你同学,许毅舟他妈妈,给段叔介绍了个阿姨,今天段叔要去相亲喽。”
男人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把视线移向别处。
谢引棠有些惊讶,很快又了然了。段照松似乎确实一直都孑然一身,他条件也不错,这个年纪还不娶妻,也不怪会有热心的人帮他物色了。少年勾唇浅笑,“这样啊,那预祝段老板相亲成功。”
*
富丽堂皇的星级酒店一楼大堂内,只有东南角有寥寥几个卡座,除了摆宴,日常用餐来此处的人并不多。段照松此时便和相亲对象坐在这里,桌上摆齐了点好的菜肴,两个人都有些拘束。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对面的女人问道,这是自见面寒暄过后的第一句话。
段照松老实答了,还顺带把年龄籍贯都一并介绍了。对方在听到他自述不是本地户口时不动声色地抠了抠杯子,但是自己开店做生意,那家底应该还算说得过去。如果后面结了婚,应该可以换套大房子,还能把女儿接过来一起住。两人你来我往地边吃边聊,大部分时候都是女人在问,段照松回答。
许毅舟的母亲周芬给段照松介绍的这个女人离婚五年,有个十岁大的女儿跟着前夫。当时她的说辞是,“小孟是正经单位的财务,人长得好看又仔细,就是结过一次婚,她前夫以前老是打她,好不容易才脱身的。你看你都要三十八了吧,要找个黄花大闺女也不太现实,小孟她女儿没跟着她呢,你们以后要是成了再自己生一个也好。”
女人把头发挽到耳后,侧了侧身子把脸型更好看的一边偏向段照松,柔声道,“芬姐肯定也跟你说了些我的情况,我现在每天都是早八晚五,中午也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周末不用上班。平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所以我的时间都能留给家庭的。”
一般男人都抗拒不了拥有贤内助的诱惑,女人猜测段照松也是如此。再说自己虽然已经三十五了但是身材也还没走样,今天尤其用心打扮了一下才出门,看着对座的相貌平平又老实巴交的男人,孟小婉势在必得。
段照松此时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吃饭的间隙,他看到不远处的另一桌坐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背影有些眼熟,似乎是谢引棠,可是那人的衣着跟今早看到的不一样。每隔一阵他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瞟向那一处,可惜对方从来没有转身过一次。
另一个少年忽然起身离席,段照松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看着女人疑惑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等到在服务台结过账以后,段照松才悄悄回过头看了一眼。男孩此时正靠着沙发背,面前的桌上是吃完的午餐和甜品,他的手里正捧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块按得很专注,丝毫没有感觉到几十米外看向他的这道视线。
果然是谢引棠。
来到了洗手间外,段照松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了几声刻意压低的对话。
“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不会,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就是这玩意儿有点酸,你最好兑到果汁里给人灌下去。”粗哑的男声令段照松不适地蹙起眉头,没一会儿他又听这人补充道,“信你哥,啊,喝完了保证乖乖的,缠着你不放。”
“其实我本来也不需要这个,就是那小鬼太倔了,每次我想摸他那儿的时候就三贞九烈得跟什么似的,哪有谈恋爱这么久还不让碰的。”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声应到。
段照松不明白现在的小孩子开放如斯,他在门外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下门后的人。里面果然瞬间安静了,只是等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不久前才盯了半天的脸。是坐在谢引棠对面的那个男孩子。
等对方二人神色慌张地离开后,段照松没多久也跟了出去。他含糊地听了个大概,知晓和谢引棠一起吃饭的人是准备给他喝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要赶紧过去阻止,却在回到大厅的时候被孟小婉拦住了去路。
“唉,段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刚刚服务员说你已经结过账了,这多不好意思,不然下午我请你看场电影吧。”女人假装客气,一手搭着毛呢大衣,一手忸怩地去勾段照松的袖口。
“不了,等一下我有些事。”他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刚出来还没分清楚方向,一眼没看到刚刚谢引棠坐着的位置。
孟小婉看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张望,又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他道,“你是要回店里吗?不然你也带我去你那里看看吧,顺便我照顾照顾你生意。”她撩起头发羞涩地笑着,刚刚认识没多久正是需要趁热打铁的时候。
段照松焦躁地把目光转向被孟小婉拽着的手臂,正要再次拒绝,便听身后传来一阵餐具落地碎裂的声音。他找了半天的人,此刻正倚在他身后二十米的沙发里捂着肚子,满脸冷汗。
何哲被吓傻了。谢引棠喝下他递过去的橙汁没一会儿便说胃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酒店的餐食不卫生,要么就是消化不良。何哲不以为意地搂着他安抚,给他揉了揉肚子又亲了亲他的耳朵,正要哄他上楼开个房间休息一下,没想到谢引棠直接瘫在了沙发上起不来,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他不确定是不是那个药的问题,明明说的是喝了以后能动情助兴,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个反应。何哲正要上前看一眼谢引棠的情况,便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后拽去。他看着面前半跪在沙发旁托着谢引棠脸颊的男人,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段照松取过一旁谢引棠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把他打横抱起,转过身一脸寒意地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戴着眼镜的少年,冷若冰霜地开口道,“你给他喝了什么?”
何哲慌得手脚发软,被这个陌生男人强硬的气场压得想钻到地底当个鹌鹑,他颤声道,“没,没有……是,是吃坏肚子了。”明明被对方撞破在洗手间里的事,何哲却还在嘴硬。他梗着脖子,只要没被抓现行他就抵赖到底。
谢引棠在段照松的怀里瑟瑟发抖,剧烈的腹痛令他的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他抬手无力地捏了捏段照松的衣襟,虚弱地唤他段叔叔。
“怎么了这是?这孩子是谁?”孟小婉在一旁看了半天戏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询问。
段照松并未理会,把错愕的孟小婉和呆滞的何哲留在了酒店大堂,一边大步往门口走一边低下头在谢引棠的耳边轻声道,“别怕,我送你去医院。”小心翼翼的语气像是生怕惊扰了少年的病灶,让他更加疼痛。
“不……不行!不能去,医院!我不能去……段叔叔……”谢引棠激烈地摇头,拽着段照松的袖口不放。他不能去医院,他不能让陌生人看到他的身子。
直到上了出租车后谢引棠还缩在段照松的怀里小声呢喃着不去医院,态度强硬,额角的发丝被汗湿透,声音也越来越低。段照松被他磨得没办法,一路上问了半天谢引棠的家在哪里,少年也只是勾着他的衣角不言不语,已经到了医院大门又硬生生地让司机掉头往自己的住处开。
楼下有药店,还是先让柜员开点止痛药吧。段照松搂紧了谢引棠,轻轻拍着男孩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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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照松:感谢作者分配的金手指
无奖竞猜:炮灰男友递来的春药是否假冒伪劣❔
9 燥热
药效的滞后性让此刻的段照松仿佛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正文—–
谢引棠迷迷糊糊转醒时觉得口干舌燥,他费力地掀开眼皮,眼前的环境令他陌生。
身处的这间房子不太防潮,白色的天花板一角有几颗斑驳的霉块。屋内家具简单,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双人床和两个玳瑁色的衣柜,就只有被当作床头柜放在床侧的一张木桌了。墙上亮着一盏钨丝灯泡,墨绿色的窗帘被拉了起来,从室内看不见窗户有多大,也无法分辨现下的时间。
昏黄的白炽灯晃得谢引棠头晕目眩,他条件反射地想干呕,可是喉口的灼烧感却又令他不由自主地干咳起来。桌上凉着一杯水,谢引棠很想坐起来喝了它,但此刻他浑身无力,也没精力去思考眼下身在何处,秘密有无暴露,好在肚子已经不再像昏睡之前那般疼痛难当了。谢引棠转了转眼珠,努力挤压着口腔,企图分泌一些唾液止渴。
刚才半梦半醒之间,谢引棠的脑子里跑过很多画面。有何哲在餐厅里搂着自己喂果汁亲耳朵的,有对方送自己新款掌上游戏机的,有他去赴约之前先到发廊找段照松送蛋糕的……是了,段照松。自己昏过去之前好像也看到了段照松的脸,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
出过汗以后衣服黏在身上有些难受,谢引棠想挪一挪身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到苏醒以后的身体似乎又开始发烧了。
当少年再次因为胳膊无力而瘫回床上时,房门被叩响了。
段照松刚买完晚饭回来,卷着一身寒意进到房内,看到躺着的男孩睁开了双眼便快速来到床边半蹲在他面前。谢引棠的脸色不再苍白如纸,额角沁出虚汗,颧骨附近泛着薄红。段照松怕他是又发了高热,连忙就要去摸桌子上的退烧药喂给他。
“段叔叔……”男孩虚弱的声音低不可闻,仿若被砂纸磨过一般干哑。
段照松赶紧靠坐在床头扶起他,也不忘把被角给谢引棠掖好。男人用手背贴了贴谢引棠的额头,没有想象中的滚烫才松了口气。他端过杯子递到少年的嘴边,低头柔声问道,“是不是渴了?来喝点水。”
凉白开滑过喉管,如久旱的沙漠迎来一场甘霖。谢引棠靠在段照松的怀里,外套上残存的低温和刚刚咽下肚的凉水缓解了些许燥热,少年恢复了点力气,略侧过身环住对方的腰,把头埋进段照松的胸口汲取着飞速流失的清凉。
谢引棠昏昏沉沉的,本能地就要去寻能让自己舒适的位置。盖在身上的棉被好碍事,甚至连贴身的里衣也变得碍事起来。他闭着眼蹙着眉,扭动起身子不停地往面前带着熟悉味道的胸膛里钻。他自觉坦坦荡荡,倒是苦了从他刚刚贴过来就浑身僵硬的段照松了。
男人的两条胳膊滞在半空无处安放,谢引棠软成一滩水似的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身前,令段照松噌的一下红透了半张脸。虽说都是男人,但是如此亲密无间的姿势还是让他无所适从。况且……他打从心底里还是觉得谢引棠和其他小伙子不一样,男孩像是堕入凡间的精灵,美得摄人心魄。
段照松没来由地想到聊斋志异里那些书生夜半荒野碰到的绝世美人。看着谢引棠白里透红的侧颜,纤长微颤的睫毛,眉飞入鬓,口含朱丹。他觉得书里的那些鬼魅忽然一下子有了切实的长相,就跟怀中人一般无二。
越想越远了,段照松猛地甩甩头强行拉回思绪。他把头转向一边,双手扣着谢引棠的臂膀把他往外推,一边又哑声道,“小谢……躺,躺回去盖上,小心着凉。”像个即将落荒而逃的结巴。
“唔……热,好热……”谢引棠不满地嘟起嘴,眼皮仍未撩起。好不容易才在浅梦里找到一处解暑的清泉,他正要脱了衣服下水玩玩,又被一股陌生的力道拽离了岸边。他闭着眼睛抬手就要去掀衣摆,泉水就在眼前了,他一定要下去消暑。
段照松手忙脚乱地给谢引棠捋好衣服,生怕他再度着了风寒。几年前买的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只收拾出来了这一间卧室,隔壁用来堆放杂物,虽是南方城市没有暖气没装空调,可是平时自己一个人住倒也能将就。因为少年的固执不愿就医,他只能贸然带谢引棠回了自己家,没想到病中的男孩会这么黏人,丝毫没有平时清醒状态下的距离感,现下段照松有些后悔也有些为难。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游泳……”谢引棠委屈地瘪起嘴嘟嘟囔囔,到底是谁这么狠心,他都热得汗流浃背了还不让脱衣服。男孩把重心交给了紧箍在双臂上的大手,艰难地撑开一条眼缝。透过濡湿的浓黑睫毛,他感觉到面前有一个熟悉又模糊的人影,谢引棠耍赖般轻点着头又往前倒去,再次扑进了段照松怀里。
这次他更是变本加厉,柔若无骨的小手不断地在对方身上游走,神志不清的他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引棠又觉得口渴了,他一边像小狗一样趴在段照松的胸口嗅来嗅去,一边吐出一点舌尖微微哈着气。“水……要……喝水。”他贴到了段照松的耳根,气若游丝地低喘。怎么会这么热又这么渴,谢引棠怀疑他被人扔到了沙漠里。
段照松头皮都快炸开了,谢引棠刚刚居然毫无意识地舔了他的耳垂。男人半边身子都好似浸泡在酥麻的汤药里,他打着精神,强撑着理智才把缩成一团的谢引棠从怀里撕下来按回床上。
谢引棠再次啜泣了起来,“呜呜……你,你为什么又要走?你……你要去哪里?”少年一边哭一边去扯贴身的衣袖,双手不得章法地在身上乱揉,不一会儿又伸向半空去找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讨抱。太坏了,为什么要丢下他走掉。
段照松给男孩掖好了被角后便拿着茶杯做了逃兵,他在厨房里用冷水猛拍自己的脸。刚才谢引棠勾人又迷离的双眼,酡红的面容,沾着唾液的嘴唇,还有鼻尖额角那一丝晶莹剔透的薄汗,此刻都像是被揉在一起烧成了通红的烙铁,印在段照松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抖着手去抓被扔在一旁的塑料杯,余光看到身下鼓囊囊隆起的一大团。这太离谱了,他从来不是个重欲的人,为何只是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抱了抱就会起这种反应,就像是吃了……
灵光乍现,段照松猛地回想起中午在饭店里撞破的那件事。戴眼镜的男孩和他同伙的话言犹在耳,喝了那个东西以后就会乖乖听话,缠着他不放……只是当时谢引棠的应激反应,腹痛高烧让段照松一下子忘掉了。看来同伙没有说谎,那个药确实有效,只是药效的滞后性让此刻的段照松仿佛捧着一个烫手山芋,急得不知所措。
段照松握拳击向脑门,刚才就不应该过医院而不入,就该带着谢引棠去洗胃,现下他肠子都要悔青了。
“段……段叔叔,叔叔……”主卧传来的轻呼令段照松骤然回神,他还记得刚刚出来是为了给谢引棠倒水喝,只是现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之后宛如万丈深渊,段照松望而却步,徘徊在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理智的弦绷得死紧,潜意识里段照松知道什么才是君子所为,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赶紧去外面打120找救护车把谢引棠送进医院。可是当门后再度传来少年温软的低唤时,段照松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了门把上。
看一眼,我就再看他一眼……
段照松也不知道在体内横冲直撞的那股悸动代表着什么,他自欺欺人地将此定义为关心,明知门后可能出现什么景象却全然忘了非礼勿视四个字。
推开门后,男人被眼前所见震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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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泄火
合上房门的主卧像是一座孤岛,囚禁着两个失去人性与羞耻心的野兽。
—–正文—–
墙壁上的钨丝灯泡驱赶了一切黑暗,只有灯座底下有一小块不起眼的阴影。原本熟悉的主卧因为此刻床上蜷缩着的那个白得晃眼的人而变得陌生,段照松盯着谢引棠不断渗出细汗的光裸后背,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男孩听到动静转过了身,略撑起胳膊与门口胸口微微起伏的人影对视,“唔……段,段叔叔……我,好难受。”周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清晰地映在谢引棠的瞳底。
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便又因为支撑不住摔回了床面。身下的床单被滚皱了,一截被角被谢引棠含在嘴里,余下的部分被他的双腿夹紧,难耐地磨着,秋裤将掉不掉的半挂在谢引棠的小屁股上,臀缝若隐若现。
少年扭动着身子,额上的汗已经浸透了发丝,上半身湿得好似从水里捞上来一般,透白皮肤上的汗液被白炽灯折射出耀目的光泽。冷空气从未被关好的房门外泄进来一些,激得谢引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段照松急忙关上门,随着门锁落下时那一枚几不可闻的咔哒声,与寒风一并被关在门外的,还有一直束缚着自己的礼义道德。他微微吞咽了一下,缓步上前立在床沿盯着谢引棠,哑声道,“怎,怎么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天人交战一阵,段照松用力咬了咬舌尖,口中的血腥味令他脑中清明了片刻。不能再拖了,要去医院要去医院。他一边默念着,一边坐在谢引棠的身旁就要给人穿好衣服。
也不知谢引棠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就整个身子压上来把段照松按倒在床上。温香在怀,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泛着泪痕的烧红的眼眶,男人像个木偶一样摊开了双臂,丝毫不敢去碰眼前这具滑腻的身子。
谢引棠颤巍巍地往上爬,伏在段照松的胸口面对面看着对方,轻启薄唇,吐气如兰,“我……不能去医院,不是给你说过吗,坏叔叔……”细眉微蹙,透明滚烫的泪珠从嫣红的眼皮里掉落下来,滴在段照松微张的嘴里,咸的。
半撑着手臂有些费力,谢引棠俯下身子和段照松胸膛相贴。不似这个年纪其他爱运动的少年那样,男孩的薄乳软绵绵的,胸前两粒粉嫩的红果抵着男人厚实的胸肌轻蹭。
谢引棠的右手搭在段照松的左肩,低头把脸埋在对方的颈侧,呼吸着熟悉温暖的气息。看着眼前下颌上浮起的鸡皮疙瘩,他忽而动了些调皮的心思,“坏叔叔,我有一个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告诉你,好不好?”鼻音糯糯,柔软的耳语过后,谢引棠贴着段照松的耳朵往对方的耳道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调情的手法,激得段照松丢盔弃甲,胯间隆得更高。他情不自禁地把左手轻轻放在男孩的后背,汗液瞬间侵蚀了他的掌心。余光被少年细软的黑发占据,段照松喉口发紧,疯狂咽着唾沫,飞速跳动的心脏快要冲破他的胸膛,他抖着嗓子问,“什,什么……”
粉白脚趾曲起来,灵活地勾着秋裤的裤脚往下蹬。谢引棠眯着眼,一下下乖巧地轻啄段照松的下巴,刚刚冒出皮肤的胡茬刺激着他的樱唇,他很喜欢这种粗糙的触感,又伸出粉舌悄悄舔舐。
男孩牵起段照松的右手,不容抗拒地带着对方往自己身下探去。方才脱离他双腿的秋裤被随意地踢到床尾,堪堪暴露在光线之下的腿间充盈着大量透明的水渍,比谢引棠上身的薄汗更加泛滥。
“我……哈,唔嗯……我有,我有一个……呜呜,小穴……不,唔……不能,别人知道。”烈性春药让谢引棠浑身发麻,语无伦次地挂在段照松的身上娇喘,口水从嘴角漏出来,滑到男人的脖颈又被谢引棠乖乖舔走。“叔叔,你,要保密哦。段叔叔,我好……小穴好痒,哈,你,你揉揉……摸摸我好不好。”
指尖触到一处湿软的蜜地,段照松脑子里那堵不堪一击的墙终于轰然倒塌,数以万计的电流如万马奔腾之势席卷他的意识,吞噬他的理智。男孩下体的小肉棍跟他的食指一般粗细,原本应该是阴囊的位置平滑柔软,牝户之下一道溢满了春水的细缝正悄悄翕张。
秘密……这就是谢引棠的秘密,段照松心下巨震。他所接受的为数不多的教育里面根本没有对于这种异于常人的性别描述,而这种万里挑一的畸形身体无疑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冲击与震撼。
谢引棠不满段照松的痴愣,骑在对方的右手上自主地摩挲着小屄。指尖粗糙的薄茧滑过娇嫩的阴蒂,激得他不自觉地喟叹出声,“啊……好,好舒服,呜呜……”他拽着段照松的衣襟不断轻晃,略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摇尾乞怜,“段叔叔,揉揉小穴,求求你……”
谢引棠不再是平日里光芒万丈的小少爷,春药让他甘愿雌伏于男人身下,撅着屁股做个最淫荡下贱的婊子。
如果段照松没有带走谢引棠,如果不是他……那少年此刻的模样是不是就会被那个戴眼镜的学生看去了。
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燃起,不断上升的火焰带着段照松残存的理智飞向九霄云外。他坐起身把谢引棠按回床垫上,借着壁灯细细打量这具透着嫩粉微微发抖的年轻身体,少年的下半身门户打开,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这么一清二楚地暴露于人前。段照松双眼猩红盯着谢引棠男性器官下的阴穴不放,抽搐的肉唇从粉白的外阴悄悄探出了头,此时正肆无忌惮地朝外吐着淫水。
合上房门的主卧像是一座孤岛,囚禁着两个失去人性与羞耻心的野兽。
“唔,段叔叔,抱抱我……”谢引棠伸出胳膊,脑海里闪过几段他曾经悄悄躲起来偷看的色情片的画面,进入青春期后他时常因为身体的一些反应而苦恼。他想借助影片去探索身体的秘密,显然无功而返。但此时再度回忆起片中男女主角暧昧的前戏,他便有样学样起来地勾引起了面前的人。
谢引棠如愿以偿地跨坐到了段照松的怀里,环着对方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吸舔着男人的喉结。下身不听话地乱蹭,只把满腿的骚水都抹到了段照松的裤子上。
段照松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左手揽着谢引棠盈盈一握的纤腰,右手机械地在少年的臀缝穴口来回揉按。上次做这档子事都快是二十年前了,谢引棠的身子比女人还软,软得令他恍惚。
娇媚的嘤咛充斥着段照松的耳道,谢引棠攀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呻吟不止,“呜呜,啊……摸到了!段,段叔叔……快一点!唔,小屄好空,你,你进来抠一抠……啊!”阴蒂每每被触碰的时候谢引棠都颤声淫叫,不够……还是不够,他想有什么东西能插进来,插进他的穴里。
少年的放荡与平日判若两人,明明看起来是个乖巧单纯的孩子,怎么说起荤话来净惹得人面红耳赤。段照松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谢引棠有意识的引诱折磨得他快要把持不住了。他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少年的嘴,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
谢引棠掰开段照松的手,向后仰去倒在床上。他拽着对方深色的手掌,贴到脸颊蹭了蹭。谢引棠撩起眼皮,氤氲朦胧的笑眼像是一把小钩子,钻进段照松的眼睛直达他的心底,悄而轻的挠了挠。
男孩皱了皱鼻子,咯咯地笑起来,“坏叔叔……好坏。”嘟囔了一句又把段照松的食指含进嘴里,柔滑的小舌抵着粗粝的指节慢慢吮吸,含糊不清的呓语伴随着涎液一并从嘴角溢出来。他自己湿漉漉的,就想把别人也变得湿漉漉的。
“叔叔……棠棠也想被舔舔。”谢引棠对着段照松示弱,一双含笑的眼眸水雾迷蒙,他抬起一只脚蹭了蹭段照松的胳膊,很快脚踝被男人抓在了手里。男孩捂着红润的脸颊,伸手抚过下身那个多余的蜜穴,带出一手的淫液在两人的眼前晃了晃,如喝醉了酒一般娇羞地低喃,“舔舔这里,好不好……”
段照松被那笑容蛊住了,虽然脑子里还有一道声音在怒吼着阻止他,他依旧无法自控地俯下身子,把脸埋进了谢引棠的腿间。
细密的吸咂声很快从床沿边两具身体的交贴处传来,这种事情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段照松含着谢引棠的小穴激烈地吮吻,眼前的阴阜一丝毛发也没有,被他的口水沾得亮晶晶的。
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不长毛的女阴俗称白虎,白虎性淫,段照松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谢引棠也不全然算得上是女人,段照松想想便罢,再度专注地吸舔着少年的屄穴。
“呜……啊,啊!叔叔……段叔叔!不要,不要吸……啊!”谢引棠咬着指尖哭叫,阴蒂被卷进嘴里翻来覆去地蹂躏勾舔,要命的酥麻从屄口的嫩肉一路蔓延到他的神经末梢,爽得他头皮发懵。少年一手抵在段照松的发顶微微推拒,摇着头轻泣不止,“要……要去了!呜呜……段叔叔,哈啊……!”
更多的汁液涌了出来,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段照松的鼻腔。他毫不在意地把谢引棠喷出来的淫水咽进喉咙,扣着对方的小屁股把脸埋得更深。大手抓得肉臀满是红痕,他掰开眼前似白面馒头一般的阴阜,鼻尖抵着肉蒂刮蹭,舌头在男孩的阴道里来回搅动,嘴唇张合吮得小阴唇滋滋作响,段照松像犯了毒瘾似的吃不够谢引棠的花穴。
那春药融进了谢引棠的骨血,又化作体液代谢出来被段照松大口吞下。男人也被传染了,否则他怎么也像发了情的雄兽,狂热地用厚舌一遍遍奸污身下人的雌穴。
阴蒂被嘬得又红又肿,谢引棠被他舔得要发疯。细窄的腰向上弓起,肉穴里的骚水源源不断,眼泪鼻涕口水也一并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好难受,可是又太爽了。谢引棠攥紧了身下的床单高声哭喊,这种欢愉如果能持续一辈子该多好……
快感一浪高过一浪,脑子倏地一片空白,谢引棠张着嘴急促喘息。刚刚他迎来了今晚最剧烈的一次高潮,清淡的精液从细小的马眼射出来,淫穴被吸舔得痉挛着不断吐水,把段照松的床单染湿了一大片。
段照松终于放开了谢引棠,没有暖气的冬夜里身上的衣服却被汗湿透,他撑着床沿看着胯下撑起的大帐篷,粗重的鼻息在这安静的小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到此为止就可以了……忽略掉私心,刚才的所作所为勉强可以解释为出手相助帮少年泄火,不可再往前一步。段照松咬紧了腮帮子,额角青筋暴起。
谁知过了不应期的谢引棠又像水蛇一样缠上来,他又想要了。借着未散尽的药效,他黏糊糊地舔舐着段照松的耳垂,很快又俯下身子。男人胯下的情景他早就尽收眼底,谢引棠不由分说的就要去掏段照松的鸡巴。他看过片子,知道该怎么吃。
段照松急忙扶起谢引棠的肩,避免对方做出让自己和他都后悔的事情。谢引棠侧过头不解地看着他,“段叔叔?”礼尚往来,段照松刚刚让他舒服了,他也要让段叔叔舒服。况且……花穴里传来的空虚感让他不自觉地夹了夹腿,他还想再舒服一次。
看着段照松不为所动,谢引棠有些着急。他故技重施,贴上去用湿淋淋的小穴磨对方蛰伏在布料之下鼓胀的性器,满意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谢引棠愉快地扬起了声调,“叔叔……插进来嘛,棠棠……给你生孩子。”
其实谢引棠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身子能不能怀孕,现下只不过是为达目的信口胡诌。只是他贴着段照松的鬓角柔声引诱,便没有看到对方瞬间失神的表情,为数不多的情欲也在脸上一扫而空。
少年没有等来段照松的回应,便自顾自地再次俯下身子去拉对方的裤链,等段照松被他舔硬了,总会插他的穴来肏他。刚才男人舔他的时候那般凶狠卖力,谢引棠早就抛下了所有礼义廉耻,眼下止了这具淫荡身子的痒才是当务之急。
“照松……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女人的话突然从幽冥深渊传来,久远的回忆沉甸甸地击打着段照松的大脑。
孩子……他本来也有一个孩子,他给孩子把名字也取好了。可是孩子不见了,安宁也不见了。
如一盆冷水骤然浇下,段照松没有了男欢女爱的兴致,只是胯间的欲望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他看着男孩笨拙地要去脱他的裤子,苦笑一声,抬手抚上了谢引棠的后颈。
或许早就该这样……男人手下稍稍用力,少年便忽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红唇隔着裤子抵在段照松翘起的鸡巴上,鼻间呼出的热气惹得他又不自觉地抖了抖。
段照松给谢引棠清理好满身的污秽后替他穿上了衣服,又费劲地换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褥。好在刚才谢引棠消耗了不少体力,很快便睡熟了。等男孩妥帖地缩在被子里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段照松才起身走出了房间。
客厅昏暗,只有窗外目睹一切的明月泄进了半缕银辉,连月华也在斥责他的趁人之危似的。
荒唐的一夜,不能被留在记忆里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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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if线一夜情老梗有人感兴趣吗?没有的话当我没问……因为废文没有敲彩蛋功能,在想要不要新开一章贴这个,毕竟跟主剧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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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客与女装小男妓的一夜情
—–正文—–
“啪!”玻璃碎裂的声响划破夜空。
一个衣衫不整的短发女孩拽着裙摆跌跌撞撞地从整条红灯区最大的那道门帘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往后看,生怕被追出来的伙计拖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段照松刚刚收完租经过巷尾,便被一个绵软温热的身体扑了个满怀。他低头看去,一个口红糊了满嘴,眼尾湿红的小男孩正抱着他瑟瑟发抖。
为什么来人穿着红色吊带裙他还是一眼看出对方是男性,只因少年纤长的脖颈处坠着一枚精致的喉结,低胸裙下白腻皮肤也是一马平川。男孩握着段照松的手腕不放,一开口,清脆爽朗的声音便更加坐实了他的推测。
红唇嗫嚅着,“带我走……”
男孩被打横抱起,宽大的红色裙摆倏地消失在巷尾的墙角。
段照松住处所在的这条街从下午开始就停电了。此时屋内正燃着一根白蜡烛,烛影摇晃,在灰白的墙壁上映出两道交叠的人影。
“唔……好,好深……哈啊!”娇吟像是被蜜酿过的美酒,淋在段照松的耳畔心头,惹人迷醉。男人猛烈地挺胯,伏在少年的身上不停地耸动着腰肢,一遍又一遍用粗壮的男根侵犯那半路领回家的雏儿的娇穴。
对方在路上便发了春,揽着段照松的脖子乱七八糟地舔吻带着胡茬的下巴。少年浑身泛粉,鼻尖眼角都透着薄红,小鹿般灵动的大眼含了一汪清泪,欲落不落。
到家发现停电后段照松赶忙点了一支蜡烛,男孩的情况有些差,他想先帮着检查检查。可是在看到对方身下异于常人的性器官时,他震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是小巧精致的阴茎此刻因为春药而胀得深红,再往下,粉嫩的阴阜微张开一条缝,大片的淫水沾得满腿都是。
段照松忘了动作,便被少年趁虚而入地扒下了裤子。男孩把滚烫硬挺的肉刃握在手里,心里想着窑姐教他的那套功夫就开始毫无章法地吸舔男人的阳根。
确是个没经验的雏儿,段照松看着他跪在地上急不可耐地含自己的鸡巴。
罢了,总归是出来卖的,提前教教他也好。
段照松一把捞起了地上的小人儿扔到床上,双手一用力便把那人身上粗制滥造的吊带裙撕成两半。他伸手揉了一把男孩的女穴,昏黄的烛火照得不真切。他细细地摸,从穴口探进去触及一片肉膜,湿滑软弹倒是给他摸了个清清楚楚。
对方在他身下抖个不停,软绵绵的呜咽倒像是小兽发出来的。段照松轻笑一声,抬手解了皮带搭扣拉下裤链,低头把少年的耳垂含在嘴里情色地吸舔,他沉声道,“第一次有点疼,忍忍。”
虽说有媚药的辅助,雌穴从刚才起便一直水流不止,早已适合接纳性器的入侵。可是段照松粗黑狰狞的巨龙对于未经人事的嫩穴来说到底还是太大了,他费了半天劲弄得满头大汗才让男孩把他的阳物全部吃了进去。
床单落了红,男孩在段照松的怀里缩成一团,哭哭啼啼地捶他的胳膊说太大了好痛,男人也只是低笑着温声诱哄,“不怕了,都吃下去了,宝宝好厉害。”说罢也不顾对方的推拒,更加猛力地抽插起来。紧致的甬道牢牢吸着段照松的鸡巴吞吐,令他爽得在身下人的耳边不断轻喘。
渐渐的,小东西似是也得了趣,一条细腿抬起来挂在精壮的腰上,双手勾着段照松的脖子浪叫,“呜……慢,慢一点,叔叔……哈啊!小屄,小屄好酸!嗯啊!”
“大鸡巴干得小屄爽不爽,嗯?”段照松松开吮了半天的奶头,转而贴上眼前白嫩的脖颈吸出几枚吻痕。勾起腰间的腿搭在手腕,胯下仍撞个不停,他一边舔舐对方的下巴一边问道。
粗俗不堪的荤话令少年更加兴奋,他被肏得泪眼婆娑,像个小淫娃般不由自主地摇头呻吟,“呃啊……太,太大了……要坏了,坏了呜呜,叔叔轻一点……不,不要了,啊……!”
不要?怎么可能不要。下面那张湿软娇嫩的小嘴紧紧地绞着他的肉柱不放,段照松盯着男孩一脸沉溺又快活的酡红,加大力度往那令对方极致欢愉的地方撞去。猛地加速令男孩破碎的哭喊快要掀翻屋顶了,段照松不想他吵着邻居,双手插入纤细的指缝十指相扣,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口舌生津,淫靡的银丝拉断在男孩的嘴角。缠绵的深吻结束,段照松略放慢了身下的节奏。他认真地看向那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眼底,温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吻得七荤八素,小嘴刚一恢复自由便微张着不停换气。男人的眼神似是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他呆滞地盯着刚才欺负了自己老半天的叔叔的嘴唇,毫无防备地开口道,“谢,引棠。”
段照松勾起唇角,低头吻了吻谢引棠的眉心。小家伙挺乖的,以后留在身边照顾也不是不行。
街边的路灯直到凌晨才亮起,而段照松这间屋子里的烛光一直摇晃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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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疏离
有一千句关心,也不合适让许毅舟代为转告。
—–正文—–
凛冽的北风打着旋吹过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卷起几片枯叶。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大课间,站着和平安夜那天偷偷跑来这里说话的同样的两个人,只是当下的气氛与彼时全然不同。
“分手吧。”谢引棠看着面前的高个子男生说到,“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何哲站在寒风里,略低着头看向谢引棠,身形显得有些佝偻。他不安地咽了咽唾沫,上前一步想去牵谢引棠揣在校服兜里的手。
“谢……”
男孩不等他叫完便后撤了半步避开他的手,眯起眼不紧不慢道:“何满,1978年生,M大法学系大三在读,是你堂哥。1月24号在明霞酒店一楼洗手间给了你一袋东西,你取走后放进了给我喝的橙汁里。”谢引棠看着对方呆滞的神情继续补充,“我的抽血化验单,杯子里的饮料成分报告,你和何满一同从洗手间出来的录像,以上物证;洗手间外听到你和何满对话的人,人证。我都保留好了,不想参加不了高考就去吃牢饭的话,以后别再来烦我。”
谢引棠一双可爱圆润的小鹿眼此刻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在看地上一摊烂泥似的睨着何哲。他的手心在衣兜里微微泛着虚汗,其实除了托私家侦探查到的何满的个人信息,别的所谓证据都是谢引棠编出来唬何哲的。他见对方还傻愣着没反应,舌头顶了顶上颚色厉内荏道,“还不滚?”
何哲似乎今天才真的认识了谢引棠,哪里是身娇体软的小兔子,开口说出的话如淬了毒的冰刀子似的令他胆寒。何哲在谢引棠这里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是连缓刑也不配有的。他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留谢引棠一个人在这里。
曾经花言巧语说的“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果然是骗他的。谢引棠看着何哲落跑的背影,虽然明知对方是个人渣,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遇人不淑。
酸胀的热气从他眼底上浮,谢引棠的脑子里恍然闪过几天前在段照松的家里醒来的记忆。
他择床,天不亮就在陌生的房间里睁开了双眼。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飞速地在谢引棠的脑袋里奔涌,他爬起来后臊着脸慌慌张张地穿衣服。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当着段照松的面说出那种不知廉耻的话,还像个欲求不满的荡妇一样勾引他求他来肏自己。
相比较在男人面前表现出的种种失态,谢引棠似乎没有因为自己的秘密被段照松知道了而担忧。他并不排斥对方的靠近,对于这个人,谢引棠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的信任……
心里有事,便没留意要放轻动作,谢引棠拧开卧室的门便把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的段照松惊醒了。
也不知这么冷的天他是几时困得睡了过去,双手揣在袖管里,在沙发上冻得缩成一团也不知道进房里暖和暖和。骤然睁开的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熬了一夜,下巴上的胡茬肆意生长。
谢引棠冷不丁地想起前一晚舔舐那些胡茬的感觉,还有那些胡茬在自己身下扫过的触感。他腾地羞红了一张脸,不敢再看段照松,慌乱地扔下一句“我走了”便冲向大门,把男人一句“我送你”关在了屋内。
“唉……”谢引棠长吁了一口气,他很聪明,稍稍思考便会知道前因后果。他大可以把一切冲动都推到药的身上,只是请病假的这几天,午夜梦回时那些旖旎的画面总会让他不愿醒来,梦里梦外都脸红心跳。
谢引棠踢了踢脚边的小树枝,正打算回去上第三节课,转过身便看到许毅舟在墙角鬼鬼祟祟地躲藏。他缓步上前,在对方看着他尴尬地挠头的时候好笑道,“躲什么呢?”
许毅舟支支吾吾地一会儿问他身体好了没有,一会儿说下周期末考了还没复习好,一会儿又说快打铃了赶紧回去上课。谢引棠看对方笨拙的样子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头,他拍了拍许毅舟的肩,坦然道,“何哲是我前男友,那混蛋趁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下药,五分钟前我已经把他踹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说完又挑眉笑了笑。
“嗐,我就说,靠!这小兔崽子真不是个东西,你等我叫人帮你收拾他,不把他门牙打掉了我不姓许!”许毅舟早已看出了谢引棠和何哲的关系,不过从来没有介意过同桌是同性恋这回事。他朝着空气挥了挥拳头,似乎何哲就在他面前。
两人一同朝教学楼走去,许毅舟还是不放心地瞥了眼谢引棠,“班头说你请了一周病假,怎么今天过来了,你现在没事了吧?”
谢引棠摇摇头,请假本来就是为了留时间调查何哲和他哥,前三天他还瞒着家里假装在上学,还好外婆没有因为他周一早晨才回家而生气。
“你回来了正好,我今天下午想去段叔那儿理个头,咱俩一块儿呗,你不周五都会去的吗。”许毅舟道。
突然间听到段照松的名字让谢引棠心跳漏了半拍,他侧过头揉了揉鼻子道,“我,舅舅今天回家了,要去外面吃饭……你自己去吧。”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段照松。
许毅舟闻声点点头,捋了一把刘海,“行吧,那我自己去咯。对了,谢谢你的蛋糕,很好吃!”同桌说着拍了拍谢引棠的后背。
*
“欢迎光临。”前台的小猫不知道第几次打招呼了。段照松正在剪头发,闻声回头看了看,这一周以来每当有人推开门他便会如此。虽然心里早已接受了谢引棠不会过来的现实,但在又一次发现来人不是他的时候眼神还是暗了暗。
“段叔,我来剪头。”许毅舟扬着笑脸走了进来。
段照松给手边的顾客修好了鬓角,拿过海绵刷走对方脸上的碎发,一边转身吩咐陈波道,“先帮忙洗洗。”
许毅舟的母亲周三的时候从老家回了清州,第一件事便是跑来找段照松问相亲的情况。男人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心乱如麻,谢引棠每周三都会来店里报到,这次缺席了。也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两个人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这样也好,毕竟……太荒唐。
“问你呢,发什么愣啊?”周芬不满地看着段照松,“小孟周日晚上就跟我打电话了说觉得你很不错想处处,我当时不在这边也不好问你,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女人,你要是也觉得好,这种事你就主动点,啊。”
当时段照松一边理发一边开小差,周芬的话他也只是囫囵听了几个字,在下午五点店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往门口望了望,发现不是那个熟悉的人才敷衍地回了两句知道了。他其实,是想对那晚的事做个解释,可能没有机会了。
晚上他在店里便接到了孟小婉的电话,女人在电话里很殷勤,约好了周四下了班就来他这里烫头发,段照松只能应下了。陈波本想打趣他几句,看到男人蹙起的眉头又闭上了嘴。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晚上没有晚自习?”段照松给许毅舟披好了帆布,犹豫了一下开口,他其实想问谢引棠,可他没有立场问。
许毅舟没心没肺,抖了抖面前的帆布抬头从镜子里看向段照松,“下周一期末,高三从今晚开始放假啦。今年不是过年晚嘛,学校的意思是不要耽误了一模,下学期早点开学。”
段照松点点头,“嗯……那考完就放假了,过年有约同学去哪里玩吗?”有约谢引棠吗。
“应该直接回老家了。哦,不对!还有件事儿。”许毅舟忽然正襟危坐,“放假前我要揍一个人,小王八蛋敢欺负我同桌,我弄不死他。”咬牙切齿的,说着在帆布下摩拳擦掌。
“你同桌,怎么了吗?”段照松不动声色,假装淡定地问到。
“有个王八蛋欺负谢引棠,害他病了一周今天才回来上课,考完了我就把他拖小树林里面打一顿!”许毅舟忿忿不平。
虽然知道许毅舟说的不是他,段照松还是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原来是请了病假,松了一口气之余男人又有些担忧。他手下动作不停,跟坐着的男生随意聊了聊谢引棠的情况,知晓他无大碍才放下心来。那晚少年病殃殃的,他总害怕对方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有一千句关心,也不合适让许毅舟代为转告。段照松咽下了挤到嘴边的话,给许毅舟收拾好了便要送他出门。
玻璃门再一次被推开,结账的男生和门口站着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小舟!”
“孟阿姨?”
孟小婉昨个才在这里做完了卷发,今天又在下班后准时过来报到。对方热情太盛,段照松有些无奈,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女人“处一处”。
“原来我妈说要给你介绍的对象是段叔啊,那可太好了!段叔人超好的,嘿嘿,你们俩的喜酒可一定要请我啊。”许毅舟一脸笑开了花。
段照松还未开口,孟小婉便娇羞地捶了捶许毅舟的胳膊道,“胡说什么,八字没一撇呢”说着又悄悄觑了一眼段照松的神情。
许毅舟很识相地不当电灯泡,拉着陈波说要去打夜球,把段叔和孟阿姨留下来沟通感情。
“呃,那我……请你吃顿饭吧。”段照松局促地开口道。
孟小婉点点头,笑得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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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彷徨
那份负担不该被用来影响他即将开始的新感情。
—–正文—–
清州一中的高三上半学年期末考在立春将至的前两天结束了,五九已过,这座地处中原以南的城市开始缓慢回温。
学生们考完最后一门综合回到了各自的班里,听班主任交代寒假以及下学期开学的安排。谢引棠的座位在教室最里侧的窗户边,此时他正支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看向窗外灰白的天色。
第九天,从段照松家离开再没去找他之后,今天是第九天。
生日那晚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的是那些由皮到骨过电般的触感,模糊的是段照松的神情和他说过的话。男人似乎没怎么开口,一直都是谢引棠在唱独角戏。
或许,那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负担罢了。
谢引棠曾在周五的晚上趁着天黑远远在街角望了一眼发廊的玻璃门。他看到许毅舟剪完头发正要从店里走出来,却停在了原地和刚刚进门的长发女人笑着打招呼。段照松显然也是认识这个人的,女人背对着他看不见长相。
很快许毅舟有说有笑地拉着陈波出门往学校的方向走,不多时段照松也和那个陌生女人一起出来了。理发店熄了灯落了锁,二人朝着相邻的另一条街走去,女人一脸幸福的笑容他即便隔了一百米也看得清清楚楚。
是了。他过生日那天段照松好像是要去相亲来着,只是男人当天的约会因为他那段小插曲而被迫中断。不过似乎并不影响结局,现在看来确如他所言,段照松相亲成功了。
那份负担不该被用来影响他即将开始的新感情。
谢引棠揣在衣兜里的大拇指磨了磨食指的关节缝,他刻意去忽视心下泛起的异样,多看了两眼段照松的背影便转身往公交车站走。本来要接他的司机去了火车站接舅舅,谢引棠没有完全欺骗许毅舟,他决定自己回家吃碗面。
“嘿,嘿!发什么愣啊你?班头都走了。”许毅舟够着脖子伸出五指在谢引棠面前晃了晃,他这个同桌从班主任开始讲话时便趴在桌子上神游天外,一点也不给德高望重的小老头面子。
男孩慢悠悠地直起身,右脸颊被手背挤出了一个小红印。怪可爱的,惹得许毅舟不自觉地抬起食指想戳一戳,又被谢引棠躲过了。
“布置了什么作业?”谢引棠问。
许毅舟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回他,“班长她们已经把卷子都搬过来,喏,你看上面,也就那么七八十套吧。”他说着朝讲台努努嘴,“我真是服了,拢共就休息这么十来天,掐头去尾的还有个什么小灶行动,哪儿写得完啊!”
谢引棠闻声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小灶行动?”
“不是吧我的弟,你是一句话都没听啊!”许毅舟接过前排源源不断传过来的卷子,取走他和谢引棠的份然后白了他一眼。
确实没听,刚才那半个多小时谢引棠都用来开小差想另一个男人了。
同桌疲惫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咱俩八成都跑不掉,期末考年级前五十寒假另有安排,刚班头直接明说了,就学校附近找个小房拉个班,前五十到时候再抓一抓冲冲分,等三月一模了好跟三中争一下市第一。”
谢引棠听罢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刷题快,但是休息的时间要被逼着再来学校这边上小课让他有些抵触。看着其他同学收拾好寒假作业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教室,谢引棠垂下眼睛吹了吹额发。
许毅舟见他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凑近盯着他的黑亮瞳仁问道,“唉,你病好全了吧?不会影响你发挥掉出五十名之外吧?”
您可真是多虑了!谢引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靠!我差点忘了,还要揍姓何的那个孙子,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堵后巷了我得赶紧过去!”许毅舟说罢,抄起还垮着半边拉链的背包往背上一甩便风一般地冲出了教室门,谢引棠来不及出言阻止。
没一会儿他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扒着门框朝室内仅剩的他的小同桌喊到,“段叔前两天还问你来着,你要不待会儿去他那里报个平安呗。走了啊拜拜!”
许毅舟是火急火燎地走了,留谢引棠一个人在教室里看着空白的黑板发呆。
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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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跟踪
二人同时开口,只是一个是光明磊落的关心,一个是不打自招的抵赖。
—–正文—–
重点学校的老师卷子判得快,3号一天便评完了高三八百多个学生的期末成绩。谢引棠和许毅舟在同一晚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让他俩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就到学校门口租好的居民楼里参加寒假补习,一直上到腊月二十七那天。
许毅舟没法随父母一起回老家,只得暂时一个人留在清州了。周芬临走前托了段照松抽空看一眼儿子,又私下里跟孟小婉打了招呼,让她趁这段时间可以一起帮着照顾照顾许毅舟,好好跟段照松增进一下感情,孟小婉一口答应。
“你刚才说,晚上有人去你家给你做饭?谁啊?”谢引棠写完了最后两题诗词鉴赏,放下笔揉了揉右手腕。
虽是补习,老师还是每天给学生们留了两小时来完成作业。许毅舟趁语文老师出去休息的片刻,拿了藏在桌斗里的零食递给谢引棠,“孟阿姨,我妈的朋友,跟我们是同乡。”他一边往嘴里塞辣条一边道,“昨晚打电话说今天要来给我做晚饭,还说要我把段叔也喊上。哦对,他俩现在正处对象呢!”
谢引棠猝不及防听到最后几个字,刚入口的辣条便呛到了喉咙,惹得他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湿润的大眼睛很快挂上了一圈红晕,许毅舟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给他递水,“就这也能辣着你啊?下次带糖给你吃吧。”
“他们,谈恋爱了?”谢引棠小口啜着凉白开,垂眸问着同桌,声音很轻。
许毅舟点点头,往后仰靠在了木椅背上。小房间里大部分同学都趁老师不在小声闲聊,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里。“应该在谈了吧,孟阿姨经常去找段叔,我看八九不离十了。昨晚还问我今天穿什么衣服好,我看她挺喜欢段叔的。”一个是认识多年的阿姨,一个是交情似铁的朋友,许毅舟愿意和谢引棠分享孟阿姨的喜悦。
看着对方轻轻扬起的嘴角,谢引棠握起笔抿紧了唇,又翻开了一本物理习题集做了起来。
“喂喂喂,你歇会儿呗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许毅舟瞥了一眼谢引棠的动作,不由被他带得有些焦虑,“而且现在是语文自习!你写物理也太不把老文放在眼里了吧。”他压低声音威胁到。
谢引棠不为所动,继续专注地在练习册上写写划划。笔尖触及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周遭同学们的说话声填满了谢引棠的耳道。他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纷杂的心绪才能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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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原是有些萧瑟的街道也被大红灯笼添了许多喜气。小年这天下午,百货大楼里挤满了人,都是出来置办年货的。
给段照松打下手连续忙了几天后,陈波跟老板告了假,要回李棠村团年。段照松给他封了两百块的红包,跟他说过完十五再回来也行。
看着此刻琳琅满目的商品,身边的人摩肩接踵,段照松微微叹了口气。好热闹,不过今年可能还是得一个人过年了。
“段哥,票我买到了,进去吧?”冷不防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段照松回过头,看到孟小婉扬着一张笑脸看着他,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电影票。
两人自上周一起吃过晚饭后,今天算是正儿八经的第三次约会。前两天许毅舟叫了自己去他家吃饭,段照松本想着他母亲不在,过去帮他开个伙也行,后来得知孟小婉会去做饭,还是推辞了。
单身了十几年,段照松早已忘了如何去与一个陌生女人从萍水相逢走到谈婚论嫁。孟小婉太热情,他一直推三阻四的人家也不恼,不过小年这天他到底还是没有拂女人的面子,应了她的邀一起出来看电影了。
检票的时候段照松往身后望了望,其实从中午吃饭时起,他便时不时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背上,但是每每回头总是一无所获。刚刚那种感觉又来了,他飞速地回身,除了攒动的人头,什么也没发现。
孟小婉用胳膊推了推他,疑惑道,“怎么了?”
段照松摇了摇头,跟她并着肩朝着工作人员指示的放映厅走去。
电影是贺岁档喜剧片,虽是已经上映了一个多月,影院的上座率依旧可观。投射在大荧幕上的诙谐逗趣的画面与台词总是引得众人捧腹大笑,段照松却不太能与其他人保持同步。
刚才坐下没一会儿,顶灯熄灭以后放映厅内的光线骤然减弱,只有幕布上的白光映照着观众席。段照松整理衣摆与座椅时随意地四下看了看,恍惚捕捉到身后的角落里一张熟悉的面孔,待他再要仔细看,又发现那个位置空无一人。
他心里藏着事,便没有认真去欣赏剧情。几次趁着大家被逗乐的时候他都会不着痕迹地再往那个角落看去,只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段照松有了一个猜测。他在男女主角在咖啡馆重逢聊天时,侧过头跟孟小婉耳语了两句,便起身离开了放映厅。出来以后他刻意放轻了脚步,一边朝电影院后门的洗手间走一边凝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在他即将转弯时,后方传来了木门被推开时轻微的嘎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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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引棠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段照松碰面。
两分钟前他见盯了半天的男人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可是电影还没放完,他身边的女人也没有和他一起走。虽说推测他可能只是出来上个洗手间,谢引棠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男孩竖起耳朵追踪段照松的脚步声,却在转弯的刹那跟对方撞了个满怀。看着段照松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谢引棠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半个月前两人共处的那一夜的回忆突然如排山倒海之势浮现在谢引棠的眼前,少年尴尬地攥紧了右手,耳尖通红。
“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有跟着你!”
二人同时开口,只是一个是光明磊落的关心,一个是不打自招的抵赖。
谢引棠瘦了,这是段照松再见他时的第一反应,本就小巧的脸蛋现在都看不见颊边的软肉。他左手有些发颤,想要抬起来抚摸对方的脸,却又生生忍下。数日以来,压在心头那团不可名状的乌云忽地散开了,男人感觉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今天还要补习吧,你怎么……”段照松看着他略微垂下的小脑袋,头发又有些长了,谢引棠好久没有去找他理过发。
少年倔强地鼓起半边脸,把目光瞥向一边道,“自习,逃了。”说罢又蹙起一双细眉,似是在后悔自己怎么乖乖地就接了男人的话茬,又咕哝了一句,“不要你管。”
段照松眼波微动,右手大拇指搓了搓食指的关节,见对方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意思,抿嘴温和地笑了笑,“头发,该剪剪了。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辛苦了。”
谢引棠却忽然发了性子,红着眼眶看向他,语气恶狠狠地,“都说了不要你管!”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滴在了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你是我什么人,你管我做什么?”
金豆豆不断地从男孩的眼皮里溢出来,积攒了半个月的彷徨与难过爆发了,他好委屈。谈了三个多月的男朋友只想玩玩他,好在他没有真的在他身上栽跟头。认识没多久的叔叔知道了自己最深层的秘密,还那般欺负自己,虽说主要责任不在他,可是他怎么能玩弄了自己的身子,转头就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
都当他谢引棠是什么人,随叫随到,随玩随扔的破烂吗?如今一边跟相亲对象约着会,一边还假惺惺的做出这些关心的姿态,给谁看。
难以抑制的哭腔被小心翼翼地捏着,少年也怕引来了其他的人。他抬起胳膊把眼泪蹭到了袖子上,便要转身离去。不该听了许毅舟的告密便偷偷出来玩跟踪游戏,今日又是丢了一回大脸了。
还未迈出一步便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随即撞进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胸膛里。谢引棠的发顶抵着段照松的脖子,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喉结的滑动。他怎么长得那样高,肩膀好宽,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罩在了怀里。
段照松只是揽着谢引棠不说话,厚实温热的大掌轻抚着他的后颈与脊背,任由带着体温的泪水沾湿他的前襟。他没法看着男孩哭而无动于衷,只是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安慰对方,段照松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他只能一遍遍地道歉。为那晚的趁人之危道歉,为让谢引棠流泪而道歉。
他抱着谢引棠安抚了很久,除了一声声低不可闻的对不起,更多的话他也开不了口。他想说,那晚的事我们都忘了吧;他想说,我可以补偿你;他想说,你还年轻,这只是一些小挫折,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他想说,现在抓紧时间学习才最重要……他想说的有一大堆,可他又凭什么和谢引棠共情去指导他该如何做?
说到底,还是自己对不起他。
段照松在外面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孟小婉找了出来。女人沿着头顶的指示灯一路走,很快便看到了背对着自己坐在出口圆椅上的男人,只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二人听到了她的高跟鞋声,一齐回头。陌生少年哭过的双眼有些微肿,鼻头泛红,孟小婉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对方刚一看到她便站起身对段照松道,“我先走了,再见。”鼻音重得令她听得不太真切。
段照松很快也站了起来,上前一步立在孟小婉跟前,匆匆地道了歉又扔下一句“那是我侄儿我得送他回家”,也不等女人出声制止,便头也不回地跟上了走出去很远的男孩。
侄儿?周芬不是说段照松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吗?孟小婉眯起眼睛,相似的画面乍一下滚动至脑海,她想起来了。
明霞酒店里惊鸿一瞥的病美人,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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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入梦
在梦里,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的。
—–正文—–
“咱们走吧,诶?这谁钱包啊?”李清站起身,看着地上疑惑道。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呢?!”刘元着急忙慌地摘下墨镜冲着地面一通乱瞅,很快反应过来朝李清故作惊喜道,“我又能看见了,这是爱情的力量!”
荧幕上的剧情走到这里,放映厅里的观众都一边鼓掌一边哄堂大笑起来,大家都被男主角刘元的幽默逗乐了。
谢引棠也忍不住笑出声,往左靠了靠把下巴搁在段照松的肩头,凑在对方耳边悄声道,“大骗子,就会骗他女朋友!”说完又不悦地抬手揪着男人的脸推过来面朝自己,“你怎么不笑啊?明明这么好笑,哼!”
段照松浅浅地勾了勾唇,右脸颊的酒窝浮现在谢引棠的眼前,他盯着那酒窝发愣,不自觉地仰头闭上眼,吻上了对方的侧脸。
再度撩开眼皮,周遭的环境瞬间切换,二人身处和电影中装潢一样的露天咖啡馆里。段照松去给谢引棠买咖啡,男孩悠闲地玩着掌上游戏机,初夏的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一把游戏结束在game over,谢引棠蹙眉把玩具扔到桌子上,转头四顾寻找男人的身影。
很快段照松端着托盘回来了,谢引棠高兴地正要起身去接,忽然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们俩越靠越近,女人的脸是模糊的,可是上半身恨不得黏在段照松的肩膀上。
“您好,这是您的拿铁。”段照松挂着职业微笑,穿着一身侍应生服装弯腰放下了咖啡。
谢引棠怒上心头,拽着男人的袖口问,“她是谁?她为什么挽着你!”一边说一边还要去扯对方胳膊上那个涂满了红指甲的碍眼的手腕子。
段照松的脸色却忽然变得阴郁,他一把拨开谢引棠的手,冷漠道,“我妻子现在怀着孕,你不要推她,这很危险。”转头又抚上了身边女人的肚子,关怀备至地问她,“没事吧,小婉?”
什么妻子……什么怀孕……你刚刚不是在陪我看电影买咖啡吗?
谢引棠上前一步想要去握段照松的手,却见对方二人忽然像被石子击中的水面一般变得扭曲又模糊。他扑了空,看着男人逐渐变得透明的笑颜慌张地去够他的衣襟,可他够不到,对方的笑容也不是给他的。
谢引棠在原地害怕地转圈,咖啡馆除他以外空无一人。或者说,整条街整个世界好似都只有他一个人。少年在宽阔的马路上奔跑,胸膛里憋着一股气散不出,他想大声喊段照松的名字,可他也喊不出来。
在梦里,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的。
谢引棠惊醒了,他喘着粗气睁开眼,汗湿的睡衣黏在身上,就像真的刚刚经历一场奔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还不到七点。谢引棠浑浑噩噩地起床换衣梳洗,下楼到玄关穿戴好羽绒服和背包便要出门,却被前一晚才回家的舅舅拦住了。
谢致远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天南地北地跑,和他的宝贝外甥总是聚少离多的。男人看着无精打采的小孩,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不舒服吗小棠?这么早要上哪儿去。”
“要补习,舅舅,我要补习,快迟到了。”
“补什么习,明天都除夕了,你不是前天就结束了吗?”谢致远问道。
谢引棠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电子钟,猛地被日历显示的2月14号刺了眼睛。他焦躁了起来,拼命挣脱舅舅的手,“不是,我要去补习!今天最后一天了,我一定要去……让我去吧舅舅。”男孩急得要哭了。
“喂,喂!醒醒……”许毅舟推了推谢引棠的手肘,小声唤他。同桌在班主任老文的课上睡觉也就罢了,还哼哼唧唧地说梦话,小老头带完他们这届高三就退休了,平时对谢引棠这个好学生很看重,此刻也是吹胡子瞪眼的。
谢引棠坐起身,迷蒙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他终于推开舅舅离开了家门。现在一屋子的老师同学都看向他这里,谢引棠晕乎乎地转头看向许毅舟问道,“今天几号?”
“你昨晚抓贼去了?”文老师气呼呼地把真题卷往讲台上一扔。太不像话,谢引棠昨个跟他请假说要回家陪常年出差在外的家人过小年,八成就是糊弄他的。现在的小年轻,一有机会就偷偷和小对象出去约会。可是谢引棠一直挺自律,有些事情无伤大雅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有抓贼,只是失眠了。谢引棠垂下了头。
昨天从电影院离开后,段照松本想叫车送谢引棠回家,只是中途男孩又闹别地扭下来了。他不想理睬默默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现在这样算什么?自己又一次搞砸了段照松的约会,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当段照松真的跟出来时他内心那股看到女人而产生的酸涩感才稍稍缓解。
他好像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你不要跟着我了,回去约会啊。”谢引棠转身看着段照松说到。
男人上前拉进了些距离,看着谢引棠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他都担心室外凛冽的寒风会把对方这张白嫩的小脸给吹到皴裂了,段照松道,“先回家吧,外面很冷。”
“我自己回去,你别跟来。”谢引棠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不是我要你跟出来的……”
身旁不停地有陌生行人经过,谢引棠不愿成为人群的焦点。他吸了吸鼻子,再次转过身朝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人。
直到谢引棠重新坐上了返程公交的最后一排,段照松才放心地向后退着看他离去。车子发动了,男孩只留给他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这是第二次中途爽约了,孟小婉和周姐应该不会再原谅他了吧,确实是他不好,也许他本来就没什么女人缘。
段照松摆摆头,踏上了另一条路。
“大骗子……为什么又不跟上来了……”谢引棠从公交车的后车窗收回目光转回身子坐好,撅着嘴揪了揪额前的发丝,小声嘟囔。
少年回到家晚饭也没吃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舒丽芸怎么叫他都不出来。段照松跟着他他不高兴,放他一个人走他更不高兴。他走了以后对方会回去继续没有结束的约会吗?那个女人很喜欢他,很喜欢的话,应该也会再次原谅他吧……
谢引棠失眠了,在床上辗转了一夜。
“文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一趟医院,可以吗?”谢引棠被班主任单独叫出小房间谈话时,先发制人。
年近六十的语文老师,和谢引棠的外婆差不多年岁,看上去非常健气硬朗。他看着男孩苍白小脸上挂着的两道黑眼圈,叹了口气,“高考也就只剩三个多月了,你是好苗子,什么事都要有个轻重缓急知道吗?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心里有什么事跟家人跟老师说说都可以。”他看得出来谢引棠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青春期的小孩有心事,他司空见惯了。
文老师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继续道,“去吧,看完以后没问题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天色有些暗沉,灰色的云仿佛压在谢引棠的头顶。离开高三补习班的小区,少年在空荡荡的街道慢腾腾地步行,手指勾着书包带随意划拉。街上很多店铺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大门紧闭,谢引棠的左前方一个卖炸串的大爷正收摊推起了推车,大家都要回家过年了吧。
段照松会去哪里过年?他会回家乡吗……
他会不会已经走了?谢引棠的步伐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步子迈得大了,很快变成了奔跑。转过下个街角就是学校的后门,男孩的目的地忽然变得明确,他的心也豁然开朗。
暂停营业的立牌刚刚架好,段照松正要去拉卷帘门,忽然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逐渐清晰的喘息声。男人刚一回头,便看到昨天才见过的少年停在他面前,双手撑着膝盖粗喘不止。
谢引棠的鼻尖和眼皮被冷风吹得通红,双眸也被刺得水波氤氲,拧紧的细眉在看到段照松后才稍稍舒展。他直起身吞咽了一下平复呼吸,一双圆润的小鹿眼死死盯着身前的人不愿挪开,来的路上他已经打好了腹稿,此刻却又有些近乡情更怯了。
看段照松似是想要说话,谢引棠不给他先开口的机会。男孩小腿发麻,手心渗出了汗,薄薄的胸腔之下心跳快要震碎他的鼓膜。他舌尖抵着上颚,仰头看着段照松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跟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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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1998年12月上映的贺岁档《不见不散》,葛优徐帆主演
你们会因为梦到一个人而喜欢上ta吗?
15 忐忑
他不愿把段照松让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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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照松觉得谢引棠好像变了一个人。
“跟我谈恋爱。我没有开玩笑,你也不用急着拒绝我。我喜欢男人,你知道我……你也可以把我当成女人。”谢引棠先发制人后又有些犹豫,看着对方一脸错愕,很快又忐忑地再次开口,“你如果,没有和别人在一起的话,跟我试试吧……”
不等段照松答复,男孩趁四下无人飞快地踮起脚尖,大胆地攀着男人的肩膀在他脸颊啄了一下。澄澈如水的眼眸下泛着羞涩的薄粉,他咬了咬唇,心如擂鼓,“明天我还会来,不要走。”
看着少年转身飞奔而去的背影,段照松不自觉地抬手抚过刚刚被印下一吻的侧脸,如梦似幻。
段老板本以为前一天下午男孩只是随口说说不作数的,可是一想到对方当时认真的眼神,他双腿便不受控制似的,仍在第二天上午不由自主地拿着钥匙往学校的后街走去。在看到谢引棠蹲在卷帘门前缩成一团呼着白气时,他终于加快了脚步。
谢引棠从来没有追过人,之前的一次感情经历也是稀里糊涂地开始又一地鸡毛地结束。前男友算得上是他的爱情启蒙老师,可是二人的相处模式并不能直接照搬到他与段照松的身上,因为男人在看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拒绝。
他瞒着外婆说学校的补习要持续到除夕,熬了两个通宵把作业完成给老文交差以后便提前结束了培优计划,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空出来只为在段照松的跟前转悠,从早到晚。这些事,谢引棠都没有告诉对方。他想通了,他不愿把段照松让给别人。
“你还小……要以学业为重。”段照松看着上前一步贴近他的男孩有些慌乱地后撤。
谢引棠仰视着他,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语气充满自信,“我成绩很好。”少年追问着,“你可以和别人相亲,为什么不能跟我谈恋爱?”
“那不一样……我们,年龄家世性别都不合适,你不要钻牛角尖。”段照松有些无奈,即便晚出生二十年他也配不上对方。他不懂谢引棠怎么突然之间逆反心就上来了,一定要和他谈恋爱,他真的明白自己要什么吗?
“你喜欢她吗?你的相亲对象。”谢引棠靠得更近,忽闪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
男人抿唇不语,他有些后悔过来了,也许谢引棠等不到他便会直接回家。
少年却步步紧逼,他把段照松困在卷帘门和自己之间,右手揣在口袋里紧张地搓着食指,谢引棠轻声问,“那你……喜欢我吗?”他直勾勾地望进对方的瞳底,豁出去般想要让男人和自己一同回忆起那个二人心照不宣想要遗忘的夜晚,“你那天晚上摸我又……亲我,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明明是他主动索求,现在又开始道德绑架。体感的刺激让谢引棠难以忘怀,段照松那晚弄得他很舒服,只要一想到对方会让其他人那么舒服谢引棠便妒火中烧。再度忆起那些零碎的片段,也令他心跳加速。
段照松的脖子噌的红了,旖旎香艳的画面瞬间清晰又醒目地重现在他的脑海,耳畔似乎也环绕着谢引棠在他身下娇吟哭泣的声音。内心深处被捂了许久的黑暗触手想要破土而出,他如芒在背,无路可退,不敢看向身前的男孩。
“我……”
“老板,你这儿今天还开张不?”一道突兀的男声横插进来,给段照松解了围。
“开,开的。”男人手忙脚乱地一边应声一边去掏腰间的钥匙,手抖得半天都没有对准锁眼。谢引棠站在一旁看着他,耳垂红得滴血。天知道他刚刚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逼自己说出那句羞死人的话。
附近的理发店大多关了门,只有段照松这儿还开着,他无比庆幸今天生意还不错,让他没什么机会空下来。每当不经意与谢引棠对上视线,他都双眼躲闪着飞快瞥向一边,生怕那一丝心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男孩没有再为难他,只是连续几天依旧雷打不动地来他这里报到。他想再次拒绝,可是当看见谢引棠红着眼睛问他“你曾经说我想来你这里看书的话随时欢迎我,还算数吗?”时,又毫无办法地再次心软。
一切又好像没有变,对这个孩子,他总是在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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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交锋
这小姑娘一副精明相,看起来倒是比她妈妈心眼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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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穿透云层,晨雾从八点开始慢慢散去。自别墅三楼的玻璃窗向外看,庭院内的梧桐还隐在白雾里,恍若仙境。
屋内暖和,卧室的落地窗上凝着一小片薄薄的水汽。谢引棠起得很早,此时正立在窗边,把目光从院里的梧桐枝桠上收回,看着两分钟前被他用手指留在窗户上的三个字,慢慢回忆着苏醒前闯入他梦境里的熟悉的男人。
『大骗子』
也不知在说谁,他泄愤一般把字抹去,勾起椅子上的围巾挂在脖子上,轻手轻脚地拧开了房门。家里只有保姆正在准备早餐,厨房离楼梯和大门都有些距离,只要他能悄悄下楼走到玄关,不被发现……
“小棠?这么早就起来了?”低沉的男声从沙发那边传来,惊得谢引棠陡然挺直了背。说话的人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朝定在楼梯口的谢引棠走来。谢致远昨晚深夜才回到家,这次不再是谢引棠的梦了,是现实。
“舅舅。”谢引棠小声唤了一句。
谢致远揽着他往餐厅的方向带,却发现行动有些受阻,他侧过脸看了看外甥,疑惑不解。
谢引棠低着头,脚还是冲着玄关的方向,如梦中那般扯谎,“舅舅,我……今天还要去补习。”
男孩鬓角旁的耳尖微微泛着粉,浓黑的眼睫低垂,他在心虚的时候总有一些自己意识不到而家人却了如指掌的小破绽。谢致远看了一眼墙上电子挂钟显示的日期,恍然大悟。
他轻笑一声,“这样啊,那你赶紧去别迟到了。”说着松开了手,看着谢引棠去取门前挂衣钩上的羽绒服和背包,再把脸缩进团好的围巾里。小粽子正打算出门,谢致远又忍不住想逗他,“小棠,你们学校也太不人性化了,明天都除夕了今天还补习呢?要不我打电话说说你们教务处主任。”
作势要往沙发那里走,被谢引棠慌张地挽住胳膊时又赶紧藏好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小崽子怕是要和对象出去过情人节,在这里给他编故事。
“不用……不用了舅舅,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会早下课。”谢引棠有些骑虎难下,早知道不出去了。可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忍不住想要见段照松,想和他待在一起。
谢致远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出去玩就好好玩,晚上记得回来陪外婆吃饭就行。”他捏了捏谢引棠的脸颊,摇摇头转身朝餐厅走去,边走边说,“外面有雾,慢点走。”
等到谢引棠欢快地下了出租车哼着小调走到段照松的理发店门前时,愉悦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玻璃门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不速之客,差点被他遗忘的那个女人。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面色如常地推门而入。再一次见到段照松的相亲对象,谢引棠眼里的敌意一闪而过。他朗声唤着段叔叔,收获屋内包括一个小女孩在内的三道视线后,便自顾自地进了里屋去翻小说了。隔着细小的门缝,少年握紧手中的《追忆似水年华》竖起了耳朵。
“嗯……是远房的侄子。”段照松道。
女人的声音随后响起,“这样啊,那待会儿咱们也带上你侄儿一起吃饭吧,小美也在,他们小孩子可以一起聊聊天。”
“嘁,什么小孩……”屋内屋外两个小辈同时在内心嗤之以鼻。
段照松给林依美修剪着头发,今天照常开了店,本以为招财猫招呼的第一个客人还会是谢引棠,但在看到牵着女儿到访敲响他玻璃门的孟小婉时,段照松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小美头发太厚了,你看要不要给她上点药水做个造型,每天都乱糟糟的。”孟小婉跟段照松搭话。
男人依旧用打薄的剪子处理小女孩半干的发丝,听周姐说孟小婉的女儿才十岁,这么大点的小孩是不适合烫染发的。段照松说,“她还小,药水伤发也伤身,还是不要了,我给她修薄一点。”
“妈,我才读五年级,你是要学校开除我吗?”林依美翻了个白眼。几天前就被孟小婉从她爸那儿接过来玩,一直跟她唠叨说认识了个新对象想结婚,要自己乖一点在叔叔面前搏一搏好感。女孩看着身后温柔地用手指梳理自己长发的男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可算了吧,祸害我爸一个还不够。
剪好之后,段照松给林依美绑了个丸子头,后脑勺下的头发扎成两条麻花辫,俏皮可爱。
孟小婉夸赞段照松手巧,正要上前让他给自己也整整发型,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居委会通知年前要做人口调查还要补齐水电费,让段照松立刻回家处理。他只得留下三人在店里,可看着斜靠在里屋木门旁的男孩又有些踟蹰,如果说只有谢引棠一个人还好,孟小婉在这儿,他总担心男孩会不自在。
少年却微笑着看向他道,“段叔叔你去吧,我帮你看店就好。”
段照松点点头离开了,他得快去快回。
屋内的三人在男人走后面面相觑,谢引棠坐到外厅的沙发上,大大方方地拿起遥控器把正在播放动画片的频道切了,无视身旁两道打量他的视线。过了片刻才迎上孟小婉不算友善的目光,谢引棠故作好奇道,“阿姨,怎么了?”
女人勾了勾红唇,撩起头发挂在耳后笑眯眯的,好似方才眼里的寒意只是光线折射导致的错觉,她柔声道,“妹妹想看动画片,你大一些,能让让她吗?”
“我想看恐怖片,阿姨你大一些,能让让我吗?”谢引棠歪了歪头。
林依美没忍住噗嗤一声。
孟小婉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可依旧维持着和善的语气,“我听你叔叔说,你是在这旁边念书的,成绩一定很好吧。待会可以跟妹妹交流一下学习心得吗?没准儿以后她能成为你的学妹呢。”
谢引棠看了看转椅里的小女孩,对方正瞪着一双瑞凤眼默默审视着他,这小姑娘一副精明相,看起来倒是比她妈妈心眼多一点。他没接女人的话茬,随口问起林依美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喜欢看闲书啊,平时上学可无聊了,周末还得被催着学这学那,有空余时间可难得。”小女孩翘着二郎腿,稚嫩的声音很是清脆。这个哥哥看起来挺有趣的,应该说能让她妈吃瘪的人她都觉得有趣。
孟小婉剜了女儿一眼,也得亏段照松不在,不然男人可能要认为她教子无方。
“唔……我也是,本来我喜欢看小说,段叔叔才给我弄了这么间带大书柜的小屋子,可是他现在也开始逼着我看教材和真题了。哎……果然男人也是善变的。”谢引棠说着拿余光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女人,对方果不其然身形一僵。
林依美惊讶道,“真的吗?我刚进去看了看,里面书真的好多,你叔叔好疼你哦。可是你们不是远房亲戚吗?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孟小婉在心里鼓掌,她的乖女儿可算帮她问了个好问题。
谢引棠却忽然有些深沉,他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捧着脸颊面带苦恼,“是啊,其实……”他顿了顿,看了看林依美又看了看孟小婉,似是非常为难的样子,“这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怕……会影响阿姨和叔叔的关系,你们正在交往吧?”
男孩的双眸里盛满了真诚与犹豫,其实脑子正转得飞快。他不知道待会说出的话会不会惹段照松生气,可他也顾不得了。情敌在前,他总得先解决了再说。
孟小婉终于不再假意温和,轻蹙着眉问他怎么回事。
谢引棠只重重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话里话外都透着浓烈的委屈,“其实……段叔叔,不是我的叔叔,他……是我的父亲。”看着孟小婉和她女儿都震惊地张开了嘴,少年心下暗爽,可还得苦苦支撑着面部表情。
“他,当时从陈家村进了城做生意,赚了钱之后就不要还在老家怀着孕的妈妈了。我出生以后听乡亲说,他是在城里认识了有钱的女人重新结了婚,可惜一直没有孩子。等城里这个老婆死了他才要回乡下接我们,可是我妈妈……我妈妈也……”谢引棠说着捂住了脸抽泣了起来,浑身颤抖。
再次抬起头时,谢引棠的眼眶红红的,仿佛真的强忍着眼泪一般。他轻声道,“阿姨,我爸……一直不让我在外人面前叫他爸爸,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想叫他一声。他也孤单了很多年了,如果你们俩能走到一起就好了,希望那时候,妹妹能替我叫他一声‘爸爸’。”
谢引棠看向林依美,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女孩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愁眉紧锁的母亲道,“不是吧,周阿姨居然给你介绍这种人?!她是不是想把你往火坑里推啊!”童言无忌,却直击孟小婉内心的痛点。她被谢引棠一通倒豆子给砸蒙了,根本无法判断话中真假,可此时也想不通对方欺骗她的动机是什么。
林依美从椅子上蹦下来,踢了踢鞋跟,怒气冲冲道,“我才不要跟他吃饭呢,我先走了!”说完就去推玻璃门,也不给她妈消化这些事的时间。
孟小婉追着女儿出门,正好撞上了回来的段照松。女人看着快要走到公交车站的林依美一时有些着急,言词激烈地冲男人发火,“你怎么这样?跟周芬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男人?!”
段照松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也不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回头看向大门前插兜站着的谢引棠,一脸疑惑。
男孩只是笑着耸了耸肩,在大雾散去艳阳高照的正午,踏着轻快的步伐上前挽住了段照松的胳膊,踮脚吻了吻男人右脸颊酒窝的位置。在对方不好意思地微微后仰时愉悦地开口,“今天情人节,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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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决定
谢引棠不知为何想起了圣诞夜那枚洒在他身前的手电筒光斑
—–正文—–
寅虎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这一日的谢公馆从早晨起便好生热闹,分散在全国各地的谢家直系旁系亲属都来桐湾路的大宅子过年。
谢引棠不喜人多,往年在临州总是只跟着外婆走几个熟络的舅公姨婆那儿拜年便罢,今年回了清州,所有人都一窝蜂上门,扰得他只想待在自己的房里躲清静。
“哥哥,小棠哥哥在哪里?我要哥哥!”人未至声先到,谢梦祎刚一进门便到处寻谢引棠的身影。八岁的小姑娘平时都随妈妈在隔壁市生活,自从谢引棠回到清州的旧房子,她隔三差五就要给这个最爱的表哥通电话,想念得紧。
谢致远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对方肉乎乎的小脸,小棉袄只要哥哥,把亲爹都忘了。男人故作悲伤道,“哥哥刚回来还在房里待着呢,梦祎几天没见爸爸了,不想爸爸吗?”
“我都大半年没见小棠哥哥啦!哥哥还没起床吗?我去叫他!”说着便蹬着小短腿从谢致远身上下来,一路啪嗒嗒上了楼。
谢梦祎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把自己关在房里生闷气。昨天谢引棠本是高高兴兴地和段照松共进午餐,男人一开始仍旧拘束,可在听到他笑着描述如何把情敌气走时却毫无征兆地垮下了脸。谢引棠未察觉,伸出手想要勾男人的小指撒娇,反倒被一把甩开了。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段照松冷声道。
谢引棠从未见过对方这副神情,陌生又疏离。自尊心让他自以为段照松是不满他对孟小婉的所作所为,少年握紧拳倔强地应道,“是,是我胡说八道把你女朋友气走了,你想去追她现在去还来得及。”看来他赌错了,他在段照松这里是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本的。
饭没吃完,两个人不欢而散。
其实回到家谢引棠便后悔了,他拨了理发店的座机号码,可是从黄昏打到深夜,听筒里除了冷冰冰的嘟嘟声什么也没有,段照松再没有回店里。
他在年三十客人还没到的大清早便追赶着未散尽的星辰赶到了学校后门的发廊,只等到太阳全部升起,也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段照松生气了,气他不懂分寸。谢引棠搓着双手贴近嘴边哈着气,早上出门忘了戴手套,指尖冻得通红。
“嘁……不理就不理,什么了不起的。”谢引棠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边往街边走边回头再看一眼紧闭的卷帘门,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他不想去敲段照松的家门了,再碰一次壁只会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谢引棠的神游天外,还未起身就听到了门外紧随而来的一连串“哥哥”,他走过床脚的地毯,刚拧开房门便被外面的小粉团子来了个熊抱。小女孩也就脸上肉嘟嘟的,谢引棠轻而易举就把他抱了起来。
谢梦祎箍着谢引棠的脖子,在他脸上啃出好几个口水印,几个月不见,再次看到哥哥略显清减了些的脸颊,小姑娘不禁眼眶泛红,“哥哥,我好想你呀。”
谢引棠这个妹妹牙牙学语时开口叫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是“哥哥”。从刚学会走路直到念小学最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转,当初谢引棠要转学回清州,谢梦祎哭了好久。
看着乖乖缩在自己怀里的妹妹,少年被阴霾笼罩了一上午的心才稍微漏进一缕阳光,谢梦祎可比昨天见到的那个情敌的女儿可爱多了。他静静地顺着谢梦祎的脊背,听对方叽叽喳喳地跟他回顾这几个月他未曾出席的那些时光。
“哥哥,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是因为还没领到压岁钱吗?”谢梦祎大大的黑葡萄眼睛里满是疑惑,哥哥不似以往那般积极回应她。
谢引棠淡笑着摇了摇头,把谢梦祎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对方的发顶道,“哥哥也想你了,还好有祎祎想我。”
可是我也好想你……你会想我吗?
*
年夜饭做了满满两大桌,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年味儿足,大人给的红包也很多。只是不相熟的叔伯们看到谢引棠总会三言两语就勾起对他母亲的念想,次数多了只令男孩浑身不自在。
谢梦祎悄悄拉着他逃到院子里放烟花,城里管制了烟花爆竹,两个孩子只能玩一些仙女棒之类的冷焰火。虽说舅公姨婆们也带了各家的小朋友过来,可是谢梦祎只想一个人霸占谢引棠,其他小豆丁想靠过来加入,都被她冷酷拒绝。
“你怎么这么不合群,嗯?”谢引棠刮了刮妹妹的鼻子。
谢梦祎一边给烟火棒点火,一边吸着鼻子瞥向身边的少年道,“跟你学的呀,你不也不喜欢和他们玩?”
从小到大,除了外婆和舅舅一家,谢引棠对所有人都不亲。旁人掐着被谢致远抱在怀里的奶娃娃的小肉脸,打趣道,“这孩子到底像谁啊?连个笑模样也没有。”要说五官,谢引棠比表妹长得更像谢致远,只是性格也不知继承了母亲还是父亲。
冷焰火在昏暗的室外亮着明光,细碎的光点在谢梦祎的手边炸开,绚烂如她活泼的性子。金光耀目,在燃尽之前都似精灵一般灵动,可纷纷扬扬回归大地以后,又结束得过于潦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味昭示着它曾存在过的痕迹。谢引棠不知为何想起了圣诞夜那枚洒在他身前的手电筒光斑,不会减淡,永远不会消失似的。少年轻叹了一口气,这个除夕,总归觉得不太完整。
二人玩了许久,直到点点繁星爬满了黑丝绒般的夜空。“梦祎,房间给你收拾好了,玩完了赶紧上来睡觉。”谢致远从二楼探出了头,朝楼下院子里的小孩喊道。谢家没有守岁的习惯,不必去等零点的钟声。
女孩把手里的烟火棒高举至头顶,撅着嘴不满道,“我不!我要跟哥哥睡!”
“多大的人了还跟哥哥睡,你羞不羞啊?”谢致远的妻子也贴着男人一并望向女儿,语气里尽是宠溺。
“100岁也要跟小棠哥哥睡!”谢梦祎把燃尽的烟火棒朝空中一掷,转身跑到了谢引棠的跟前,伸手环住了少年的腰。
谢引棠搭着妹妹的肩膀,仰头朝二楼应声道,“我带她吧,舅舅舅妈早点休息。”说罢又半蹲下身子,认真严肃地看向了谢梦祎。不远处的其他弟妹都被各自家长领走准备开车回酒店了,整个别墅的前院逐渐变得幽静。
谢引棠悄声道,“祎祎可以帮哥哥一个忙吗?”一楼大厅的壁灯透过磨砂的玻璃花窗投射出来,在少年的眼中点缀上一星光芒。谢引棠扣着妹妹的肩膀,眼底满是期待。就在刚刚,他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什么呀?”看哥哥故作神秘的样子,谢梦祎也忍不住放低了声音,把小耳朵凑到了谢引棠的面前。
“有一个人,对哥哥很重要。哥哥想去陪他跨个年,过了十二点就回来陪你。所以如果奶奶和爸爸妈妈问起来,祎祎可以帮哥哥保密吗?”
星空下的少年屈膝半蹲,像是守护着公主的骑士。可是谢梦祎明白,她不是哥哥的公主。“可是……我也想陪哥哥跨年呀。”女孩鼓起了脸颊,有些失落。
谢引棠贴了贴谢梦祎的眉心,温言细语,“其实我希望每年都是闰年,这样每一年我都可以多陪他一天。千禧年我带祎祎和他一起跨年,好不好?”他也不知被下了什么蛊,短短几分钟他甚至做好了未来几十年的打算。自尊心有什么要紧,段照松不回应他就加倍地缠回去才对。
“你那会儿不开心,是因为他吗?如果陪他跨年了,你会开心吗?”女孩心思细腻,看穿了哥哥中午心不在焉的原因。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会。”寅虎的最后一晚想见到他,卯兔的第一个时辰也想陪着他,能再看他对自己笑一笑,谢引棠便会开心。
谢梦祎低头在谢引棠的侧脸印上一吻,眼角弯弯,小姑娘朝面前的男孩展颜一笑,“我想要哥哥开心!哥哥去吧,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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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告白
他第一次叫了男人的全名,似乎这样便能缩短二人的年龄差距。
—–正文—–
段照松在外面闲逛了一天,上午本想去熟悉的旅行社看看有没有过年期间可以报的团,结果门上贴着的通知单告诉他老板早几天前便停止接待了,这会儿年前最后一波旅行团怕是已经到了青藏高原。
这几年他攒了些钱,每到春节前夕他总会报个团出去走走看看,总好过一个人在家对着四面白墙,冷冷清清的。
除夕这天,大街小巷的铺子几乎都关了,街上连卖炸串的都难见到。段照松随意地从城西走到城中,只有百货商场还有为数不多出来购物的人,门口的舞龙舞狮挺好看的,渲染着整条街的节日气氛。他在广场边的麦当劳里买了些快餐对付了晚饭,便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守岁跨年永远都是孩子们最积极,中心广场上空升起了数十盏孔明灯,映照着地面上那一张张童真的笑脸。看着天空中的孔明灯越飘越远,段照松收回了目光。入了夜总是有些冷,他把手揣进口袋里缩着脖子往背风的角落走。天也不早了,到家用热水泡个脚就上床睡觉正好。
老旧的大院小区里,房子最高只有三层。90年代的尾巴,楼道里不会安装高级的声控灯。所以当段照松爬上三楼的拐角看到自家门前蹲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那影子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蠕动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来,远处小区外的路灯无法投射到这么远的地方。段照松眯着眼睛分辨几步之外的人模糊不清的面容,下意识道,“谢引棠?”
谢引棠的腿冻得发麻,蹲了许久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已经失去了直觉。过去的一个多小时他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说“门缝都是黑的他肯定走啦你还等什么?”,一个又说“再等等吧万一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呢?”
他被吵得心烦,把刚刚跑了好远的路才找到摊位买到的烤串拢进怀里,生怕被风给吹凉了。他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一点,谢引棠沉默着跟自己较劲,就再等一钟头吧,段照松不回来他就回去。
“你……回来啦?”男孩一出声,两个人都愣了愣。大概是在寒冷的室外待得太久,谢引棠的声音沙哑地发着抖,像是被冻坏了。
段照松回过神赶紧登上最后几格台阶,一边掏钥匙开锁一边责备地轻斥着,“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从见到谢引棠的那一刻,他躁动的心便没有平静下来。
谢引棠站起身,没有防备地踉跄了一下,怀里的烤串差点脱手而出,好在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想着你可能没人一起过年,我……我买了些吃的,一起吃点吧。”说罢也不去看段照松,自顾自地走进了对方家里,拉开了玄关的灯绳。
蜗牛壳子般的二居室,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潮气,和温暖明亮的谢公馆自然是天差地别。谢引棠即便进到客厅,也还是冻得直哆嗦。这房子也太冷了,段照松是怎么活下来的……
段照松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进屋后赶紧提过墙角一直闲置的取暖器插上电放在谢引棠身前。他平时回家洗漱过后便倒头就睡,几乎用不到这个。
“这些有点凉了,我去给你热热吧。”谢引棠好像生怕段照松让他热乎一会儿就赶他走,殷勤地拎着一兜吃食便要往厨房去。看着男人仍旧严肃的神情,他拿不准对方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只能小心讨好。
烤串被拿走,谢引棠被按在沙发上坐好。段照松给他按开了电视便自己去厨房给食物二道加工了。少年缩在沙发里伸手烤火,一边又偷偷伸长了脖子往旁边的门里瞧。看到对方忙碌的背影,才安心地抬了抬唇角。
啤酒被换成了汽水,段照松陪谢引棠在茶几边坐下,二人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吃着谢引棠带来的宵夜。怎么会看不出男孩有意示好,大冷天独自一人从家里溜出来等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清州的人,说不触动是假的。段照松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只是如果能趁此机会让谢引棠死了心从此抽身离去,也未尝不可。
“吃完我送你回去。”
“昨天是我不好,对不……”
一个“起”字被少年含在舌尖,他食不知味地啃了半天竹签子,眼瞅着盘里的烤串见了底,男人始终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谢引棠暗暗着急,难道真要他认错了段照松才肯原谅他吗?
二人同时开口,他的抱歉又被堵了回去。
“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段照松道。
明明就是介意,他曾几何时对自己这般冷淡过。谢引棠放低姿态,抠着手指在小品的背景声中再次应道,“我不该乱说话,我不知道你……我以后不会那样说了,对不起啊。”当面认错需要勇气也需要厚脸皮,其实回去以后仔细想一想便能明白段照松生气的原因,不全是因为他任性地气走了孟小婉,他不知分寸的玩笑也许触及了对方最深处的伤心事。
“你……是不是离过婚,你有孩子对吧?”谢引棠觑着段照松的眉眼,怯生生地问到。之前在理发店不小心发现的那本写满了名字的小册子,也许就是他小孩的笔迹。
段照松回望了一眼谢引棠,少年的脸颊被取暖器烘得粉嘟嘟的,耳朵上的薄红也不知是不是害羞所致。他看着对方略显局促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软,不知者无罪,骄傲天真的小少爷这般委曲求全,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过严肃了些。
男人抬手收拾着茶几上的杯盘,语气和缓地开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不知为何,谢引棠向他说对不起,令他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和心口泛酸的感觉,他顿了顿继续道,“很晚了,再坐会儿我送你回家。”
“晚一点吧,我想……我想把晚会看完,可以吗?”谢引棠看着他,圆溜溜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打转,长睫微颤,楚楚动人又可怜巴巴。段照松不自然地把脸撇向一边,那副委屈的神情他不忍直视,仿佛是自己抛弃了他似的。
小品过后的歌舞类节目不太引人入胜,小太阳烤在身上暖洋洋的。吃饱喝足又给段照松认了错,谢引棠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便开始犯困了。他搂着抱枕轻轻地点着头,眼皮直打架。小腿抽了一下把自己抽醒,男孩强打着精神状似认真地看着他并不感兴趣的节目。
段照松看他昏昏欲睡又不敢睡的样子有些心疼,拿过遥控器调低了音量,又温声道,“你眯会儿吧,待会敲完钟以后我叫你。”外面天寒地冻的又是大年三十怕是也不好叫车,他准备零点过后先去叫好了出租再上来把谢引棠抱下去。
少年很快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谢引棠个子小,但躺在窄短的旧沙发上也不得不曲起膝盖。睡眠条件其实挺差的,不过段照松没轰他走,还坐在他身边,令他心安。
电视机里的载歌载舞并没有夺走段照松的注意力,他目光放在屏幕上,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很多年以前,在没有电器的乡下,除夕夜的消遣大多都是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打夜牌。段照松是个孤儿,过年除了和师傅师娘一家人吃顿年夜饭,便只能跟邻居们打牌守夜了,到底是寄人篱下,总不好还睡人家的屋子。结了婚以后,原以为除夕夜不会再像以往几年那般冷寂,却没想到还未等到入冬,自己又成了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会在这个我本以为仍是平平无奇的孤单除夕夜,出现在我身边。
段照松垂眸看着身旁毫无防备呼吸绵长的男孩,内心百感交集。他那么好,长得好看,家世优渥,成绩也是拔尖的,日后必然是人中龙凤。谢引棠是万年才得一颗的人参果,他不过是路旁一株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罢了。这样的贵人,自己怎么配得上,他何德何能还能让人家在这清冷的夜里苦苦等上那么久。
他也忒不识好歹了,谢引棠看重他,他却只敢躲得远远的。只有在此刻,在这安静的夜里,在对方阖眸安眠之时才敢贪婪地看他一眼。
精致的下颌线勾勒出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透白的皮肤下紫色的毛细血管若隐若现。谢引棠的睫毛又长又密,被光在下眼睑处投映出扇形的阴影。山根两侧的眼皮轻轻合拢,这世间最清澈的一双翦水秋瞳便藏在下面。少年红唇微张,似是在诱着谁前来一亲芳泽。
段照松总是会不自觉地忽略谢引棠的性别,他从不知有着正常性取向的自己总也抗拒不了这人的靠近,他忍不住微微俯下身子,用双眼描绘着男孩的五官。他想记得更牢一点,等以后谢引棠上了大学,肯定会离开这里。等他离开后,烙在心底的这幅容貌偶尔也能被翻出来,偷偷回忆一番。
耳边响起主持人恭贺新年的祝福声,紧闭的窗户也没能将楼下院子里偷偷放炮的孩童吵闹的声音盖住。理智终归没有压过冲动,看着仍旧在自己身下静静睡着的少年,段照松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内心挣扎了片刻后他前倾着低下头,屏住呼吸在谢引棠的眉心印下轻若鸿毛的一个吻。
正要起身却被一把揽住了脖子,被抓了个现行的段照松慌乱地想往后撤,猝不及防便撞进了一双清醒的含笑的眼眸里。
谢引棠根本就没睡着,感受到不断靠近的人影时他用尽了这小半辈子的演技才没让砰砰作响的心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箍着段照松的脖子不放轻一丝力道,视线在眼前古铜色的脸皮上逡巡,非要从对方的面上逮到一缕害羞的红不可!
“为什么偷亲我,为什么,一直回避我?”谢引棠用力把男人压向自己,二人的鼻尖都快要凑到一起了。
段照松仍在徒劳地把眼神撇向一边,他做贼心虚,他又趁人之危了,脑子打结嘴就变得更蠢笨,“我……太老了,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不值得……”
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谢引棠略抬起头,嘴唇游离在对方鼻下半寸的位置,他放下了一切自尊与骄傲,低声下气:“可我现在喜欢你,你宁愿我一直等一个不一定会出现的值得的人,也不愿意现在让我尝一点甜头吗?段照松……”他第一次叫了男人的全名,似乎这样便能缩短二人的年龄差距。
男孩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委屈和祈求,他红着眼问道,“如果我明天就死了,那你现在吻我,好不好。”
新年伊始,怎么能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段照松猛地转回了目光,想要阻止谢引棠继续说下去。少年却没有给他斥责的机会,他豁出去了,段照松骂他恬不知耻他也不管了。
谢引棠闭上眼,抬起下巴贴上了男人温软饱满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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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缠吻
段照松一败涂地,闭上眼自暴自弃般环住了谢引棠的腰
—–正文—–
电视里所有的表演者全部上台,一起演唱着晚会结束的曲目。金色红色的彩纸彩带从舞台的顶端纷纷飘落,扮成小兔子的孩童欢快地跳着舞,全国都在喜气洋洋的春节晚会尾声迎来了己卯年。
狭小却明亮的客厅里,取暖器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只为给主人家里供应源源不断的温暖。老旧的皮质沙发外皮有些脱壳卷翘,不过此时交缠在上面的两个人都无暇顾及。
谢引棠起身霸道地跨坐在段照松的怀里,环着对方的脖子拼命往他胸口钻。男人无处可逃,只能被锁在纤细的身体和沙发靠背之间。
方才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四唇相贴,谢引棠饱胀的情感便被瞬间点燃,他不顾一切颤巍巍地迎上去,又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段照松的唇瓣。因为太喜欢,所以怕被厌恶地推开;因为太喜欢,只能苦苦克制。
这个吻是他偷来的,尝个甜头便该识相地自行结束。只是他有些不舍,磨磨蹭蹭不愿走,他自欺欺人的不敢睁开眼睛,脑子里拼命回忆以往学会的接吻技术,悄悄伸出舌头撩拨对方的唇缝。
我马上就走,一小会儿就好……
段照松的脑子一片空白,在少年吻上自己的那一刻他便像个木头似的忘了动作。独留的一根神经还在运转:谢引棠的嘴唇好嫩好软,好甜。
惊颤羞涩的小舌唤醒了段照松的意识,他刹那回神看向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双眼,花枝乱颤的睫毛被溢出眼角的泪濡湿,谢引棠轻蹙着眉头,紊乱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翼。
没有得到回应,这在谢引棠的意料之中。柔软的舌尖只在段照松牙关之外轻轻试探,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是还有一点点不甘,大年夜从家里跑出来陪他过年,低三下四地求他亲一下自己,使出浑身解数脸皮都不要了去勾引,段照松还是无动于衷。谢引棠终归是怯了,勇气也是会被耗尽的。
他正要认命地收回这个糟糕的吻,一股大力却猛地从后颈袭来。段照松扣紧了谢引棠的脖子,反客为主地噙住了那枚即将从唇边溜走的粉舌。
少年惊讶地掀开了眼皮,眼底残存的水汽衬得这双眼睛更加澄澈清透。他不可思议地牢牢盯着段照松的眉骨眼眶,对方也如他刚才那般不敢睁眼与他对视。只是后颈传来的压制力和唇上狂风骤雨般的攫取在告诉他,此情此景是真实存在的。
谢引棠被段照松紧紧搂在怀里,大手箍着细腰动弹不得。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要来招惹他,以后要是后悔了怎么办。段照松的浓眉拧得更紧,厚唇含着那一截小小的樱粉大力吮吸,他失去理智了,他想把谢引棠拆吃入腹。
“唔……唔唔……”谢引棠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吻如此炙热,自己那点小打小闹在对方这里根本不够看。羞怯的小舌无法反抗地被勾了出来,段照松叼着他的舌头卷进自己嘴里翻来覆去地含吮嘬咬,细密的吸咂很快让二人唾液泛滥,两根舌头似蛇一般在温暖的口腔内勾缠在一起,情色的滋滋声直接骨传导至谢引棠的脑海,他羞得想逃。
他逃不掉了。段照松在他的嘴里扫荡着不断深入,蛮横粗糙的舌尖舔过少年每一寸牙龈和齿缝,连通往食道的小舌头都未能幸免。谢引棠被男人浓烈的雄性气息裹挟住,他难受地呜咽起来,想要推拒,却只能让更多的晶莹涎液从嘴角溢出,给二人身侧不断升温的空气多添了一丝淫靡。
谢引棠软绵绵地捶打着段照松的肩膀,以前亲过那么多次他到现在也还是不太会换气。他的魂快要被吸出来了,小脸胀得通红,破碎凌乱的嘤咛似小兽一般,段照松被他喘得下体半勃。谢引棠的唇又甜又滑令他上瘾,要疯了,他快要关不住心里那头咆哮的野兽。
放肆的深吻终于在少年轻轻啜泣时结束,段照松放过了他,松开被揉皱了的衣摆把脸撇向一边喘着粗气。谢引棠仍跨坐在对方身前,被吻得双腿发软,手撑在段照松的肩,覆着红晕的脸上还挂着被粗暴地吻过之后留下的泪痕和口水,小嘴被吮得红艳欲滴。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按耐住快要冲出喉口的心跳,慢慢凑到男人的眼前,乖顺地舔了舔对方的唇角。
以往经历的那些简直是小儿科,他从不知接吻竟会这么舒服。成年男性的掠夺令谢引棠下体那处蜜地不由自主涌出了大片湿意,他回想起在段照松身下承欢时模糊又刺激的画面,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什么是情欲。
“你……你跟我谈恋爱,好不好。”谢引棠一开口还带着软糯的鼻音,急促的喘息昭示着他的激动与忐忑,段照松回吻他了,是不是说明接受他了?可是为什么还不转过来看看他?
紧锁的眉正拉扯着段照松矛盾的思绪,逾越了,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谢引棠兜着心里那只乱撞的小鹿,双手捧着段照松的脸颊慢慢把他转了过来,少年深吸一口气,轻柔地在对方的眉眼鼻尖和下巴落下一枚枚香软的吻,最后实在没能忍住,再次贴住了那两瓣唇。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轻车熟路的就闯进了段照松的齿关作乱。男人的唇舌倒不似他本人那般硬骨头,轻而易举就在谢引棠这儿丢盔弃甲。
谈恋爱好不好?好吗?也许他在行动上已经默许了。
段照松一败涂地,闭上眼自暴自弃般环住了谢引棠的腰,大掌伸进毛衣里在纤薄的后背游走,任由男孩娇喘着软乎乎地继续加深那个吻。
*
正月初一凌晨的街头看不见行人,在广场跨年守岁的人们早已打道回府,只有挂满中国结的路灯仍亮着,指引寥寥无几的车辆夜归的路。
要不是大年初一的清早谢家有去公墓祭拜的习惯,谢引棠真的很想在段照松这里窝上一夜,爽了妹妹的约也顾不得。
少年软成了一摊水,在空旷寂静的街头黏糊糊的挂在段照松的身上撒娇,走两步便要抬头索吻,他在一次次确认对方是真的和他开始恋爱了。
“我好冷啊,你抱抱我嘛。”男人的外衣被他扯开了,他恣意地把自己埋进面前的怀抱,等到精壮有力的胳膊环住他的后背才满意。
段照松拿他没辙,等了许久都等不来出租车,只能牵着谢引棠往他家的方向走,他揽着男孩柔若无骨的纤腰低声道,“小心点,注意脚下的路。”
“那你背我。”谢引棠想一出是一出,说完就绕到对方身后一跃而起。段照松赶紧兜住他的大腿,生怕把背上这个小祖宗给摔了。
谢引棠上了段照松的背也不老实,贴着男人耳鬓厮磨,还坏心眼地把对方的耳朵含进嘴里吮。段照松的耳垂被他舔得湿漉漉的,后脖子麻得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别胡闹。”头往一边偏,裸露在外的脖颈便又入了少年的嘴。
二人就这么一路腻腻歪歪的走到了桐湾路,谢引棠指示着段照松走进一条僻静的无名小巷,只有巷头巷尾亮着灯,越往里走便越是漆黑。
行至半途他忽然从男人背上跳了下来,曲了半天的腿有些发麻,他踩到段照松的脚背上把对方压在墙上湿吻。谢引棠入了瘾,段照松稍长一点时间不亲他他便渴得发春。
“亲我,摸摸我……唔嗯……”小小的一只却蛮横的缩在面前人的怀里,仰着头急不可耐地把舌头往段照松嘴里送,牵着对方的手塞进自己的裤腰往下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档子事了,夜深无人,他更是胆大包天。
甜腻的娇吟贴着段照松的牙根爬到他的天灵盖,在他摸到一手的滑腻时他终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谢引棠,单单是被他亲一亲摸一摸便淫荡的发了大水。也不管现在身处何处,就想段照松去揉他的屄给他止痒。
段照松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男孩从怀里撕下来,近在咫尺的双眸微微泛红,满溢的情欲和生理泪水一样包不住。他不能也被冲昏了头脑,段照松用力吻了吻谢引棠的红唇,哑声道,“别闹了,快点回家休息,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别走,不要走……再亲亲我。”男孩贴着段照松的唇角低喃,渴求的气音在这安静的巷道里也难以捕捉,谢引棠就这么继续踩着男人的鞋面,被他圈着腰一步步带着往别墅的大门走去。他不必看路,环着段照松的脖子挪两步便哼哼唧唧地吃他的唇,放肆地隔着衣料蹭对方渐渐鼓起的大帐篷。
段照松被他磨得没办法,在转角处终于忍无可忍地把谢引棠架在墙上粗暴狂热地吸他的嘴唇,只把人吻得气喘吁吁求了饶才松开他的舌头。昏黄的路灯和漫天星斗都见证着他们的放纵,男孩无力的伏在宽阔坚实的胸膛,咬唇轻泣。
为什么才刚刚在一起便要分开了,他想每一分每一秒都黏在段照松的身边。
“你等我回来,你等我回来!”谢引棠哽咽着看向段照松,下了命令以后又不安地拽着他的衣襟问道,“我们在一起了是不是?你跟我在一起了!”
他好怕,怕晨光唤醒他之后告诉他一切又只是南柯一梦。
初一的夜里没有月亮,段照松没法对着月亮发誓,他只能不断轻抚着谢引棠的发尾,温柔地在他眉心落下浅吻。
“听你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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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一些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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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卫生间里,水泥墙天花板的角落有一两块丑陋的霉斑,排水管道裸露在外,卫生死角挂着脏兮兮的蜘蛛网,钨丝灯泡也因为使用时间过长而变得黯淡。
门窗紧闭,泄不进一丝寒风,不过此刻身处其中的人似乎正需要一些外界的凉意帮忙驱走内心的燥热。
段照松的下体从和谢引棠分别后直到回到自己家中都还一直硬着,他摸黑来到卫生间,拉开了灯便立刻褪了外套和裤子,抖着手去掏那个沉甸甸又硬得发痛的东西。
他被谢引棠蹭出了火,天知道在胡同口的时候他多想直接把男孩的裤子剐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捅进去,可是他不能。
干燥粗粝的大掌撸得鸡巴生疼,疼痛使人清醒。紫黑的巨刃在段照松的手中胀得又粗又大,恐怖的经络从肉冠一直蔓延到囊袋,整根肉棒都散发着危险的攻击性。这只手刚才被谢引棠牵着抚弄过他流水的娇穴,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少年的淫香。思及此,男人的马眼溢出几滴清亮的腺液,很快便被他揉得整条柱身都是。
借着体液的润滑,他撸动的速度越发快,闭上眼想象和谢引棠鱼水交欢的情景;想象他用手中的凶器插进对方嫩蕊中的触感,他吃过也摸过,紧得销魂;想象谢引棠被他肏得满身潮红崩溃求饶;想象浓稠的精液灌满男孩的屄……
段照松射了。洗脸架被溅上几缕肮脏的白浊,他撑着架子粗喘,还未软下去的鸡巴就这么大喇喇的耸在他眼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被黄色胶带封住裂痕的镜子,里面的人嘴唇上有被少年吻至情动时咬出的破口,双眼猩红好似恶魔一般,此刻也正呼吸粗重的看向他。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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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垒还有几章哈
20 黏糊
这种严丝合缝的亲密无间,谢引棠喜欢。
—–正文—–
“舅舅,前面的路还要封多久啊?”谢引棠撑着后车窗把头探出去,半张脸埋在口罩后面,瓮声瓮气的。
谢致远从狭窄的车缝间穿回来,重新回到驾驶座,“下雪路滑,前面高速路匝道追尾了,好像才刚过来铲雪车和交警,今晚可能回不去清州,你一定要回去吗?”
“我……”谢引棠抠了抠膝盖,双眼瞥向别处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不是,我没带换洗的衣服,住在这边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你都在这儿住了十七年了。”谢致远闻言扬眉笑了笑,“以前的衣服还给你留着呢,梦祎还吵着说想你在这边多玩几天,你都不想妹妹啊?”
说起谢梦祎,谢引棠的耳根便瞬间红了,好在藏在了围巾里没有被舅舅发现。凌晨刚和段照松难舍难分地亲完了回到家,本打算轻手轻脚地回房,没承想小姑娘就在门后等着呢。转钟过了两小时谢梦祎还精神抖擞,看着谢引棠衣衫凌乱嘴唇红肿的狼狈样子,抬起下巴挑眉审视着他。
“你怎么还不睡!”谢引棠被吓了一跳。
谢梦祎凑得更近,牵起少年的手腕闻了闻,“哼!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吗?”她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有坏蛋的味道,我看见了!”
谢引棠心跳漏了半拍,刚才根本就没留意四周是不是黑灯瞎火,光顾着跟段照松缠绵了。二人分别的地方,似乎正好在他卧室的窗台下面。他只好蹲下身子,放低姿态看着妹妹撇向一边的侧脸,扣着她的肩膀哄,“好嘛,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啊祎祎。”
好话说了半天才把谢梦祎哄回床上,谢引棠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一同窝进了被子里。浴室的镜子被热雾蒙住,他也不好意思多看,否则看到破皮的唇角和嫣红的眼尾怕是也要羞死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啊?”谢梦祎背对哥哥躺着,声音捂在枕头里闷闷的。谢引棠震惊于妹妹的人小鬼大,才八岁就懂什么是喜欢了吗。
“妈妈也那么亲爸爸,我看到好几次了。”女孩转过身,撅起嘴看向面前蹙着眉头不言不语的少年,“那哥哥以后是不是只喜欢他,不喜欢我了?”
谢引棠把妹妹揽进怀里,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瞎想,最喜欢你了。”他凑近了些想吻谢梦祎的额头,却被嫌弃地推开。
“不许!你嘴巴都被别人亲肿了,罚你今晚不许亲我了,睡觉!”谢梦祎气呼呼地把被子瞒过头顶,没一会儿又露出一条缝悄声道,“明天小心被奶奶他们看到,批评你,哼!”
谢引棠的心都要被甜化了,隔着被子把脸压在妹妹的头顶滚了一圈,又想起临别前勾着段照松的脖子定了第二天的约会,初一去公墓祭拜完便能直接从高速回来了。他在黑暗中扬起了嘴角,“晚安。”
伪装感冒的谢引棠没有被舒丽芸和舅舅舅妈发现唇边的痕迹,但是从下午起便逐渐密集的大雪阻断了他回清州的必经之路。
“哎……怎么立春都过了还下这么大雪。”谢致远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头看向后座的少年,“先回家吧,再多待两天,初三我送你清州?”
谢引棠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只能点头接受。等到通路了一定会很晚,一方面担心舅舅夜雪开车不安全,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谢致远疑心他迫切想要回去的原因。
回到了谢梦祎的家里,妹妹是高兴得原地转圈了,还逗笑了在一旁挽毛线织毛衣的外婆。三个长辈都说这闺女这么黏着哥哥可怎么好,要她赶紧考清州的初中才行。谢引棠也舒展了眉头,罢了,大半年没有陪伴谢梦祎,就让段照松再多等他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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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天谢引棠度日如年,正是需要蜜里调油的时候却和段照松生生分别了三天。
初三的中午饭刚吃完他便独自赶回清州,跟外婆和舅舅说是要提前准备下半学期开学,也没有再劳烦谢致远送自己,否则还得想个幌子怎么溜走。谢引棠出了火车站便拦了辆的士直接报了段照松小区的名字,他一路火急火燎地往回赶,上了楼段照松刚给他开门便被他撞了个满怀。
谢引棠攀着段照松的肩膀,踮脚抬头就这么把人堵在玄关亲吻,二人甚至没来得及去关大敞着的房门。他太渴了,像是在沙漠中爬行许久的旅人,终于发现了属于他的绿洲。
“我,好想你……唔,我……”谢引棠口齿不清,冰凉的食指勾划着段照松的耳根,把舌头往对方的嘴里放,他要他的男人吻他,把他的舌头吸到发麻了才好。
段照松被谢引棠亲了个措手不及,被指尖激得回过神来后将人一把搂起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坐好,安抚地含了他的唇舌好一会儿才推开哼哼唧唧的男孩去关门。
“亲我,快亲我!”谢引棠抠着柜子上的漆,红着眼睛唤段照松过来,等他刚刚靠近一些便爬到了他怀里。谢引棠双腿夹着对方的腰,被兜着屁股稳稳抱着接吻,他捧着段照松的脸居高临下的和对方唇齿交缠。
这种严丝合缝的亲密无间,谢引棠喜欢。
“唔,嗯……唔唔。”男孩不停吞咽着彼此交换的津液,细长的手指插进了粗硬的发丝。他在换气的间隙掀起眼皮,看到段照松正拧着眉认真地吻他,才高兴地搂紧了对方的脖子。
漫长的湿吻过后,二人都有些气喘。谢引棠抵着段照松的额头,看他因为视线聚焦而显得有些斗鸡眼,不自觉笑出了声。他拥住段照松,仍保持着悬空跨坐在对方腰间的姿势,用小屁股磨了磨略有些抬头的男根。听到一声闷哼,谢引棠贴着男人的耳廓娇怯开口,“你想不想我?”
耳后的鼻息似雄兽般粗重,少年感觉到贴着自己鬓角的头颅小幅度的上下点了点。
“我想……”
“出去逛逛好不好,不是说想看电影吗?”段照松把谢引棠的屁股往上掂了掂,打断他越发肆无忌惮的暗示。分别那晚谢引棠给他定了约会的安排,说是要占满他一整天。
男孩不情不愿的在他脸上落下一个个黏糊糊的唇印,最后还是妥协了,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下来。其实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好,出去玩或者宅在家,没有什么区别。
影院的人寥寥无几,大年初三人们大多还在走亲访友。谢引棠让段照松随便买了场最近的电影,从后门进去才发现偌大的影厅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分散坐着,正合他意。
“凳子太硬了,我要坐你的腿。”谢引棠耍赖一般侧身横坐在段照松的大腿上,空间太小他只能缩成一团把腿跷起来搭着旁边的扶手。他抬着胳膊环住对方的肩膀,偷偷地一下下啄吻冒出些胡茬的下巴。
他哪里是来看电影,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黏着段照松胡闹罢了。男人也只是由着他,托着他的后颈纵容地吮他的唇。
谢引棠把纤长的脖子露出来送进段照松的嘴里,黑暗的放映厅角落,莹白的颈间被吸出一两个带着唾液的浅浅吻痕。温暖的大掌蹭进衣服下摆把着少年的细腰轻轻揉捏,谢引棠酥了半边身子,在段照松的怀里呻吟着瑟瑟发抖。
“我……我想,哈嗯……”乳尖被粗糙带茧的指腹捻着,谢引棠倒吸一口凉气,他想和段照松再进一步,可是他羞于启齿。
粉舌复又被含住,段照松一边揉着谢引棠的薄乳一边把男孩的乞求封在舌根,现在还不可以。他只能继续安抚着谢引棠的情绪,虽然他没意识到这对于少年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场电影下来,谢引棠晕乎乎的,甚至连片名都没记住。灯光亮起的时候他还没从段照松的身上起来,小腿打着哆嗦,胯间湿了一片。
段照松牵着他在略显冷清的商场一楼闲逛,给他买花车里刚做好的冰糖葫芦。新鲜的糖衣还没完全凝固,被舔走后黏在谢引棠微微泛肿的唇上,薄唇和山楂红得不分伯仲,欲盖弥彰。
二人被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吸引了注意,跟过去瞧才发现众人在一台两米高拉着幕帘的大柜子旁围了两圈。问了老板才知道这是个新鲜玩意儿,刚从国外引进的一种即拍即取的自拍仪器。
因为费用较高,一百块也只能选十个框。看热闹的多,倒还没人舍得掏钱去试试。谢引棠来了兴致,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就拉着段照松进去玩。
封上帘子后谢引棠看着操作台上的文字说明,试着划拉了几下便知道怎么拍了。他拽着段照松选了几个兔年新春的相框,摆着鬼脸连拍了好几下。男人在镜头前不自然,站桩似的在谢引棠旁边立着,表情和身形都有些僵硬。
“你别像拍登记照似的好不好!”少年微微不满,又拿这个老古董没辙。钻出帘子给老板追加了四百块,今天非要把段照松憋过来给他拍到满意才行。
男孩捧着段照松的脸颊,亲自教人做动作摆表情,拱进身后的怀里让男人圈着他。谢引棠指挥着段照松微微俯下身子贴着他的侧脸,在按下快门的刹那回头在对方的下颌印上一吻。
段照松终于放松了下来,陪着谢引棠拍了几十张大头贴。方才看他紧张的样子,少年还故意选了一张结婚登记照的背景逗他。看着谢引棠眉眼弯弯笑得开怀,段照松也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只是取照片的时候他又有些不自在,许多照片上二人的姿势都非常亲密,甚至还有谢引棠在他唇边若即若离撒娇的样子。段照松清了清嗓子把目光撇向一边,假装环顾着挂在周围墙上的其他人留下的照片。老板似乎觉得这稀松平常,切好大头贴后笑脸相迎地递过来。
谢引棠拿着照片边走边看,很是满意。原来这种大头贴的背面是不干胶,可以随意贴在想贴的地方。照片上的两个人只有上半身,怪不得会叫这个名字。
“钱包拿出来。”谢引棠朝段照松摊开手。
黑皮夹子被放在谢引棠的手心,他选了一张最喜欢的放在钱包的透明袋子里,画面上正是刚才段照松环着他而他侧过头偷亲男人下巴的样子。“以后要天天看知道吗,身份证也不许放这格。”谢引棠笑着把段照松的身份证翻过来,看着上面还有些年轻的面容,挑眉道,“不错嘛,你那时候还挺帅,一脸正气。”
“不帅,普普通通。”段照松笑了笑。
“我说帅就帅!情人眼里出潘安。”男孩趁着四下无人又踮起脚尖在对方的嘴上啄了一口,一脸得逞的样子,“你是一月十五号的生日啊?”说着又有些垂头丧气,那时候两个人还未经历那混乱的一夜,现在发现错过了段照松的生日,谢引棠觉得有些可惜。
男人揉了揉他的额发,温声道,“是,正月十五,还没过呢。”怎会看不出谢引棠的小心思,看着少年再度明媚的笑脸,段照松心下一软。
“嘁,谁说要跟你过了!”谢引棠转过身,咬着唇压下嘴边的笑意,自顾自往前走。听着身后传来的步伐加快的声音,心里甜滋滋的。
手中那一叠大头贴有些分量,好看是好看,只是设备的像素到底比不上相机胶卷。不过日子还长,以后能给他们记录生活碎片的机会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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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相册
“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你的老婆,还有……孩子?”
—–正文—–
过年这几天,谢引棠每天都和段照松腻在一起。二人如胶似漆,去游乐场坐过山车旋转秋千;去海洋馆看海龟水母热带鱼;租了公园的鸭子船,划到湖中心便抱在一起肆意接吻;吃遍了城西城东的美食,去做一切情侣喜欢做的事情。
谢引棠享受着热恋期,却不满每天太阳下山之后段照松都执意要送他回家。交往以来,男人一次都没有允许谢引棠去他那里过夜。
“后天我就要开学了,明天你不要开店,在家等我去找你。”谢引棠在家门前的僻静胡同里环着段照松的腰,靠在他胸前小声道。
时间过得好快,他的沙漏中间那枚小孔被老天悄悄放大了。
段照松吻了吻谢引棠的眉眼,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别墅大门走去。每当二人吻至情动时男孩总会红着一双眼无声地求他,瞳底的欲望呼之欲出。可是谢引棠实在太小了,段照松不忍弄伤了他。开学了也好,至少能转移一部分对方的注意。
谢引棠打开了房门,没留意到餐厅亮着一盏壁灯。猝然而至的呼唤吓得他身形一抖,抬头四顾,便看到舅舅从餐桌边起身朝他走过来。
谢致远背着光看不清面容,走近了谢引棠才发现他脸上挂着笑,“小棠怎么现在才回家,去哪儿玩了?”
不等外甥答话,谢致远帮他挂好了书包和羽绒服,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外婆今天路上累着了,这会儿刚睡下,明天早上记得陪外婆吃早餐。”谢致远揉了揉男孩的小脑袋,转身上了楼,留谢引棠一人在原地有些疑惑。
谢家做钢材生意,坐拥清州市最大的钢铁集团和临州的两家钢铁厂。舒丽芸这两年感觉有些力不从心,退居幕后,小儿子便接管了所有生意。做老板的总是要多操心一些,谢致远提前从临州陪母亲回来,也是为了亲自料理一些年前遗留的事务。
长辈们从来没有因为工作忙就减少对谢引棠和谢梦祎的关爱,只是谢引棠长大了,一些内心的秘密便不想说给外婆和舅舅听。家里只有舒丽芸和谢致远知道谢引棠的身体异于常人,在他懂事后也曾问过他的意见要不要只保留一种性别。那时的小孩毫不在意,也不知道想要拥有正常的爱情需要先纠正身体的错误。
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没有受过外界恶意的摧残,期待着未来会有一个有缘人前来采撷。谢致远在书房的窗台边燃了一支烟,透过灰蓝色的烟雾看向虚空中一个并不存在的男人的背影。谢引棠喜欢上了男人,也怪自己没有在他小时候好好引导他。不知道若姐姐泉下有知,会不会怨他没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儿子。
“唉……”他轻叹一口气,把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一夜无梦,谢公馆的主人在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舒丽芸送谢致远到玄关便回了餐厅等谢引棠下楼。她刚喝了两口粥,听到谢引棠一早的请求便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外孙,诧异道,“住校?”
谢引棠点点头,舅舅不在他才敢单独跟外婆商量这件事。少年的眼神微微躲闪,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快高考了,每天吴叔叔接我送我也挺费事儿的,不如我就住在学校里,省下的时间可以多复习一会儿。”谢引棠有些期待地看着外婆,舒丽芸此刻双手支着下巴,眉头轻蹙。
“可是,你……和同学住一个宿舍,洗漱很不方便。你知道的。”
谢引棠走到舒丽芸的身边,低下身子环着外婆的脖子撒娇,“教职工宿舍有空房间,浴室也是独立的,外婆帮我跟舅舅说说,好不好。”舒丽芸最吃他这一套了,因为女儿早逝,对这个她拼死生下的残次品舒丽芸总是百般疼惜和纵容,生怕他受一丝委屈。
女人淡笑着拍了拍谢引棠的手背,应允了。总归也不是多大的事,谢致远跟校领导开个口,便会有人给谢引棠大开方便之门。
只是男孩的目的可不在此,藏在舒丽芸耳后的一双圆眼骨碌碌一转,便寻思好了日后如何偷溜出去和段照松夜半幽会。他还没忘记昨日与男人定下的约,吃过早饭后便借口和同学相约买真题离开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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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段照松的大门被叩响了。
他刚一打开门,正准备迎接谢引棠每每见到他都要扑过来的瘦弱身子,便看到门外站着两个穿蓝色工作服的陌生人。
“您好,是段先生吗?我们是上门给您安空调的。”其中一人礼貌地自报家门。
“你们弄错了吧,我没有买空调。”段照松扶着门把手,并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那个年代,窗机才刚刚普及没多久,只有最简单的制冷功能。段照松的小区也只有几户人家才装上了,他看着工人身后两个大纸箱子,上面写着XX品牌最新款智能变频空调。
“师傅进去吧,就是这家。”谢引棠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段照松探出头,不出意外看见少年朝他古灵精怪的挑眉一笑。
工人收到指示便直接进了大门,段照松还来不及阻止就被谢引棠箍着脖子在大门外用力啃了下嘴唇,这小祖宗是真当这里没外人了。
谢引棠揉了揉段照松的眉心,嘟着嘴问他,“瞪着我干什么?你咬我啊?”
之前的小打小闹段照松都不在意,可是这回谢引棠乱花钱倒真让他稍稍有些生气了,他回屋冲正在拆包装的工人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装这个,孩子不懂事,稍后我去您店里退货吧。”
“这……可是钱和工费都已经付了啊。”工人们看着他又看看谢引棠,有些为难。
“继续装,就装这面墙上,风口冲床脚。”谢引棠吩咐着,说完便把段照松拉到客厅坐下,抬头皱着鼻子看向他,发觉男人还是一副冷峻的神情,少年不自觉的捏着对方的手心柔声示弱,“怎么了嘛,你生我气啦?”
“不可以乱花家里的钱。”段照松嘴笨,看着男孩一副乖顺的样子更加不舍得对他说重话。谢引棠还未独立,他怎么能让一个孩子花钱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谢引棠用力掐了掐男人手背的皮肤,气鼓鼓的,“这是我的压岁钱!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什么家里的钱?”圆溜溜的小鹿眼瞪起来,丝毫没有威慑力,倒显得有些委屈巴巴,谢引棠靠在段照松的肩头小声道,“你这里好冷,我怕你会冷嘛。”
不想段照松拂了他的心意,谢引棠继续卖乖,双眸由下往上抬起,透着无辜,“我错了,以后买什么都先跟你商量,好不好。”说罢牵起男人的手,在被他掐红的地方印下软绵绵的一枚吻。只是服软也不起作用,段照松执意把买空调的钱还给了谢引棠,才允许工人们继续安装。
等工人们干完活离开后已经接近中午了,谢引棠躺在沙发上枕着段照松的大腿,手里翻着从茶几下找到的几本影集。之前没看过,是段照松往年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一些照片。
“这里我也去过。”谢引棠指着桂林的漓江水。翻过一页,看到一处陌生的回廊,抬头看向段照松问他,“这里我没去过,是哪里?”
男人瞧着照片上没有人物的空景,一时有些怔愣。他淡笑着道,“李棠村几年前新修的景点,这里以前是水坑,浮桥边上种着几棵海棠树。”回去给师傅奔丧的那年,段照松发现老家大变样,人非物也非了。曾经常去看的海棠树被连根拔起,改成了回廊和园林,他借着陌生游客的相机胶卷拍下了这处新景,也算是跟过往的自己告别。
谢引棠点了点头,继续翻看后面的照片。他觉得段照松似乎有些低落,便坐起身把影集摊在大腿上,牵起男人的手十指相扣。少年斟酌了片刻才试探着开口,“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你的老婆,还有……孩子?”
除夕那晚谢引棠也问过,只是被段照松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此刻他再问,眼底却是浓浓的关切。“他……他叫段念安,是吗?”谢引棠记性好,只瞥过一眼的名字便牢牢记在心里,也是因为纸上写下的满满的这三个字,太过用心。再次想起,字里行间似乎都透着思念。
“我妻子很早之前就离开我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平安生下孩子。我来清州是为了找她们母子俩,可是前前后后找了几年都没找到,也许她们现在正在别的地方生活吧。”段照松握紧了少年的手,淡淡地勾了勾唇,“这里……”段照松指着谢引棠问他的那张照片继续道,“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我妻子的地方。”事情过去多年,他也不太想谢引棠为此这般小心翼翼地关心他。
“会找到的!”少年前倾着身子吻了吻段照松的唇角,望进男人的眼睛真诚道,“我保证,你老婆孩子肯定都平平安安!”不知为何,看着他忧伤却故作坚强的眉眼,谢引棠共情出了同样一种难以描述的伤怀。
段照松笑了笑,揽着谢引棠亲吻他的额角。
“可是!”少年忽然从他怀里挣脱,细眉紧锁一脸纠结的样子看向他,“可是你现在是我的,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如果段照松真的和妻儿再次团聚了,他又凭什么要求对方抛下家人继续和他在一起。谢引棠内心矛盾,他忽然想收回半分钟前说的那些话。
“傻孩子……”段照松轻笑着重新把谢引棠搂进怀中,抚着他的脊背,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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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宿舍
“什么时候吃棠棠啊?叔叔……”
—–正文—–
由于过年晚的缘故,高三生返校没两天便要参加清州一中的百日誓师大会,不少学生还未从短暂的假期里抽身出来,此刻都在大礼堂的靠椅里神思倦怠。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表讲话,许毅舟和谢引棠坐在角落里偷偷闲聊。
“你怎么过了一个年还瘦了,你家没给你弄好吃的啊?”许毅舟微微侧头打量着同桌。
谢引棠看了看许毅舟略显圆滚的脸,扬起了嘴角意有所指似的,“唔,大概是某人确实没有让我吃好吧……”
许毅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继续道,“你过年拿了多少压岁钱?我妈说我十八了不该要压岁钱了今年都不给我。可是往年她帮我存起来的钱我连影儿都没见着啊,给我气的!”
“没数,五千?还是八千?”谢引棠托着腮转了转眼珠。
“……当我没问。”为什么要问这个富家少爷给自己添堵。
校领导继续滔滔不绝,也不在意堂下的学生们开小差打瞌睡,每年一次的誓师大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到了这个阶段,拔尖的孩子继续咬紧牙关冲刺,自我放弃的群体也不会因为他的一番肺腑之言而奋起直追。年复一年的,校长也麻木了。
“对了,我听老文头儿说,你这学期要住校了?你家也不远呀,不是还有司机接送你。”许毅舟问。
同桌的动静有些大,谢引棠瞟了一眼主席台,跟刚好把目光转向此处的教导主任对上了视线,很快又状似无意地移开了,他摸了摸鼻子,小幅度地张嘴回应,“省点时间,晚上多背两页书。”
“比我有钱的人还比我努力,那我又为什么要努力呢?”许毅舟夸张地伸长了双臂趴在桌面上,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谢引棠了。
谢引棠笑了笑,其实许毅舟也很聪明,只是心思太活跃,他母亲平时也对他过于严苛,才会形成这样一种既心大又焦虑的个性吧。再有三个月大家就会各奔东西,以后跟许毅舟也许便是天南地北了。对这个仅仅相处过一年的朋友,谢引棠也有些微微的不舍。
“还有件事儿,不知道你听说没。”许毅舟挪动着脑袋,半边脸继续贴着桌面看向谢引棠。
“什么?”
“何哲那小子转学了,奇了怪了,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还搞这一出,不知道他咋想的,关键他家里居然还答应了?不过,听说他转去了十六中的高二,多读一年……”许毅舟顿了顿继续道,“难不成是我当时手太黑,给他打失忆了把学的东西忘光了?”
何哲……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听过的名字了。谢引棠对许毅舟的最后一句话忍俊不禁,他嘟起嘴吹了吹额发,淡淡道,“没听说,也不关心。”
众人在校长致辞完毕后听指挥一起站了起来,跟随着投影仪上滚动的文字宣誓。谢引棠小声念着,却有些出神。等到自己高考过后,也会跟段照松分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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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下晚自习了啊?”教职工宿舍的楼管徐爷爷看着公寓楼前的小同学笑眯眯地打招呼,谢引棠刚来的那天给他塞了两包好烟,是个懂事的孩子。见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老徐疑惑道,“这位是?”
谢引棠在夜色中紧挨着段照松,手背在身后在徐爷爷看不见的地方和段照松十指相扣。少年乖巧礼貌地开口道,“这是我叔叔,过来看看我这里还缺不缺什么东西,一会儿就回去。”
“行,十一点半学校大门会落锁,您留意一下时间。”老徐朝段照松点了点头,未做人员登记便放行了。之前校领导授意过,对这个学生要特殊关照。
段照松被谢引棠领着穿过了二楼长长的走廊,这栋男职工宿舍保留了当初筒子楼的设计,但各个单间相互间隔不算近,首尾两端各修了两间卫生间供老师们使用,私密性倒也还有保证。只是谢引棠身体情况特殊,段照松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家里人允许他住在这种半集体宿舍的。
男孩推开了靠窗的倒数第二间房门,按开门锁边的开关后,整间屋子便被白炽灯照得亮堂堂的。“怎么样?一眼就看完了吧。”谢引棠道。
本就是他强行拉着段照松过来的,男人四下看看,屋内的陈设极简,朝南的大窗户下是一张单人床,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一个可爱的机器猫闹钟,段照松猜测那是谢引棠从家里带来的。离床两步远的地方摆着一张红木书桌和一把靠椅,只是衣柜是帆布拉链制的,质量差,也装不了多少衣服。整间房怕是还没有谢引棠家里的洗手间大,也不知他能不能吃得了这个苦。
铺着水泥地板的屋子有些冷,过堂风从门缝钻了进来。“不是择床吗?过来这里,能睡得好吗?”段照松问他。
谢引棠关上门,牵着段照松到铺着床旗的床沿边坐下,靠在对方肩头小声道,“睡不好啊,所以要你过来陪陪我嘛。”他抠了抠厚实的手心,语气闷闷的。
段照松似是也感知到了他的低落,勾起男孩的下巴靠近了些柔声问,“怎么了?”
谢引棠认真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毫无预兆地仰头贴上了他的嘴唇,继而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急切地用舌尖去顶他的牙缝。对于谢引棠的偷袭段照松早已习惯,只是今晚谢引棠的情绪似乎有些反常。
男人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揽着面朝他双腿叉开跪坐着的男孩的后背,任由谢引棠扭动着腰身叼着他的舌尖含吻。谢引棠有些不安,掌心下的脊背微微发颤,段照松在感觉到这一点后扣紧了少年的腰,反客为主地钻进对方嘴里挞伐。唇舌很快游走到谢引棠的下巴和脖颈,他含住精巧的喉结和颈动脉旁的皮肤轻轻舔舐,谢引棠的脖子很敏感,每次他吮吻此处,男孩都会不由自主地娇吟出声。
锁骨被吸出两枚吻痕,谢引棠喜欢段照松亲他,亲他身上每一处位置。他抱着男人的后颈发抖,向前挺起身子让段照松把他搂得更紧。他喜欢交换体液,却也不满足于只有唾液的交换了。谢引棠把人推倒在床上,双眼泛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这个道德感过强的老顽固,到底是真的不懂自己的暗示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为什么不上我?”谢引棠浓黑的睫毛耷拉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什……”
“你别说话。”少年打断了段照松带着惊诧的回应,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解开了手中的皮带搭扣,拉下裤链便抚上了蛰伏的那一大团。
“我想吃这个,你不要说话,否则宿管来了,我不好解释……”谢引棠死死盯着段照松的双眼,咬着下唇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男人似乎被震得忘记了动作,谢引棠不停地摩挲着手里半软的肉根,他颤巍巍地俯下身子,隔着内裤吻上了近在咫尺的性器。
只在梦中才经历过的情景,此刻就发生谢引棠的眼前。粗黑丑陋的肉棒散发着雄性的腥膻气味,被他舔到发亮,他的嘴太小,狰狞的肉头他才堪堪含住,柔软的舌尖试探着撩了一下顶上的铃口。仿佛这轻若鸿毛的一下才让段照松如梦初醒,直起上身便要去推开谢引棠。
少年一把拂开了肩头的手,硕大的龟头从他嘴边划出,发出了“啵”的一声。谢引棠眼尾薄红泫然欲泣,不待段照松阻止便再次低头含住了阴茎下方鼓胀的囊袋,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谢引棠满意地抬手拢住了逐渐硬挺的巨刃。
柔白的纤纤十指,没有做粗活留下的茧,和段照松身下那根紫黑粗长的孽根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男人喘着粗气看着跪在他身前一边撸他的柱身一边舔他龟头的男孩,谢引棠美得不染尘埃,此刻却用那张水润红唇去含他身上最肮脏的东西。
“唔……唔嗯……”娇软的呜咽从唇缝溢出,少年卖力地吞吐着段照松的性器,他第一次做这事,口活差得离谱,没有被收好的牙齿几次刮蹭到硬热的肉根,磨得段照松发痛。可是心里的快感远超身体的不适,段照松红着眼,盯着谢引棠头顶的两个发漩,抬起颤抖的手本能地扣紧男孩的后脑往自己胯间压下去。
“唔……!”肉冠抵到了少年的喉口,谢引棠的嘴角被撑到微微开裂,浓黑卷曲的阴毛戳进他的鼻子里,更加浓郁的体味刺激着他的鼻腔。龟头比它的主人还要蛮横,拼命地往谢引棠的喉咙里灌,少年条件反射地干呕,只是绞紧的喉管似是令那坏心眼的男人越发舒爽。段照松失去理智般拢着谢引棠的后颈不停挺胯抽送,温软娇嫩的口腔被他操成了鸡巴套子,断断续续的哭吟占满了这间小屋。
阳根被吮得越来越硬,自上方传来的喘息声越发粗重,谢引棠也从一开始的刻意引诱慢慢变得希望这场蹂躏能早早结束。他扒着段照松的大腿,嘴巴大张到发酸麻木,舌头也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被强行碾着伺候深入口腔的茎身和马眼。在他眼泪口水糊了满脸狼狈不堪的时候,段照松才终于放过了他。
浓稠的精液射在了谢引棠的嘴角和颈侧,他被激得轻颤,哭红了的眼眶里盛满了委屈和惊恐,段照松怎么这样欺负他啊……
被弄脏的男孩无助地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嘴唇红肿衣衫凌乱,脸上的白浊也在昭示着他刚刚经历一场残酷的凌虐。只是跟被霜打焉的花儿不同,谢引棠是自愿的。
谢引棠朝前伸出手,被抱起后很快坐回了对方的怀里。他乖乖撅起嘴让段照松给他擦干净脸上的秽物,再含着他的嘴角一遍遍舔舐方才被粗暴对待而裂开的创口。谢引棠勾着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眼底还残留着一抹倔强的水雾,他惯会示弱,带着浓浓的鼻音在段照松的耳边撒娇。
“什么时候吃棠棠啊?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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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花灯
“生日快乐,段叔叔,请拆你的礼物吧。”
—–正文—–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一班的班主任正好说完最后一句话。谢引棠他们自返校起已经连上了六天课了,他本是撑着下巴在思考晚自习怎么溜出去给段照松过生日,没想到文老师在下课前的最后五分钟宣布了今晚放假。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谢引棠还在回想着文老师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仿佛他那一点小心思就被这个年逾花甲的小老头看穿了似的。
“好好珍惜最后的时间,不要让自己后悔。不过今晚元宵节,学校也是考虑到你们的辛苦,破例免了今天的晚自习。好好过节,注意安全。”文老师透过厚如瓶底的镜片扫视了一圈端坐在堂下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最后落在了谢引棠的脸上,眼底的笑意很淡。
谢引棠利索地把书包里的东西换好,锁了门就去给宿管打招呼了,“徐爷爷,我今晚回家睡,晚上不用给我留门啦。”他长得乖巧,嘴也甜,给老徐塞了几包烟以后即便有时回得晚了也不会被斥责些什么。
今晚城西时代广场有花灯展,谢引棠早几天前就计划好了和段照松的约会。他手背到身后掂了掂书包,愉快地扬起嘴角。
陈波虽然被段照松准了长假,倒也没真的好意思在老家赖到正月十六再过来,谢引棠开学没两天他也复工了,还好奇这人怎么来得比过年之前还勤。
“小谢你又逃晚自习!”陈波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朝刚进门的少年大声道。
“没逃,老师给放的。”
段照松刚刚把吹风机摁掉,闻声回过头便看到谢引棠站在前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赶紧扯掉了客人肩头的隔水毛巾,让陈波领着人去结账了。
谢引棠等人走了以后才不高兴地撅撅嘴,嘟囔着,“不是正月里剪头会死舅舅吗?怎么你这里天天这么多生意?”过生日也要做生意,就那么缺钱啊!谢引棠很不满。
“你个城里人还挺迷信呢?哈哈。”陈波给谢引棠倒了杯水,又坐回沙发上看电视了。
段照松笑着揉了揉谢引棠的头发,“没有剪,只是过来做个烫后焗油。”每当有女性客人上门来找他,谢引棠看到了都会不高兴。他在陈波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少年的手,低声问道,“要不要给你洗一下?”
谢引棠摇头,皱着鼻子对段照松说想去看花灯展,正好外面天也黑了,肯定比白天更好看。
“段叔你们要出去?”陈波闻言回头看向老板,谢引棠抬手摸了摸鼻子,把脸偏向一边。
段照松看了看谢引棠又看了看陈波,元宵花灯会,谢引棠想去他自然会带他去,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自己多带一个陈波。毕竟家乡远在千里之外,团圆的日子让陈波一个小孩看店,他总也有些于心不忍。
谢引棠似是也看出了段照松的犹豫,咬了咬唇正打算邀陈波一同去,却先被打断了。陈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着,“段叔,那你今天不做生意了,我晚上可不可以出去玩一下?这附近开了个电脑室,我想去打几盘红警。”
少年心性直率单纯,陈波不会觉得一个人过节有什么不好,也许根本没把元宵节当回事儿,能打游戏消遣反而还正中下怀。得知他不会跟着,谢引棠倒是松了口气。
三人在理发店门口分别,看着陈波逐渐远去的背影,谢引棠勾唇挽住了段照松的胳膊,“还好电灯泡没跟着,不然待会儿你亲我都不方便了。”说着踮脚吻了吻男人的脸颊,看对方急忙朝四周环视的样子在心里偷乐,“把相机带上吧,晚一点我们多拍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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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八点的街道还算热闹,每年的元宵花灯展跟重阳节的菊展一样是清州市的特色。改革开放以来城市经济全面发展,虽说各家各户基本能拥有自己的电视机,不必再凑在大院里拉幕布投影看联欢晚会,但在元宵这样的日子里,大家更愿意从家里走出来,看看清州市的日新月异。
越往时代广场走,人群就变得越发拥挤。足足三米高的两只面对面拿着灯笼作揖的兔子通体亮着暖黄的光,憨态可掬,被设计成了花灯展的入口。孩子们都喜欢这种有趣的玩意儿,一个个挤在这大门前跟大兔子合影留念。
段照松牢牢地牵着谢引棠,怕他被人群冲散了,“怎么还背着这么大个包出来?重不重,我给你背着吧?”男人低下头在谢引棠的耳边略提高了些音量。
谢引棠赶紧双手护住背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里面装着送你的礼物!待会回去了再给你看,我自己背就好了。”说罢又往段照松的身前缩了缩,任对方把自己拢在怀里慢吞吞地走。
他们也像是寻常出门游玩的父子叔侄,完美地融入到周遭的环境之中。谢引棠在热闹的十二生肖花灯走廊前等了好久,才等到人群稍稍疏散,他拜托路人帮忙给他和段照松拍合照,在陌生人面前不方便十指紧扣,谢引棠只好靠在段照松的肩头,甜甜地笑。
广场上的每一处花灯旁都留下了少年和男人的剪影,以前谢引棠不喜欢来这种人多的地方凑热闹,现在却总是怕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才要多留下一些不会被风一并带走的回忆。
“还有胶卷吗?”谢引棠按开了相机的侧边盖子,取出了印满他倒影的胶片。
段照松摸了摸衣兜,摇摇头,“往前走看看吧,前面有零售的小推车,应该有的卖。”
两人随着人潮继续往广场的中心走,身边是不断嬉闹着来来往往的小孩子。一个个都扬着明艳活泼的笑脸,手上都拎着一只精致的花灯。
“我也想要一个。”谢引棠指着一个拿着小鸡造型的花灯的小女孩,明明都要成年了,还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不过段照松纵着他,揽着他的肩往唯一一个挂着灯笼的小摊走去。
“随便看看啊,有喜欢的可以试戴一下。”老板娘的摊位上大多都是低廉的小饰品和帽子手套,只在推车上面拉了根线,挂着几只亮着电子灯的小灯笼。
段照松拿起一盒胶卷递给老板娘,又转头看向谢引棠,“喜欢哪一个?”
绳子上挂着的大多是荷花造型的植物花灯,谢引棠没有看见生肖的款式。他便问老板娘,“有没有小鸡的灯笼?我刚才看到有人拿着,是在你这里买的吧?”
“生肖的卖完啦,我老公已经推着车回去了,喏,还剩一个兔子的和一个猴子的,要不要?”老板娘指了指角落里没按开开关的两只静静躺着的花灯。
今年是兔年,和兔子有关的商品总是会多做一些。谢引棠看着小猴灯笼上有些不对称的眼睛撅起了嘴,其实兔子花灯的做工近看也挺粗糙的,不过反正两个都不是他的属相,他便挑了更可爱的小兔子。
等段照松付完钱后,他领着男人来到了一旁的空地上,身边是一只光线已经变得黯淡的脏兮兮的小灰兔。“再拍一张吧,这里有三只兔子。”说着按开了花灯底座的开关,半蹲下身一只手放在头顶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看着镜头里的谢引棠眉眼弯弯笑得粲然,段照松也不自觉勾了勾唇,颊边的酒窝隐在了袖子后面。
等到往回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拐进苗慧路,谢引棠指着路边一辆飘着水汽被人群围着的推车道,“段叔叔,我饿了,帮我买碗芝麻汤圆吧。”看他正要过马路谢引棠又勾住了他的袖口,“哎,你把钥匙给我,我先回去把礼物放下在家等你。”
段照松没多想,掏出了钥匙递过去。谢引棠这一晚确实走了好久的路,待会吃完休息好了,再送他回宿舍也行。
老式平房结构稳固,只是隔音不太好。谢引棠拉开了玄关的灯绳,邻居家里元宵晚会的背景音便模模糊糊地顺着白墙传了过来。他摘下围巾脱了外套,搓手哈着气往段照松的主卧走。
“就知道你不会用……”谢引棠找了半天才从床边的桌兜里把空调遥控翻出来。虽说走了一晚上身子已经暖了起来,可他看着被他扔在床脚的书包,眼珠子一转便按开了制暖键。
段照松回家的时候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客厅里也没透出光,以为谢引棠是放下东西先回了学校。他拎着还热乎的芝麻汤圆放在了茶几上,转身关门才发现挂在玄关的羽绒服。
男人心下微震,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乌漆抹黑的的大门口。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旖旎情事一瞬间涌进了段照松的脑海,他只敢独自回忆,所以除夕之后再不许谢引棠晚上过来这里。他小幅度地吞咽了一口,顺着水泥地板往卧室看去,底边的门缝里正透着一丝微亮。
客厅湿冷……谢引棠进屋里暖和暖和也好,他可能找不到空调遥控器在哪儿,对,遥控器被收起来了,得进去给他打开……男人再度拿起茶几上的汤圆,兜着逐渐加速的心跳一步步往卧室门口走去。
段照松拧开房门,像腊八那晚一样再次愣在了原地。
一门之隔,屋内温暖明亮不似黑冷的客厅,面向窗帘站着的谢引棠穿着白纱长裙和高跟鞋,听到门把响起的声音便转过了身。男孩的明眸浅笑晃了段照松的眼,他咬着下唇拨弄了一下裙摆,随后嘴角咧得更开。柔声细语便像是化开冬日寒冰的一缕春风,谢引棠朝着段照松展开嫩藕般细白的双臂,轻声道,“生日快乐,段叔叔,请拆你的礼物吧。”
汤圆盒子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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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喜欢一些矫情的仪式感(ꈍᴗꈍ),我很俗
老段这次一定行
24 交合
满室春情,旖旎的空气在两具紧密交缠的身体四周蒸腾,浮动。
—–正文—–
圆月当空,院里落了叶子的光秃树杈被月光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色。良辰美景却无人欣赏,夜深了,各家各户都紧闭门窗准备入睡。段照松房里墨绿色的窗帘被空调吹得轻轻波动,窗外的月色无法透进半分,屋内在墙边紧贴着的两个人也不会被天上的星星月亮看见。
谢引棠见段照松傻站在门口半天也不知进来一步,暖气都要跑光了。他走上前去牵起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把人抵在门背后用惯性带上了房门。
“看傻啦?”谢引棠笑着在段照松的唇角吻了吻,高跟鞋缩短了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他环着男人的脖颈在对方唇边黏糊糊地呢喃,“我好看吗?”
段照松圈着少年的腰,低头看着眼前人这一身装扮。大翻领的黄色衬衣被故意开得很低,入目皆是大片雪白平坦的胸脯,女士长裙对谢引棠的双腿来说有些短了,遮不住脚踝,精瘦的小腿便露了出来。男孩的腰极细,裙子的拉链拉到顶,被深色的大手扣着,更显得盈盈一握。
画面冲击,又带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段照松忍着涌上鼻腔的热意,努力把脸转向一边,呼吸都乱了节拍,“汤……汤圆不能吃了,我,去给你煮,煮碗面……”
“我不想吃汤圆。”谢引棠把段照松的脸掰过来,仰头送上甜腻的香吻,咬了好一会儿男人的舌头才松开。他屈起一条腿拿膝盖去蹭身前悄悄半勃的性器,暧昧的气音在对方的耳朵边若即若离,“你吃我好不好?段叔叔……”
钨丝灯泡闪了闪,相较先前的光线更加暗了。谢引棠的半边脸陷在阴影里,纯真无邪的小鹿眼中此刻好似浮上了一层狡黠。
段照松反身把谢引棠抵到墙上,低下头含住了那张总是喜欢胡说八道的小嘴。
涎液很快泛滥成灾,顺着男孩的下巴滑到脖颈。他被段照松吻得呜呜直叫,不会换气的谢引棠小脸胀得通红,每次主动引诱的都是他,先受不住难受地捶打段照松胳膊的还是他。
段照松是个正常的男人,身边长期没有女人慰藉,以往也甚少自渎疏解。自从和谢引棠在一起后,面对男孩明里暗里的撩拨,他总拼命克制也实在是苦不堪言。
“叔……唔,唔嗯……叔叔。”谢引棠推开了段照松,撑着他的肩膀气喘吁吁。红唇被吮得亮晶晶的,睫毛也被泪液染得湿漉漉。段照松抵着男孩的额头和他交换鼻息,不待他喘匀了便再次吻住了他的唇。小家伙不听话,总要吃些教训才好。
舌头被吸得红润,挂在谢引棠唇边,他像小狗似的哈着气。段照松轻轻含吮着少年的侧颈和喉结,听他发出一阵阵幼兽般含混的嘤咛。
谢引棠扣着有些扎手的后脑,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贴得严丝合缝,下腹抵着的凶器越发硬挺。脖子旁的神经敏感得不行,他被段照松亲到浑身发软,颤巍巍地继续磨那根他看过揉过也吃过的大肉棒,那东西有多霸道他见识过了。谢引棠伸手抚弄身下的硕大,抖着嗓子哀求,“段……段叔叔,去……去床上,哈唔。”
两具身体摔倒在大床上,段照松的床铺有些硬,他怕磕着谢引棠,便让对方拿他当人肉垫子。
男孩不安分,上了床便跨在段照松的身前趴下去舔他的下巴解他的扣子和皮带。段照松双眼猩红目眦欲裂地扣住了谢引棠的双手,无声地摇头制止,“别闹了,学校大门要关了,换好衣服我送你回去吧。”胯间隆得很高,配上他说出的话却显得滑稽。
屋内燥热的空气瞬间凉了大半。
“呵……”少年坐在段照松的大腿上,直起上身俯视着男人苦笑一声,“我生日那天,还有你去我宿舍的那天,加上今天,三次了,你都不上我。你亲我亲得那么狠,还有这个……”谢引棠顿了顿,用食指敲了敲段照松胯下的小帐篷,“它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所以,是我不够吸引你,是吗?你不喜欢我……”
谢引棠的神情有些落寞,每回他向段照松求欢,总是亲亲摸摸点到为止。男人克己复礼,倒显得他像个欲求不满的下贱胚子,一味的只会寻思那下三路的事。他原以为对方是不能接受跟他这具畸形的身体做爱,才想了个歪点子偷拿了妈妈的旧衣。可是上赶着来,到底还是丢了颜面。
少年摆摆头笑了笑,脸上又恢复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他从段照松的身上下来,理了理皱巴巴的裙摆,“不用送我了,段叔叔。今天跟徐爷爷说好了不回学校的,我自己打车回家就好。”
只是还未下床,他便被段照松重新按回了床垫上。男人撑在谢引棠的上方,拧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谁说不喜欢……”段照松眼皮也不眨一下,粗声粗气地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低下头在雪白的颈侧用力吮出一枚红痕。
鹰隼般的双眸似是要把谢引棠给吞了,他哪里舍得这夜半三更的让男孩独自一人回家,可看到身下人有些泛红的鼻尖,他又心里一软。他从来都见不得谢引棠哭,只是最近这些时日,对方的眼泪大多都是因他而起。
“我们……发展太快了,你可能,可能还没想好……”段照松试图晓之以理。
“想好了。从我跟你说谈恋爱的那一天起,”谢引棠掰过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秒,我都在想。”
“你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一点再……”
“我都十七岁了!放在旧社会乡下那些指了亲嫁了人的女人,像我这么大的她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谢引棠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翻身再次把段照松压在身下,撩起裙子坐回他的胯间。
谢引棠俯下身子,含着段照松的耳朵小心翼翼地吮吻,全然忘了刚才令他难堪的拒绝。他放软了态度,不撞南墙不回头似的再度引诱,“我小……可是你大嘛。”说着便暗示一般隔着微微洇湿的内裤去蹭对方硬挺的肉根,阴蒂被磨得发渴,谢引棠忽而想起今晚买花灯时听到的一句话,他嘴角微微上扬,软了骨头般趴在段照松耳边轻喘着,“唔,小穴好痒……你再揉揉我,好不好?老公……”
*
墙上的灯泡最后爆闪了一次便寿终正寝,谢引棠艰难地抬手去够桌子上的台灯按钮,哆哆嗦嗦地拧了半天才拨亮了它。
刚刚他叫出那一声,段照松的鼻息便陡然变得粗重。男人扶起谢引棠,双眼微瞠地剥去他早已露出大半个肩头的衬衣。
少年面朝段照松跨坐着,被脱得一丝不挂。谢引棠也是第一次见到段照光裸的上半身,原以为他只是寻常高壮罢了,不曾想褪下衣料之后,古铜色的皮肤上偾张的肌肉线条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雄性荷尔蒙,下腹的浓密汗毛顺着腹肌走势埋进了裤腰,惹得谢引棠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低头舔舐着对方的胸肌锁骨,光是看到眼前这具挺拔健壮的身子都能刺激得他鼻腔一热,下体发了情般淫水直流。半勃的男根把西裤顶出一个大包,此刻被男孩肉穴中渗出的淫液沾湿了一小块痕迹。再次回想起藏匿在布料之下粗壮可怖的性器,谢引棠咽了咽口水,已经开始幻想那根肉刃捅进自己阴穴的滋味了。
谢引棠牵起一只厚实的大手,放到自己翘起的小肉棍上,带着那覆着薄茧的指尖上下撸动。他微微后仰着身子,挺着胸脯示意段照松去吮他的奶头。谢引棠的乳晕有些大,乳头粉嫩嫩的稍稍内陷,上一次在段照松面前坦诚相待,对方似乎没怎么注意他这处位置。此刻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珍馐美味似的,卷着他的乳尖吸舔个不停。
“唔……哈嗯,段叔叔,这边也要。”谢引棠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揽着段照松的脖子一边把备受冷落的右边樱蕊抵进男人的嘴里,一边悄悄拉开对方的裤链,把蛰伏了大半个晚上的巨龙从被他蹭湿了的内裤里掏出来。终于不再有隔阂了,谢引棠激动地骑在段照松的鸡巴上磨着屄口的嫩肉,娇软的呻吟断断续续的从他嘴里泄出来。
“呜……好,好舒服……呜呜,叔叔,好舒服……哈啊!”硕大的冠头冷不防地抵住了肉蒂,激得谢引棠没忍住轻声尖叫起来,淫水喷出来淋湿了粗黑的阴茎。透明的津液自少年的嘴角滑下,滑过脖子落在胸前,又被段照松抿进了嘴里。男人松开被他玩到肿大红艳的乳头,再次吻住了水润的唇舌。
粘腻情色的水声似是从紧贴着的四片唇瓣旁溢出的,又似乎是从二人身下交叠着的性器上发出来的。谢引棠哼出一丝哭腔,仅是蹭蹭根本解不了他身体里的渴。他眼尾发红,带着段照松的手指在自己的穴口徘徊试探,又好似下了狠心一般把对方的中指戳了一小节进去。
“嗯!叔,叔叔……你进来啊!”谢引棠摇头哭闹,嫩屄吸着段照松那一节中指颤巍巍地吞吐着,他根本不会,一切全凭本能。黑亮的双眼被泪水冲刷得更加迷离,人鱼的眼泪落下便成了珍珠,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砸进男人的心里。他瘪着嘴,委屈巴巴,“你疼疼我,段叔叔,疼疼棠棠吧。”
少年被放倒在床面,俗气的床单上印着盛放的娇艳牡丹,光裸的胴体落在上面,似是从花里开出来的。谢引棠浑身泛着薄粉,细白的皮肤上布满香汗,他双手箍着大张的双腿,把早已湿得一塌糊涂的粉穴掰开给段照松看。
再一次直视那道畸形的肉缝,段照松的阳根几乎是瞬间就立了起来。他曾疯狂地吮吻过这里,把谢引棠舔得崩溃喷水。男人俯下身子,伸出右手揉弄那朵绵软的花穴,他的脸和谢引棠靠得极近,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沾着晶莹汗珠的小绒毛。
他吻了吻男孩眼角的泪,温声道,“会疼的。”
“我不怕!不怕!我要你,叔叔……我喜欢你啊!呜呜……”
二指抵入谢引棠的穴口,就着满溢的春水细细地扩张着。少年的甬道紧窄得令段照松不忍再往前一步,他看着身下人紧锁的细眉,低头含住粉唇安抚似的轻吻。
克制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即便段照松此刻胯下硬到爆炸,也耐心地慢慢缓解男孩的不适。那处娇穴实在太小,本就是多余的性器官被段照松揉按了半天才堪堪吃下三根手指。阴道内的隔膜脆弱又敏感,每次被指尖触到,谢引棠都会不由自主地发出软糯的轻呼。
“棠棠,看我。”段照松伏在少年的正上方,柔声唤走谢引棠的注意力,在对方睁开双眼迷瞪瞪地看向自己时,终于挺着气势汹汹的利刃肏了进去。
谢引棠一口气卡在喉口,身下传来的剧痛似是要将他劈开成两半。本是昂扬着的肉茎被这一撞痛得软了下去,他两眼发花,更多的生理泪水立刻便涌出了眼眶。
好痛……怎么会,这么痛啊……
柔弱的穴口被撑到透明,男人还有大半截爬满了狰狞经络的肉棒停在外面,紫黑的硕物较之三根手指来说还是过于粗大了。谢引棠疼得小脸煞白,嘴唇发着抖急促地抽泣。段照松不断亲吻着少年冒着冷汗的额角和鼻尖,拢着身下的小肉棍轻轻揉搓。他心疼了……
“痛……好痛啊,段叔叔。”谢引棠声音发颤,想抬起胳膊抱着段照松也使不上劲。大颗的清泪落下来,把男人的心都哭碎了。
“乖,不做了好不好?我们不做了。”段照松牵起谢引棠的手指放在嘴边不停啄吻,顺势就要把还硬着的孽根拔出来。
谢引棠立刻清醒过来,抬起一条酸软的腿搭在段照松精壮的腰上,这一动作带得他下体更痛,少年哭着摇头,“不!不好!我要做……叔叔,求求你……”浓黑纤长的睫毛黏在眼皮上,他软绵绵地撒着娇,挺着身子往面前宽阔的胸膛里蹭,“你亲亲我,多亲亲我,我就不痛了。”
段照松狠下心,闭上眼扣着谢引棠的后颈把男孩的唇舌含进嘴里深吻。谢引棠要了这么久,因为他的拒绝哭了那么多次,他不想男孩再难过了。段照松不再犹豫,稍稍后撤出一点便更加用力地往前顶了进去。少年的惊呼被他封在嘴里,他不看也不听,借着肉道里黏腻的淫水开始慢慢律动起来。
谢引棠疼得下半身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大腿发麻抽搐,眼睛鼻子哭红了一片,像只湿哒哒的可怜小兔子。他勾着段照松的脖子,任对方一遍遍吃着他的舌头,他只能在稍微换气的间隙蹙着眉抽噎一阵,淫荡又可爱。
粗硕的肉刃越发进出自如,带出了些红得刺目的处子血。段照松把少年的膝弯架在手肘,跪在床上蛮横地往那处细窄的甬道里闯。紧致的肉壁上仿佛生出千万个吸盘,包裹住男人的龟头和茎身不住吮吸。段照松被这销魂的屄穴绞得头皮发麻,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谢引棠难受地攥紧身下的床单,内心的施虐欲暴涨,早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叔叔……段叔叔,轻一点!慢一点啊,啊!”白嫩纤细的十指抵着古铜色的精壮胸肌,弱小无助的少年身上伏着一头不知疲倦的猛兽。谢引棠摇头乞求,哭得嗓子发哑,两条腿被段照松扣着环在腰上,无处可逃。其实慢慢缓过最开始的那阵疼痛后他倒也能觉出些玄妙的滋味,只是段照松抽送的速度越来越快,娇嫩的阴道快被磨得起火,一浪又一浪强烈的快感让男孩招架不住。
段照松把少年的双腿并起来架在肩头,侧过脸舔舐谢引棠的足跟脚踝。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连细枝末节都是老天爷的精心杰作,男人干红了眼,感念到这件珍宝完完全全属于他,他便挺动得更加激烈霸道,两颗囊袋撞得粉红的会阴啪啪作响。
“棠棠……小棠……”段照松把谢引棠揉进怀里,大掌拢着滑腻的后背不停轻抚,他贴在对方耳边一遍一遍低声唤着男孩的小名。
高热的肉道越绞越紧,肚皮上有谢引棠自己控制不住射出的几缕精液,被肏到红肿的嫩穴里流出的淫水早已染湿了大片床单。男孩已经是神志不清的在被动承欢了,对这场性爱何时会结束他毫不知情。谢引棠适应了被填满的感觉,叫床的声音越发微弱。他把自己全部交给了段照松,温暖的怀抱给予他无可替代的心安。
满室春情,旖旎的空气在两具紧密交缠的肉体四周蒸腾,浮动。
高潮来临之际,段照松闷哼一声,强撑着理智把肉棒从谢引棠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鼓胀的囊球中锁了一晚上的浓精倾泻而出,射在了男孩布满吻痕的胸前。男人粗喘着,看着溅到对方嘴角的零星白浊,目光贪婪。只是少年早已累得睡了过去,并无察觉。
段照松四仰八叉地倒在一边,浑身上下皆是二人不分彼此的体液。他抬手搭在眼皮上阻绝那微不足道的暖光,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爱了,不过即便是多年以前和妻子新婚燕尔时期,他也从未如此放纵。
一片空白的脑海里陡然闯入了一道纤瘦的背影,忽远忽近模糊不清。本该是反复回忆过无数次了,只是他此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那个略显陌生的背影属于谁。
段照松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了一个被他埋藏多年的名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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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棠不是替身哈
25 礼物
他软乎乎地吮着段照松的喉结悄声说,“叔叔,棠棠甜吗?”
—–正文—–
段照松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中转醒。
前一夜闹得太晚,等换上干净柔软的床铺,再轻手轻脚地给谢引棠清理好满身的狼藉,已经是正月十六的凌晨两点了。段照松多垫了一床棉絮,又给谢引棠套上自己最贵的一件衬衫,整理妥帖后才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把男孩搂进怀里。
这一夜他睡得不踏实,生怕惊扰了枕着他胳膊酣睡的孩子。温和的性爱在午夜时分变了意味,他越是深入便越是难以自持,看着谢引棠因受不住而流了满脸的泪水,段照松不顾一切索求无度。可是事后他又心疼后悔,只能把男孩圈在怀里珍重地一遍遍亲吻对方的额头。
身体早于意识苏醒,段照松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时,只觉得四周仍是一片黑暗。身上的被子堆了大半在胸前,压得他有些窒息。他缓了片刻才感觉到下身传来的异样,疼爱了谢引棠大半夜的孽根此时正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拢着,铃口不时被湿润的舌尖轻轻撩拨。
谢引棠在舔他的阴茎。
“唔……叔叔,你醒啦?”感受到压在肩头的重量,谢引棠没有停下动作,含着段照松的龟头含糊不清地回话。他是被抵在后腰上晨勃的性器唤醒的,昨夜的淫乱瞬间便浮现在谢引棠的眼前,他在暗处羞红了脸,虽然下体仍有些云雨过后的胀痛,不过好在浑身干爽。
晨起无力的撸动仿佛隔靴搔痒,少年跟舔冰糖葫芦似的伸出舌头从男人的囊球一直舔到肉冠,再抵着马眼细密地吸咂。段照松被他舔得越来越硬,扣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小棠……你,你先起来。”
“不嘛,叔叔你都硬了,我给你舔出来。”谢引棠小心地把前端包进嘴里吞吐,他还没忘记上次被强压着口交,唇角裂了两天才好。
手上的速度越发的快,谢引棠一边用舌头伺候饱满的囊袋一边伸出食指抠弄溢出些许腺液的马眼,听到段照松逐渐粗重的呼吸,他心里高兴。少年收好了牙齿,大着胆子把肉棒越吞越深,舌苔抵在茎身上,娇嫩的喉口努力吸附着冠头往喉咙里咽。他好喜欢段叔叔,也想让对方舒服。
段照松拧紧了被单,拼命克制才没有再次压着谢引棠的后脑去肏他的嘴。
几番囫囵的深喉过后,男人低吼着想要从那娇小的红唇里撤出去,只是被强行按住了。谢引棠压着段照松的大腿,含住龟头用力一吸,只听到一声急促的“别……”,便感觉到带着咸腥味儿的温热精液射满了自己的嘴。
谢引棠立刻起身往上爬,推开被子后整个人压在了段照松的身上。他伸手扭亮了床头灯,伏在男人的面前笑眯眯地张开嘴把刚才的杰作展现给对方看,又在段照松回过神来之前飞快地咽了下去。
“唔,苦的……”男孩皱眉撅嘴,鼻尖和脸颊还残留着一些没有吞下的浊液。他的眼白上浮着红血丝,眼下泛青,显而易见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谢引棠打着哈欠,重新趴在了段照松的肩头,食指在对方胸口画着圈低声问,“昨晚……怎么不射进来呀?段叔叔。”
“你……”
“我是睡着了,可我也知道的,叔叔……”
谢引棠自下而上的与段照松对视,湿漉漉的大眼睛像是蒙着水雾的黑玉,他牵着男人的手搭在自己光溜溜的屁股上,偷偷的用微微湿润的阴穴去蹭对方下腹的汗毛。浓密的毛发扎得谢引棠又开始发浪了,他软乎乎地吮着段照松的喉结悄声说,“叔叔,棠棠甜吗?下次射进来好不好……”
每次他想要什么便会直抒胸臆,反倒显得段照松太过拖泥带水。他甜,不只是嘴,还有眼神,还有这颗饱含爱意的心。段照松苦,苦了小半辈子,撞了大运才捡到他这颗糖,弥足珍贵。
谢引棠被压进了床褥,柔软的棉被包裹着他。他望着伏在他上方的脸咯咯笑着,甜腻腻地撒着娇,“段叔叔,小穴被干肿了,还疼着,你给我呼呼嘛,好不好嘛?”
宽大的衬衫只松松的扣了两颗扣子,衣摆被蹭到了肚皮上,两条光裸的长腿肆意的勾在段照松的腰间。谢引棠的下身未着寸缕,肉户旁的大腿内侧还挂着被用力掐出吮出的痕迹。
白净的阴阜下,被肏到红肿外翻的密缝此刻再度合上,小巧的阴茎也回复到粉白的颜色。就是这处紧窄细腻的穴口昨晚撑到了极限,被迫承受着男人凶狠的挞伐,现下却又恢复如初了,令段照松有些恍惚。
他像刚才少年做的那样,俯身轻轻解开了仅剩的两颗纽扣,揽着布满指印的细腰把谢引棠的小乳含进了嘴里。娇蕊一般的乳尖含苞待放,段照松抵着奶缝细细吸咂,甚至能从中品出一丝乳香。谢引棠被他咬得咿咿呀呀地叫唤,上挺起身子用小肉棍去磨他的大肉棒。
“叔叔……不要吃这个,吃下面,吃棠棠的小穴。”
段照松被他喘得周身酥麻,脑袋在男孩的胸前挪动,厚舌贴着细腻的皮肤游走,松开了湿淋淋的奶头后又滑向肚脐,舌尖抵着那处小洞勾画舔舐。谢引棠像块香甜的小奶糕,身上每一处都又滑又嫩。
侧腰和小腹如脖子一样敏感,谢引棠被舔得直往后躲,清铃铃的笑声从段照松的头顶传来。他吻过鼠蹊,把少年的小肉棍含进嘴里吞吐,粗粝的舌面卷着龟头和茎身,新奇的快感令谢引棠的双腿抖得花枝乱颤。
男人头一遭做这事,有些笨拙,却意外的毫无抵触。看着谢引棠泛着酡红的脸颊,段照松尝试着包住冠头不断吸吮,没一会儿便把人伺候得泄了身子,白精和淫水一齐喷涌。
“嗯!哈呃……叔叔,重一点呀,再进来一点,呜呜……啊!”谢引棠才刚射过,段照松便立刻吻上了男孩的女穴。顾及着几个小时前才承受过粗暴的掠夺,他吮得轻柔至极,舌尖也仅在穴口流连,只是这样一来甬道内更加空虚发痒。
谢引棠气喘吁吁地抱着段照松的头,弓起腰身把红艳的小阴唇喂进对方的嘴里上下磨蹭,他求段照松用舌头肏他的屄,用口水治疗阴道内的创面。花汁和涎液交合着发出咕滋咕滋的声响,少年的一双细腿被架在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段照松后背上深色的肌肉衬得谢引棠的皮肤更加莹白。
勃起的肉蒂被抿进嘴里,男人以行动回应身下人的诉求,扣着乱动的大腿舔得越来越凶。谢引棠咬着被角直哭,过了一夜段照松的下巴冒出了些胡茬,扎得淫穴不由自主地淌出大片清亮的爱液,“啊!叔叔……段叔叔!好,唔……好舒服,唔……啊!”汩汩的淫水好似失禁一般,谢引棠扭得像案板上的鱼,哭叫着高潮了。
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男孩哆嗦着缩进了段照松的怀里,极度兴奋过后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谢引棠靠在段照松的胸前,手搭在紧实的腹肌上,呼吸还有些急促。
“叔叔,其实我还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昨晚没来得及让你拆开。”
一进到这间屋子,一回身看到段照松的脸,谢引棠的脑子里除了二人曾在这里做的荒淫苟且之事以外再也想不起其他。那份礼物他悄悄准备了好几天,只是现下忽然有些忐忑,不知道段照松看到了会不会又怪他多管闲事。
“是什么?”
谢引棠指了指墙角的椅子,“在书包最下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你拿过来,我陪你一起打开看看,好不好?”
段照松吻了吻谢引棠的眉心,替男孩碾平了微微皱起的纹路。他下床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按照谢引棠说的翻出了一个牛皮纸制的纸盒,盒子很轻,从外面也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我……我从来没有给人送过生日礼物,上次自作主张给你买了空调还惹你生气了。”谢引棠在段照松重新坐回他身边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了牛皮纸盒,“这份礼物我没有花钱,材料是帮老师改卷子换来的,里面的东西是我自己做的,可能有点丑,你……不要嫌弃。”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耳尖透着羞涩的粉红。谢引棠咬唇笑得腼腆,双手捧着盒子递到段照松的面前,满眼期待的等着男人打开。
盖子揭开后,段照松愣住了。
牛皮纸盒里躺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数不清数量的千纸鹤,看得出是刚学会不久的折纸水平,好几个纸鹤的边角歪歪扭扭的。男人有些疑惑,谢引棠怎么会送这种小女孩喜欢的东西给自己。
“你拆开一个看看。”谢引棠挑了一只还算端正的纸鹤,放到段照松的掌心。
彩纸被沿着折痕轻轻展开,随着男孩娟秀的字迹慢慢显现在段照松的眼前,男人的心跳开始逐渐加快。
『愿段念安长乐多福,岁岁平安』
寥寥几笔,却令段照松瞬间双眼模糊。酸涩感从胸腔上涌,喉口仿佛压了一块被柠檬浸泡过的铅块。他眼眶微红的看向身边的男孩,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是听人说,把愿望写在纸上,折成一百只纸鹤,那愿望就会成真。”谢引棠揉了揉鼻子,“哄小姑娘的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傻的,怕人看到觉得我娘,我都是躲在宿舍偷偷折的,还好没人同住一屋。”
少年嘿嘿笑着,看段照松沉默不语又立刻收住了笑容,“你……不喜欢啊?我不……”
谢引棠想说自己不是故意擅用了段照松孩子的名字做礼物送给他的,可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男人一把搂进怀里。
“我很喜欢……很喜欢……谢谢你,小棠,谢谢……”
当年的执念早已在数年的苦寻无果中慢慢化为死心认命,他与遗憾和平共处,谢引棠却又赠予他一份希望。从来没有人对他的事情如此上心,因为他的一个神情而犹豫迟疑。段照松哭了,咸涩的水从眼角滑下落进了谢引棠的头发里。即便是曾经挨家挨户要饭的时候,他也从未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
段照松把谢引棠越抱越紧,恨不得将少年揉进骨血。感觉到对方因为不适而推拒他时,段照松才稍稍松了力道。
窗帘外的天光开始微微发亮,桌上的闹钟指向了谢引棠该起床洗漱上学的时间,可是段照松已经舍不得放他离开了。
—–
26 沉溺
外婆,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是个男人,您同意吗?
—–正文—–
段照松的房子成了谢引棠第二个家。
因为是顶楼的缘故,简陋的两室一厅天花板的角落总有几片斑驳丑陋的霉块,段照松以前从未想过好好装修整理一番,自己住随意一点就行了。
主卧被换上了新的节能灯泡,光线较之从前更清冷柔和,只是此刻屋内的温度却在不断上升。
“唔……段叔叔,重一点,再重一点……哈唔!”谢引棠光裸着上身躺在段照松的床上,面朝男人大张着双腿,细密的汗珠从他周身的每一处毛孔里渗出来,皮肤被冷光映着,晶莹剔透。
每回和谢引棠做爱的时候,段照松都像个哑巴似的只会埋头苦干。少年想勾他说点荤话,他便只会加大力度往那被他入了无数次的肉洞里闯,只把谢引棠肏乖了肏软了,再没力气逗他。
两条细腿被架成了M型,未被脱下的长裙堆在了白腻的肚皮上。段照松的双臂穿过谢引棠的膝窝,他抓着男孩的双手十指紧扣,低伏着把对方完完全全拢在了自己怀里,身下柔软的身子被压到了极限,白嫩泛粉的足尖交叠在他的身后,随着他抽插的节奏不断蜷缩。
谢引棠整个人都被桎梏住,钉在段照松硬挺的鸡巴上被对方打桩似的猛干。他蹭着床单想往上挪,可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双手双脚都毫无自由,只能努力撑开紧闭的眼皮,看着虎视眈眈紧盯着他不放的男人颤声讨饶,“嗯!叔叔……深,太深了……啊!”
“呼……还要再深一点吗?棠棠。”段照松粗喘着低头吻住谢引棠的嘴唇,叼着那枚不由自主滑出嘴角的小粉舌情色地吮咬。小家伙要他重一点,他当然得遵命,身下的冲撞不放轻一分力道。
谢引棠抠着段照松的手背,最后一处能自主控制的器官也被男人封住了。他被肏得眼泪涟涟,含混的吟哦跟着晶亮的涎液一起从被吻到殷红的唇角溢出来。没有及时咽下的口水呛得谢引棠猛咳,一张小脸都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要,要!呃嗯……再深一点……把棠棠干坏了!呜呜……老公,要坏了……哈啊……!”
段照松呼吸一滞,肉棒在听到谢引棠唤他的那一声后又毫无征兆地硬了几分。每当谢引棠穿着裙子撩拨他,口无遮拦地叫床,段照松都会控制不住井喷的淫欲。或许真像对方说的,该把谢引棠肏坏了,永远留在他身边。
纤细的身体被拉起来跨坐在段照松的怀里,穴里的巨刃因为这一姿势入得更深。谢引棠被捅得直翻白眼,肉屄因为数次的交合早已适应了男人的尺寸,柱身在紧窄滑腻的甬道内不知疲倦地进出,蛮横抵进阴道深处的龟头此刻正在闭合的子宫口外轻轻试探。
“不……唔,不要……哈呃!痛……”谢引棠缩成一团不住地摇头发抖,绵软的呻吟因为体力不支而越发微弱,只是下身还被扣着不停吞吃粗硬的男根。男孩靠在段照松的肩头,红唇与对方的耳朵仅相隔毫厘,睫毛耷拉下来盖住双眼,他疲惫地朝对方轻轻吹了口气,“老公,射进来哦……”
段照松闷哼一声,精关一松,温热粘稠的浊液便尽数射进了戴了许久的安全套里。
清理好一切,段照松关了壁灯上床,正要把谢引棠抱进怀里,对方却背对着他滚进了床角。
“不许抱我!”
男人无奈地勾唇,往前靠了靠伏在少年的耳边问他怎么了。
“下次去药店不许买套子,听见没有!”谢引棠转过来,拧着细眉表达不满。自打初夜那次之后,每回上床,段照松都不会忘记戴上保险套。
段照松揽着他的后背,在谢引棠的眉心轻柔地落下一吻,“小棠,你还在念书,马上就要高考了。”他没有再多说,不过言下的顾虑男孩还是听出来了。
谢引棠把头埋进段照松的肩窝,嘟嘟囔囔地,“怕什么呀……又不会怀孕。”会不会怀孕他自己也不清楚,为数不多的几次全身体检,家庭医生都没有专门跟他说过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抬头亲了亲段照松的下巴,讨价还价道,“那你下次插我后面,就不用戴套了。”
屁股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谢引棠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咬一口段照松的肩膀便打算睡觉。
“先别睡。”男人靠坐起来,拿过床头桌上的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递给了身边的少年,“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盒子外层是植绒的,谢引棠借着台灯昏暗的光线辨认着盒上的商标,是一家全国连锁的黄金品牌。他打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段照松取出红绳串着的坠子,绕过谢引棠的脖子给他戴好。硬币大小的和田玉环中间被金线吊着一只黄金雕刻成的小鸡,金子分量足,轻轻触碰,它便能打着圈的转动,很是精巧。
“上次没有给你买到小鸡的花灯,后来我去商场见有卖这个金镶玉挂坠的,就让老板打了一个。别人说本命年戴红绳,可以辟邪。”段照松道。
“今年不是我的本命年呀。”谢引棠虽这么说着,还是不自觉地抬手抚摸颈下的玉坠,他鼻尖泛酸,又口不应心道,“干嘛花这个冤枉钱。”他自己给段照松买东西的时候眼皮也不眨一下,可是他知道对方的钱来得不容易,这种只做装饰用的身外之物他舍不得让段照松破费。
男人笑了笑,在谢引棠的嘴角吻了吻,“你喜欢就好,等你本命年,我再买更好的。”谢引棠就是值得最好的。他把男孩揉进怀里,轻拍着对方的脊背哄人入睡,“明天休月假,回家看看吧,你外婆肯定很想你。”
独占了少年这么久,段照松有些担忧谢引棠的家人会瞧出些端倪,本就是他理亏,谢引棠再怎么胡闹也还是个孩子,是他放纵了。
“知道了,好困哦……别说话了叔叔。”
*
谢公馆的厨子保姆愁了大半个月,等孙少爷回家了才看到女主人的眉头松了松。
“小棠,多吃点排骨,怎么在学校住了半个多月人都瘦了。学校的菜不合胃口吗?要不我让玲姐每天中午和晚上给你送过去。”舒丽芸给谢引棠夹着菜,看着宝贝外孙略显消瘦的脸有些心疼。
“晚上睡得好不好?你那个屋子冷不冷?床是不是太硬了?我让人再给你送几床被子去吧。”
看着舒丽芸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就要离桌,谢引棠赶忙拉住了外婆的手。“不用不用,别麻烦玲姐了,菜很合胃口。床不硬屋子不冷,外婆您都问过我好多次了。不是去看过了吗,放心吧。”
惊蛰以后吹过几阵东风,桃花都开了。谢引棠跟宿管大爷通好了气,每晚入夜之后都会从学校溜出来跑去段照松那里过夜,自是不用一个人睡那冷冰冰的床铺的。听到舒丽芸的话他有些心虚,不过他一直隐藏得很好,还没被家里人发现古怪。
“我这不也是怕你念书太辛苦……”舒丽芸叹息一声,自从把集团的工作交给了儿子儿媳,她是清闲了许多,可人一闲下来便总爱多想,“你妈妈走得早,就留下你这么一个独苗苗。是我,都怪我当年没好好照顾她,才害得……”话没能说完,她又难受了。
谢引棠只能轻轻地给外婆顺着气,最近她时常会想起女儿。人老了,也是需要被哄着的。
“你也不要那么用功,差不多就行了,还怕家里养不起你吗?”舒丽芸抚着谢引棠的脸颊,男孩的黑眼圈越发明显了。当年女儿就是太过要强,舍不得弟弟下乡吃苦才自告奋勇地去了,没想到大着肚子回来,还忧思过重难产而死。她不想谢引棠再出一点闪失,从小到大都把这个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我知道,知道了外婆,都听你的,不难过了哦,来我们先吃饭。”谢引棠哄小孩般顺着舒丽芸的话头,乖巧的一一应下。总归是自己这段时间没和外婆朝夕相处,惹得她有些不习惯。
晚饭后谢引棠陪舒丽芸在别墅的前院散步消食,庭前的梧桐抽了嫩绿的新叶,影子被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斜阳拉得很长。春天来了,厚重的棉服终于被换下。
舒丽芸走了一会儿便放慢了脚步,侧过头将目光停留在谢引棠的胸前,疑惑道,“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男孩下意识地把挽着外婆胳膊的手抬起来,摸了摸衣襟。吊坠还好好的埋在里面,只是脱掉了高领毛衣后,红色的细绳便一览无余。
“之前过生日的时候同学送的,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谢引棠想起段照松说的等他本命年再送他更好的,那便是许诺了他的下一个七年。他冲舒丽芸甜甜地笑,也并没有把东西勾出来给外婆瞧一眼。看一眼刚刚亮起的路灯,谢引棠犹豫着继续开口,“外婆,我该回学校了。”
“今天不是月假吗?怎么还要回学校?你的房间都收拾干净了,明天一早让司机送你过去吧。”舒丽芸皱起眉头,这半个多月她见谢引棠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天。
少年揉了揉鼻子,一时间也没有想好不在家过夜的理由。可是他现在每晚都和段照松相拥而眠,即便是不做爱,他也想睡在对方的怀里。尝过被温暖的胸膛拢着安睡一夜的滋味,再想想三楼那间又大又空的卧室,谢引棠撇了撇嘴。
“约了同学看电影,散场的时候就不早了,回学校宿舍比较方便。”谢引棠黑亮的小鹿眼骨碌碌一转,便扯出个由头。
舒丽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她捏了捏谢引棠软乎乎的脸颊,调侃道,“棠棠是要跟小女朋友去约会吗?”这个小孩每回有什么事想藏着掖着总会被她和谢致远一眼看穿,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会刻意点破。“项链也是女朋友送的?我们棠棠什么时候把孙媳妇带给外婆瞧瞧啊?”
看着舒丽芸弯起的眉眼和嘴角,谢引棠羞得耳朵通红,他着急地否认,“不是……没有女朋友!”见外婆面上并无责怪的意思,他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其实,不是女朋友。是……是,男……”谢引棠的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小脸也几乎全部埋到了胸口,不过他想舒丽芸一定听清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外婆和舅舅曾问过自己想要当男孩还是女孩,那时他都觉得无所谓。事后外婆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纤弱的后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柔柔地喃喃自语,“都好,想怎么样都好。以后小棠喜欢谁了只管跟外婆说,不管是男是女外婆都同意,都依你……”
十年前的回忆浮现在眼前,舒丽芸的眼尾比当初多了几道顽固的痕迹,可是眼底的温柔却丝毫未改。谢引棠看着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外婆,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是个男人,您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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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未来
那你就要一直陪着我,不许反悔!
—–正文—–
“小棠,以后想去哪儿念大学呀?”
“北京吧。”
“可是北京好远呢,外婆不能坐飞机,想小棠的时候可怎么办哦。”
……
“哥哥,你以后会回临州念大学吗?回来嘛,我想和你一起上学!”
“是啊小棠,梦祎还想着考Z大附中做你学妹呢,毕竟临州才是你长大的地方呀。”
“读F大也行,清州最好的大学,离临州也近,梦祎以后也可以过来,那奶奶这边就热闹喽。”
……
“谢引棠,上次一模联考的排名出来了,你的成绩过了往年T大的录取分数线。不过呢,这次的题目比较简单,你可以等二模和三模的时候再摸个底,顺便跟家里商量一下报考哪个大学,这个事啊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文老师,之前我舅舅有给您打过电话吗?”
“啊……他是问过我你的情况,说你们家是想让你报清州的F大吧。其实以你目前的状态来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还是那句话啊,注意劳逸结合,但是也不要过于松懈。”
“……知道了。”
*
谢引棠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舒丽芸和谢致远的庇佑。他们无微不至的关爱让少年健康快乐地长大,可是最近谢引棠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了。
自从上回和外婆摊牌自己正在和一个男人交往,谢引棠没有立刻从舒丽芸的面上寻找到了然与赞成。对方眼中复杂的情感,他也是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才慢慢理解出来,那双眼睛里夹杂着惊疑与不舍。外婆并没有像小时候哄他的那样,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都无条件地支持。
最近谢引棠三天两头便会接到舒丽芸的电话,让他回家吃饭睡觉。文老师办公室里的座机成了男孩的专属,好几次他接完外婆的来电都要面对语文组几个老师的调侃,令他尴尬不已。
外婆对自己的关注较之住校以前成倍地增长,好几次谢引棠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就是不肯挂断。他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便把小秘密说了出来,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没有脱离过舒丽芸的掌控,这一次才会令外婆如此不安吧。
“嗯,明天不上晚自习,我会回家的,外婆。”谢引棠说完这一句便扣下了听筒。
他有些疲惫,看着办公室窗户外浓黑的夜色,开始想念每晚这个时候都会回家给他准备宵夜的段照松了。
今夜段照松给谢引棠煮了醪糟溏心蛋,被热水化开的醪糟散发着淡淡的酒香,知道男孩不爱吃太甜的,他便减了一半白糖,兑了一小把白芝麻进去。嫩滑的蛋白被咬开,黄澄澄的流心便淌了出来。
谢引棠低头安静地小口吃着,透明的糖水见底后他便把碗推到段照松的面前,开始安排第二天的早餐了,“明天早上我要吃锅贴和小米粥。”
男人笑了笑,拿起碗便走进厨房开始收拾。谢引棠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看着他洗净了锅碗瓢盆,再舀粉和面,不到一刻钟便擀出了二十张薄而均匀的饺子皮。
“想吃什么馅儿的?”段照松问。
“家里有什么呀?”谢引棠凑在他背后往冰箱里瞧,“不要胡萝卜!胡萝卜煎不熟好难吃的,包大葱馅儿的吧,唔,还想要粉丝。”
好在前一天买的食材还没有用完,谢引棠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段照松听着吩咐往剁好的肉馅里放配料,搅拌的时候便觉得腰被谢引棠环住,对方整个人贴上了他的后背。他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略侧过头问怎么了。
谢引棠的额角抵着段照松的肩胛骨,收紧了双臂隔着一层衣料抚摩男人的腹肌,再开口时语调都带着垂头丧气,“我想你每天都做早餐和宵夜给我吃。”
“现在不就是吗?”段照松轻笑一声,有条不紊地拿起饺子皮开始放馅儿捏锅贴。
“段叔叔,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吗?”
“以前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待在这里,也习惯了。”扁平的饺子被整齐地码在大圆盘子里,段照松带着小尾巴小步小步地挪,最后把锅贴送进了冰箱。擦干净双手后他拍了拍谢引棠的手背,“怎么了吗?”
“外婆和舅舅想要我在这里,或者回临州去念大学。”少年的声音埋在段照松的后背,闷闷的。
男人转过了身,扣着谢引棠的肩托起了他的下巴。明眸里闪着微光,男孩的一双细眉轻轻地蹙起,他轻声道,“我想去北京。”
不只是因为首都有全国最好的大学最好的师资,被家人呵护了十几年,谢引棠也想挣脱这座名为爱的囚笼,飞得更远。而认识了段照松以后,他想把对方也加进自己未来的计划里。
“大学想去北京念?”段照松看着他,“以后也想留在那儿吗?”
谢引棠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以后的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不要离开这里,我从来没有离家那么远。”
也不想离你那么远……
黑亮的瞳仁在眼眶里打转,谢引棠左顾右盼的没有对上段照松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开口,对方背井离乡在清州扎了根,以后也许还能在这里找到些妻子和孩子的蛛丝马迹。他咬了咬唇,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了。
“想去就去吧,小棠成绩这么棒肯定可以的。”段照松淡笑着把谢引棠拥进怀里,少年踮着脚才能勉强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双手扣着谢引棠的腰,在对方耳侧语调平缓地继续道,“等你考完了,我陪你去北京。”
“真的吗?!”谢引棠推开了段照松,双手撑着男人的小臂,一双眼瞪得像铜铃似的看着面前的人。
段照松也不明白怎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便像深思熟虑,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轻而易举地就顺着男孩的话头接了下去。谢引棠想去哪里,那自己就随他一起去,照顾他,陪着他。段照松揽着谢引棠的后颈吻了吻他的额角,认真地看进对方的眼底,“真的。”
谢引棠高兴得一跃而起跳到了段照松的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腰把他抱得紧紧的,原来自己并没有一厢情愿。“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就是要让我离不开你是不是!那你就要一直陪着我,不许反悔!”每说一句便在男人的脸上亲一下,最后含住对方的嘴唇把舌头深深地顶进去,谢引棠早就熟能生巧,知道怎么亲能最快挑起段照松的情欲。
他扯开段照松领口的扣子,柔软的小舌流连在对方颈动脉附近,故意舔出一些黏糊糊的水声。谢引棠轻喘着,隔着衣料用乳尖去蹭那坚实的胸膛,他靠在段照松的肩头用每回都能轻易俘虏男人的语调娇颤颤地念叨,“明天我得回家了,今晚多干我一会儿吧,段叔叔。”
—–
28 怀疑
谢引棠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抠着枕头难以入眠。
—–正文—–
年轻人总是重欲,开过荤之后谢引棠就像是食髓知味,除开不得不回家过夜的那些日子,几乎是夜夜都缠着段照松要。有时早晨刚醒便来了欲望,偏要男人给他插出来或者舔出来了才肯去学校早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谢引棠虽然一直都留心警惕着,也总有不周全的时候。
段照松的小区是旧院平房,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邻里间也都彼此熟络。老人们就是睡得早起得也早,即便一中的高三早自习六点半就开始了,谢引棠出门时也会碰到一两个早起遛弯的邻居。本来他是不在意的,直到某一天段照松送他到校门口,他转过身看到了在转角处不知道等了他多久的许毅舟。
四月的天,朝阳六点之前便会越过地平线。同桌站在校门口的白杨树下看着谢引棠,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每每在学校前的路口分别,谢引棠总会趁着周围人不多的时候踮脚偷偷亲吻段照松的侧脸,今天也不例外,他不知道许毅舟有没有看见。
“先去教室吧,快打铃了。”谢引棠双手揣兜面色如常,朝同桌留下这句便往校园里走。
许毅舟快步跟上,和谢引棠并排走的时候高出对方大半个头,男生的头发理得很短,面部线条坚毅,此时此刻太阳穴旁的青筋因为咬牙而微微有些鼓起。昨晚听妈妈说最近看到几次谢引棠从他们小区离开,他还不相信,今天自己提早出门才坐实了这件事。
进班后二人很快落座,看着谢引棠慢条斯理地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许毅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你……你和段叔……你们什么情况?”
他果然看见了。
“谈恋爱,同居了。”谢引棠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又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
“你……我……”许毅舟一口气噎在喉口,也是没想到谢引棠会这么直言不讳,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捋了一把扎手的寸头轻轻地“靠”了一声。两个多月前段叔好像还在跟孟阿姨约会,怎么这会儿又……
他暗忖着喃喃,“段叔……喜欢男的?不像啊……”
谢引棠看着对方满脸挂着一言难尽,觉得好玩,他把食指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帮我保密。”顿了顿又扬眉笑起来,眼睛里好似点上了几粒星光,“喜不喜欢男的我不知道,可是你段叔很喜欢我。”
我也是。
段照松平日里有些木讷,谢引棠又偏偏喜欢逗他,看他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或是磕磕巴巴地舌头打结,或是直接用嘴唇堵住谢引棠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其实段照松从未对自己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他甚至连告白也没有,可谢引棠就是知道,段照松喜欢自己,很喜欢。
每回做爱到最后谢引棠累得睁不开眼,一身泥泞,可是早晨醒来永远都是干净清爽的。夜里渴醒,闭着眼哼哼唧唧的,总有一只大手搂着自己的后背,有一杯温水被喂进嘴里。他从来没有在段照松面前表现出挑食,但每次出现在饭桌上的餐盘,里面盛的永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随口提过一嘴的东西,不论是书,零食或者录影带,第二天便会出现在眼前……
润物细无声。
段照松说的很少,做的却很多。他说要陪自己去北京,谢引棠知道他肯定不会骗人的。
“老文有跟你谈过高考志愿的事儿吗?”看谢引棠笑得一脸甜蜜的样子,许毅舟转移话题。他虽是有些难以接受二人这份违背世俗的爱情,还是决定不再八卦,那毕竟是对方的私事。
小脑袋瓜点了点,“我舅舅找过文老师,他和我外婆都想我就在家门口念大学,可我现在不打算听他们的了,你呢?”
许毅舟翻开单词本,瞟了一眼刚刚进班里的英语老师,混在早读的声音里压低了嗓子,“我妈想让我念军校,说是免学费还包就业,考上了就是铁饭碗,还说要考就考全国最好的军校,可我哪儿考得上G大啊!愁死了……”
同桌的成绩有些飘忽,虽然从来没跌出过年级前50,但不如谢引棠稳定。上次一模倒是发挥得不错,便让周芬对他鞭策得更厉害了。
“我觉得你没问题呀,听说今年G大会并入几个新的学院,肯定会扩招的。”
“G大体检和政审都比一般军校严格,再说吧……真要考上了,以后哥当了军官就能罩你。”许毅舟说着挑了挑眉,又问,“你想去哪儿?T大吗?”
谢引棠趴在桌子上嘟嘴吹了吹稍长的额发,“是想去北京来着,考不考得上还不知道呢,先看看二模的情况吧。”他打了个哈欠,看英语老师坐在讲台上写备课本便偷偷闭上眼打盹,最近每晚睡眠时间太少,他白天老爱犯困。
朗朗的读书声有些催眠,谢引棠枕着胳膊把脸朝向窗外,初升的太阳不刺眼,他又在晨读的时候补起了觉。
许毅舟帮着打掩护,看着同桌乌黑的发丝中藏着的两个漩一时有些出神。前两天孟小婉来他家吃饭,又跟他妈妈聊起了段照松,言语间似是还有想和段叔处对象的意思。现在他知道了谢引棠的事,看来孟阿姨到底还是不能如愿了。
二模成绩下来后,班主任宣布召开高三最后一次家长会,要求每个学生的家长都务必到场。
谢引棠考砸了,比上次五校联考低了40多分。谢致远接到舒丽芸的电话便把家长会那天下午的工作全部推掉,从临州赶了回来。对于母亲的要求谢致远有些疑惑,以往大多都是舒丽芸自己去,或者直接电话联系谢引棠的班主任,这次却要他代为出席了。
“小棠,考不考虑出国留学?现在可以先念预科了。”周六的晚饭桌上,谢致远忽然没头没尾地朝外甥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今天没有晚自习,回家吃饭的谢引棠此刻捧着碗,抬头看看舅舅又看向外婆,舒丽芸的脸上没有如他一样错愕的表情,看来二人趁他不在是已经商量过了。
谢引棠混着鸡汤咽下了一口饭,搁下了筷子看着舒丽芸的双眼,“外婆不是不想我离你太远吗?出国的话,那比北京还要远吧?”
“啊……这个倒不是问题。”谢致远再度插了进来,“你可以先去澳洲,回头外婆可以坐邮轮过去。”谢家在澳洲也有产业,想要移民也容易,只是他不能此时就把这个打算说出来,怕吓着谢引棠。
“我怕我会不习惯,外婆……”谢引棠戳着碗里的饭粒,满脸写着犹豫不安,从小舒丽芸就最吃他这一套。他并不是真的怕,只是有些奇怪外婆和舅舅为何会突然这么提议。大脑开始加速运转,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未知在等着他。
舒丽芸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其实国内的应试教育我一直不太喜欢,你看你现在每天起早贪黑,精神压力也太大了。听你们老师说最近你经常在课堂上打瞌睡,是晚上休息不好吗?”
外婆的眼神有些锐利,关心被混在里面看得不太真切。谢引棠不自觉地咬了咬后牙,左手放在桌子下面,拇指不停地摩挲着食指关节。
“要不要请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谢致远在一旁附和着。
“不用……我没事。”谢引棠蹙起眉头,每次纪大夫来检查都会让他把衣服全部脱掉,在那个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女人面前自己是毫无隐私可言的。他身上还有不少欢爱后的痕迹,绝对不能让医生和家人知晓,“我只是,睡得不太好……最近夜里刮大风,有点吵。”
“那就搬回来住,好吗?”舒丽芸看着他,“你说你想住校是想好好学习,可是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成绩也下降了。我们是心疼你啊,小棠。回家住,家里人多好照顾你,床也比你现在睡的那个要舒服,不是吗。”
明明知道外婆不会发现什么,但谢引棠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谢致远也微笑着看向他,“是啊,回家吧,梦祎马上放五一长假了,到时候她过来看到你,又要怪我没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了。出国的事情你也可以再考虑考虑,家里会支持你。”
“知道了……”谢引棠垂下头,看来事情没办法转圜了。
*
起南风的夜晚,再不似春寒料峭的三月。谢引棠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抠着枕头难以入眠。他想段照松了,想被对方抱着,被亲吻,被爱抚,被深入……
他夹紧了双腿,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明明再过不久便要立夏了,为什么忽然觉得冷。
夜里十一点,整座别墅只有二楼的一间书房还亮着灯,谢致远坐在书桌旁看着桌面上的两张照片,他拿过手边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个人,清州一中后门开理发店的老板。对,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不管男的女的,信息全部发给我,一周。”
谢致远燃起一支烟,回想着昨天家长会后,在校门口转角处被一个陌生女人拦住了车。
以为是要碰瓷,他不打算理会便要绕道而行。谁知对方却忽然旁若无人地大喊,“你外甥谢引棠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家都知道了?”
得亏那时候路上的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侧目看着这边。谢致远下车站到女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依旧保持着谦和有礼的样子,“您刚才说什么?”
“你……”女人抬头看着高出她一个头的谢致远咽了咽口水,佯装盛气凌人,“你外甥谢引棠,一个男孩子这么不害臊,勾引我未婚夫破坏人家家庭,你们家就是这么教的吗?”
谢致远轻笑一声,抬手往副驾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车停在这里挡着别人的路了,我请您喝一杯下午茶慢慢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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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心跳
谢引棠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左侧胸膛说,“我住这儿就好了。”
—–正文—–
牵肠挂肚的一周终于结束了,高三生迎来了四月的月假。谢引棠回家后没法溜出去到段照松那里过夜,只能趁每天晚饭的那一点碎片时间拉着对方躲在发廊的小房间里偷偷亲吻,还得防着被陈波看见。如果段照松正好在替人理发,那这一天就只能白白浪费。
五一长假过后便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在那之后高三学生们可以选择自行回家复习。谢引棠已经想好了,白天可以去段照松的店里,晚上再让司机来接自己回家,就如平时上课一样。
“今天怎么想到要来逛宜家?”段照松右手挎着购物袋,左手牵着谢引棠。难得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二人商量后决定少做一天生意出来逛逛。周六的下午出来的人有些多,他们混在人堆里贴得很近。
谢引棠走走看看,碰到有觉得不错的沙发和床都会过去坐一坐,“想给你换点像样的家具,你那儿的沙发都卷皮了你没发现吗?”见段照松欲开口他又赶忙补充道,“好好好,我不买不买,随便看看嘛,看看又不花钱。”
“这个不错。”谢引棠找了一张米白色的真皮沙发,柔软的坐垫撑着他上下弹了弹,“你也来试试。”他说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段照松坐下后谢引棠便贴上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你那儿太小了,这个放不下。”两个人的面前摆着玻璃制的方形茶几,两步开外是设计师打造的置物架样品。谢引棠靠在他的肩头继续道,“现在不用买,等去了北京我们再买新的,好吗?”
反正再过三个月,等出了分填完志愿,就可以提前去那个城市准备了,开学前的夏天还可以去什刹海和王府井逛逛。谢引棠不打算变卦,首都的好学校很多,不论考得怎么样,北京他去定了。
“嗯,你挑喜欢的就好。”段照松攒了些钱,不知道北京那边的房价怎么样,等把店盘出去了应该能再凑一点,如果谢引棠以后想留在那儿他就在北京买个房。只是他又有些担心,自己给不了男孩如今的生活质量。
“想什么呢眉头皱这么紧?”谢引棠掰过段照松的脸,对方的两道浓眉拧在一起,山根旁的一双眼睛嵌在下陷的眼眶里,很是深邃,也不知在考虑些什么。他抬手抹平了男人眉心的浅痕,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不会是怕买房买床把钱花光了吧叔叔。”
段照松有些惊讶地看着凑上来的那张白净小脸,男孩的眼睛弯弯的,瞳底还印着他的倒影。他正要反驳说不是,谢引棠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左侧胸膛,他听到对方说,“我住这儿就好了。”
*
二楼转角处的卫生间前面洒了一摊水,立着一块写着“维修中”的黄色标牌,几个从宜家侧门走出来的人看到这块牌子便转头去往另一边了。
半撩起来的塑料隔帘后,一方洗手池的水龙头似乎松了螺丝,此刻正不停地漏水,台面下有几块凌乱的脚印痕迹。洗手间很空,抢修的工作人员并未赶到。
最里面的隔间正紧闭着门,几声轻微的喘息悄悄地溢出来,夹杂在淅淅沥沥的刺耳水声中,令人难以捕捉。
“段叔叔,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呀?”谢引棠整个人挂在段照松的身上,被吻得湿漉漉的红唇贴在对方的嘴角,一边低语一边轻轻吮咬着男人的下巴。
在零食区逛了一圈便被谢引棠拽了出来,趁着没人发觉藏进了这间待检修的卫生间,听着外面不断靠近又不断远去的人声,段照松心如擂鼓。谢引棠又开始闹他了,不分场合便要白日宣淫。
“躲什么呀,快点亲我!”谢引棠扭过段照松偏向大门那边的脸,踮脚送上了自己软嘟嘟的樱唇,他舔着对方的唇缝含糊不清地催促,“快点呀,一会儿有人进来就发现我们了。”
段照松不想再听他忍着笑意在耳边叽叽喳喳,红着脖子托着谢引棠的屁股把人抱了起来,就这么封住了他闹腾个没完的小嘴。湿热的口腔里那条调皮的小舌像是在跟段照松捉迷藏,甫一碰到闯进牙关作乱的舌头便往旁边躲,最后还是躲不过,被蛮横地叼出来勾进了男人的嘴里交缠起来。
谢引棠又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咿咿呀呀地直流口水,他一手捶着段照松的肩,一手又去掐对方的耳朵。稀里糊涂地唤着叔叔,毫无诚意地认错,在被松开的时候又不高兴地迎上去,重新把唇舌放进了那张欺负了他半天的嘴里。
“唔……等,等一下……”谢引棠捧着段照松的脸颊往后退,越发激烈的深吻令他稍感窒息,重获自由后他抵着男人的额头,鼻尖贴着鼻尖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少年平复了一会儿又道,“我们玩儿点别的吧,段叔叔?”
他抬起头,看着段照松有些迷茫的神情噗的坏笑起来。谢引棠从那双有力的胳膊上下来后,他双腿有些发软,被腾空抱着吻了半天,脚刚一触到地面膝盖一弯差点摔了。
谢引棠一手撑着段照松的手臂,一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彩色的包装袋拿到二人之间晃了晃,“看看这个。”他越过摊开的手心和对面那双眼睛对视,包装袋被合拢的手捏得咔咔作响,“跳跳糖,刚刚买的。”谢引棠踮起脚尖,贴在段照松的耳边暧昧地吐出这几个字。
跳跳糖也叫爆炸糖,含在嘴里遇热汽化后便会产生推力让它们在嘴里蹦蹦跳跳,甜甜的小颗粒在舌头上霹啪作响,即便只是最没营养的色素糖浆制品也备受小孩子们喜爱。段照松不知道,这种趣味零食有一天会被谢引棠以这种方式用在他身上。
男孩撕开包装后含了一大口跳跳糖,没一会儿噼里啪啦的声音便从舌头牙齿直接传到他的鼓膜。他跪了下去,解开段照松的裤链便把对方那根粗硕紫黑的阳物释放了出来,舌面上的糖粒还在活蹦乱跳,他前倾着身子舔上了段照松的龟头。
谢引棠仰起头眯着眼,殷红的小嘴包着男人腥膻的硕物不停吞吐,他的口活较之第一次不知进步了多少,舌面扫过柱身盘虬的经络,把残留的跳跳糖带到了段照松的性器上。他从下往上地看着对方,上挑的眼尾像一把小钩子,专勾人的魂。
段照松没有感觉到那种爆炸糖给他的敏感部位带来的刺激,只有谢引棠这颗糖,每看一眼,他便会心跳加速。
“唔……叔,叔叔……你,舒服吗?嗯……唔嗯。”谢引棠在换气的间隙断断续续发出些模糊的颤音,他吃得下巴发酸,糖早就被唾液化开流进了他的喉咙,可是段照松的鸡巴越来越大却完全没有要射的样子。
无法被吃下的半截阴茎大喇喇悬在谢引棠的眼前,他抬起湿润微凉的双手环住肉柱和囊袋不停揉搓。每次给段照松口交的时候他都努力做到最好,仿佛这个丑东西比刚吞下去的糖还要甜。
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下卖力地含他肉棒的孩子,耳边不再留意门外的动静。段照松的眼底燃着一把火,喘着粗气俯身把谢引棠拉了起来,伸手解下了男孩的裤子。
“腿并拢。”段照松让少年趴在墙上背对着自己,在对方耳边压低声音道。
长裤和棉质内裤滑落到膝盖,谢引棠在段照松的身下颤巍巍地呜咽。沾着涎液的粗壮阳具此刻正在他的腿间不停进出,白嫩的腿根被磨得通红。每次段照松用力挺动,囊球撞在他的屁股上那啪啪作响的动静都惹得他面红耳赤。
谢引棠害羞地往后缩进段照松的怀里,侧着头向对方索吻。又硬又烫的男根不断挤进他拼命并拢的腿缝,昂扬的龟头在前进后撤时总会刮蹭到他小巧的肉茎和敏感的阴蒂,比直接插入更加刺激。两只悄悄发育的小奶子被粗糙的大掌揉圆捏扁,他不由自主地骑着段照松的鸡巴,自顾自地找角度去迎接那给他带来无尽快活的性器。
“哈……啊!叔叔……插我!段叔叔……呜呜,插进来,啊!”谢引棠被撞得眼角泛泪,呼吸和心跳都和身后的人保持一致了,他从不知在性事上会和段照松如此契合,哪怕只是腿交,对方也能让他轻而易举地高潮。
段照松把少年混着果汁味的哭叫含进了嘴里,他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公众场合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放任谢引棠把旁人引来,倒不是怕被发现以后戳脊梁骨,比起这个,他完全不想他的宝贝被人看到一分一毫。
身下的抽送越发的凶猛,段照松捂着谢引棠的嘴不停地吮吻着他的耳垂和脖颈,少年的衣领被扯开了,红绳旁的锁骨被烙下深浅不一的吻痕。他在段叔叔的怀里哭到发抖,一边承受着身下粗暴的撞击,一边担心陌生人路过发现二人光天化日之下的淫乱。
谢引棠的心怦怦直跳,夹杂着恐慌的性快感直冲天灵盖,他两手扣紧了段照松的五指,在男人贴在他耳侧动情地唤他小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喷出了大片淫水。
“唔……我,没力气了……叔叔。”事后男孩把脸埋在段照松的肩窝里撒娇,每次都是这样,他知道对方就吃他这套拿他没辙。
段照松扯了几张纸清理干净二人身上的体液,轻手轻脚地给谢引棠穿好裤子,他再一次纵容了对方的胡来。身前这个鼻头红红的孩子是他的小情人,是他捧在心尖上的珍宝。
从卫生间出来后重新回到宜家的购物区,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让谢引棠松了口气。这次是他不知分寸了,他红着耳尖捏捏段照松的手心,在对方回头看他时调皮地吐了吐舌。
“明天我要回临州取我的学籍档案,可能周一回来也可能周二回来,说不好,已经跟学校请好假了。”
“嗯,有人送你去火车站吗?”
“司机直接送我去回,不要担心啦。”谢引棠挽着段照松的胳膊把头靠在对方肩头,“不过要想我哦,周三晚自习之前我就来店里找你,要等我吃饭!”
段照松刮了刮谢引棠的鼻子,勾唇浅笑,“好,等你。”
两个人悠哉悠哉地在人群中漫步,慢慢朝大门走去。周围的人络绎不绝,对于他们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大家也不觉怪异,只当二人是一对关系很好的父子罢了。
不远处一道冰冷不善的视线正紧锁着谢引棠的后背,凤眼微合不知这双眼睛的主人在盘算些什么。
“妈,你看啥呢?”林依美拽了拽孟小婉的手,抬头看着她不解地问到。
女人扯起一边嘴角,冷哼一声,“小兔崽子……”说罢又换上一副温和的样子低头对女儿微笑,“走啊,我们去吃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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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真相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低人一等
—–正文—–
“陈波,陈波?外面还有几个人?”段照松穿着围裙调着一碗染发剂在发廊的后院朝外厅正忙活着的小伙计喊道。周六一天没做生意,今天上门的客人有些多,快到中午两点了,老板还没吃上饭。
半晌没得到回应,段照松往碗里又加了些药水后便端着工具往屋里走,有两位女顾客正等着他上染膏。陈波在给另一位男顾客干洗,见他进屋后往大门那边抬了抬下巴,“段叔,有人找。”
门前站着的男人从没来过店里,衣着打扮跟他平日里接触的人完全不一样,段照松看着来人却觉得有些眼熟。他放下染发剂,戴着手套的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蹭了蹭,快步走到门前礼貌开口,“您好,理发吗?”说着回头看了看已经被坐满的三张转椅补充道,“不好意思啊,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发廊的前厅是下沉式的,玻璃拉门与室外的街道在同一平面,陌生的客人没有进屋,略低垂着眼再次扫视了一圈这间狭小的理发店,最后把视线停留在段照松的身上。
“段先生你好,请问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是谢引棠的舅舅,有些事想找你谈谈。”谢致远面带得体的微笑。
难怪会觉得面善,眼前的人和谢引棠的五官太过相似。段照松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时心脏不可抑制地震颤了一下,该来的总归要来,只是以他如今的立场去面对谢引棠的家人,他只觉得心虚又羞愧。
沾满脏污的破旧围裙挂在胸前,早起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有些凌乱,段照松佝偻着腰,整个人都透着狼狈。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拢着双手搓了搓满是染发剂的塑料手套,紧张到口吃,“您……您好,您先,先进来坐会儿吧。我这边……这边,很,很快就结束了。”
谢致远撩起袖子看了看腕表,微微蹙着眉,“不了,我的车在街角,你忙完了直接过来。”尽管前厅的地板被拖得干净锃亮,他还是不打算踏入一步,仿佛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他瞥了一眼段照松身后巴望着老板过去给她们染发的女人,嘴角勾起的笑容毫无温度,“二十分钟够了吧。”
*
繁华的市中心商圈,处处可见衣着光鲜亮丽的俊男美女,谢引棠的舅舅在高档咖啡厅外停车熄火时,段照松还有些恍惚。
刚才生怕对方等急了,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教陈波上色的手法,又小心翼翼给顾客免单赔不是。早上出门段照松随便罩了一件灰色的旧外套,他拘谨地站在谢致远看不出价格的名贵轿车前,不知会不会弄脏了人家的副驾驶座。
“段先生喝什么咖啡?”
“呃,都好……都好。”段照松局促地在餐桌下并拢双腿,双手拇指不停地摩挲着食指关节。环境清幽的咖啡厅内每一张桌子间隔得当,确保了私密性,他从未来过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听着谢致远用他听不懂的流利外语跟金发碧眼的侍应生对话,段照松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与此地格格不入。
谢致远并未急着开口,看坐在对面的男人眼睫低垂着不敢四下打量,几不可查地扬了扬眉。十九年了,面前这人的长相逐渐与脑子里那张早已模糊的青涩面容慢慢重合。
“段先生平时都这么忙吗?今天打扰你实在过意不去。”谢致远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嘴上这么说可语气丝毫觉察不出抱歉。
段照松闻言赶忙抬起头,有样学样地拿起茶匙往杯子里放,“没有……不会。”他做不到像对方那般从容,毕竟自己就是个小偷,偷了谢家的宝贝。现在主人家来跟他要说法,他连怎么接招都不知道。
“是我唐突了。”谢致远淡笑着轻啜一口咖啡,继续道,“不过我们家孩子也确实是不懂事,平时家里太过溺爱,小棠虽不算骄纵,总归还是会有一些小毛病,给段先生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听对方如此说,段照松更觉无地自容。他一直都有意回避自己与谢引棠的差距,可又不得不一次次面对。谢引棠年轻不懂事,他却早已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都做了个遍,自然理亏。“没有……小,小棠很好,很好。”他瓮声瓮气,连谢引棠的名字都不敢念。
“除了物质条件以外,家里能给小棠的陪伴实在太少。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越来越不愿意和我们说说心里话了。”谢致远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抱着胳膊审视着对面的人,“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思想不成熟容易走歪路,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选了一条怎样的路,你说是吗,段先生?”
段照松喉口发苦,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黑咖啡,他不自觉地皱起脸,太苦了。
看对方沉默半天也不明确表个态,谢致远不想再跟他打太极了。“段先生,实不相瞒,我和他外婆已经在替他安排出国留学的事情了。小棠以前都很听话,最近这段时间却尤为任性,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的叛逆来得太迟。”
出国……不是说只想谢引棠在清州或是临州念大学吗。
“他说……想去北京。”喝过咖啡的嘴里有些干涩,段照松抬眼看着谢致远,揪起了眉头。
“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就业竞争压力太大,我们都不希望小棠太辛苦。”本不想和这人解释太多,但看着对方纠结的表情谢致远忽然改了主意,他牵起一边嘴角,“澳洲有谢家的产业,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业我们都能给小棠安排最好的。段先生,你也明白哪个才是更优选择吧?”
男人点了点头。是啊,除了谢家,还有谁能给谢引棠和如今一样甚至更好的条件呢。
然而段照松猛地放下杯子,音量忽然高了八度认真道,“我,可以把店卖了,去北京照顾小棠。”谢致远闻言一愣,挑起了一边眉毛。
段照松见对方不说话,又急忙给自己补充,“我存了些钱,把理发店盘出去的话应该能够在北京买个小房子,小棠想去那边念书,我可以,可以照顾他。”他像古代求取富家千金的穷酸秀才似的,倾其所有,在这个同龄人面前低声下气求得一丝让谢引棠留下的可能。
“段先生,我想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谢致远往前靠了靠,手肘撑着餐桌双手交叠在唇边,“小棠现在有得选是因为我们给他条件选,离开了谢家他寸步难行。”不给段照松开口的机会他继续道,“卖了店去北京买房,然后呢?小棠的学费,吃穿用度,你来负责?我的宝贝外甥可从来没吃过苦,你能保证他愿意跟你过苦日子吗?”
“小棠身体情况特殊,我们尊重他的选择,从来不会干涉他的感情,前提是这份感情不会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段先生,你已经不年轻了吧?可是小棠还年轻,他现在无忧无虑,才有时间跟你谈情说爱。小孩子天真,段先生你却应该明事理,有情真的能饮水饱吗?”
听着谢致远的咄咄逼人,段照松只觉得心如刀割。话虽刺耳,可他知道对方说的没有一句有错。他这样的人,生来就低人一等,即便拼命干活攒出一笔钱,从骨子里透出的卑微也与谢引棠不相配。如果真的为了那孩子好,那他该做的便是放手。
“我住这儿就好啦!”冷不丁的,谢引棠趴在他胸前指着他的心窝笑着看他的样子闯进了段照松的脑海,少年笑得那样甜,似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日子苦一点真的无所谓?
段照松握了握拳,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气给自己鼓劲,他看向谢致远,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要耗尽他所有的羞耻心,“小棠……想要的是爱情,我,我可以给他……”
“你给不了。”
仿佛就是要诱他说出这句话,谢致远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眼神怜悯。
“段先生,恕我冒昧,你祖籍是宏恩县陈家村吧?十几年前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清州呢?”
对于谢致远的疑问段照松有些不解,不知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可是看到那一抹古怪的笑容,他心下泛起一阵异样,这种感觉有一丝阔别多年的熟悉。
“我来清州是为了找人。”段照松道。
谢致远点点头,“不过看样子你好像并没有找到。”
段照松抠了抠杯壁,曾经数年走访多方打听都没有找到安宁说的那个地方,也不知是自己听岔了还是安宁没有告诉他正确的地址。时移世易,他也慢慢接受了现实。
“说起陈家村,我也有些怀念呢,那儿的秋海棠开得很好看。”谢致远轻笑一声,眉眼弯弯的盯着对座的男人,他的眼睛不像谢引棠那样圆,笑起来没有男孩的真诚,倒是透露着些许捉弄的意味。“十九年前我曾去过那里,接姐姐回家。”
听完谢致远的这句话,段照松如遭雷殛。他猛地抬起头双目微瞠看向对方,满脸不可思议。
对于男人的反应,谢致远很满意,他悠悠开口,“清州市桐湾路178号杨柳胡同谢公馆,段先生,你送小棠回家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有想起来过吗?”
……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是同安路吗……178号……城东的同安路178号根本没有什么胡同什么公馆,怪不得,怪不得他找了几年也找不到。
谢公馆,谢……
“我叫谢安宁,你记住啦!”女人在海棠树下笑得温柔,可是从那以后段照松永远只唤她“安宁”,“宁姐”。安宁是姓谢的,他忘了。
“你……你是……”段照松嘴唇发抖,眼白里爬上了红血丝,眼前不断闪过安宁模糊的面容和昨天才见过的谢引棠的笑脸。他昨夜没有睡好,今早八点不到便开门做生意了,此时他额角开始抽痛,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好久不见了,段先生,小棠的母亲谢安宁正是家姐。”谢致远的嘴角咧得更开,笑意染着一抹残忍,他一直在叫段照松先生,可语气里尽是轻蔑与讽刺。看着段照松泛红的眼眶,谢致远补上了最后一刀。
“段先生,他是你的儿子。”
—–
31 灰色
他用段照松的账号给唯一好友发了一条“晚安”
—–正文—–
“不是啊……不是的……”段照松的脸上血色褪尽,四肢仍在发麻。听到谢致远最后那句,他便瘫坐在沙发椅里语无伦次。
谢引棠怎么会是他的儿子?这实在是太过荒谬了。他抖着嗓子向谢致远确认,语气里充满了乞求,“小,小棠是1981年腊月初八出生的……比安宁回家那时晚了一年多,他不会,不会是……”
“因为他一岁的时候我们才带他回清州上户口,小棠是在临州出生的。不信的话,这里有一份亲子鉴定。不好意思啊段先生,找人调查了你。”桌上的半杯咖啡早已凉透,谢致远眯起眼睛,取出一枚信封放在桌上划向段照松,平静地向对方施舍着真相。
原来他的孩子真的活在这个世上,就在他的身边。段照松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有过一瞬间的惊喜,可当谢引棠与他日夜欢爱交缠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涌进脑海时,那份惊喜便陡然被无尽的恐慌与悔恨所取代。
“段叔叔,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唔……叔叔,再深一点嘛……”
“啊!哈啊……老公插死我了,棠棠要被插坏了……唔嗯,啊……!”
……
段照松双手抱住了头猛地撕扯起了短粗的发丝,他双目充血,死死盯着桌上那个如洪水猛兽一般的信件,滚烫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段先生,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们之后会按照原定计划送小棠出国,在此之前……”谢致远理了理衣襟准备站起身,“我希望你能够离开本市,越快越好。”
“能让我再见见他吗?”段照松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看向谢致远时骤然加速的心跳还未平复下来。
对座的男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见他做什么呢?段先生,谢某实在不明白你的想法。”
“小棠出生时,姐姐就难产血崩去世了。孩子没享受过一天的母乳和母爱,他差点也是留不下来的。”谢致远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慢慢回忆着从前的事,“小棠牛奶过敏,我们只能隔一个小时冲水解蛋白喂他,临州那时候这些东西很难买,他在医院养了大半年才捡回条小命。又是那样一副畸形的身子,从小就体弱多病。他是外婆一手带大的,五岁那年高烧烧了三天,那时候他要是没活下来,我妈大概也要跟着去了。”
说起往事,谢致远也红了眼眶。“段先生,小棠也没有得到过一丝半点的父爱,别的同龄小孩都有父母陪伴,他没跟我们说,不代表我们不知道他羡慕又难过。在他的字典里是没有‘爸爸’这两个字的,你想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你又想他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你?”
“那你就要一直陪着我,不许反悔!”少年那晚的话还言犹在耳,他多想能够一直陪着谢引棠,只是现在看来他或许要食言了。
段照松的眼前早已模糊成一片,快四十岁的人却哭得像个孩子,谢致远脸上是何神情他也无从得知。是啊,他不配做一个丈夫,更不配做一个父亲。现在他只剩后悔,后悔之前没有对谢引棠再好一点。
“贸然告诉小棠真相会给他造成什么伤害你我都没法预料,段先生,我希望明天之前你就能做好决定,先告辞了。”谢致远不再理会窝在椅子里泪流满面的男人,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室外暮春艳阳高照,正是适合谢引棠出发前往临州的好天气。
*
“梦祎,睡了吗?”晚上九点,临州谢家宅子二楼的房门被敲响,谢引棠压低了声音唤妹妹的名字。
卧室门朝里被拉开,粉色的墙面和挂着星星蚊帐的公主床还维持着谢引棠去年离开时的样子。谢梦祎穿着泡泡袖睡衣,探出小脑袋左右张望了下便把哥哥拽进了屋。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还等你吃晚饭呢!”谢梦祎撅起了嘴,在国际学校寄宿部念小学,想回家要提前跟老师打招呼。昨天晚上她前脚刚回学校,谢引棠后脚就进了她们家大门。
看着妹妹依旧圆乎乎又粉嫩的脸颊,谢引棠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办完事去逛了逛,喏,给你买了块手表,看看喜不喜欢。”说着拿出一个宝蓝色的盒子递给谢梦祎,又看向了她书桌上的电话。
“你手里还有个东西!是什么?”小姑娘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哥哥手里挂着的小物件夺了过来。
“哎,小心别掉了。”谢引棠兜了一把,银色的饰物上焊着一个不锈钢的环儿,倒像是个钥匙扣的样子。
谢梦祎看着手中的东西眼前一亮,“哇,这个好可爱,是吹风机吗?怎么有这么小的吹风机,给洋娃娃用的吗?”
男孩任妹妹把玩研究,淡笑道,“这个是吹风机形状的打火机,你看,按这里,按一下这个上面的口就会吐出小火苗了。”谢引棠拿过挂饰示范给谢梦祎看,今天买手表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他瞬间便想到了段照松。不过男人好像从来不抽烟,这个也许只能纯粹当个装饰品了。
“哦~~~这样啊。”谢梦祎斜眼觑着哥哥,语调刻意拖得很长,“那这就不是送给我的咯!”她打开了手边的盒子,自顾自的把印着迪斯尼公主的手表取出来戴上。
“好祎祎,电话借哥哥用用好不好?”谢引棠双手托腮,试图向妹妹放电。
“楼下客厅不是有吗,干嘛要用我的啦?”
“舅妈在呀,不方便。”
“不方便?为什么?”谢梦祎歪着头。
“哥哥要跟男朋友打电话,要说肉麻的话不能让舅妈听见。”谢引棠扒拉着妹妹的刘海,起身坐到了书桌旁边的转椅里,桌上的鼠标被他不小心碰到,刚刚还黑着的电脑屏幕立刻出现了立体三维的屏保画面。他挑了挑眉,又问谢梦祎,“这么晚了怎么还玩电脑?要给你关掉吗?”
以为是背着家长在偷偷玩碟片游戏,谢引棠正要给她关机便被谢梦祎拉住了。“先等会儿哥哥,我给你注册一个聊天账号吧,很快!你先打电话,打完了我教你怎么玩。”
谢梦祎说完便兴冲冲地解锁了电脑屏幕,这年头电脑还不算普及,他们家在清州的别墅里也装了一台,只是谢引棠不怎么用。他拿起听筒,拨出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机械冰冷的嘟嘟声三次都转了忙音,可是对面仍旧没人接起。谢引棠觉得奇怪,工作日的晚上段照松一般十点以后才会关门回家。即便他早打烊,陈波睡在店里应该也是会听到电话声才对。
看来今晚听不到那声晚安了。
“哥哥,哥哥!好了,你快过来看。”谢梦祎趴在桌前转过头来看谢引棠,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她指着屏幕上一个灰色的大方块,示意少年靠近一些,“这个是我同学告诉我的,叫OICQ,可以连接网络聊天,还可以离线留言。”
肉乎乎的小手在键盘上小鸡啄米似的乱点,谢梦祎一边慢吞吞地敲着按键一边抬头看向屏幕,过了片刻谢引棠便看到电脑上的大方块里出现了几个黑体汉字:哥哥,哈哈哈。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文字的上方是一串数字,谢梦祎告诉他那就是他的账号,只要通过账号加上了好友,那有电脑的时候就可以随时聊天了。
谢引棠觉得不太实用,毕竟现在配得起电脑的人不多,即便他有账号也没什么人会跟他聊天,想要找谁一个电话岂不是更方便。看着屏幕里聊天框右边的卡通小企鹅,他又有些郁闷,电话也不是百分之百会被接到的。
要不给自己和段照松各买一个手提电话,不过那个更贵,段照松肯定不同意……
谢引棠微微叹了口气,很快又整理好表情看向谢梦祎,“祎祎再帮我注册一个好不好,哥哥想拿去送给别人用。”
在妹妹的指导下,谢引棠重新弄好了一个OICQ账号,两声形象的咳嗽声过后,他把自己和打算给段照松的账号加上了好友。看到对方列表里除了自己的小企鹅之外再无他人,谢引棠很高兴。他偷偷按照提示改好了两个人的昵称,心机地用了英语。
Mr Duan
小糖(Mrs Duan)
他用段照松的账号给唯一好友发了一条“晚安”,又退出重新登上了自己的,看着闪烁的图标和简短的两个字,谢引棠傻乎乎地笑起来。
两个小孩又聊了一会儿便打算各自睡觉了,谢引棠周二还得回附中取盖好章的学籍档案,时间充足的话黄昏之前便可以赶回清州了。他正要起身离开房间,门外又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小棠,在里面吗?外婆的电话哦。”是谢致远。
拉开房门之后,谢引棠伸手接过了舅舅递来的无绳分机。谢梦祎的屋里只留了一盏夜灯,走廊的光线也很暗,他看不清谢致远脸上的表情。
“外婆?”
“嗯,吃过了,正要睡。嗯……刚才在跟梦祎说话,知道了,明天办完了就回去。”
“呃,没有请周三的假,明天我会赶回去的外婆,你也早点休息。舅舅吗?他还在,好。”
谢引棠和外婆通话的时候,余光落在沉默不语的谢致远身上,没来由觉得今天对方的态度有些奇怪。听到外婆还有事要找舅舅,他便把电话递了回去。谢致远一边把听筒扣在耳边一边立刻转身往楼下走,外甥跟他道晚安他也没有反应。男孩看着对方的背影揉了揉鼻子,带上了妹妹的房门便回了自己屋。
“他走了吗?”
“走了,八点的火车,我找人跟了他一天,刚给我回话。”
“嗯,走了好,走了就好。”
舒丽芸挂断了电话,独自坐在卧室的摇椅里,静静地看着举在手里有些泛黄的灰白照片,照片上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对着镜头笑得甜美。舒丽芸身边空无一人,双眼濡湿,也不知喃喃给谁听。
“你要保佑小棠,再也找不到他。”
—–
安宁:您呼叫的用户已投胎
32 撕裂(上卷完)
谢引棠终于开始不确定了。段照松真的喜欢他吗?
—–正文—–
返程的这天,半路乌云蔽日很快下起了大雨。高速上的可见度越来越低,为保安全,司机不得不降低速度,等进了清州市区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了。谢引棠很想让司机把车开去学校,无奈有谢致远和舒丽芸的吩咐,他只能先被带回家。
漆黑的轿车与夜色融为一体,车前灯划过雨幕,照亮了前方别墅的铁门。谢引棠原是在后座耷拉着脑袋,不经意抬头看到外婆撑着伞站在大门外等他,便匆匆下车跑了过去。
“外婆怎么不在屋里待着,雨太大啦。”
细软的发丝被沾湿了,有水珠从谢引棠的鬓角滑下来。舒丽芸抬手抹去外孙眉心和脸颊的雨水,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雨势仍未见小,噼里啪啦砸在地面,染湿了二人的裤腿。
“累了吧,给你炖了点雪蛤,吃完再睡。”
直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谢引棠今晚从看到外婆的第一眼开始而产生的怪异感便达到顶峰。进门时给自己脱外套拿拖鞋,牵着他的手到餐厅让保姆把夜宵端出来时还没放开,如果不是自己制止,他甚至觉得舒丽芸会喂他吃下去。
“外婆,你先休息吧,我准备洗漱了。”余光里的人半天没有动作,谢引棠心里犯嘀咕,还是侧过头跟对方搭话。
舒丽芸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起身上楼了。
厨房里保姆玲姐还在收拾整理,谢引棠够着脑袋看一眼楼梯拐角,整间客厅终于只剩他一个人。虽说衣领和裤脚还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他也没有急着去放水洗澡。
刚过九点,外面雨这么大应该不会再有人出门理发洗头了,学校外的发廊八成关了门。可谢引棠还是想碰碰运气,两三天没听到段照松的声音,他有些不太习惯。
“啧,怎么不在家里装一个呢。”谢引棠嘟囔着往沙发角落靠,正要拿起电话听筒时墙边骤然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女声,惊得他耸了耸肩。
“要打给谁呀,小棠。”
门窗紧闭,密集吵闹的雨声被厚厚的玻璃阻隔在外,整座房子里只有厨房那边还会偶尔传出些动静。是而当舒丽芸开口时,谢引棠觉得那一声好似炸在他耳边一样。
他抬头看向楼梯口时外婆身后的窗外正好亮起一道闪电,舒丽芸的上半身隐在阴影里,令谢引棠没来由觉得有些悚然。他偏过脸清了清嗓子道,“呃,打给同桌,不知道这两天学校有没有布置什么任务。”
“这样啊,明天到学校了再问吧,家里线路故障打不出去电话了。”舒丽芸一边说着一边从墙边走了过来,停在谢引棠身边时面上平淡无波,好像是怕外孙不信,她拿起听筒抵在了少年的耳边,示意他自己听。
谢引棠听了,确实没有那道熟悉的长鸣,断了线路的电话听筒里就如一潭死水。他掀起眼睫看进外婆的瞳底,乖顺道,“知道了,那我先回房间了,外婆。”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连绵的阴雨一直持续到周五,谢引棠在大课间时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烦躁地皱着眉。清州似乎提前进入了汛期,江边的水位快要触及警戒线了。舒丽芸这两天一到饭点便会带着玲姐过来给他送餐,陪他吃饭看他休息,连晚上也会亲自过来接他回家。
室外雨快停了,还有10分钟便会开始第三节课。
“我要出去。”谢引棠转身对许毅舟说。
以为同桌是要去洗手间,许毅舟放下笔起身准备让位置。高三复习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所有学生都开始了最后的冲刺,课间休息的时候也不敢放松。就连平时虚度光阴的同学也被带得紧张了起来,教室里的气氛总是压抑着的。
“陪我出去一会儿,帮个忙。”谢引棠拉住了许毅舟的袖口。
在这个节骨眼上耽误许毅舟的时间,谢引棠有些过意不去。可这两日他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外婆好像是在防着他,锁着他,不让他去做某件事。外婆会害怕他去做什么呢?
“干嘛装病还要翻院墙?你要做什么?”穿过了操场,许毅舟先越过栅栏稳稳落在地上,把手伸向谢引棠准备接住他。
出了学校两个人冒着小雨往后街走,谢引棠在路上跟许毅舟说了自己的猜测。其实只要看到段照松还在发廊待着,他就会老老实实回去。从学校后门到理发店只要三分钟,可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谢引棠的不安越来越甚。等终于看到紧闭的卷帘门时,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门怎么没开?他多久没开门了?”谢引棠上前徒劳地推了推金属门,看向许毅舟时眉头拧得死紧。
段照松多久没开门……许毅舟也不清楚,他们家在学校和理发店之间,他上下学的时候是不会经过这里的。可是看着谢引棠急得微微红着眼,他又不好直接跟对方说不知道。
“要不去他家看看吧,可能……天气不好今天就没做生意呢?”许毅舟这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哪有人会因为下雨就不赚钱了。
谢引棠也知道,他只能点点头,和许毅舟一起回了那个他蹭踏足过数十次的小区大院。楼梯的墙面因为连日的阴雨已经潮得爬出了青苔,散发着难闻的腐烂气味。二人很快便上了三楼,站在段照松家门前时谢引棠还在微微发抖,也不知是不是雨丝浸湿了衣袖冻着他了。
谢引棠拦住了正打算叩门的许毅舟,左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我有钥匙……”
许毅舟闻言也没有过于惊讶,毕竟之前谢引棠就已经毫不避讳地告诉自己跟段照松同居了。看到对方颤巍巍的手,许毅舟一把拿过了钥匙便要帮他开门,可正反两面都试过了,却插不进锁眼里。
“是这把吗?打不开啊。”许毅舟又轻轻地戳了两下,仍旧无功而返。没得到谢引棠的回应,他疑惑地转过身,便发现对方正低着头,肩膀小幅度地耸动着。他想上前一步看看,两滴泪却猝不及防地落在了谢引棠的脚边。
“他换锁了……”男孩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不解和委屈,透明的泪珠不断从眼皮里滚落下来,谢引棠颤声道,“他去哪儿了啊?”
*
那天以后,谢引棠另找机会去了几次理发店和段照松的家,只是每次结果都一样,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
段照松从来不会这样,如果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让谢引棠生气或者伤心了,事后都会花百般心思把人哄好。可是这次明知会让人着急难过,他还是一声不吭的消失这么久,到底为什么。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谢引棠不敢想。
五一长假,高三生只得一天休息。谢引棠趁舒丽芸出门接表妹的空档又去了一趟学校后门,这回理发店的卷帘门不再是紧闭着了。看到穿着灰蓝色帆布外套的搬运工一件一件地从店里往外搬东西,他焦急地上前询问情况。
“这间铺子我已经盘下来了啊,以前的老板急着转手,我也是这两天才有时间过来处理。”矮胖的光头大叔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孩。
“那之前的段老板呢?他在哪里?”谢引棠急忙问道,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段老板?哦他姓段啊,不好意思啊,合同是我老婆代我签的,那天我也没在这儿呢,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期待又一次落空,一股酸胀的热气难以抑制地涌上鼻腔,谢引棠看着工人把里屋的书一摞一摞地运出来,和招财猫一起随意地堆在地上。虽然已经有了猜测,可还是强忍着难受问新老板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一会儿收废品的就来了,我也懒得拉到旧书市场了,费劲。”看到谢引棠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破烂,大叔摸了摸光秃的头顶有些疑惑,“怎么的,小伙子?要不你看你想要哪些就拿走吧,我留着也没用。唉……你别哭啊。”
谢引棠蹲下来,扒拉开几本言情杂志,从底下抽出了两册《追忆似水年华》,扉页上还有他之前跟段照松闹着玩互相签下的名字。他随意地翻了几页,想起以往每次男人安静地看书时他总要扰对方的清静跟人腻歪。
“看这些干嘛?你看我呀!快看我!”
谢引棠的眼前模糊一片,他把书放回了原地后直起了身子,朝大叔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本来他也不爱看这些东西,段照松走了,还留下这些做什么。
为什么要走呢?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
“可以把这两本给我吗?”他再一次弯腰拿起了面上那两本书,冲大叔不好意思地笑笑,鼻头和眼皮都红红的,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封皮卷了边,他转过身朝街角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要推平翘起的纸张,可是不管怎么整理,边角总会在手指离开的时候再次卷起来。谢引棠又哭了,他觉得自己好没用,心里空落落的。
“谢引棠?”
身后蓦地传来的呼唤透着不确定,男孩回过头看到陈波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他惊讶地瞪大双眼,身体快于意识地冲到对方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发廊怎么转让了?段叔叔呢?他在哪儿?”谢引棠连珠炮似的问。
看见男孩带着一脸斑驳的泪痕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胳膊,陈波原本皱在一起的五官略松动了些。这几天他一直都很生气,段叔那天下午从外面回来以后跟丢了魂似的,生意也不做饭也不吃。第二天大清早又一脸倦容地把自己从睡梦中叫醒,说了要卖店离开清州的打算。
“段叔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给了我一千块钱要我去城东他熟人的电脑室干活,其他的就什么也没说了。”
陈波低头看着谢引棠,对方从见到他起紧锁的两道细眉便没有舒展开,他不悦地挣脱开了那双扣着他的手,不满地继续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要不是这人的舅舅莫名其妙把段叔叫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段叔又怎么会走。
“我找他啊!我找了他好几天!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他到底去哪儿了嘛……”谢引棠再也压抑不住,在街头就这么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波担心谢引棠再这么闹下去会招来民警,正要拉他到一边便看到对方身后有个高大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别哭了,你想知道段叔去哪儿的话就问他好了。”陈波推了推谢引棠的肩膀,示意他转身,“段叔临走前你舅舅来店里找过他。”
谢引棠茫然回头,仍无法控制地抽噎着,他看着谢致远微笑着越靠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揉了揉自己的额发。
“好了小棠,我带你去看,看完了就回家,好吗?”谢致远这样说。
重新来到段照松的家门前,谢引棠因为哭得有些久鼻子不通气,已经开始头痛了。他没有力气去思考谢致远为何会有新门锁的钥匙,麻木地看着舅舅打开了门,领着他走进去。
屋内的陈设分毫未变,扑面而来的冷清的潮气在告诉谢引棠,这里确实有很多天没住过人了。卷了边的旧沙发,掉漆的方凳,还有桌角有些不稳被他垫了废报纸的茶几,这屋子的每一处都有他的回忆。除了段照松的床,这张沙发是他们做爱时用得最多的地方,每次谢引棠被干得受不住了,沙发的边角都会被他抓出一道道指痕。
那些画面,清晰得如同发生在昨天。
“他走得很急,房子就还没处理,不过该带走的该扔的,应该都清理掉了。”谢致远四下里环顾一圈,看着天花板的霉斑皱了皱眉。
“他去哪儿了,舅舅。”谢引棠低着头,不清楚对方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了自己和段照松的事情,显然在他不在的时候,舅舅就已经帮自己“解决”好了一切。
“小棠啊,你不要怪舅舅。你还年轻,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我们是你的家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谢致远双手插着兜,就算知道段照松的去向他也不可能告诉谢引棠。从进屋的那一刻起他就远离所有的家具站在客厅中间,段照松的房子和那间店一样,让他从心底都觉得脏。
“你以为自己找到了喜欢的人,是吗?”谢致远看外甥没说话,继续道,“你太天真了小棠,段照松比你多吃二十年的米,哪里看不出来你有钱又好骗,舅舅不想伤你的心,可是他就是来图财的。那天我找到他,只说给他五十万要他离开这里,他就一口答应了,一点也没犹豫。”
谢引棠半天没有反应,只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神才闪了闪。段照松真的会为了这么点钱就离开自己吗?那以前的那些时光对他来说又算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离开我?舅舅……”谢引棠咬唇强忍着眼泪,他知道段照松需要钱,对方虽然没有说,可自从答应了自己去北京以后他明显感觉到段照松比以前更拼命地赚钱了。“他缺钱,我也可以给,你们又为什么非要他离开我不可呢?我真的很喜欢他啊……舅舅。”
“你为什么喜欢他?小棠,能告诉舅舅吗?”谢致远问道。
谢引棠没有说话,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喜欢段照松。他只觉得跟段照松在一起很舒服,就想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那他喜欢你吗?小棠,他有亲口对你说过,他喜欢你吗?”谢致远放柔了语气,状似不忍。
没有……从来没说过。
男人靠近谢引棠,搂着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胸前不断传来外甥隐忍的低泣,前襟很快被泪水沾湿了。他贴着对方的耳畔轻声道,“哭完了就下楼,舅舅带你回家。”
谢引棠终于开始不确定了。段照松真的喜欢他吗?好像从头到尾都是被自己逼着推着往前走。他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转了转,抬手抹去模糊他视线的眼泪,主卧的床头原本贴着几张大头贴,现在只剩下些丑陋的白色补丁。桌台上一直摆放着元宵那天段照松买给他的兔子花灯,还有他亲手折的那盒纸鹤,现在也都不见了,也许已经被扔掉了吧。
拉开窗帘,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谢引棠站在窗边,不自觉地隔着衣襟轻抚胸口的吊坠,最后一次环视一圈这间他再熟悉不过的卧室。
爱情是讨来的,吻也是讨来的,初夜和之后的每一次欢爱都是讨来的,所有的甜蜜全是他一厢情愿讨来的。他的吻,他的身体,他的心,段照松一样也不要了,毫无留恋地抽身而退,只留下他一个人,一地鸡毛。
谢引棠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看着陡然空下来的房间,抱着膝盖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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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上卷到这里就结束了,下卷的存稿还不太肥,所以从明天开始要停更一段时间
等我多写一点再回来,谢谢追文和留言,爱你们T_T
33 提示
“你想找的人在这儿。”
—–正文—–
阵雨在晚上八点左右停了,五楼的窗户外面焊了防盗网,稀疏的铁丝下还凝着些水珠,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谢引棠离开图书馆时没有拿伞,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不过好在九月底的江城傍晚温度还算高,只是雨势强劲,砸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还是有些痛。
匆匆忙忙赶回宿舍冲了个热水澡,谢引棠穿好浴袍趿拉着人字拖从洗手间走出来,一手握着干毛巾轻轻擦拭还在滴水的发丝,一边拿起书桌上的遥控器按下了空调制冷键。浴袍下摆旁的两条细腿上还布着水痕,被墙顶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H大作为中部地区唯一一个开设国际校区的大学,国际部宿舍单人单间,不必与人同在屋檐下这件事解决了谢引棠的后顾之忧。他又恢复了以往那种独来独往的生活,在这个远离家乡的陌生城市缩进自己的小空间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桌上放着一台开学前在跳蚤市场淘回来的磁带录音机,谢引棠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伴着纯音乐看一会儿书就歇下,房门便被叩响了。
“谢引棠,回来没?开开门。”是他们班长程修延的声音。
21天的军训结束后,谢引棠便没有参与过集体活动,每回上课也是挑最角落的位置一个人坐着。其他人都被秋老虎的毒日头晒成了黑炭,谢引棠却只在暴晒后脸颊微微发红,第二天清晨集合时又神奇地恢复了原样。
作为新生代表,谢引棠在开学典礼上的双语演讲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可其他时候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礼貌却疏离,对于这样的冷美人,大家都不太愿意亲近。
谢引棠拢紧了浴袍的衣领,一抹极细的红色瞬间藏匿于纯白的纤维之下。他打开房门,隔着狭窄的门缝与屋外的男生对上视线,“班长?”
走廊的节能灯比屋里要暗许多,程修延看着面无表情的谢引棠朗声道,“导员今天发了通知,学生会招新快开始了,让我来通知大家报名,你有想报的吗?”作为班长,帮助不太合群的同学融入集体程修延义不容辞,谢引棠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也很好听,如果他愿意去校广播站,面试肯定十拿九稳。
“不用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少年顿了顿又道,“谢谢你。”
“哎哎,你先别急。”程修延伸手抵在了门上,拿出一张表递了过去。刚洗完澡的谢引棠发尾仍湿润着,白净的脸颊和修长的脖子上还微微浮着点水汽,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尾上挑,轻蹙的眉心似是对门框上的那只手表达着不满。可是程修延没有收回,被谢引棠一瞪,他心里好像被猫爪挠了一下,痒痒的。
“不想去学生会的话,报个社团也行嘛。我这儿有轮滑社的资料,你要不要看看?”九月即将结束,新生们社团都报得七七八八了,只有谢引棠还单着。程修延有些私心,他的表姐兼学姐两年前创了这个轮滑社,这几天他没少帮人拉拢一些新鲜血液进去。
“谢谢,我不……”谢引棠正要再次拒绝,屋内他的手机便适时的响了起来。叮铃铃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很突兀,他一时愣在原地,良好的家教让他无法让班长吃一记闭门羹。
程修延趁机把几张宣传单塞到谢引棠的怀里,“考虑一下哦,不打扰你了,拜拜。”说完便一溜烟地冲向楼梯拐角,他的宿舍在那里。
A4纸被随意地摊在桌面上,谢引棠坐下后看了一眼亮着黄绿光的电子屏。这个诺基亚是他开学前外婆送他的礼物,即便在国际班,配手机的学生也是屈指可数。不久前的课堂上手机铃声猝然响起,面对一张张看向自己的脸,谢引棠慌乱又尴尬。舒丽芸从不在乎长途漫游费,隔两天便要打电话给他,也不知这东西究竟是礼物,还是枷锁。
断线的前一刻,谢引棠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听筒里外婆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电流,有些失真。这款手机刚上市不久,较之几年前的大哥大轻便了许多,自从它上课时响过一次以后,谢引棠便不再随身携带了。
“嗯,刚刚在洗澡。”谢引棠一条腿抬起来踩着椅子,下巴搁在膝盖上,右手食指轻点着桌上那几张宣传单无意识地划着圈。
“没有,这边没有下雨。嗯,晚上去图书馆自习了,不热,空调开着呢。”舒丽芸每次打电话都是嘘寒问暖老三样,问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淋到雨,次数多了,谢引棠便随意糊弄过去。
“国庆节要不要回来呀?现在还能订到机票吗?”外婆问道。
滑动的手指忽地停下,谢引棠看着眼前录音机旁的钥匙挂出神,小小的银色吹风机静静的躺在那里。他没有立刻答复舒丽芸,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重组一些模糊的画面……
*
谢引棠沉默不语地过了三天,那天下午因为久未进食又哭了太长时间,他在段照松的家里缺氧晕厥。再度睁眼时躺在了自己的卧室里,身边只坐着一个眼睛红红的谢梦祎。
妹妹除了给他喂饭,其他时候都很安静,小小的一双手端着碗的时候还在微微打颤。谢引棠很烦躁,谢梦祎这么小懂什么,他们至于派一个小孩过来压迫自己逼自己妥协吗。
清醒以后强打着精神把饭吃了,做哥哥的总不能还让妹妹担心害怕。只是睡前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那双眼睛,谢引棠心下除了一丝残留的刺痛以外,还有一些疑问。
一个人真的会有那么深的城府伪装得那么好吗?他和段照松夜夜相对,对方情到浓时饱含爱意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段照松真是为了钱离开他,他只能承认自己有眼无珠。可他还是想再见对方一面,亲口问问。
谢引棠回了学校,如之前一样上下学,面上看不出一点异常,可周身的气场却和以往截然不同。刚转校那会儿只是一点青涩的防备感,而如今却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许毅舟只敢用余光留意着同桌,在心里偷偷犯嘀咕。那天谢引棠被家人带去段叔的房子,又被抱着放进私家车后离开,他目睹了全程。他不知段照松的离开会给谢引棠造成那么大的打击,也不知这平静的外表下是否只剩苦苦支撑。
三模成绩下来了,谢引棠考了第一。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许毅舟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
“有人要见你,你跟我来。”许毅舟道。
谁想见他?谢引棠毫不在意。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早早结束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高三生活,跑到天涯海角。
他轻轻挣开了许毅舟的手,没有放慢脚步。
“跟段叔有关,你要不要听。”
谢引棠的背影僵了一瞬,沉静了半晌他回头看向许毅舟,眼底仍无一丝波澜,“不要骗我。”
五月初清州市的气温开始日益升高,谢引棠跟着许毅舟走了几分钟,热意便从鼓动的校服领口涌上来喷到了他的下巴。学校大门附近人来人往,正午的太阳有些大,学生们大多步履匆忙地回家或者外出就餐。
校外的白杨树下站着一个绑着马尾的小女孩,谢引棠被领着朝她越走越近,直到站在对方跟前他才诧异地看向许毅舟,无声地表达疑问。
“小美啊,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自己跟这个哥哥说好吗?”许毅舟弯腰扯了扯小女孩的辫子,从兜里掏出几粒比巴卜递给她。
女孩愉快地接过后扬眉看着谢引棠,瑞凤眼微微上挑带着轻微的打量。这双眼睛很眼熟,谢引棠只稍微回忆了一下便想起来了,她是孟小婉的女儿。不过这时候来找自己干嘛?总不会是过来耀武扬威的。
林依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过几道的打印纸,白底上还黏着几块黑色的油印痕迹。她嘴里嚼着泡泡糖,漫不经心地吹破一个泡泡后把纸递给了身前的少年。
“你想找的人在这儿。”林依美道。
她语速不快,一边看着谢引棠满脸怀疑地展开那张纸,一边补充道,“前段时间我爸回家的时候偶然跟我提到他上班的时候碰到一个怪人,说是磨磨唧唧了大半天到了晚上才去他窗口办了改签,哦对,我爸是坐火车站窗口办事的。”说到这里她咧嘴一笑,“你可能会奇怪他为啥跟我说这些,因为那个人我爸见过两次印象挺深的,那天就多看了他几眼。”
“你妈死乞白赖要跟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啊?搁我眼前晃悠一天了。看他那样好像把全部身家都带上了,怎么着?是被你妈给逼得终于受不了要跑了吧?”林依美还记得她爸当时的神色,这个男人向来在女儿面前口无遮拦,那天回家后就把这事当笑话给说了。
谢引棠难以置信地看着纸上印着的段照松的证件号和车次信息,手指轻轻发着抖。他以为是执念引发的错觉,在他疯狂想得知段照松下落的时候老天就真给他指了条明路。
“段叔叔本来买的是去张市的票,发车前半小时才来找我爸改签的,我爸说他带了很多东西,大概是不会再回来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谢引棠看着林依美的眼睛,企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一星半点捉弄他的痕迹。
林依美却好似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他不是你爸吗?你不想找你爸啦?”女孩的眼底透着天真无邪,谢引棠在段照松家哭闹的那天,她在小舟哥哥家吃饭,被孟小婉牵着手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昏睡在陌生男人怀里,脸上还还挂着泪痕的谢引棠。问过了许毅舟才知晓前因后果,妈妈想嫁的那个好男人走了,他的儿子好像很伤心。
“不知道你爸为什么又抛弃你了,虽然我爸妈离婚了但是他们俩对我还挺好的,所以看起来还是哥哥你更惨一点。”林依美嚼泡泡糖的速度变快了,似是在掩饰心里的难为情,“以后别哭了,就算你爸不要你你自己也要好好过日子。”这小姑娘人小鬼大的,还知道鼓励一下对面的大哥哥。
感念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传来的那份善意,手上的纸好像重逾千斤,谢引棠冲林依美点点头,舒展眉头终于露出了这半个多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谢谢你,小美。”
……
舒丽芸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外孙的回应,以为是手机出了故障。听到耳边几声试探性的呼唤,谢引棠才骤然回神。
“不回去了,外婆,社团国庆节的时候安排了活动。”谢引棠敷衍了几句,拿起手边的笔在轮滑社报名表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
🐌存好稿了,恢复日更
谢谢等我
34 社团
小情敌突然出现
—–正文—–
谢引棠刚到江城的那天买了张全市地图,看着左上角标记的总面积数字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比清州还大得多。纵横交错的红蓝双色交通线,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行政区格子,地图上一平方厘米的地方他靠双腿都得走上一整天。
在开学前的一个月他便自作主张来了内陆这座以“火炉”著称的城市,谢引棠还记得收到通知书的那天舒丽芸和谢致远脸上那掺杂着愤怒与震惊的表情,那是他这十几年来头一次不与长辈们商量就私自做下的决定,算得上忤逆。
“预科不念了我们也不强迫你,可你之前明明答应我们留在这里上F大,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舒丽芸捂着心口横眉怒目,即便生了大气她也不忍对谢引棠说一句重话。
自从那件事过后谢引棠在家里变得越发沉默,除了吃饭和出门上学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里。谢致远不常在清州,等接到母亲催他回来的电话才知道外甥即将远赴他乡求学的消息。看到谢引棠的通知书他又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应该还不知道那人的去向。
“我不想出国,我也不去北京了,外婆,从小到大您都很宠我,您再宠我一次好不好。”谢引棠没再说别的,半跪在舒丽芸的跟前搭着她的手背,“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这里让我难过,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外婆……”
木已成舟,不忍看到谢引棠泛红的眼眶,再有谢致远从中调解,舒丽芸到底还是妥协了。
……
谢引棠看着地图左上角被他划掉的一小块区域,轻叹一口气,向后仰靠在床头。他揉了揉酸胀的小腿,把今天走过的地方打上了标记。国庆这几天他顶着烈日把城北的几处旧街也逛遍了,没有一个地方有他想看到的人,想知道的消息。
在陌生的城市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可能他把大学四年过完了都找不到段照松。其实林依美给的那张行程单并不能说明什么,张市和这里都不是段照松的家乡,没有根在这里,他随时都可以离开。即便是待了十几年的地方,他都能轻易地一走了之。
也许该变换一点思路了。
假期后的第一个周末,程修延约了谢引棠去篮球场旁边参加社团活动。其他人都是九月份就加入了,彼此间混得很熟,只有他最后一个报名,连轮滑鞋都还没买。
谢引棠靠近一些便看到人群中的程修延,还有两个跟他同样是计科大一的新生,只不过他叫不上名字。程修延身边站着一个长发齐腰穿着黑色背心和紧身牛仔裤的女孩,健康的小麦肤色,身材很好。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也许是班长的女朋友。
“怎么才来啊,就等你了。”程修延刚一看到谢引棠便咧嘴一笑,从地上拿起一瓶冒着冷雾的二厂汽水小跑着过去递给他。
谢引棠今天穿了件白T恤,卡其色的休闲短裤下是两条修长笔直的小腿。出门的时候没有戴帽子,被夕阳晒了一会儿此刻额角渗出些薄汗。他接过汽水后不好意思地向众人道歉,再大方简略地做了自我介绍。
互相打过了招呼,众人便踩着旱冰鞋各自散开自由活动了。谢引棠好奇地四下张望,发现只有程修延和他身边的长发女生还留在这里。
“你好啊学弟,我叫凌天天,是轮滑社的社长,计科97级。”女生朝谢引棠笑笑,又拿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程修延,“这是我表弟,听他说有朋友想来玩,原来是你呀。新生代表发言的时候我只能远远看一眼,没想到你这么帅。”
谢引棠有些羞涩,面对学姐的打趣他不似平常那样板着脸,反倒是耳尖染上一丝薄粉。
“之前溜过旱冰吗?”凌天天问。见谢引棠摇摇头她又道,“新手可以买双排轮的,不过现在单排四轮也慢慢流行了,款式也比双排的好看,其实如果你学得快的话可以直接买直排。”
谢引棠认真地听着,在心里暗暗记下。
“西门出去两公里的商贸街有一家卖溜冰鞋的店子,老板姓蒋,是我们的熟人,报学姐名字给你打八折。不过你要是想货比三家也可以,我让程修延陪你逛逛。”凌天天性子很爽朗,听她说话不会有不自在的感觉。
程修延正要乐颠颠地答应,谢引棠便开口推辞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吧,就去学姐说的那家就好。”
“你不会我教你啊,包教包会。我们每周二四五晚上八点活动,到时候给你来几个帅的。”程修延说着弹了弹鸭舌帽的帽檐。
谢引棠点点头不置可否,转而又看向凌天天问道,“学姐,我想问问……学校周围或者市内哪里有不错的理发店吗?理发师……经验丰富一点的?”他不好直接问有没有年纪大一些的理发师,毕竟他找了许多地方,发现大多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学姐的发色很好看,很适合你,我也想染一个。”
听到谢引棠这么说,程修延倒觉得惊讶,他原以为对方不是这种嘴甜卖乖的性格。
“哈哈,真的吗?果然还是你有眼光,程修延老嫌我土呢。”凌天天冲表弟翻了个白眼,对于找到盟友这件事很是愉快,“江汉路那边有一些老店,开在六渡桥附近,我就是在那里做的。我跟你说啊,你就找那种门脸小的,私人定制才厉害。大的连锁店我去过几家都不太行。或者哪天我再要去了,就叫上你。”
“好,谢谢学姐。”谢引棠眉眼微弯,在心里默默回忆着江城的地图,盘算着明天查一下线路去凌天天说的地方碰碰运气。“那我先去买鞋了,学姐再见。”谢引棠挥别身前的两个人,又一次拒绝了程修延的陪同。
余光觑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高个男生,凌天天抱着胳膊托着下巴目送谢引棠离开后调笑道,“哎,你省省吧,他对你没兴趣。”说着又撞了下表弟的肩膀。
程修延皱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啧,你说什么呢。”
“我还不知道你?屁股一撅都知道你想放什么屁了。”这个弟弟她从小看着长大,喜欢什么类型她了如指掌,只是取向这种事二人还瞒着父母长辈。凌天天把卷发在脑后盘起,双臂抬高牵起了贴身的背心下摆,细窄的腰肢一览无余,“你姐的直觉啥时候错过?他心里有人的,所以现在没功夫看你,知道不?走了,去给我买炸鸡翅。”
凌天天一把盖下了程修延的鸭舌帽,转身风一般蹬着直排轮滑向了篮球场外围。
夜风悄然而起,周末的图书馆晚上不开放机房,谢引棠只能去校外新开不久的网吧。即便开在大学附近,一进去仍然扑面而来一股令人窒息的烟味。
他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开机,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同城bbs,前几天发的帖子已经掉到十页以外了。幽暗的荧光打在谢引棠的脸上,他兴致缺缺地划拉着滚轮,退出帖子后便看到了置顶版更新的版主招新公告。新版主的报名资格需要总积分500分以上,允许旁人赠送。看着右上角自己账号旁每天做任务攒下的30分,谢引棠眼睛一转便有了新点子。
旧帖沉了就沉了,他今天也不打算再顶起来。退回首页后他重新发布了一条新的主题:《30积分有偿求同城发型师推荐》发布人:八宝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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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无踪
如果那天他没有绕路,也许会改写这段不知是缘还是孽的人生。
—–正文—–
暌违三个月,十月中旬的某天,谢引棠收到了许毅舟寄来的信。他还记得高考出分的时候同桌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给他报喜,说菩萨显灵了自己真的过了G大的分数线。谢引棠那时想着如果许毅舟站在他面前,怕是会背上长翅膀飞起来。
看着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谢引棠抿唇笑了笑,他揭下右上角的剪纸小兔图样的邮票夹在了集邮册里后,才展开了许毅舟的信。
对方先是在信中给他吐了一阵苦水,军校的军训时长远远高于其他大学,训练内容也比一般大学生要辛苦百倍。每天五点集合,烈日下的体能训练,学习射击,救援等一系列项目,晚上还有夜训,回宿舍后几个大男生抢一个洗手间冲掉一天的疲惫与臭汗。虽然很累,但是谢引棠看得出许毅舟很开心。
只不过因为军事化管理,他不方便给谢引棠打电话,想外出还得打报告写申请,所以写一次信许毅舟恨不得把这后半年的事儿全给交代了。
『十一月学校会安排大三的学长学姐带我们去隔壁市的下属乡镇拉练,我问过导员了,这次去的是李棠村。你说巧不巧!』
谢引棠看到此处惊讶得瞪大双眼,他赶紧翻到下一页,便看到许毅舟继续写道:我会想法子帮你打听一下段叔有没有回来过,毕竟那儿是他老家,有他的消息我一定及时通知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也别灰心,段叔的个性就是不爱动弹,你看他在清州一待就是十几年,说不定现在在你这儿也早安顿下来了。大学时间还长着,总有机会遇见的!
满满三页纸写下来,写到最后许毅舟便开始放飞自我地乱画了,他的字虽仍显浮躁,但是谢引棠能感觉到对方的性子沉稳了许多。同桌字里行间没有问过他一句,放弃去北京跑来这个陌生的城市找一个不知道是否停留的人到底值不值得。这封信就是最好的强心针,看完之后谢引棠不由地鼻尖泛酸。
上次在网吧发的那条求助帖他原以为会再次石沉大海,没想到周二的晚上去机房登录上bbs,右上角的小信封闪个不停。他粗略地扫了一眼,给他发消息的大多都是缺他这么点积分就够资格竞选版主的账号。
一个同城论坛的版主也这么炙手可热吗?谢引棠不明白。对于理发师的要求谢引棠写得很含糊,一方面担心自己目的性太强惹人怀疑,一方面又害怕会暴露段照松的私人信息。刚来这边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找私家侦探帮忙,可是一听到需要他这个委托人提供两方的身份证号便迟疑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引棠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符合他描述的留言,在随身带着的便签上记下了位置和发言人ID,等回头真给他找到了他总得履行承诺。
计科大一除了周四的下午几乎都是满课,谢引棠晚上对着地图规划路线,周末再一条龙地去各个地方踩点。不过这个城市那么大,想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也许真像许毅舟说的,他要花上一整个大学的时间也说不定。
“唉……”宿舍楼下的花坛边,谢引棠摸了摸胸前的吊坠,轻叹着慢悠悠地走,下个周末过完了便是十一月,只可惜他这两天依着标签上的记录奔波了好几处,还是无功而返。
“你不参加集体活动,一个人在这里偷偷练着呢?”冷不丁的,程修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谢引棠刚回头便看到班长一阵风似的滑到了他面前,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自己并没有像对方一样穿着溜冰鞋。
“哈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看到谢引棠有意拉开了些距离,程修延又靠近一步,“社团活动你总共就来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是第一回大集合的时候,周末也老看不见你人,这么忙呀?”
“有事吗?”谢引棠抬头问道,穿着轮滑鞋的男孩高出他一个头。
“没事不能找你一起玩啊?”昏暗的路灯下谢引棠的脸颊白里透粉,额角还沾着一点薄薄的汗渍,程修延有些手痒,想捏捏对方的脸。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周二教倒滑,记得来啊。或者,我现在可以亲自教你。”
“不用了……谢谢班长。”
“啧,两个月了还这么见外,都不叫我名字啊?”程修延撇了撇嘴,看谢引棠转身欲走他再次开口,“哎,同城论坛上那条找发型师的帖子是你发的吧?你是在找人?”
谢引棠倏地回头,眉头紧锁,轻嗔的眼底尽是防备。他没有回话,等着程修延的下文。
“哇……你别这么瞪着我呀,我没有恶意的。”程修延后撤半步摆了摆手,“我只是看发帖人最新一条ip显示是我们学校,又想起来你之前好像问过我姐来着,才随口一问。”其实现在会上网的人并不多,他没有说看到那个ID时第一反应就是谢引棠,否则也不会点进去看到对方的ip地址了。
“嗯……我是在找人。不过应该跟你没有关系吧?程修延。”谢引棠双眼无波,冷淡地应道。
还是那么不近人情……程修延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随即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同学嘛,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谢引棠不置可否,仍面无表情地看着程修延,也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人有点过于自来熟了,一再地在他画下的舒适圈外试探。
“我从小在这儿长大的,江城没人比我更熟,我的小初高的同学大多也都在这里,你想找人的话我可以叫大家帮你一起想想办法。”程修延挑了挑眉,勾起的唇角尽显自信。
谢引棠心下微动,如果能发动程修延的同学帮忙,效率肯定是会提高许多。可是这样太过大张旗鼓,他的私事也不愿旁人知晓。
“谢谢你……不过,暂时不用。”谢引棠没把话说死,道别后快步进了宿舍楼。
程修延看着他的背影,鼓起嘴吹了吹额发,转身又滑入了洒着月光的过道。
*
“阿松啊,这是这个月的奖金,300块。”中年谢顶的胖老板笑得满脸红光,面前的桌上按姓名摆好了头三名绩优员工的奖金,段照松最多。老板余彬经营一家纯净水工厂,市场上纯净水的认可度还不算很高,员工们每天除了搬运还要帮着做销售。
“大家要记住,我们呢,不仅是要在时效内给客户送好每一桶每一箱纯净水,更重要的是要把我们的产品优势推广出去,要老客带动新客消费,才能开拓市场,明白啦?”胖老板的普通话带着广东那边的口音,语速稍微快一点便会蹦出几句粤语,不过也没人敢笑话他。
领了奖和没领的人都各自离开了会议室,段照松本也要走,又被余彬留下一起外出吃宵夜了。
余彬对段照松没有老板架子,不只是因为他这人本身就带着一点江湖气,还因为六月初从广州回江城,刚下火车就被扒走了包,是段照松帮他追回来的。常年不运动的人身子圆滚滚的,跑两步就靠在墙边红着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抬手指向前方跑得远远的背影,连“抓贼”两个字都喊不出。
大排档的小桌子上摆了好几瓶啤酒,余彬很喜欢这边的夜市摊,宵夜比他在广州的时候丰富多了。吃东西不节制,身形比刚回来那阵子又丰盈了不少。
“手怎么磕伤了?这么不小心。”余彬灌下一大口啤酒,瞥见段照松手背上的关节处多了几道擦痕。每天给人搬水送水,磕着碰着是难免的,他老提醒员工上班的时候戴好尼龙手套,不过天热的时候段照松嫌麻烦经常就不戴了。
“没事,几天就掉了。”段照松笑笑,跟老板碰了碰杯。
“都说要你去阿容那里做事啦,你还非喜欢做些粗活。阿容的理发店最近生意不错,你要想去我随时再叫她给你安排。”
阿容是余彬养在这边的小情儿,二十多岁花容月貌的女人。段照松在火车站出手相助后余彬说什么都要请他吃饭感谢他,后来得知段照松初来乍到又带着手艺,想把恩公安排到自己的人那里去做事,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没做两天就离开了。
“不要紧,在这里也很好,每天可以到处逛逛,比在店里待一整天自由些。”段照松接过伙计递来的两盘烤串,摆在余彬手边。他没告诉老板他的小情儿不老实,刚认识段照松两天就把人堵在后院动手动脚。也不知在余彬看不见的时候,又和其他什么人偷着腥。不过余彬有个正牌老婆还在广州那边做生意,老板的私事他不多置喙。
二人边吃边聊,九点多的时候铁盘里便只剩些沾着调味粉的油星了。对于他的说辞余彬没再表态,也不打算强迫段照松。除开阿容的因素,其实段照松内心也不太想继续做那一行。
“不开心!不想你再给别人洗头理发了!”
与谢引棠分别的那晚,少年把段照松抵在别墅前的小胡同里,拱进他的怀里紧搂着他的腰。其实谢引棠也知道这只是一时意气说出的戏言,自己不该那么任性。
段照松在男孩的脑门上宠溺地亲了亲,抚着他的脸颊道,“好,去北京以后就不做这个了。”
回想起往事,段照松的眼里染上一丝苦涩的怀念。刚刚不经意间看到大排档店内墙上挂着的手撕日历,已经是十月十九号了,去年的今天他第一次遇见小棠。如果那天他没有绕路,也许会改写这段不知是缘还是孽的人生。段照松拿出皮夹展开来,拇指摩挲着透明塑封下那张熟悉的笑脸。
“又想你儿子啦?”余彬也凑过来,看着照片上那个提着兔子灯比着胜利姿势的男孩,“不怪你会想啦,北京那么远,还有四年要熬的喔。不过你结婚还挺早,我小孩今年才念高二。”
他也不知最后谢引棠是会出国还是去北京,余彬之前随口一问,他便随口一答。段照松把扎啤杯里残留的液体一饮而尽,忽地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谢引棠时的情景。
每一年的高考,天公永远都不作美,总是连绵不绝的两天阴雨。段照松不知道除了清州以外其他的城市是不是也如此,他在那边这么多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看着送考的家长们在校外撑着伞紧张地等候着考场里的孩子们。
今年他也混入了家长之列,他违背了对谢致远的承诺,躲在一柄柄伞一个个背影之后,悄悄等待着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谢引棠没有提前交卷,每一场都是和其他的学生一起出来。段照松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只是隔着雨幕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也不知他考得怎么样。别的孩子看到家长都高兴地钻进那高举着的伞底,段照松也想走上前,去抱抱自己的小孩。
“嗯,四年而已,不是很久的。”段照松努力牵起嘴角,拿着钱包起身去结账。
四年时间不长不短,谢引棠会认识越来越多的人,以后,会慢慢把他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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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柳暗
或许他跟段照松,真的有缘无分。
—–正文—–
“嗡……嗡……”
手机振动的时候谢引棠正靠在床上背四级词汇,手里这本词汇表是他自己打乱了顺序后打印装订好的。市面上的所有四级词汇表,每一本翻开来第一个词都是abandon,纸张上的油印宋体字好像在冲他挑衅,让他放弃寻找段照松。
他下了床把纸稿放在桌上,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串陌生号码,不是外婆。
“你好?”
“喂,是谢引棠吗?我是凌天天。”学姐明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谢引棠打过招呼后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这个点你应该还没睡吧?通知你一下,周四光棍节社团集体活动,在东湖环湖轮滑赛道。不是比赛哈哈,不要担心,就跟隔壁W大的一起玩一玩。我记得你们周四下午没课的哦,到时候跟程修延一起过来。”
凌天天一通倒豆子似的就把谢引棠给安排了,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学姐,我……滑得不太好。”平日里谢引棠总是单独行动,加入社团一个多月了其他人的名字和脸他都还对不上号。
“没事的,就当认识新朋友呗。这是每年我们和隔壁学校的传统啦,十二月还会去森林公园联谊哦,别总一个人玩嘛,你要实在不自在到时候就跟程修延待在一块儿。”凌天天笑着道。
……跟程修延待一起才更不自在。
不想继续拒绝拂了凌天天的面子,他在电话里应下了学姐的邀请,对于这个女孩谢引棠其实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OK,周四我让程修延去找你,记得戴好护具啊,不打扰你休息了,拜拜。”凌天天挂断了电话。
谢引棠把手机搁在一边后便把自己扔进了床铺里,最近降温了,他换了床略厚实的褥子。以前换床单被罩这种事他从来不用自己做,在家有保姆,在段照松那里……他也不必动手或开口。
段照松虽是个大男人,却也会做些针线活。他家里的被子都是绣花被,每次拆洗都特别麻烦,没有拉链,换的时候得拿粗麻线将包着棉絮的两片布封口。自从谢引棠住进了段照松的家,男人换洗被罩的频率比以往高了许多。
少年侧身躺着,手撑着头轻抚着身下的棉被。担心他在学校睡得不舒服,每一套床品都是舒丽芸亲自挑选好再给他邮寄过来的。柔软的面料很是亲肤,可是他此时却无比想念那些花哨又廉价的绣着牡丹和孔雀的缎面。
“大混蛋……你到底在哪里呀。”谢引棠仰面对着天花板,勾起脖子上的吊坠举在眼前看,玉环中间的小鸡呆头呆脑的,被主人用食指郁闷地戳来戳去。戳了一会儿谢引棠又把它贴在唇边,轻轻吻过之后低声念叨着,“保佑我,快点找到他。”
*
原以为周四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东湖的人不会很多,等到了以后谢引棠才发现自己错了。赛道和大广场被各种穿着轮滑鞋的大学生和社会人士占满,人群中还有戴着护具的小朋友,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大的样子。
有个小男孩从他身边经过,倒滑的姿势标准又娴熟,谢引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可比他水平高多了。
穿过人群来到凌天天占下的场地,在公共储物柜里放好了自己的鞋子后,谢引棠慢吞吞地滑向了他们的社团。地上已经摆好了塑料小桩,凌天天和几个人正跟着音响里的背景音乐在边上玩。
程修延很快也加入了进去,一会儿单腿一会儿倒剪,轮滑鞋有四个轮,可是他经常只有一个轮子沾了地。那鞋子就像长在他的脚上一般服帖又听话,花里胡哨的动作都是谢引棠叫不上名字的。程修延确实很厉害,当他下了场,其他人就都被比下去了,看他一枝独秀。
玩得兴起,程修延的额发被风吹了起来,他远远朝谢引棠这边吹了声口哨,却惹得男孩皱着眉把脸撇向一边。
“哈哈,你别理他,跟个求偶的花孔雀似的。”不知何时凌天天拎着两瓶水滑了过来,递了一瓶给谢引棠,在他身边坐下。
谢引棠没接话,把水瓶放在手里推来推去。
“觉得无聊吗?怎么不下去一起玩?”凌天天问。
“平衡还掌握得不太好,上次你们教倒滑的时候我刚学会T字刹,现在人太多了,我怕撞到。”谢引棠摸了摸鼻子,仰头抿了一口水。
社团活动也就来过那么两三次,平时私下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练习,能熟练才怪了。不过凌天天没有说破,她看得出来谢引棠是赶鸭子上架过来的,心里对轮滑也算不上有多接受。二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穿梭在小塑料桩之间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
“对了,你之前不是问我染发的事儿么,怎么没去?不太满意?”凌天天侧过头支着下巴看谢引棠,长长的卷发从肩头滑落。
谢引棠扭着瓶盖,淡笑着摇摇头。小门脸的店铺他进去了便直接跟老板打听,大的连锁店里面的技师名牌上都只有编号没有姓名,而且他不消费根本没人搭理他。每回出去,为了问出段照松这个名字,他一天不知道要洗多少遍头,他都担心再这么下去书还没念完自己先秃了。
“可能,我不太适合染发吧。”谢引棠道。
“唔,没事儿,不染也可以修一修换个发型嘛。这附近就有一家店还不错,我朋友给我推荐过,说是他们家的理发师水平挺厉害,本来她是刚入夏想剪个短发,没想到给剪坏了,是店里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师傅给救了回来。喏,就是那个。”凌天天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留着帅气短发的女孩,“陈思雨!过来!”
被唤作陈思雨的女生踩着轮滑鞋在两人面前来了个漂亮的点刹,挑眉看着谢引棠。
“这个小学弟说你头发好看,想问你是哪个师傅剪的。”凌天天拍了拍谢引棠的肩。
谢引棠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低声叫了句“学姐好。”刚才听凌天天所说他便被勾起了注意,在听到她朋友说的给她剪头发的师傅是新来那家店不久的外地人,又大概核对了一下身高和体型,谢引棠的心便难以抑制地跳得飞快,也没留意学姐说的后来换了一家理发店这回事。找了三个多月,每一次都碰壁,这几天他一直都很消沉很气馁,此刻内心的斗志却又死灰复燃了。
向凌天天和陈思雨道谢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去储物柜换了自己的鞋,照着学姐指的路往广场外狂奔。身后的所有人都与他无关了,谢引棠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不被惊喜冲昏头脑,现在还只是可能而已,他要冷静,才能把这可能变为现实。
“喂,费这么大功夫,你怎么不自己告诉他啊?”等谢引棠的背影消失在夕阳也追不到的地方,凌天天转头看着身边抖着衣领的程修延。
男孩运动时间长了,额角滑下了几滴汗。程修延拧开芬达猛灌了几口解渴,同样看着谢引棠刚刚离去的方向。这一个月里他联系了还留在江城念书的同学,甚至还有他爸手下的助理和秘书们,照着谢引棠在论坛里写下的只字片语让所有人帮忙找一个神秘人。陈思雨是他死党的邻居,对比过后她接触的这个理发师和谢引棠描述的重合度最高,只是他无法保证那就是谢引棠想找的人。
“别人的事你少操心,走了,请你吃麦当劳。”程修延把鸭舌帽扣在了姐姐头上。
谢引棠走过两条街,抬头看着每一家店铺上挂着的门牌,终于在街角找到了那家写着“容光焕发”的理发店。他有些忐忑,搓着食指咽了咽口水推开了玻璃门。
“您好,洗头还是理发还是烫染啊?”门口穿着黑围裙的小工热情地迎上来,谢引棠看对方胸前挂着的编号,四下扫了眼店内的规模,便让人领着他先去干洗了。
“有没有熟悉的发型师啊?要不要给您推荐一位?”洗头的男孩看起来也就跟他差不多年纪,早早入了社会便很有眼力见,手上麻利地给谢引棠搓着头顶的泡沫,一边给他介绍发型师。
“你们这里段师傅是几号啊?是朋友让我来找他的……”谢引棠心如擂鼓,说话时声带还在微微发抖。
“段?我们这里没有姓段的啊,您朋友是不是记错了?”
少年闻言心脏一瞬间沉入谷底,其实来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人有相似,他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下子就能把人找到。谢引棠透过镜子看了看坐在大门前等候分配的理发师,还是有些不死心,万一这个洗头小工是新来的,人还没认全呢。
“找你们老板给我剪吧。”谢引棠道。
“我们老板只开店,她不会理发的,待会让总监给您剪吧。”
这时候的“总监”还是个新鲜词,不像十年之后那般普及,只有沿海一些国际大都市的理发店喜欢给技师打上标签。谢引棠没有拒绝,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好,让他圆梦,抑或死心。
总监留着一头亮蓝色的板寸,右耳还戴着一枚招摇的钻石耳钉,谢引棠一眼看过去便浑身难受,难道这世界上剪头发的人中只有段照松会把自己弄得那么格格不入朴实无华吗?
“你给我修一修发尾就行了,一点点,别的不要动。”谢引棠看着对方拿起了剪子便胆战心惊地指挥着,除了段照松他不相信任何人的审美。
修剪的途中这位总监也和其他理发师有一样的职业病,一张嘴吧啦个没完。谢引棠忍着火跟他聊天,可当他问出段照松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方却忽地沉默了片刻,随即又嘻嘻哈哈地转移话题。谢引棠心里犯嘀咕,没再让他继续摧残自己的头发,打发人去开结账单了。
谢引棠起身抖了抖散落在裤腿上的碎发,对着镜子仔细看了几眼修过的发型,总觉得哪里都别扭。看样子今天又是白跑一趟了,他正要付钱离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女声。
“是谁要找段照松?”女人的话像一根针似的倏地插进谢引棠的心里,他猛然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皮裙黑丝袜的金发女人。对方脸上的妆极浓,厚厚的假睫毛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容姐,这个小孩在问。”蓝头发的高个技师缩在女人身后,唯唯诺诺跟喽啰似的。
“谁告诉你他在这儿的?你是他什么人?找他干嘛?”阿容两指夹着烟,双眼死盯着谢引棠,烈焰红唇里吐出的话步步紧逼。
“我……他是我叔叔,我,我来找他,寻亲来的。”谢引棠嗓子发紧,震个不停的心跳带着他胸前的吊坠叮当作响。这家店就在他学校几公里以外,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真的……马上就会见到……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眼谢引棠,男孩一身的名牌,气质谈吐都是富贵人家与生俱来的教养,段照松会有这种侄儿,打死她都不信。
想起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在后院一把甩开她的手害她撞到墙上,肩膀撞青了一大片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余彬把她当个宝似的宠,段照松居然还敢对她动手。
“哦?叔叔是吧……这可真是太巧了。”阿容眯着眼靠近了一步,朝谢引棠的脸上喷出一口烟,愉快地看着男孩被呛得咳嗽起来。“你叔叔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店里的钱就跑了,你是他侄儿,那这钱就该你来还咯。”
“什么……”谢引棠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喏,报警回执都在这儿呢,你好好地给我看清楚了。”自打那天段照松甩手离去后阿容便一直不痛快,总想找他的茬,可是又不敢惊动了余彬。这才撒泼打滚去派出所报了个假警,反倒是被罚了钱警告不许再浪费警力资源,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现下看起来,倒是唬住面前这个小孩了,不管他是谁,也算出了口恶气。
“他不在这里了吗?”谢引棠颤声问道。这一下午他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尝尽了期待到顶峰的喜和失望到极致的哀,而这些只发生在短短一小时以内。他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可是此时却抑制不住浮上眼眶的热气。这是他离段照松最近的一次,却不想又是如此戏剧的转折。
或许他跟段照松,真的有缘无分。
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谢引棠忽然觉得无力又丧气。整座城市仿佛变成了一个大黑洞,不管他如何努力,光会不会照到他这里也好,幸运女神会不会眷顾他也好,这个黑洞都会把段照松从他身边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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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花明
“找到了……”
—–正文—–
直到十一月过完,谢引棠都没再收到过许毅舟的信,不知道对方的拉练会持续多久。虽然他还没放弃寻找,但也开始学着降低期望。
那天傍晚是如何回的学校,谢引棠已经记不清了。当时自己失魂落魄地站定在理发店大门口,身后的街道人来人往,身前是那个对他恶语相向的女人。女老板咄咄逼人,要他替段照松还钱。他正打算掏荷包,又被及时赶到的程修延和凌天天阻止了。
谢引棠的耳边嗡嗡作响,模糊地听到诸如“敲诈”和“报警”之类的字眼。只是谢引棠的心思还放在不久前老板娘说的那句话上,段照松又走了,若如对方所说他是仓皇而逃,那是否意味着他此刻已经不在这个城市?谢引棠抬头望天,他觉得这里真的好大好大,不再是地图左上角那串抽象的数字。他实打实地觉得自己就如飘扬在世间的一粒浮尘,前路尽是迷茫。
光棍节本是用来交友脱单的,谢引棠自己不合群地提前溜掉,等到了宿舍楼前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也耽误了程修延的时间。
“怎么停下了?上楼啊。”程修延望着伫立在石阶前发呆的谢引棠。
男孩的发尾不听话地翘起,看起来毛乎乎的,大概是刚才的理发师没有仔细给他捋顺。昏暗的壁灯自楼道的天花板洒出来,打在谢引棠和程修延的身上,将二人的影子在身后拉长,看上去挨得很近。
“你去吃饭吧,学姐不是定好了位置?”谢引棠侧过脸道。
“嗐,回回都去那里吃,也没点新花样,再说也不差我一个,先陪你上去吧。”程修延揉了揉鼻子。
谢引棠点点头拾级而上,紧了紧肩上装着直排轮的背包带,由着身边的男孩在他身后跟着自己的步伐。回来的路上谢引棠给程修延和凌天天买了炸串,自己却没吃两口。等到了五楼的宿舍门前,才终于说出了这一路上都想说的那句话。
“今天谢谢你,还有你姐姐。”谢引棠背靠着房门,抬头看向程修延。十一月的夜风有些凉,吹得久了,少年的眼眶此时微微泛红,看起来楚楚动人。“我先进去了,明天见。”
“哎,那什么……今天那人一看就是讹你的,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程修延打量了一下谢引棠的神情又试探道,“原来,你是要找你叔叔啊,不好意思啊刚才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要是他还做这一行那找起来应该不难,我有很多朋友都可以帮你打听。”
两个人都自动忽视了那人会离开这个城市的可能性。
谢引棠抿唇轻轻地摇摇头,“没关系,是你和学姐帮忙,我该多谢你们。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今天有点累了,再见。”他冲程修延挥挥手,不等对方回话便进了宿舍。
胸口的吊坠被隔着衣襟紧紧地攥住,他的心已经被一个人占满,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接受程修延递来的盛情。
*
火炉似的盛夏霸占了这座城市好几个月,秋天却仿佛只在弹指一挥间。谢引棠有些恍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厚实的羽绒服。畏寒是他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冬天裹得再多他也总是手脚冰凉。谢引棠以前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趁段照松不注意偷偷把手塞进他的衣领去冰他的脖子。
澳门回归的前一天是约定好去森林公园联谊的日子,凌天天说考完了四级正好放松放松。虽然对这种集体活动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和哪个陌生人建立新的社交,但凌天天帮过他,答应了学姐的事谢引棠便不会反悔。
出发的这天,众人在校门口集合,程修延看到谢引棠的装备便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你是爱斯基摩人吗?”程修延调侃道,也怪昨夜的北风太劲,听说北街的电线都刮断了两根。“远处看你过来,还以为是欢喜坨成精了。”
谢引棠身穿一件厚实的焦糖色灯芯绒棉服,玳瑁纽扣旁是一条毛茸茸的雪白包边,米色的棉裤里面不知道穿了几层,他整个人都圆滚滚的。男孩头上戴着和衣服同色的毛线帽,兔毛围巾绕了两圈把下半张脸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人只能看到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他不喜欢过冬天,虽然自己在冬天出生,可是他讨厌这种刺骨的严寒。
“闭嘴吧你,过早没吃饱吗?”凌天天赏了程修延一记爆栗,又拿胳膊戳了戳谢引棠,“待会儿中午随便吃吃,下午我们打火锅弄烧烤自助,人多围在一起就不冷啦。”
“待会儿跟紧点我知道吗,那里面有好多猴子,你落单了小心被他们组团打劫。”程修延挑眉吓唬谢引棠,“别看是冬天,那群猴子不用穿大棉袄可灵活得很。”
谢引棠没有搭理他,和学姐一起上了大巴车在后排坐下。
大巴先转道去接了W大的十几个学生,再一路往森林公园的景区开。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在车上换换零食便熟络了起来,谢引棠一个人坐在后面,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听着随身听。
下车的地方开着成片的腊梅,他在清州没有见过这种花,古人的诗词里咏颂的大多是红梅,谢引棠看着栅栏外的木牌上写着的名字才第一次认识这种鹅黄色透着幽香的小花。其他几处园子现下还空着,他猜想大概是要过了二月才会移栽新的花树过来,等到春天这里一定更好看。
猴子没看见多少,零星的几个还都藏在高高的常青树里不敢近人。谢引棠把脸从埋了许久的围巾里抬起来,快步走了一会儿,身体稍稍暖和了些。他正独自一人走走看看,忽然听见身侧传来了快门的声响,刚一回头便看到程修延举着相机对着他。
“笑一个啊小冰块,温度已经够低了。”程修延道。
谢引棠瞪他一眼,再次把脸闷进了围巾里,转过身朝不远处人少的地方跑了起来,只留给程修延一个圆乎乎又笨重的背影。
火锅和烧烤都是用来活跃气氛的,有几个同学因为这次联谊已经打得火热,开始互相交换联系方式了。烧烤店的老板不停地过来给他们运送着原材料,又教他们怎样串肉速度最快。等到有人来问谢引棠QQ号的时候,他才从长时间的放空状态里回神。
“不好意思啊,我没有QQ。”谢引棠道。面前这个女孩有些羞涩,耳尖粉粉看起来很乖巧。他对她没有印象,以为是隔壁学校的。
“那……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女生咬咬唇鼓起勇气继续道。
“不太方便……对不起。”谢引棠再次拒绝,他忽然有些烦闷有些后悔,今天不该过来的。没有下雪下雨的天,他可以多逛几家理发店。
QQ号……谢梦祎给他申请的那个聊天账号他再也没有登陆过,至今为止他的好友列表只有两个人,而其中一个被他用来自欺欺人地发送过一次“晚安”。谢引棠把铁签扔到小折叠桌上,面前的桌面上只有寥寥几根,火锅也没有胃口吃了。
众人吃饱喝足,又玩了抽大鬼小鬼的纸牌游戏,终于结束了这疲惫又愉快的一天。返程的时候谢引棠还是选择了后排那个位置,只是这回程修延坐在了他身旁。谢引棠不说话,程修延便也没闹腾,鸭舌帽扣在脸上假寐。
身边的人实在自我封闭得有些异常,程修延怀疑他会不会直到大学毕业了都是这样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可刚闭上眼没一会儿,左边又传来了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程修延取下帽子,便看到谢引棠动来动去地在找些什么。
“怎么了?在找什么?”
谢引棠摸了摸脖子,左右看了看身侧又低下头在脚边寻找,“项链……我的坠子不见了。”他一开口,声音里尽是慌张,他急忙站起身想看看在不在座位上,差点磕到了头。
程修延扶了他一把,二人在座位旁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项链吊坠。眼看谢引棠的情绪越来越急躁,程修延让司机中途停车把他俩放了下去,好在还没离开景区大门,顺着原路找回去,路程还不算太远。
“你那项链长什么样?”程修延问。
“白色玉环,有一元硬币那么大,中间吊着一个黄金小鸡,拿红绳穿着的。”谢引棠一边走一边四下里仔细地找,也没拒绝程修延陪他一起下车,抖着嗓子给对方描述。自从戴上那条红绳后他连洗澡都没有取下来过,不知是不是最近这段时间他摸绳子的频率太高了,让红绳磨损变得脆弱易断。
段照松那么狠心,放在他家的照片他一张都没给谢引棠留下。男孩这里唯一剩下的东西就是这根金镶玉坠了,他还没找到段照松,怎么能把项链也弄丢了。
谢引棠急红了眼,跑到腊梅园外的篱笆旁找了一圈又一圈,仍不见踪迹,恨不得想跨进去践踏花草了。石子路通往刚才的烧烤店,大大小小灰白黑的鹅卵石看得谢引棠眼花缭乱,他一直低着头,不放过每一处缝隙,差点被身旁疾驰而过的金杯车给蹭到,还好被程修延拽了一把。
“慢慢找不要急,现在天还没黑,就算晚一点这里十步一个路灯也不会看不见的。你别慌,我陪你找到了再回去。”程修延道。
两个人就这么分头寻找,又在交叉路口相遇,程修延顺道去管理处做了失物招领登记,万一有人捡到了说不定会送过来。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亮了起来,谢引棠的眼里隐约浮上了一层水雾。程修延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无措的样子,上前安慰道,“前面就是烧烤店,我们去问问老板,说不定落在他那儿了。”
谢引棠点点头,和程修延一起绕过大门前的金杯面包车去就餐区开始找。折叠桌上还有刚才他们吃剩下的杯盘残渣,看样子老板还没来得及整理,今天下午只有他们这一波客人过来,如果吊坠在这里应该不会被其他人捡走。
远离道牙的地方黑洞洞的,谢引棠把身子俯得更低。他记得刚才有帮凌天天串过一些肉,接着就回烧烤区帮忙生火了。串肉的地方靠近烧烤店的前门,谢引棠余光瞟到那边正站着两个人。他在柴火堆和烧烤架旁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一星半点红色或者金色的痕迹,便慢慢挪动着往前门那边靠。
“哟,今天怎么是你过来了?之前不都小刘送的吗?”老板笑着说。
“今天刚好要给彬哥的理发店里送水,这边也顺路我就一道送过来了。上周是30箱,这次先给您送15箱,剩下的小刘明天送来,您也知道我这车小装不了太多。账的话还是月底清,下周日彬哥和小刘一起过来。”
“好好好,还辛苦你给我搬进来。进来喝口茶吧,刚走了一群学生伢,下午给他们煮了点茉莉花,现在还剩半壶。”
“没事儿,我车上有,不麻烦了。”
男人笑了笑,低沉的声音似有移山倒海的穿透力。谢引棠在听到这人的第一句话时周身如过电一般,鸡皮疙瘩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刹那便争先恐后地爬上他的全身皮肤。他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死死盯着几步开外那个数月以来梦见过无数次,即便化成了灰,他都不会忘记的背影。
“呃……小同学,你东西是找着了吗?”老板看着悄然靠近,只离段照松一步之遥的男孩问道。对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人。
“找到了……”
“哎!我找到了找到了!谢引棠你看看是不是这个!”程修延紧紧攥着一截红绳在空中晃了晃,站在烧烤架旁朝这边大声喊。
段照松闻声下意识地转过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具柔软滚圆的身体扑了个满怀。棕色的毛线帽抵在他冒了些胡茬的下巴上,他听着怀中人哭得不能自已的熟悉的抽泣声,被惊雷击中一般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
谢引棠抬起头,湿漉漉的眼里再度镀上一层闪耀的光彩,夜空中数以万计的星星,都不及此刻他的这双眼睛明亮动人。
“混蛋!你个大混蛋!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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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有干柴烈火吗?(ꈍᴗꈍ)应该有的吧
38 有愧
你知道‘我陪你去北京’这句话代表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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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树上两只黄鹂鸟被这道粗犷有力的男声震得扑棱起翅膀,彼此嬉闹着飞离了枝头。
“二拜高堂。”主持婚礼的人笑了笑又低声道,“高堂不在,快拜见师傅师娘。”
堂前坐着一对两鬓微霜的老夫妻,看着堂下跪着的身着红衣的后辈高兴得合不拢嘴。妇人赶紧把红包从兜里取出来,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喝上这杯儿媳妇茶了。
“夫妻交拜。”
段照松搀着身旁蒙着红盖头穿着喜服的新娘,一脸的欢喜,引着对方重新跪下,在一众乡亲和师傅师娘的见证下,叩首礼成。
暮春三月,朗日当空,漫山遍野的海棠花都在恭贺段照松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陈家村的村民朴实热情,听闻村头发廊的老板给自己最疼的小徒弟娶亲,二话不说都来帮着置办婚礼,有钱的随份子,没钱的架桌子烧菜出力气。段照松虽然孤苦无依了数年,但结婚的这天却饱尝了人世间所有的温暖。
收下大家的祝福,陪着来往的乡亲喝了一杯又一杯。等夕阳西下,师娘帮着赶人说别耽误了洞房花烛时,段照松已有些微醺了。
男人乐得跟傻子似的在前院大门辞别了宾客,又步履虚浮地往屋里走,他的娇妻还在房里等着他,等着他掀盖头,共度春宵。
里屋的灯绳断了半截,被续上了一条丑陋的塑料带子,不过今晚不需要拉白炽灯,桌台上燃着两根火红的龙凤烛。新婚之夜,点上凤凰花烛才吉祥。
“可不可以……不要掀盖头。”娇羞的声音从红布下传来,瓮声瓮气的令段照松听得不太真切。
他轻笑一声,在床沿坐下,牵起一只白滑纤细的手在手心把玩,又带到嘴边吻了吻那浮着幽香的指尖,他问,“为什么?我想看看你。”
“我,有点害羞,先不要揭盖头嘛,好不好。”对方勾着自己的小指开始撒娇了,男人心里泛软,当然只能同意。
窗外月色撩人,屋内的温度不断攀升。木板床上的两个人都是头一回行房,笨拙又莽撞。段照松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和妻子脱衣服,又牢记不能弄掉对方的红盖头,是而没多久便满头大汗,当真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红布下传来一阵娇笑,拜天地时挂在段照松胸前的红绸子此刻被一双柔荑勾起来,覆在了他的眼睛上。活结在脑后被系好,现在即便身前的人拉下盖头他也看不见了,段照松听见耳畔传来的柔柔低语,身下的孽根如心内骤起的欲望一样蠢蠢欲动。他口干舌燥,想要立刻占有那个声音的主人。
“让我来好吗?我让你舒服,老公……”
粗硕的肉棒被从裤裆里释放了出来,紫黑的阳物又硬又烫,散发着浓郁腥膻的雄性气味。那物什壮得可怕,盘虬的经络和狰狞的冠头无一不在彰显着它的攻击性。段照松目不能视,其他的感官便被不断放大。方才给他蒙眼睛的那双手此刻正在撸动着他身下那根巨刃,他悄不吭声地臊红了耳朵脖子,只因对方娇滴滴地喟叹一声,“好大呀。”
细软的喘息自下方传来,段照松靠坐在床头,感受着马眼正被一条柔软的小舌轻轻撩拨。他咬紧了牙关,太阳穴旁青筋暴起,在对方张嘴开始努力吞咽起肉头柱身时,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
两颗沉甸甸的囊球被握在一双绵软的手里来回揉搓,那是一双没有做过农活儿的光滑细腻的手,此刻却伴随着主人吞吐的频率在辅助打着手活。段照松的阴茎被含得越来越硬,身下的人似乎很懂得拿捏自己,知道哪一处是自己的敏感点,攻陷那里,便会让他抑制不住射精的欲望。
“唔……不可以哦,现在不可以射。”龟头被嘬得“啵”一声响,片刻之后凌乱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耳侧,阳根上的动作停下了。段照松感觉到一具光溜溜的身子面对面跨坐到了自己怀里,牵着他的手领着他拉掉了那张红盖头。
软嫩弹滑的唇舌贴住了自己的唇,灵巧的舌尖不停地往自己牙缝里钻。段照松混沌的大脑接收到指令,揽着那具滑腻的身子开始反客为主地舔吻那主动送上门来的香甜。什么黄酒白酒,什么珍馐佳肴,都不及此时此刻被他含在嘴里忘情吸吮的小舌来得美味。
“唔嗯……老公,再亲我,再摸摸我啊,呜呜,哈啊……”
粗粝的大掌被勾起来放在了一双软绵绵的小奶子上,乳尖因为黏糊的湿吻已然变得挺立。小手覆着深色的手背,带领着男人揉搓拉扯那对柔软细腻的乳房,花蕊被布着薄茧的指腹揪起摩挲,娇喘便从唇边溢出,直往段照松的耳朵里灌。揉够了那对嫩乳,大手又被推着往身下二人交叠着的性器探去。
段照松喘得如同准备扑食的猛兽,脑袋拱下去开始发狠地吮咬蹭到他嘴边的奶头。他一手扣紧了身前人细窄的腰肢,一手抚过对方光滑无毛的阴阜,用带茧的指尖拼命捻弄肉缝间鼓胀的阴蒂,手指在湿得一塌糊涂的嫩穴里抠挖着,就着黏腻的骚水疯狂地指奸开拓那未曾承欢的处子屄。快了,很快这处幽穴便归他所有。等把新娘子的双乳啃得红肿软烂,段照松又挪上去用舌头堵住因为他手下的掠夺而情难自抑呻吟不断的小嘴,那霸道的阵仗恨不得要吸光对方肺里的空气似的。
难耐的哭叫和肉穴里潮喷的淫液一样绵绵不绝,段照松知道到时候了,他把人压进床铺,举着早已硬得爆炸的硕物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挺进去捅破那层膜。惊呼断在了他缠绵悱恻的深吻里,柔情的吻和下体野蛮的冲撞仿佛不是来自同一个人。他依旧用红绸蒙着双眼,那双眼睛被关在暗处,一并被关上的还有眼中那燃着烈火想要熔尽一切的占有欲。
蛮干许久的人未见疲倦,段照松坐起身,大腿曲起来垫着妻子的后背,两手环住盈盈一握的腰肢把人钉在他的鸡巴上猛肏。绵软无力的双臂勾着他的脖子,肉体交合的啪啪声,崩溃的浪叫和支离破碎的娇吟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乖乖吸着他肉根的嫩屄绞得越来越紧,好似就是要把他囊袋里所有的精液都吸出来一般。
“嗯,啊……给我,射给我……老公……哈啊……”
淫乱的呼喊乱了段照松的心神,他又加快速度猛地抽送了数百下,才低吼着把浓稠的浊液尽数射进了那个咬了他一整晚的娇软的阴道。
“安宁……安宁……你是我的,我的。”射精后大脑放空,他仍搂着怀里的人不放,下巴抵在对方的肩头粗喘着。
“我是你的谁?”冷不丁的,耳畔传来一阵脆生生的笑,唤回了段照松的意识。随着脑后的结被解开,一张因为激烈的性爱而落满了生理泪水的熟悉笑脸凑在了他的面前。
天真无邪的小鹿眼在颤动的烛火映照下明媚又灵动,弯弯的眼尾弯弯的唇,仿佛盛满了这人世间所有的蜜糖。
“你怎么把我扔下了?你不要小棠了吗?爸爸……”
段照松闻言大惊失色,吓得从床上滚了下去,却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疼痛。
失重感让他猛地醒来,昏暗的房间内,天花板上是他眼熟的霉斑,他竟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梦醒时分意犹未尽,荒诞昏淫的梦终于在他回神的这一刻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谢致远说得对,他不该再留在清州了。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落了灰的行李箱重见天日,段照松开始狼狈又麻利地收拾离开时要带的东西了。
*
段照松这半年以来做过很多次类似的梦,不论做爱的地点在哪里,发生在何时,只有他在梦里泄欲过后,才会看清与他交媾的对象是谁。
每回他从梦中惊醒,谢引棠在他身下满身潮红沉沦性爱不可自拔的模样,都会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经久不散。段照松由一开始的懊悔难堪,逐渐变得麻木,甚至于偶尔看到从清州带走的影集中少年纯真的笑容,都会难以自控地燃起欲火。
谢引棠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可也是他意料之外的爱人。段照松时常因为痛苦而失眠,却又很庆幸,至少这份痛苦只需要他一个人来承担。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发觉怀里的人已哭了许久,似乎是要将攒了不知道多久的委屈与难过通通发泄出来。对于自己的不告而别,谢引棠一定是不解又慌乱,他不知道男孩是如何度过这半年的,更不知在这茫茫人海的异乡为了找他吃了多少苦。
可他感同身受,因为当年他也是这般撑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苦苦寻找谢安宁和他的小孩。
少年什么都没说,唯一的抱怨也只是那句不痛不痒的“大混蛋”。他确实混蛋,逃之夭夭把所有不安都抛给了他的孩子,段照松双手微颤,他好想把谢引棠紧紧抱在怀里,摸摸男孩的头发,吻一吻对方的额头,可是他不能。
“你走吧。”段照松喉结滚动,终于咬着后槽牙推开了谢引棠,“回去吧。”
在谢引棠紧紧抱着他哭个不停的时候,烧烤店的老板和程修延就默契识趣的离开了。现在两个人站在金杯车前,段照松后撤一步,把脸撇向一边不去看脸上还挂着泪痕双眼红肿的谢引棠。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这里不好打车。”段照松再度开口,话语里没有一丝属于爱人的温情,谢引棠就像是他顺道捎上的陌路人。
看着男人漠然的态度,谢引棠感觉心脏像是被毒藤蔓绞打过一般。他刚才哭够了正想踮起脚亲一亲段照松的嘴唇,便被推开了。
舅舅说的也许是对的,他咬唇盯着对方的侧脸,拧着眉问,“谢致远不是给了你钱让你离开我吗,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苦力,五十万还不够你花吗?还是你就是贱,就是喜欢干这种脏活累活?”男孩说着又摇头苦笑一声,“不是,贱的是我……明明你都已经做了选择了我还不要脸上赶着跑来找你。”
谢引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段照松听到他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心痛如绞,男人没有去辩驳少年话中的那句五十万,让他误解也不在乎。
“别送我了,你不要再管我了。”谢引棠倒退着走,说话间还止不住地抽泣。他用手背蹭干净脸上的泪,冬夜的风太冷,吹得久了,明天起来脸上怕是会皴裂。
谢引棠停下脚步,站在道旁路灯下看向几步之外的段照松,他好伤心,又好不甘心,三个月的甜蜜时光就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他颤声道,“你知道‘我陪你去北京’这句话代表什么吗?那是……”他仍在抽噎,眼泪又不自主地滑下来沾湿了衣领,“那意思是,‘其实……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要骗我呢,段叔叔……”
谢引棠闭了闭眼,把堆积在眼中模糊他视线的泪水全部挤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无情的段照松脸上为何也是一副痛苦的神色。
“叔叔,糖被眼泪泡久了,是会化掉的。”
少年朝不远处的男人挥了挥手,他该回学校了,他该告别,和那段只持续了三个月的单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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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巧合?
概率……看来只要这日子没过完,什么样的可能性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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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引棠忘了在哪里看到,说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78,也许他记错了小数点。他没有那个时间去校验这数据的科学性,以前也只当是一些恋爱读物中无病呻吟的矫情词句罢了。
他跨越了800公里从清州来到江城,推算着与段照松重逢的概率,可对方的下落他毫无头绪,从夏天走到冬天,谢引棠不知多少次失望而归。
再次遇见段照松之前,他原以为直到过完了这个学期,甚至过完了整个大一,那个概率都会一直是0。可当他在1999年的新历末尾和男人重逢后,当他说服自己承认那段恋情无疾而终之后,段照松似乎又会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了。
H大二食堂旁边的小超市,西门外网吧旁的便利店,小吃街油烟爬满了门窗的苍蝇馆子……那些他以前会去或者不会去的地方,谢引棠经常能看见那辆眼熟的金杯小面包。只不过短短几日罢了,遇见段照松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概率……看来只要这日子没过完,什么样的可能性都会发生。
联谊那天回来后,谢引棠在自己宿舍的门把上看到缠了两圈的红绳,玉环小鸡毫发无损,乖乖地垂在半空中等着他这个主人回家取下自己。他回头往楼梯拐角处看了看,程修延的房门下已经没有光线透出来了。刚看到段照松时自己的注意力便被全部夺走,他忽略了陪他中途下车回头找吊坠的程修延。
谢引棠冲着楼梯口的方向小声道了谢,勾着断开的红绳进了房间。
冬至的傍晚,谢引棠在回宿舍的路上再一次看到了把车停在超市门口,一箱箱往里面扛纯净水的段照松。
对方大约是干了半天的活儿热得出了汗,此时上身只穿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谢引棠不知他搬了多少箱,只见段照松站在玻璃门前等老板结账时,揪起衣襟胡乱地蹭了蹭脸上的汗。古铜色的精壮腰肢露了出来,硬邦邦的腹肌被刚刚亮起的路灯铺上一层暖色,惹得路过的女生悄悄侧目。
谢引棠气笑了,自己出来吃个饭包得跟粽子似的。段照松倒好,跑到他的地盘给身边天真无知的少女散发魅力。
他翻了个白眼正想离开,忽然看到面包车驾驶座外面的地面上躺着一个黑色的小方块,谢引棠眼尖,一眼便认出那是段照松用了很久的皮夹。这时间出入超市的人不多,谢引棠等金杯驶离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捡起了被男人遗忘的钱包。
“嘁,一整天白干了吧,看你怎么跟老板交代。”谢引棠幸灾乐祸地挑眉,他下意识地展开黑皮夹想看看里面装了多少钱,却在看到钱包内侧塞着的照片时愣住了。
那是年初元宵节那天,段照松给他拍的提着兔子花灯的照片。
照片被裁剪成刚好能放进透明塑封下的尺寸,空地花坛和灰兔子都被裁去了,只为保留画中人最完整的身形样貌。那天晚上,他笑得很开心。
谢引棠忽地涌上一阵怒意,段照松这是玩什么花样,明明都不要他了还在这里故作深情地怀念什么。他恶狠狠地把照片抽出来想扔掉,又看到了藏在他单人照下面的另一张……
他亲手放进去的,过年那会儿他让段照松抱着他,被他偷亲下巴时抓拍到的大头贴。
“以后要天天看知道吗,身份证也不许放这格。”
段照松一直记着他当时说的话,皮夹里的暗格很少,身份证可怜兮兮的和零散的钞票挤在一起,沾满了铜臭味儿。钱包的外壳上也掉了点皮,和它的主人一样寒酸。谢引棠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换掉这个钱包,是舍不得花钱买新的吗?还是因为这个钱包里装着他,所以舍不得……
少年把二人的合照也取了出来,原本大头贴的像素就不如相机,加之这一张似乎经常被拿出来捏在手里翻看,边缘已经微微有些脱胶模糊了。谢引棠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胸口像被塞满了切开的柠檬一样酸胀,他不理解啊。
舍不得,那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
“老板,这个钱包是刚才送水的那个师傅掉的,里面有八十七块三毛,如果他回来找了,你就说是你帮他捡到的吧。”谢引棠进了超市,把照片归位后的钱包放在了收银台。
出来以后又不太放心,躲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看到男人去而复返,顺利取走了皮夹后,他才转身走向了宿舍楼。
……
谢引棠心里有个疑问,这几日来段照松的频频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
如果是巧合,那赶巧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如果是故意的,对方又似乎一次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或许他注意到了,不过能保持那样视若无睹淡定从容的样子,那他真是演技一流。可是他有必要这样做吗?既然都分手了,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窥伺自己的生活。
“哎,今晚要不要去?”程修延在一旁杵了杵他的胳膊。
谢引棠回神,从小餐馆出来后便一直在开小差,今天他请了凌天天和程修延吃午饭,本打算去好一些的餐厅,可是另外两人都极力推荐校门外便宜大碗的小馆子。谢引棠顺了他们的意,这顿饭他确实早该请了。
“去什么?”谢引棠问。
凌天天转过身倒退着慢悠悠地走,愉快的看着谢引棠,“沿江大道那边新开了一家pub,就在江边上,今天圣诞节打折哦。晚上江边还有烟花,超美的,一起去玩玩呗。”
“而且酒吧里有很帅的DJ,比程修延帅多了,认识一下也不亏嘛。”凌天天说着抬起一边眉毛,话里话外都是对弟弟的嫌弃。
“你小心我告诉你男朋友说你背着他出去勾三搭四。”程修延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推了一把姐姐的脑门,没大没小。
“谁背着他了?就是他今晚开车过来接我去好不?”凌天天无语,又转而对谢引棠说,“小谢和我们一起去吧,很有意思的,圣诞节这么好的日子诶,你总不至于要一个人待寝室里吧?年轻人,要多出来热闹热闹。”
谢引棠看了看程修延,联谊那晚的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他原以为今天请对方吃饭会遭到拒绝,没想到程修延的态度依旧自然。
他又四下环顾了一圈,没有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许是他多心了,总觉得刚才从小餐馆出来后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
“沿江大道吗?哪一家酒吧?”谢引棠不露痕迹地提高了点音量。
“FIRE。”程修延道,“八点前打扮好等着我姐夫来接就行。”
“姐夫个屁!程修延你找死!”凌天天怒吼着把手套摔到男孩的脸上,在狭窄的巷道里绕着来往的人群追赶程修延打算清理门户了。
谢引棠看着身边嬉闹的两个人,淡笑着微微舒展了眉头。
他仰头看了看青灰色的天空,不知江城的圣诞节会不会像去年的清州那样,落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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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昨天那一章的后半段我挺喜欢的,不过好像大家不太喜欢(小心翼翼•﹏•)
40 假醉
谢引棠一看到他,圆圆的小鹿眼便会弯成可爱的月牙,盛满了欢喜。
—–正文—–
“今天会下雪吗?”从凌天天男朋友的车后座下来后,谢引棠望着深色的天空轻声道。
江边的风比别处要大,谢引棠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风里,手指冻得有些发麻。他看了看身后挂满了霓虹灯的酒吧一条街,热闹的程度是去年停了电黑漆漆的苗慧路完全比不了的。他从没喝过酒,不知道味道会不会比蜂蜜柚子茶要好。
程修延今晚只穿了件加厚的棒球外套,拉链拉了半截,刻意把里面T恤的字母印花露出来,谢引棠看他一眼都觉得牙齿打颤。听谢引棠这么问他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应该不会吧,这边很少下雪的。”
四个人一起进了程修延说的那家酒吧,大门隔音好,进了室内谢引棠差点被震耳欲聋的立体环绕音效冲得一个踉跄。凌天天笑着拔高了音量贴近他的耳朵,“很嗨吧!待会儿去蹦一蹦,浑身就热乎啦!”
酒吧经理看谢引棠是生面孔本想让他出示一下身份证,又看到站在一旁的凌天天和她身边的男人,少东家女朋友带来的人,自是不用拦着的。经理领着他们到远离吧台的二层卡座坐好,给谢引棠递上了菜单。
“乌龙茶还是牛奶?听程修延说你还没成年?念书这么早呀。”凌天天随意翻了翻,打算先给谢引棠安排好。
男孩四下打量一阵,顶上的七彩旋转灯被调低了转速,他们这处位置大多数时候都藏在阴影里,不易被旁人看到。听到凌天天的话,他歪了歪头问道,“不能喝酒吗?我还差几天就十八岁了。”
“第一次喝的话还是点低度的吧,不然后劲强你晚上会不舒服。”凌天天的男朋友斯文低调,看起来不像会出入这种吵闹场合的人,谢引棠是在车上的时候听程修延介绍才知道这间酒吧是对方家的产业。男人温和地笑了笑,给谢引棠点了一杯度数最低的薄荷青柠。
“你不是怕冷吗?这儿的调酒都加满了冰,你待会儿舔一口就算了。”程修延打趣道。
凌天天倒是很熟悉这里的样子,飞快地点好了饮品就拽着男朋友下楼进了舞池。聚光灯不停地晃过舞池中紧贴着的人群的头顶,没一会儿谢引棠便看不见他们了。
他靠在二楼的铁栏杆旁,透过缝隙无精打采地扫视楼下。吧台的吊杆上挂着圣诞结和彩带,一楼的卡座间也点缀着零星的迷你圣诞树,每个侍应生和酒保都戴着一顶圣诞帽。拥挤的酒吧被热情喧闹的顾客填得满满当当的,可是谢引棠太过安静,和此处格格不入。
“喂,你怎么老是闷闷不乐的?有人欠你五百万吗?”程修延靠近了些,撑着下巴看向他。
谢引棠拿起杯子吸了一口薄荷酒,冰凉的液体甫一入喉便冻得他皱起了脸。挂满水雾的杯壁比他的手指还要冷,少年侧过头和程修延对视,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被壁灯映得有些朦胧,“对不起,其实……今晚会过来,是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
他没有兜圈子,直接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目的,“我在找人,你知道的。”程修延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谢引棠垂下了眼睫不再去看那道有些灼人的视线,从衣领下勾出了那根被他重新系好的红绳,“谢谢你……帮我捡回这个。这个坠子是我想找的那个人送我的,他以前说,只要我喜欢,以后再送更好的给我。可是他走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我来找他,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谢引棠轻轻呼出一口气,牵起一丝无奈的浅笑,“你上次问我,我要找的人是不是我叔叔。不是的,他是我喜欢的人。只是他年纪太大了,所以大概觉得配不上我就跑了吧。”
谢引棠没有避讳给程修延坦白,男孩对他有好感他能感觉到,可没有解决好自己的事,他也不想吊着对方。他没有说段照松是他的男朋友或者爱人,两情相悦才称得上恋爱,段照松从来没说过喜欢他,那便算不上吧。
他摇了摇头,又自嘲地笑笑,“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可是自从那天见到他以后最近我老是能看到他在我眼前晃悠,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缘分。或者说,有一些人为的因素也说不定。所以……我有一个猜测,想在今晚验证一下。”
少年的眼中水波流转,幽暗的卡座里七彩壁灯偶尔投射过来,照得谢引棠的笑容若隐若现。周遭吵闹的音乐程修延仿佛都听不见了,他第一次听谢引棠说了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看见男孩发自内心的笑。
原来说起喜欢的人,谢引棠会笑得这么好看,连眼底都闪烁着光。看到那一抹明媚的笑容,程修延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小冰块,明明是个小太阳,只是自己在离他最远的冥王星轨道。
“你猜他会来这里找你?”程修延问。
谢引棠点点头,“我在等。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心而已。”说着他又朝一楼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熟悉的身影,他便收回了目光。
程修延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大学之前的往事,听谢引棠描述发生在春天的那一段忘年之恋。他闷不吭声,自虐一般单方面把自己代入了那个陌生男人的角色,少年的一字一句都是关于男人的好,也许那人真的很好,不然谢引棠又怎么会记得这么深。
凌天天上楼时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针织背心,大衣搭在胳膊上。她跳得很尽兴,额角覆着一层薄汗。回到座位便看到弟弟和他的暗恋对象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她灌了一口鸡尾酒问他们怎么不下去玩一玩。
谢引棠没说话,程修延看她一眼便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男朋友呢?”
“他被酒吧经理叫走啦,说外面来了个怪人要推销什么纯净水的。你说这大过节的晚上哪个老板会谈生意啊,那人还不依不饶偏要进来,喊他进来消费还不肯,这会儿估计被轰走了吧。”凌天天用巴掌给自己扇着风,不太在意地吐着槽。
程修延闻声便侧目看向谢引棠,身边的人在听到姐姐这么说时果然猛地低头朝楼下看去,连胳膊都还在微微发抖。只是他们这里在拐角,看不到酒吧的大门。
谢引棠到底还是不够冷静,没看到段照松他便焦躁地想下楼去撞一个真相。去他的巧合,哪有这种巧合,明明就是一直跟着自己看着自己。他非要下去,抓对方个现行不可。
“哎哎,你别急,先等一会儿。”程修延拽住了谢引棠,“我有办法,听我的。”
*
段照松跟余彬说想来江边的酒吧一条街拓展市场,打了宣传单往面包车里塞了几箱水就出发了。老板在他身后劝他周一白天再去,他也不听。谢引棠去了不太单纯的娱乐场所,他放心不下。
中午的小吃街上人有些多,他站得远,谢引棠同学说的话便听得不太清楚。段照松想了个笨办法,提前来这里守株待兔。他把车停在江边,摇下车窗一边吹着寒冷的江风一边等着谢引棠。直到月亮爬过江面,他才看到裹成一团从车里下来的男孩。
霓虹灯让人眼花缭乱,段照松在写着四个火红色英文字母的酒吧门口焦虑地徘徊,谢引棠才进去了半个小时,他却仿佛觉得已经过了一夜。
思想保守的男人从未踏足过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他看着大门打开又合上,妖冶的灯光不断从门缝里透出来,夜半消遣的人们在吧台后的舞池里贴身嬉闹,好似被妖魔附体一般。
谢引棠也会那样吗?就算他不愿意,带他进去的那几个人会不会逼着他,诱惑他……
段照松心乱如麻,终于按耐不住推门走了进去。他茫然四顾到处寻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除了刺耳的音乐和来往的侍应生以外他什么也听不见谁也看不到。他拽住一个人打听,别人便像看傻子似的甩开他的手。
借着推广业务的由头找来了老板,可不等他问出谢引棠的名字便被面前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后生叫人赶了出去。段照松只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脸,谢引棠就是从这人的私家车上下来的。
关心则乱,也许他该以客人的身份进去。点一杯酒,再慢慢寻找谢引棠才对。
段照松急忙把宣传单和两瓶纯净水放回了车里,刚转身想要回到酒吧,便看到刚才一起从私家车里下来的高个男孩拉着跌跌撞撞的谢引棠出了大门。他的孩子把脸埋在那个男同学的怀里,步履虚浮,似乎已经喝了不少了。
二人朝着江边护栏的方向走,段照松捏紧了拳头咬牙跟上。他不自觉地想起去年谢引棠在生日的那天,也是这般毫无防备,喝下了那个臭小子递来的春药。
老是学不乖,老是让他担心……
“他跟着在吗?”谢引棠的手被程修延握着,男孩还搂着他的肩,他不自在地想扭动一下身子,反而被抱得更紧。
程修延在他耳边轻声道,“跟着呢,你别乱动,小心被看出来。”
从背后看起来,二人就像是一对黏糊糊的小情侣,紧贴着的身体四周环绕着暧昧的气氛,是旁人无法插足的。
江边已经架好了烟花,只等十点一到便有人过来点燃引线。程修延带着谢引棠找了一处人少的护栏,他仍旧把男孩虚虚地拢在怀里,低头在对方的鬓边教他怎样装醉才像样。也许这是他从今往后离谢引棠最近的一刻了,程修延余光留意着十几米开外的男人,暂时没有轻举妄动,他想再多抱一会儿身前这个人。
少年的身上有被程修延洒上的雏菊威士忌的余香,谢引棠只喝了一口最淡的薄荷草,如果身上不带点酒味便会被立刻拆穿。他听着程修延的指导,背靠着对方的胸膛东倒西歪地乱动,心里想的却是段照松在后面看到了会不会吃醋,会不会生气。
“谢引棠。”程修延忽然搂着他的腰把他转过来,面对面抱在怀里,牵起他的左手十指紧扣。男生背对着挂满繁星的夜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中是令人不敢直视的认真。谢引棠一时忘了动作,呆呆地看着那双眼睛。
“如果他不过来,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程修延问。
“什……”
“嘘,十秒就好。”
程修延转身把谢引棠藏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低下头轻轻用唇贴了贴男孩的眉心,不到一秒便撤开了。可他仍未直起身子,从背影看来就像是在同谢引棠接吻一般。
二人都没有数到十秒,身后凌乱的脚步片刻便至跟前。程修延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被颈后袭来的大力撕扯拽得一个趔趄。他心甘情愿地松开了谢引棠的手,后撤几步站稳身子,整理出一副惊怒的神情,看着将他取而代之把少年牢牢搂在怀里的男人。
“我靠,你谁啊,疯了吧你!”程修延皱着眉头想要上去和段照松动手。
“你躲开,别碰他!”段照松右手护在谢引棠的身前,是一个防御的姿态。男孩歪在他的怀里,双腿还打着摆子。
“关你屁事,你哪位啊?”高个男孩嚣张地把手揣进裤兜,虽然只比段照松矮半个头却丝毫不怵这个横眉怒目的长辈。
“我是他爸!你离我儿子远点儿!”段照松以为谢引棠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再敢靠过来我对你不客气。”
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段照松刚才看到这个小混球紧紧抱着谢引棠的时候便怒火中烧,只想立刻把这个臭小子打跑,不许欺负他的宝贝。
“呃……叔叔好,谢叔叔,我是小棠的同学,我们今天约好出来玩的。叔叔您别生气,我刚刚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男生一秒变脸,对着段照松慌里慌张地赔不是。
“你住口!”他怎么可以叫小棠叫得这么亲热,还灌人喝那么多的酒。
程修延耷拉着眉毛双手合十开始卖乖,一副见老丈人的样子,“叔叔,您别生我气,我真是他同学,我们今天几个好朋友一起出来的,真的,就来看看烟花过圣诞节,没想到您也在这儿啊,真巧啊,哈,哈哈哈……”
谢引棠被程修延逗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再装醉了,直起身子从段照松的怀里挣脱。他看向程修延,嘴角的笑意还未收起,“你回去吧,程修延,谢谢你。”
看着谢引棠眼中骄傲的神色程修延便不再东拉西扯,他挑眉对谢引棠比了个拇指,又朝段照松点了点头就退后两步转身往酒吧走去。烟花在他背后的天空中炸开,今晚终于有人如愿以偿。
“喂,你什么意思?你是我谁?不带你这么占人便宜的吧,段照松。”谢引棠看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男人,逼近一步把对方圈在了自己和护栏之间。
段照松低头看着谢引棠的双眼,少年眼中有夜空中的星星,有过了十五却依旧明亮的弦月,有无数绚烂缤纷的烟花,还有他。谢引棠一看到他,圆圆的小鹿眼便会弯成可爱的月牙,盛满了欢喜。
他像个木头似的杵着,嘴笨得一句话也不会说,支支吾吾地打着磕巴。他的宝贝就站在他的身前,环着他的腰,等他一句话。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凶巴巴地吼我同学?现在成结巴了?你说啊,我是你的谁?”
段照松心下微颤,他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谢引棠的脸颊。以往软乎乎的小脸现在瘦得厉害,他的孩子受苦了,都是他不好,让人伤心难过。他犹豫着把人揽进怀里,一遍遍顺着谢引棠柔软的发尾,轻声在对方的头顶不停地道歉。阔别数月,他做梦都想像这样抱着他的宝贝。
“你个大混蛋,还敢说是我爸。有你这样的爸爸吗?哪个爸爸会把儿子给扔了一个人跑到千里之外的,我看就算我是你儿子,怕也只是你捡来的。”谢引棠把脸埋在段照松的肩窝,对方身上的温暖驱走了束缚他一整晚的严寒。
感受着环着自己的双臂越收越紧,带着他最熟悉的那份珍惜与爱护,谢引棠踮起脚尖仰起头,凑近了段照松的唇角,吻了吻对方右脸颊的酒窝,这一次男人终于不再推开他了。
“你说我是你儿子,那你还要走吗?”谢引棠的眼中水光氤氲,用曾经最容易让段照松妥协的语气唤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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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陋居
段叔叔,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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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照松在去余彬的纯净水工厂干活之前,打了一个多月的零工。这边市中心的房租比清州的远城区还要低一点,他找了一处违章搭建的单层私房,独门独院。狭小的院子里塞下了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卫生间,主屋只是间光秃秃的卧室,不带厨房和客厅,不过好在一个人住起来私密性还不错。
他拒绝了余彬包住的福利,工厂里是6人间的集体宿舍,他从清州带过来的东西,不想放在陌生人能看见的地方。
“哼,比之前的房子还要小,连沙发都没有了。”谢引棠被段照松带回了住处,此时正坐在屋内的床沿边,撸起裤管晃着雪白的脚丫,看着从外面端着盆热水进来的男人,撅起嘴。
冬天的一楼平房只有水泥地,凉飕飕的寒气顺着光溜溜的脚心往上爬,把谢引棠的脚趾和螺丝骨都冻得粉粉的。段照松蹲在他的身前,握着男孩的两只脚放进了调好的热水里。
“烫不烫?”段照松柔声问。
刚才江边的风太大,谢引棠唤他的那声他听得不真切,可是也不敢舔着脸求他再叫一次。他紧紧拥着谢引棠,等对方在他怀里蹭够了,说想吃他做的宵夜时,才呆愣愣地牵着人上了面包车。
小棠的要求,他以前从不会拒绝,从今往后他也再不忍拒绝。
谢引棠捧着搪瓷杯,呼噜噜地灌着段照松刚刚给他冲好的蛋酒。这里没有煤气罐和灶台,连鸡蛋和醪糟都是回家前现买的,即便是最简单的宵夜,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不烫,再加些水吧,想多泡会儿。”少年的唇上沾着点晶莹的水渍,他的双脚在热水里划来划去,又被段照松捉住轻轻按摩着足底。皮肤很快便泡得发红,配合着喝下肚的蛋酒,谢引棠终于从内到外都暖乎乎的了。
倒掉洗脚水后段照松又灌了两个热水袋,他自己原是用不上这些的,不过谢引棠怕冷,他便把热水袋塞进床铺里暖着被窝。男孩不打算回学校了,要在他这里赖上一整晚。
谢引棠的棉服上还染着些没有挥发的威士忌,段照松闻到后不悦地蹙起眉,帮人把衣服挂到院子里散味儿,又给他披上一件自己的厚大衣。衣摆快要拖到地上,谢引棠认出来是去年他生日那天,段照松准备去相亲时穿的那件。
“嘁,长得没有许文强帅,演技倒是不比他差多少。”谢引棠拢紧了衣领,冲段照松翻了个白眼后踱步到墙角的木桌旁,拎起桌上落了些灰的兔子花灯晃了晃,“这不是送我的吗?谁允许你偷偷带走的!”
他气得要死,刚一进门便看到了角落里这张掉了漆的桌子,兔子花灯和装着纸鹤的小盒子摆放的位置都跟以前段照松在清州的那个家里一般无二。“大骗子,最讨厌你了!”谢引棠托着灯罩,拇指摩挲着圆圆的兔眼和兔尾巴,底座的电池已经耗尽了,不会亮的兔子不如元宵节那晚可爱。
段照松就这么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看着他,看着他放下了花灯,又拿起纸盒翻开来,扒拉着盒子里的千纸鹤。坐火车的时候害怕纸鹤放在包里会被压坏,十几个小时段照松都一直把它稳稳端在手里。
抽屉被拉开了,谢引棠一眼便看到了躺在里面的影集和装着大头贴的塑封袋。他把纸鹤放回原位,推开了影集旁的铁皮盒子,拿起那一沓厚厚的大头贴。
他回头红着眼睛质问,“你怎么这样啊,走就走吧,还把这些都带走,连贴在床头的几张都撕走了。我想你的时候,连张照片都看不到……”段照松走得干干净净,所有沾着两个人回忆的东西一样也没有留下。
男人慌张地走上前,把谢引棠搂进怀里,粗糙的指腹抹走了滑到脸上的泪,动作极轻。他不动声色地背靠着木桌,把铁皮盒子往深处藏了藏才合上了抽屉。刚才看到谢引棠的动作他的心跳漏了半拍,还好对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
“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以后再不会一声不吭就丢下你不管。
床铺已经被热水袋烘得暖暖和和的,他陪着谢引棠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抱着人缩进了被窝。被面还绣着那幅熟悉的凤穿牡丹,谢引棠抚摸了好久才心满意足地拱进了段照松的怀里。
转眼过了半夜十二点,段照松下巴上的胡茬又微微冒了头。谢引棠伸手轻抚那一小块有些扎手的皮肤,枕着段照松的胳膊抬头看着他,“说了一晚上对不起,那我问你你错哪儿了?”
哪里都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一塌糊涂。
“骗我,答应我的周三和我一起吃晚饭,没有等我。”谢引棠撇了撇嘴,用食指轻点着段照松的心口,“虽然我也被外婆绊住了,那这件事就只算你一半的责任好了。”
段照松没说话,温暖厚实的大掌轻轻拢着谢引棠纤细的脊背,安静地听着他软绵绵的责备。
“骗我,说要每天做宵夜和早餐给我吃,结果欠了我大半年。”少年说着牵起男人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没有用力,“从今晚开始补上。”
“骗我,说好要去北京的。我都想好暑假那会儿我们去哪儿玩了,夏天的什刹海好美,可惜今年没有机会看到。”
“还骗我……和谢致远合起伙来骗我!”看着谢引棠瞪起的那双含着薄怒的小鹿眼,段照松倏地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以为对方已经知晓了那个秘密。
“你明明没有拿谢致远的钱,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跟我解释?为什么……要我带着对你的怀疑一个人回学校,你就不怕我恨你,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吗?”真要是拿了舅舅的钱,何至于要住在这破屋子里,连这躺上去嘎吱作响的床都舍不得换掉。谢引棠有些激动,抱着段照松的肩膀在对方的锁骨处狠狠地咬了一口,听到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才松开。
要不是事后看到段照松的钱包,知道他一直在背后偷偷关注着自己,谢引棠真的会带着恨过完这四年。
段照松还是不言不语,只把谢引棠搂得更紧,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听着那一下下沉重有力的心跳。
“你还骗我……”低落的声音自颈下传来,段照松感觉到衣襟微微濡湿,谢引棠环着他的腰,用浮着肥皂香味的粗糙布料蹭走了眼尾的泪,“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
少年的不安何止于此,可直到今夜他才敢宣之于口。三伏天里他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踏上了前往陌生城市的火车,看过被段照松沿途经过的风景,走一遍段照松来时的那条路。只是他根本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在此停留,就像他同样不确定,即便能再次见到段照松,这个人是否还待他一如当初。
“段叔叔,你喜欢我吗?”谢引棠略后仰起身子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段照松的双眼,手仍搭在对方的腰上没有挪开。
喜欢……岂止是喜欢……还有爱。
可是……他给得了吗?
“喜欢,我喜欢你。”段照松把谢引棠的脸扣进自己的胸怀,在男孩的发顶落下一枚枚珍重的吻,不让对方看到他此刻通红的眼眶。他悄声补充着,用最温柔笃定的声音哄人入眠,“我喜欢你,小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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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千禧
我们这代人很幸运,能跨越百年和千年,所以你也不要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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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大国际校区的宿舍楼每周不定时查寝,单人宿舍,如果学生会敲门没有人应声的话便会记上无故外出。虽说谢引棠不在意被扣多少分,也不需要评优拿奖学金,但他也不打算每天都去段照松那里过夜。
之前的热恋期他恨不得每晚都和段照松缠在一起,是而当对方不告而别的时候,他才感觉心脏像是被猛地挖走了一部分似的。
距离产生美,是有一定的道理。比如说现在,每次他给段照松的bp机发送简讯,不出三分钟对方一定会给他把电话回过来。
“喂,你在干嘛?”谢引棠等诺基亚响足了二十声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刚送完货找到停车的地方,在你们学校附近。”段照松说话的时候气还没喘匀,刚才进了三家小卖部都没有空闲的座机,小跑了几百米才找到一个电话亭。车就停在路边,他四下张望着,担心这时间会有交警过来贴罚单。
谢引棠仰躺在床上,从衣领下掏出段照松送他的那枚吊坠,一边晃着胖嘟嘟的小黄鸡一边把手机扣得更紧,“你还有多少要送呀?今晚城市广场有跨年倒数,能不能陪我?”
1999年的最后一天,整座城市都在筹备迎接千禧年的到来,男女老少们早早的安排好了跨年庆祝的活动。凌天天也约了谢引棠,不过还没等他拒绝,程修延便直接拽走了表姐。回想当时二人远去的背影,他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唇角。
“我可是拒绝了帅哥同学和美女学姐的邀请哦,我很抢手的。你要是不陪我,我现在就跟他们出去直到明年的凌晨再回来!”谢引棠把吊坠贴在唇边,静静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男人的呼吸声。
“陪你。已经送完了,我马上就去接你。”段照松连忙道。他跟余彬申请了区域调动,主要负责谢引棠大学周边的桶装水配送,这里小区多,又都是楼梯房,一天下来他得扛着40斤的纯净水跑上跑下几十趟。不过能时常看到谢引棠,段照松也很满足。
吃过了晚饭,临近九点,街上的车多了起来。段照松在不断切换的红绿灯之间换着档,娴熟地松踩着离合。他开得稳,怕谢引棠闻着汽油味再被车晃得头晕。男孩一直侧头看着他,看车窗外亮起的路灯在他脸上投射出几道斑驳的影子。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谢引棠忽然问道。
“十三四岁吧,也记不太清了。”段照松道,“那会儿刚被师傅领回去学理发,有时候得去镇上进货,拖拉机和小卡都学着开过,就是驾照是去了清州才拿的。”
“那么小就开那么大的车,你师傅也太不心疼你了。”谢引棠闻言蹙起了眉头。
段照松不在意地笑了笑,刚学会那阵子某天独自上路,乡下的黄土路坑坑洼洼的很难走,他人小也握不稳方向盘,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树上,不过好在及时把东西给师傅拉了回去。是师傅师娘把他捡回去给了他一口饱饭,段照松记着恩,不管学什么干什么都很卖力。
绿灯亮起来,他把车拐进了右转道,前面不远就是谢引棠约他去的地方了。
“好多人啊,好像比清州的时代广场还要大,会不会没地方停车哦。”谢引棠扒着车窗往外看,路两旁的白线都被塞满了车,看来他们到底还是来晚了一点。
金杯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着,段照松留意着往来的车辆,没一会儿便占上了一个刚刚开走的小轿车留下的空位。谢引棠看着他挂档侧方一气呵成,又见旁边一辆宝马的车主捶着方向盘发脾气,得意地扬了扬眉。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段照松下了车便牢牢牵着谢引棠的手不放。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亮起了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不远处的电子屏幕上正显示着北京时间22:30,那周围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了。他们慢悠悠地往中心靠过去,品尝着美食节结束之前所剩无几的家乡点心。
“不知道会不会看到程修延他们哦。”谢引棠吃完了最后一个蟹黄小汤包,踮着脚张望,他隐约记得凌天天有跟他说过今晚轮滑社会来这边一起溜冰跨年。
“程修延?”段照松把空纸碗扔进垃圾桶,侧身看着他。
谢引棠挑眉抿嘴一笑,把手从男人的手心挣出来挽着他的胳膊,“啊,对啊,程修延,就是圣诞节那天在江边抱着我,长得很帅很高的那个男生,我的……‘好’朋友。”他愉快地看着段照松脸上浮上一层黑气,眉头拧得死紧。
“不可以。”段照松复又牵起他的手,把谢引棠纤细的五指扣进自己的指缝,“不能抱。”他再次强调着。
他的内心有些矛盾,明知少年是在故意逗他,明知他此刻的所作所为已经开始背离世俗纲常,可是他控制不住。一想到谢引棠会离开他投向别人的怀抱,他便觉得万箭穿心般痛苦。
谢引棠咧嘴笑得更开,圆溜溜的小鹿眼微弯藏起了那份天真懵懂,调皮的小狐狸便偷跑出来,用爪子挠了挠段照松的心。他靠在对方的肩头放慢了脚步,从广场的这头走到那头,等走到人群较少的地方才再度开口,“你知道吗,在找你这件事情上,很多人都帮了我不少忙,程修延也是。”
远离喷泉的石板路后栽着成片的香樟,冬天没有小飞虫,谢引棠靠着粗粗的树干,面对面握住段照松的双手,开始邀请对方与他一起慢慢回忆这半年来的经历,“一开始,是林依美告诉我,你来了这里。你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吗?就是你相亲对象的女儿,她爸给你办的火车票改签。”
段照松记得,他同样记得在他离开前夕,孟小婉是如何毫无形象地拽着他的衣角,说出了自己向谢致远曝光他和谢引棠的关系。只是他当时再没有精力去计较去愤怒,只带着对谢引棠的羞愧落荒而逃。
“我过了T大的分数线,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去北京。”谢引棠道,“我瞒着外婆舅舅报了H大,收到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就过来了,从八月找到十一月,我以为你还会继续做老本行,每去一家理发店都会问老板有没有姓段的师傅在这里工作。”
“小棠……”
“你听我说完。”
“许毅舟在你家乡隔壁市的G大念书,听说要去你们村拉练二话不说就给我写信要帮我找你。我当初选这个专业,也是做好了几年找不到你的准备,以后通信和网络技术会越来越发达,只要我一直找,总能找到的。”谢引棠摇头浅笑,仿佛又想起来当初一天洗七八遍头的恐怖回忆,“其实按理说,在中部城市,你这个一米九的黑皮大高个,应该很容易找才对。可我在论坛上发了寻人帖,却没有一个人提供的线索像你。”
对于那几个月他说得事无巨细又轻描淡写,可段照松听来却只觉满满的心疼与后悔。
“程修延帮我找到了你打过工的那家理发店,只是我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儿了。”谢引棠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会走,但是当我在离你最近的那一刻得知你又一次离开的时候,我真的有点乏力了,叔叔。”
他抬起头,迎着夜灯与星光看向男人的双眼,认真道,“段叔叔,我会来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就像当年你会去清州一样。我不知道你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慢慢放弃寻找你的妻子孩子,可我不想放弃。我已经放弃了北京,放弃了外婆和舅舅给我铺好的路,如果我再放弃找你,那我真的不知道我不顾一切的意义是什么。还好那天晚上我为了找吊坠回了那家烧烤店,看来冥冥之中老天爷也不忍心我再兜圈子了。”
谢引棠眼里闪着水光,半年多的寻找说没有委屈是假的,不过好在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他靠近一步环着段照松的腰,仰头又笑得灿烂,“你看那边,还有几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我们这代人很幸运,能跨越百年和千年,所以你也不要放弃我。段叔叔,人生很短的,能找到几个和你一起从20世纪走进21世纪的人呢?”
少年说了很多,每一句话都如高山雷鸣一般震在段照松的心口,令他的鼻腔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酸胀。谢引棠是他的孩子,他在此刻才惊觉对方与他有多么的相似。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为着一个念想一往无前,只是他不如小棠勇敢,瞻前顾后甚至连对方抛出的一腔爱意都不敢接受。
谢引棠的手机在距离新年只有五分钟的时候响起,是谢梦祎打来的长途,他开了免提,把听筒放到段照松和他中间。
“哥哥!我就不陪你倒数了,去年你说要带我和你男朋友一起跨年,虽然现在我不在你身边,不过勉强也算你没有说话不算话吧。”
“祎祎,说‘段叔叔新年快乐’。”谢引棠指示着。
电话那头的女孩愣了片刻,随即便惊讶地拔高了音量,“你找到他啦!”
谢引棠一边让妹妹小声些一边笑着,“嗯,找到了。”他的喜悦只愿和谢梦祎分享。
“段叔叔,新年快乐!要和哥哥好好的哦,哥哥最喜欢你了!”软糯的童音隔着千山万水传过来,段照松第一次听到这个和谢引棠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孩甜美地叫他叔叔,内心触动。
“新年快乐。”段照松与谢引棠一齐开口,谢致远曾强加于他的恶意因为谢梦祎的一句话而化为泡影。电话那一头是谢引棠的妹妹,也是他的亲人。
段照松小心翼翼地揣着一丝忐忑,把谢引棠紧紧拥进怀中,至少在这一刻还是不要打破这份平静的美好。二人身后不远处的人群已经在激动地跟着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倒数了,听着耳边整齐划一的人声,谢引棠仰起脸,望向段照松的那双眼眸中含着微微湿润的笑意。
“吻我,段叔叔。”
烟花随着新年到来的钟声一并响起,谢引棠踮起脚尖,在新历跳到2000年1月1日的那一刻,环住段照松的脖子贴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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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合欢
“带我回家。”
—–正文—–
跨年狂欢仍在继续,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不绝于耳。只是两个紧密拥吻的人没有加入进去,段照松搂着谢引棠的腰,在对方送上香软的唇舌之时便难以抗拒地纳入了自己的嘴里。
他们旁若无人地热烈接吻,在震天响的烟花声中约定永远在一起,把所有人的欢呼都当作对他们的祝福。沉浸在异乡重逢的万幸与狂喜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谢引棠被扣着湿吻了许久,直到红唇泛肿,直到眼角溢出生理泪水,直到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席卷他的胸腔和大脑。他知道,他爱的那个人回来了。
“带我回家。”谢引棠急促地喘息着,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段照松的身上。
他被托着屁股像抱小孩一般带进了段照松的怀里,男人扶着他的背,把他羞红的小脸扣在自己的肩窝。他看不见纷纷侧目的陌生人一双双打量的眼睛,他只听得见段照松在他耳边呼吸粗重地说着“好”。
谢引棠想他想得发疯,在被放进副驾驶座时拽着段照松的衣襟再度舔上了他的嘴唇。他们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肆意地交换唾液,唇齿勾缠,段照松就这么半屈着身子,由着他的宝贝揽着他的脖子吻得难舍难分。
金杯在凌晨宽阔的街道疾驰,段照松咬着舌根拼命忍耐谢引棠无意识的呻吟撩拨,压着城市限速不到半小时就把人带回了家。谢引棠在他身边哼哼唧唧地咬着手指,不等他停好车就解了安全带扑进他的怀里。
“叔叔……段叔叔……我好热啊。”
冬至逢壬日为九,三九天近在眼前,阴寒之气原是腐骨蚀心,可谢引棠缩在段照松的怀中,便再也感觉不到冷。少年此刻只想褪去所有衣衫,和他喜欢的人肌肤相亲。
二人从车上纠缠到院子,段照松一手托着谢引棠的腰一手背到身后栓上铁门。院门到房门仅仅数步之遥,紧贴在一起的身躯却让他们乱了脚步,跌跌撞撞。唇瓣不住地咬合撕扯,暧昧的津液沾湿了谢引棠的脖颈和衣领,他哆嗦着去解自己和段照松的纽扣,在后背刚一撞上房门的那一刻便急不可耐地拉下了自己的裤子。
谢引棠吮着男人凸起的喉结,带着对方那只粗粝的大掌抚上了早已溢出腺液的玉茎和湿哒哒的阴阜。指茧刮着肉蒂,男孩含糊的娇吟泄出唇缝顺着段照松的颈动脉往上爬着钻进他的耳道里。
“唔,叔叔……啊!我……下面,好湿了,你……唔嗯!你摸摸我啊……”渗着淫液的肉屄贪婪地吸住浅浅插入的手指,段照松日日拎桶扛水,指节早已被磨得粗大,掌心和指尖的茧较之以往增厚不少。谢引棠扣着他的手臂,任他蹂躏自己娇软湿滑的牝户。
段照松吻住了谢引棠的唇,舔走他不断滑过嘴角的口水,霸道的吻辗转挪到颈侧,细白的脖颈被烙下深浅不一的红痕。少年的脖子上还挂着当初那条金镶玉的坠子,只是红绳断过一次,此时多了一个醒目的丑疙瘩。
谢引棠颤巍巍地呜咽,大敞的棉服下里衣被推至锁骨,白皙绵软的乳包被一只粗糙的大手不断揉捏,又被男人含进嘴里吮咬,微微凹陷的粉蕊很快便被嘬得红艳挺翘。他衣衫凌乱,所有裤子半挂在膝盖上欲落不落。段照松吃够了他的乳头便俯身半跪下去,抬起少年的一条腿搭在肩头,就这么把人摁在门边仰头舔上了谢引棠腿缝间的阴蒂。
敏感的花核被屈起的舌面卷着细细地磨,段照松大张着嘴把谢引棠阴道里流出的汁液全部包进嘴里。湿乎乎的鲍穴被迫和炙热的唇舌接吻,男孩单腿站着根本难以招架下体传来的绵绵不尽的酥麻快感。
他一手抵着男人的头顶,一手情不自禁地去抠身后的白墙,身处黑暗的室内他看不见段照松在他身下疯狂地舔弄他的穴肉,整间屋子都充斥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吸咂声和冲破他喉口的淫叫。
“啊……段叔叔……我,我站不住了……呜呜……嗯!”谢引棠的腿上步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是被冻出来的,也是被段照松舔得爽出来的。他两手推着对方的头,无力地抵抗段照松更加凶猛的进犯,泪液涌出了他的眼眶,谢引棠两腿软得直打摆子,恨不能就这样坐到段照松的脸上。
更多的的淫水被吸了出来,听着谢引棠情难自抑的哭叫,段照松终于放开了被他吮咬得又红又肿的蚌肉。他双眼猩红地直起身,拉开了门口的灯绳之后把谢引棠打横抱起往床边走。男孩被他舔得七荤八素,勾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承受着再度堵进自己嘴里的舌吻。
这个吻带着些少年阴穴内甜腥的味道,谢引棠不习惯地蹙眉推拒,殊不知自己流出的骚水之于段照松就是上瘾的春药。
两个人刚一触及床面,破旧的板床便传来一阵暧昧的嘎吱声。谢引棠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由着段照松一件件地脱去他的衣服,满脑子只有分离之前无数个香艳欢爱的日夜。他忘记了寒冷,一想到段照松马上要再次进入他,他便激动得浑身发热。
男人也光着上半身,背上是被一桶桶扛起的水压出的紧实肌肉。段照松再度俯身把谢引棠的两条细腿都架在肩上,扣紧对方的屁股双手掰开他想念了数月的嫩穴,又一次舔了上去。
舌尖不再仅仅徘徊于穴口,嘴唇包裹着屄肉吸得滋滋作响,段照松含住水淋淋的小阴唇把舌头塞进了谢引棠的阴道。少年的G点很浅,他用灵活的唇舌吸舔抽插便让对方丢盔弃甲,失禁般潮喷不止。
“不要,呜呜……不要了!叔叔……不要舔了……”
谢引棠崩溃地拧着脑后的枕巾,情不自禁地用双腿夹着段照松的头把自己的小穴送进男人的嘴里。他弓起腰身,嘴里是语无伦次的浪叫,“插我啊,叔叔……干死我吧……啊!”他快被段照松给舔化了,不住地发着抖。
段照松的鼻尖,下巴和脖子上全是谢引棠喷出的淫水,星星一点欲火,很快发展成燎原之势,将段照松的理智焚为灰烬。他粗喘着直起上身,把吸进嘴里的蜜液咽下之后,抖着双手去解裤腰上的皮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刚经历一场高潮的男孩赤身裸体的瘫在床铺里,双眼失焦,指尖还落在唇边条件反射地痉挛。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心肝宝贝,他今晚和以后的无数个夜晚都想要一次次占有的爱人。
壮硕的男根被释放出来,弹在了谢引棠泛着水光的肥嘟嘟的唇肉上,激得少年从迷蒙的状态里稍稍苏醒。滚烫硬挺的肉棒曾数次造访他的梦境,只是梦中这根性器的主人却异常冷淡,一边干着自己,一边无情地说出一些戳他心窝的话。
谢引棠倏地落下眼泪,委屈巴巴地环住段照松的脖子,“你好狠啊,你好狠心啊段照松。你怎么舍得离开我的?你让我爱上你,又让我失去你,我一个人睡不着想你的时候,整张床都冷冰冰的。你好狠心……”
“我好想你,我想和你做爱,可是你不在的几个月,我只能想着你弄自己。”谢引棠一边哭一边去咬段照松的嘴唇,咸涩的泪水混着唾液交换到段照松的口中,让他从心底都觉得发苦。
谢引棠仍在不安,半年多的无助他都没有参与和分担。段照松心疼地把男孩揉进怀里,吮着对方的唇瓣和下巴,不住地安抚,“对不起,小棠……以后都不会,不会再离开你,对不起。”
“你再骗我,我就真的不理你了!”谢引棠吸着鼻子,催促着段照松把肉棒塞进他渴了许久的女穴。穴口被舔得湿滑软烂,早已适合容纳对方身下那头蛰伏半晚的巨兽。
顺畅的插入过后,和缓的律动很快变得激烈,段照松听着谢引棠的吩咐不断地加速深入,往那熟悉的穴心猛顶。男孩被撞软了身子,连叫床声都变得绵长又淫荡,他十指攀着对方的肩头难耐地抓出一道道血痕,双腿被段照松扣住环在腰上,笔直修长的细腿被深色精壮的腰肢衬得更加莹白。
“唔……哈呃……好,好深,好胀啊,叔叔,嗯啊……”谢引棠爽得直翻白眼,原本纤细白净的花茎被肏得勃起发红,滴出些透明的清液打湿他的肚皮。肉道被粗硕的阳根不停地奸淫抽插,深处的媚肉被狰狞的龟头不断戳刺,不自主地分泌出大量滑腻香甜的汁水。
段照松把他压在晃个不停的木板床上猛肏,双手抵着他的膝窝把柔韧的身体压至极限,紫黑的巨物在撑到透明的穴口深入浅出,每往外拔一点便会带出些肿得可怜的嫩肉。谢引棠叫哑了嗓子,身下的四条床柱因为男人耸动的频率响得令人心惊。
昏暗的白炽灯光洒在谢引棠覆满香汗的皮肤上,衬得他满身的潮红更加色情。段照松略伏低了身子,揽着他的后颈把他落在唇角的舌头叼进嘴里推拉交缠,坏心眼地把人吻到气喘吁吁,不适地锁起眉头。
“唔嗯……不,不行……段叔叔,我……太快了,轻一点呀……啊!”
猛地加速抽送让谢引棠难以自控地失声惊叫,微瞠的双目之上是对方暗如深潭的双眼,他从未见过段照松这样一副神情,眼底的独占欲仿佛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只是他已经被干得神志不清,也许明早醒来便会忘记这道眼神。
“小棠……嗯,小棠……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谢引棠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被段照松肏得射出了今晚不知第几次的精液和淫水,大腿不住地抽搐,腿间全是被粗暴的性爱吮出撞出的痕迹。
“射给我呀……叔叔。”谢引棠失去意识之前,强撑着一丝清明低喃着向段照松发出最后的请求。
囊球和柱身跳动了两下,伴随着一声闷哼,大量温热的浓精从马眼倾泻而出,全部射进了谢引棠湿软的阴道里。
昏睡过去的男孩覆着红晕的脸上糊满了乱七八糟的眼泪和汗液,鼻头哭得红红的,因为小腹被射得微微鼓起而不适地蹙眉。不过没多久他便再次舒展了眉眼,躺在段照松的身边让他从内到外都觉得踏实。
段照松的胸膛剧烈起伏了许久,才稍稍平复下来。他看着面前熟睡的孩子,被肏到红肿外翻的阴唇还在向外渗漏着他的精液。过往的每一次梦境中他都不敢多看,如今却死死盯着毫无防备的少年挪不开眼。
轨道完全偏移……
谢引棠的身体里流着一半属于他的血,他的孩子从另一个女人的子宫里被孕育出来,此刻又在他的身下承受着背德的浇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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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Y2K
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正文—–
谢引棠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初来乍到那会儿,学校没有开学,他只能住在酒店。纯白的床铺每日消毒,让他感觉像在睡医院的病床,卫生,可是没有安全感。
宿舍的床品全部都是外婆精心挑选的,柔软亲肤。可是在他失眠的那些夜晚,谢引棠总觉得床单被套化作了藤蔓,就像是舒丽芸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紧紧缠绕着他,监视着他。
放纵的性爱过后,谢引棠在段照松出租屋那张木板床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是被飘到鼻尖的香气唤醒的。
折叠桌上晾着一碗用电饭锅熬了一早上的燕麦粥,段照松从外面买了两张鸡蛋灌饼回来,此时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微微皱起鼻子,睫毛不停打颤的少年。
“小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段照松轻声唤着,伸手捏了捏男孩粉扑扑的脸颊。
翘起一撮呆毛的小脑袋倏地埋进了被窝里,谢引棠裹着被子哼哼,不满被打断了未做完的好梦。可是扁扁的肚子很快又咕咕叫起来,他缩在棉被下蹭着段照松的大腿打滚,撒着并不存在的起床气。
段照松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垫高了枕头让谢引棠稳稳靠着。屋子里刚漏进来一点寒风,怕男孩着凉,段照松给他把被角都掖得严严实实的。
谢引棠撅着嘴,抬起下巴艰难地撑开一条眼缝,视线还无法聚焦,他只能迷糊地看着被递到面前的香喷喷的粥和饼。
“我,还没有刷牙,叔叔。”使用过度的嗓子沙哑异常,谢引棠咽着口水,又偷偷闻了闻浮在鼻翼的白粥香。
“晚点起来了再洗吧,先吃。”段照松知道谢引棠就是在跟他撒娇,他无奈地笑了笑,把饼撕成小块放在一边,端着不锈钢碗先给男孩喂了几口不那么烫嘴的燕麦粥,等对方开了胃,再喂上两块鸡蛋饼。
谢引棠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就这么闭着眼睛等段照松的投喂。他早已清醒了过来,可是仍要段照松宠着他,哄着他一口一口吃掉早餐。
粉唇被粥润得湿漉漉的,谢引棠的嘴角还有一两粒残留的饼屑。他坐起身往前靠过去倒在段照松的怀里,挣开一只眼睛冲着男人笑,“亲我一下!没刷牙也不许嫌我!”说着便嘟起了嘴。
段照松又怎么会嫌弃,他揽着谢引棠的后背轻轻地吻了吻对方的嘴唇,又把少年嘴角的饼粒舔走,不只是嘴,额头和眼窝他都一并吻过一遍。
“好久没吃你做的饭啦,段叔叔。”谢引棠嘟嘟囔囔的。
屋内肯定是没办法架锅起灶,院子虽然露天可是所剩的空间也不太大。段照松盘算着看是换个地方租,还是直接在院里摆一个小炉子,他以前学过几个月木工,可以自己打一个窄一点的操作台。
“嗯,我想办法给你做。”段照松道。
谢引棠心满意足地连人带被子拱进段照松怀里乱蹭,头发更乱了,也更加清醒。他亲了两口冒了些胡茬的下巴便要下床换衣服,可是刚一站起来又腿软地跌回床上,带得木床猛地一声响。
段照松赶忙去看他有没有磕着碰着,扶着他的肩膀急切道,“摔着了吗?今天就躺一天吧,不要起来了。”也是怪自己毫无节制,把人干得太狠,刚刚一晃眼看到谢引棠光溜溜的屁股和大腿上满布的青紫瘢痕,段照松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
男孩咂了咂嘴,意味深长,“哎哟,我这个小腰哦,都要断了哦。”男人皮肤黑,可是羞到极致脸上还是能看出一丝薄红,谢引棠来了精神便喜欢逗弄段照松,看对方难为情地把脸偏向一边后又霸道地把人扭过来面对自己,“可我就喜欢你这么用力干我,喜欢死了……”他伏在段照松的耳畔娇滴滴地吐出这句话,又咯咯笑着卷着被子滚进了床铺深处。
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段照松,不去管再次被他勾起了欲望的爱人。
*
元旦假期谢引棠都和段照松黏在一起,不分昼夜交颈而卧,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谈恋爱的那段时间。这两天他的手机很安静,没有来自清州的短信和电话。
三号的一大早,谢引棠便被漏进屋内的天光刺醒了。右手伸出被窝揉了揉眼睛,他看到桌上的小闹钟才走到七点,段照松正背对着他蹑手蹑脚地要出去。他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问道,“去哪儿呀,叔叔?”
男人赶紧回身带上了门,把手上拎着的纸袋放到折叠桌上便去给谢引棠盖好被子,“厂里面有点事,老板让我赶紧把去年的收据和发票给他送过去,一会儿就回来。”段照松说着低头吻了吻男孩的眉心。
“什么事哦,明天送不行吗?今天还在放假呢。”谢引棠不高兴。
段照松揉了一把对方的额发道,“账务系统出故障了,去年的发票好多都消失了,要把纸质收据和发票重新录一次,马上月中要去上税,时间有点赶。”
他收到余彬的传呼给人把电话回过去的时候还不到六点,老板在电话里急得团团转,他也没明白怎么好好的发票一夜之间全没了。
谢引棠用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赶走了瞌睡,一边继续打着哈欠一边掀开被子下床,“那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他眯缝着眼坐在床边套着裤子,光裸的大腿上瞬间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哎,再睡会儿吧,外面冷。”段照松拉住他。
“不要!”手上的动作没停,少年蹙着眉道,“我不要一个人待着,你带我去嘛。我就在旁边等你,不说话,乖乖的。”谢引棠搂了搂段照松,扯扯对方的耳朵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使着小性子,“等我哦,十分钟后出发。”
最后还是由着他跟着了,段照松提前热好了车,把副驾的座椅调试好,等谢引棠上来后又帮他系好安全带。假期最后一天的清晨车流量还不算大,段照松到厂区的时候刚过八点。
余彬在楼梯口接过段照松手里的纸袋,也没管他身后裹成一个球的小孩是谁,就风风火火地回了二楼办公室。段照松牵着谢引棠一起跟了上去,办公室电脑前正坐着个愁眉紧锁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一宿没睡似的。
“快快快,十二月的先录了,其他的回头再慢慢还原吧。”余彬把纸袋递过去以后又拿起手机,看样子是在联系其他的发票。
谢引棠见坐着的那个青年长叹一口气揉了一把脸,面如死灰地把段照松带来的东西在桌子上码好,手边还有其他堆成山的单据,连他看来都有些绝望了。他扯了扯段照松的衣袖小声问,“该不会要这人把这些一张一张地敲进电脑吧?那得敲到什么时候去?”
段照松皱眉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这个工作量有多大,以前都是每天把新增的录好就行,现在是要在几天之内把一整年十几万张单据全部补齐。
“那你现在立刻买票回来!你那边还有五百单没交给我,放假之前我就说了要你们把发票交齐了再放假,现在公司系统都瘫痪了我去哪里找备份?!”猛然炸起的声音吓了谢引棠一跳,他回身看了眼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谢顶大叔,对方正抖着衣领对电话那头的人撒火,“今天赶不回来明天不要来上班了,就这样。”
收据上被复写纸记录的数字部分有些模糊,敲进电脑的时候很是费眼。谢引棠看着弯腰敲键盘的青年,额角都渗出了一些汗。原以为把东西送到了就能离开,可是看老板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他知道段照松大概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还差多少?彬哥。”段照松坐在余彬身边问道。
胖老板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怎么假还没放完就碰上这种倒霉事,“昨天晚上小刘就跟我说了这事啦,我就赶紧叫他们都回来,今天早上过来打开电脑,哇,那刚开始电脑就像放烟花一样,嘭嘭嘭出来好多好多小框框。”余彬一边说还一边加了些肢体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后来好不容易停下来了,我就说让小刘检查一下账务系统嘛,结果进去以后显示数据不存在,要重新写入。除了你带过来的,就只剩小李那边的五百单了。”
谢引棠听着余彬带了些广东味儿的普通话,大概也明白了始末,对方的描述让他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提到的千年虫危机。他走到段照松的身旁看向余彬道,“老板,账务系统的数据应该有在软盘存档吧?不可以读取复制吗?”
余彬闻声抬起头,眼前的男孩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黑亮眼睛,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不等他开口,电脑旁的小刘转过来应道,“试过了,刚把软盘插进去准备复制,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东西一个个从文件夹里消失了,就像是电脑里有人在操作删除一样。”
小刘也很郁闷,大清早的一顿鸡飞狗跳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忙活了两个小时也才只录了几十单,对数据对得眼花,也不知这几天是不是得睡在厂里了。
谢引棠点点头,又问,“你们公司的电脑是98还是95系统?”
“是98吧?我记得是去年刚换的,是不彬哥?”小刘侧过身跟老板确认。
余彬挠了挠头道,“是的吧?当时我是让电脑城的伙计给我配的最贵的。”一开口就是财大气粗。
如果是最新的windows98那便好办,不过谢引棠也只是在理论课上听过从来没有实操,也不知能不能成功解决这个问题。他朝段照松眨了眨眼,“老板,让我试试吧,应该可以帮你们复原。”
“啊?你会这个?”余彬有些不信。
谢引棠眉眼弯弯,“应该没问题,万一不行我帮这个哥哥一起录吧。”
余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段照松,反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便让他死马当活马医了。财务小刘把位置让了出来,三个人一起围在谢引棠身后看着他。只见少年不知按了什么键便调出来一个黑色的方框,灵巧的十指在键盘上跃动一会儿,几串看不懂的英文便输入进电脑里。
在段照松的视角看来,男孩非常专注,一目十行地检查着自己敲下的代码。他只知道谢引棠很优秀,却从未见识过他的优秀,他有信心,谢引棠能处理好这一切。
几分钟过去,屏幕黑了下来,画面上只显示着一个带着百分比的进度条。谢引棠转动老板椅看向段照松,比了个拇指笑道,“OK了。等到100%重启电脑就可以。”
他起身让位,牵着段照松的双手站到一边。在等待的当口向三人解释道,“这个问题其实就是Y2K bug,也就是千年虫。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老版计算机系统使用两位十进制数字来表示年份,也就是说当时间进入2000年时系统会跳转为00,也就是默认成是1900年,从而将1999年的文件识别为‘永久性过期’进而失效掉,但是并不是真正的删除了。”
谢引棠的双眼神采奕奕,段照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他把脸从围巾里露出来继续道,“老板的这台电脑,其实只需要修改程序语言,把年份更改为四位数显示就行。我已经帮你们把二位十进制系统设置为休眠状态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不过保险起见可以用U盘重新存档一次。”
“我天!真的真的,彬哥你快看出来了!牛啊小弟弟。”小刘看到熟悉的账务系统界面差点喜极而泣,看来不需要驻场加班了。
余彬惊讶地拿着鼠标戳戳点点,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身看向段照松身边的男孩,“真的好厉害啊小朋友,阿松啊,你儿子是学霸哦?”刚刚看到谢引棠的脸他便想起来了,段照松钱包里这个长相过于惊艳的少年令人过目难忘。
谢引棠闻言挑起一边眉毛瞥了眼段照松,这人怎么回事,到处跟人说自己是他儿子,这是什么他不了解的新情趣吗?
男人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没好意思去看谢引棠的双眼。
“听你爸说你在北京念大学,看来得是T大的高材生哦,现在是放假回来了吗?哈哈,太谢谢你了,我要沾一沾你的学霸仙气,明年我家小孩也要高考,希望他也能像你一样厉害。”余彬说着朝谢引棠比了个拇指,“你帮了我大忙,叔叔待会请你吃饭给你买礼物吧,当做感谢。”
“啊,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谢引棠摆了摆手,又觑一眼段照松,笑着道,“叔叔真要谢的话,那给我爸爸发点奖金就好了,他都没有买手机,我在北京想联系他也好不方便的。”说到“爸爸”两个字时,他特意拖长了声调。
余彬笑得见牙不见眼,“没问题的啦,你真的好孝顺,阿松啊,你有福气的哦。”
段照松的大手紧紧包着谢引棠的五指,听到那声不明真相的“爸爸”,他偷偷藏匿起未被少年识破的满足感,弯起嘴角笑了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直到从办公室出来坐上面包车,谢引棠都没忘记刚才段照松看向他时的眼神。他原以为是对方暗潮涌动的情愫,直到不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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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虫危机其实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也不是学的计算机专业,后半部分的剧情是瞎编的,如果有考据党的话,请多多包涵哈 (´・ᆺ・`)
45 品尝
谢致远还是有些疑惑地停下问了一句,“小棠,你在做什么?”
—–正文—–
千年虫的问题,虽然国内大部分企业和单位都有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计算机受到了波及。谢引棠的手机号是在学校统一办理的,营业厅的系统也因为没有及时更新导致通讯异常,这才让他好几天都没有收到舒丽芸和谢致远的电话。
回学校之后他用公用电话给外婆和舅舅报了平安,解释了电话故障的情况。以舒丽芸的性子,若是谢引棠超过三天没有联系她,她还真有可能直接叫司机把她送来这里。
腊月初八,大一考试周结束的第三天,计科国际班的学生在考完试之后就走得七七八八了,整个五楼除了谢引棠以外只剩下零星的几个火车还未到发车时间的外省同学。程修延一大早过来给他送了生日礼物,谢引棠收下之后没有拆,站在门口向对方道谢。
“今年过年也挺晚,有段时间见不到咯,记得想我。”程修延掏出口袋里的新驾照骚包地晃了晃,“不过你可以早点过来,到时候哥开车带你出去玩。”
“赶紧走吧你。”谢引棠笑着推了他一把,手心朝下驱赶着高个男孩,“年后见,拜拜。”
程修延扣紧鸭舌帽,揉了揉谢引棠的头发便转身离开了。至少这一次的笑容是完完整整只属于他的,走到楼梯口前他朝背后挥了挥胳膊,也不管对方是否已经合上了房门。
段照松跟老板请了假,把今天空了出来陪谢引棠过生日。一大早他便去蛋糕店定了个八寸的水果蛋糕,担心谢引棠吃奶油也会过敏,特地在一旁盯守嘱咐着,把奶油全部换成新鲜果酱。
这两天陆续有家长来学校接孩子搬行李,段照松经过一楼的宿管室时管理员只瞅了两眼他拎着的蛋糕盒子,也没喊他做登记。上了五楼以后,他一间间地数着门牌号,快要走到尽头才看见谢引棠的房间。
不等他叩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暖风混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谢引棠笑着牵起他的手飞快地把他拽进去压在了门上。男孩只穿着件宽松的长款针织衫,玉坠旁是苍白精致的锁骨。
衣摆下的两条腿光溜溜的,谢引棠踩着段照松的鞋面吻了吻男人的嘴角,靠着他的肩膀撒娇,“怎么才来呀,等你一上午了。”
从住处过来H大要经过一条江,许是由于大批学生放假回家的缘故,路上的大巴和私家车比以往多了一倍。“嗯,有点堵车。”段照松放下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被谢引棠领着在书桌前坐下。
国际部宿舍的条件比之普通的四人寝要好许多,谢引棠这间的阳台窗正对着H大的人工湖,视野开阔景色怡人,一年四季都宽敞明亮。室外寒风萧瑟,屋内的空调在不停地运转,段照松被按着脱下了厚实的外套后,怀里便立刻坐进来一具娇小柔软的身子。
“生日礼物呢?”谢引棠抱着段照松的脖子歪头看着他。
桌上正摆着一个揭开盖子的纸盒,里面躺着一朵纯白的百合花,刚才进门时闻到的香气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不知盒子打开了多久,此刻段照松搂着谢引棠的腰,感觉香味似乎也沾了一丝到对方身上。
他看看少年又看看花,无声地表达疑问。
谢引棠贴住段照松的唇瓣吮吻一阵,故作不悦地皱了皱鼻子,“哼,现在在要你的礼物呢,你怎么偏盯着程修延送我的东西瞧?怎么,你没有给我准备?”他把纸盒推到段照松的眼前,“这个是用百合纯露做的永生花,放在房里可以助眠的。好看吗?”
段照松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微微拧着眉不知该怎么送出自己那份低廉的礼物。
“先吃蛋糕吧,好不好?早上刚做出来的,很新鲜。”段照松隔着毛绒绒的衣料颠了颠谢引棠的屁股,跟他打着商量。
男孩点点头起身去拉上窗帘,在段照松给蛋糕插上蜡烛的时候递出一个打火机,“用这个吧。”
银色的小吹风机静静地躺在手心,暗下来的寝室中谢引棠的双眼透着一星浅浅的光,这是他当初想要送给对方的礼物,兜兜转转大半年,最后终于还是被交到了段照松手里。
“十七、十八、十九?”没有雪白奶油覆着的生日蛋糕看起来有些特别,蛋糕胚和水果层层交叠,最上一层铺着混着燕麦的草莓酱,甜香四溢。谢引棠数着一个个燃起的蜡烛不解道,“怎么多了一支呀?”
段照松牵住了他想拔掉一支的手,“哎,缺一个就不好看了,可能是店家没留神多放了一根,先许愿吧小棠。”
少年没有注意到他因心虚而捻起的食指,不在意地笑笑便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烛火因为凑近的鼻息而微微颤动,谢引棠的脸被暖黄的烛光衬得更加柔和。段照松看着他,看着他下眼睑被浓黑纤长的睫毛打下的阴影,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
蜡烛被吹灭之前,他慢吞吞地从小盒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小棠,生日快乐。”指甲盖因为用力而泛白,段照松心里打鼓,手中的东西实在上不得台面,比不上那朵高雅昂贵的百合。
“嗯,这是什么?毛绒绒的还挺沉。”谢引棠接过以后捧在手里端详,兔毛质地的灰色小圆包摸起来很舒服,两侧接着一条背带,针脚粗陋的拉链旁绣着一个很不起眼的“棠”字。
段照松替他拉开来,取出了塞在里面的充电暖宝。配套的大红色隔热套他怕谢引棠觉得俗气不喜欢,于是自己缝了一个,现在看起来,似乎比原装的套子更丑了。
“冬天你的手总是会冷,你戴着这个就不怕冷了。”为人父母似乎永远都在担心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他只想到送谢引棠最实用的东西,却又忐忑会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没有用心。
“包包是你做的吗?段叔叔,你还会绣花呀?”谢引棠看出段照松的不自在,笑眯眯地问他。见对方垂下眼帘点着头,又愉快地把小包放在脸颊蹭了蹭,“好软,我很喜欢。”
谢引棠一口气吹熄蜡烛,扭开了桌前的小台灯,顺手合上了那个装着百合花的纸盒。别的东西再好,也不如手中这独一无二的珍贵。他重新背着光跨坐进段照松的怀里,下巴抵着对方的肩窝道,“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男人虚拢着手中的腰肢,摇了摇头。
床头柜上的录音机被按下了播放键,舒缓悠扬的纯音乐从扬声器中流淌出来。谢引棠贴近段照松的耳畔,轻轻啄吻对方的脖颈,“说给老天的话是想你以后每年都陪我过生日……”几声轻笑过后他清了清嗓子,耳语般补充着,“说给你的话……想你在这里干我一次。”
段照松双目微瞠,惊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盈着坏笑的小鹿眼,一时语塞。
谢引棠咬了一口水果蛋糕,囫囵地咀嚼了一阵便凑上前捧着段照松的脸跟他接吻。甜腻软滑的小舌不停地往唇缝里钻,男孩哼哼唧唧地牵着段照松的大手探进衣摆抚弄自己,从大腿到后腰,从后腰到小腹,一路往上。
他故意换了件松垮垮的一字领,他故意除了内裤什么也不穿,他故意软成一滩水似的黏在段照松的胸前,都是他故意的。
“去年生日那一晚你就没吃我,今年补上嘛,叔叔。”男孩用鼻尖蹭着段照松,粉唇在对方的唇边若即若离。二人交换了一个带着果酱味儿的湿吻,香甜的气味从谢引棠的口中呼出,无孔不入地钻进段照松的七窍五感,诱得他头晕目眩,倏地抱紧了怀中不安分的小人儿。
覆着茧的掌心贴着光滑温软的皮肤游走,在触及一片薄纱时停下。本是密不可分的四瓣唇悄然分开,拉断了一条淫靡的水痕。段照松眼中的欲色浓如黑墨,他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年,对方的外衫被他撩至肩头,目之所及是一双被白色雪纺束起的薄乳。
“这是……”他不由自主地盯着面前的白纱,挪不开眼。
谢引棠脱了针织衫扔到一旁,带着段照松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背后,系成蝴蝶结的束带被轻轻解下,挣脱束缚的胸脯便娇怯地蹦了出来。深色的大掌被牵起覆在绵白的小奶子上,男孩舔了舔段照松的喉结羞涩地开口,“段叔叔,我好像……开始发育了,你摸摸,是不是。”
小巧的乳头依旧陷在浅樱色的乳晕里,只是外圈的乳房不似以往那般毫无起伏了。段照松情不自禁地揉捏着掌下微鼓的乳包,透白的皮肤便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咿咿呀呀的呻吟在耳畔回响,富有弹性的手感很奇妙,让他忍不住想张嘴含住,舔一舔。
他确实这么做了。
粗糙的舌苔猝不及防地刮蹭到偷偷藏匿的乳尖,谢引棠被湿热的唇舌吮得忍不住轻叫一声,他抱紧了段照松的脖子,挺身把自己往对方嘴里送得更多。浅尝辄止的试探很快不受控制,段照松把少年越搂越紧,脸埋进面前的雪白柔软中大口品尝。
“叔叔……唔……好舒服,好热啊……再舔我,呜呜……”谢引棠眯起眼意乱情迷地浪叫,伸手挖了一坨蛋糕上的草莓酱糊在自己未被采撷的粉蕊上,他轻轻推了推男人有些扎手的后脑,示意对方别冷落了另一边。他抖得厉害,颤声道,“这边,这边也要吃,叔叔……出奶了,你看看我呀。”
仿佛真的是在哺乳一般。
草莓味儿的奶头也被含住,段照松用力吸吮的同时也不忘捏起沾满他口水的另一颗红果,指茧磨得谢引棠又疼又爽,男孩毫不压抑的急促呻吟被空调暖风带到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下体又不自觉地渗出些黏液,勃起的玉茎把悄悄洇湿的底裤撑起一个小帐篷,他正要自己剐了最后一片布料,床头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段照松闻声只是稍微后撤了一点,又被谢引棠强按着贴上了还未得到满足的红萸。
“别停,继续舔。”谢引棠红着眼娇喘。
熟悉的名字闪动了许久,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一只哆哆嗦嗦的手指按下了免提。谢引棠咽下两口唾沫,拼命忍耐不发出一丝怪异的声响。
“小棠,生日快乐,吃饭了吗?”听筒里传来谢致远的声音,熟悉又陌生,激得正在忘情舔舐的男人心脏猛地一沉,不自觉地咬一口已经红艳挺翘的乳头。
“嘶……”少年慌乱地咬住指尖,阻止即将破口而出的痛呼。对于段照松的停顿他非常不满,一边应着谢致远的话一边用唇语命令着,“继续。”他捏着段照松的下巴,把被啃到通红软烂的乳粒再一次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什么时候放假?需不需要帮你订机票?”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听出男孩的异常。
“不……不用了。”敏感的奶头复又被灼热的唇舌包裹住,段照松似乎跟他心有灵犀,忽地加重了吸咂的力道。谢引棠颤巍巍地咬着手指无声落泪,阴穴也如他的双眼一样疯狂往外溢水,“明天……放假,我,已经买好票了,舅舅……”
被旁听加剧了二人感官的刺激,段照松的阳根悄然勃起,隔着裤子顶上了谢引棠已经湿透的腿缝。谢致远依旧在电话中慢条斯理地说着过年的安排,丝毫不知自己的外甥在千里之外脱光了衣服和他恨到咬牙切齿的男人不知羞耻地拥吻在一起。
唇齿勾缠,口舌生津,黏腻的热吻不受控地发出成片湿哒哒的动静,喘息虽不会随着扬声器里的音乐被电波传输,谢致远还是有些疑惑地停下问了一句,“小棠,你在做什么?”
“在,吃果冻……”谢引棠脱力般松开了段照松的舌头,牵起对方的手伸进自己的内裤抚上被淫液泡了半天的肉蒂,粗粝的拇指碾着蜜豆激烈地揉搓,中指无需指示便轻车熟路地戳进了湿滑的甬道抠挖搅动。
大颗的清泪从摇晃个不停的脑袋洒向段照松的脸颊嘴角,又被舌头卷进嘴里。谢引棠被揉得崩溃地攥紧了男人的衣领,高高向后仰起纤长的脖子,口水伴着眼泪一起淌下来,模糊不清的语句似乎真像含着一口果冻似的,“同学,在我这儿,陪我过生日,舅舅。”
“是吗?那你好好玩儿,等你回来我让老吴去机场接你。”谢致远道。
“唔,好……舅舅拜拜。”内裤滑到膝窝,淫穴早已被插得不住潮喷,谢引棠死死咬住段照松的肩膀,快要抑制不住封在牙关之内的哭腔,在谢致远扣下电话之后终于放声尖叫起来。
他心里对谢致远是有怨的,他甚至不满足于只让舅舅旁听,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当着对方的面让段照松用舌头,手指和鸡巴来肏自己。
他在挑衅,报复谢致远。
少年背对着段照松跪趴在床上,撅起屁股双手掰开被对方蹂躏得发红的两片唇肉,后背因为强忍了半晌而渗出大片薄汗。谢引棠咬着枕头哭得梨花带雨,扭过头求段照松堵住他不停淌水的屄,不管用什么都好。
“肏我吧,叔叔,然后陪我回家。”
—–
46 小别
如果是妈妈的话,应该会同意让他和段照松在一起……
—–正文—–
段照松没能陪谢引棠一起走,他得一直工作到腊月二十七才能放假。上一年工厂和公司的营收利润都翻了翻,老板打算继续去别的城市拓展一下生意。
“今年多谈几个经销商,年底我再给你多加分红。”余彬数着钞票合不拢嘴,都不舍得回广东过年了。元旦那件事情过后,余彬划了三家门店给段照松管理,虽说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地干苦力,可是平日里需要他劳心的事情变多了。
谢引棠离开的这天,他抽了几个小时出来,送对方去机场。机场位置偏僻荒凉,段照松不放心谢引棠一个人打车过去。一路上男孩都闷闷不乐,不停地揪着暖手袋上面的兔毛。
“十八天!”这是谢引棠今天第十次强调这三个字了,他在地下停车场牢牢抱着段照松,嘴巴撅得朝天高,可以挂上一个小油壶。他生气极了,无比不满余彬对于段照松的压榨,“早知道不帮你们老板了,害得你现在比以前还要忙。十八天,还有十八天你才能回去找我,他干脆直接别打烊算了。”
我们重逢也不过才二十多天。
段照松揉了揉谢引棠的发尾,他也舍不得和对方分开这么久,“我尽量早一点,别生气。”这一次回清州,也许会再次遇上谢致远,他还没有想好到时候该如何应对。
“外婆说今年要去临州过年,那你怎么办?我不想你一个人,我想陪着你。”谢引棠有些心酸,一想到自己要在梦祎的大房子里和那群讨厌的大人小孩一起假热闹,而段照松只能独自对着四面白墙发呆,他就觉得难过。去年他可以偷溜出来,可是今年他怎么一个人赶回来陪段照松呢。
“没关系,初一还要去公墓吧,小棠,你要听外婆的话。”段照松说着吻了吻谢引棠的额发,除了不舍,他内心更多的是因为多年缺席而横生的愧疚。
“那你要给我打电话,我每天都会等你,直到你回来。”
“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谢引棠所料,他原以为去临州之前至少能去火车站接一下段照松,但他回家的第二天就被外婆领着坐上了去谢致远家的车。谢家会在小年之前给司机放假,方便老吴他们回家团圆。
一百七十多天没见谢引棠,舒丽芸在机场刚看到外孙走出来,便红着眼睛迎上去给他拿行李。她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一时心软就让她的乖宝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
到了临州,谢引棠又变得沉默。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数着手机和电脑里的日期度日,只有偷偷和段照松打电话时,或者妹妹过来找他的时候脸上才会有破开云雾的阳光。他的日常只剩下辅导谢梦祎写寒假作业,以及和许毅舟还有程修延他们聊QQ。以前临州的同学他都不相熟,丝毫没有参加同学聚会的兴趣。
许毅舟也跟他提了一嘴高三毕业班重聚的事,不过没指望他会过去。班主任文老师已经退休半年了,一班的学生们组了个局想和老文再聚一次。谢引棠原本也打算直接回绝,但灵光一闪又生生停下了准备敲键盘的手。
“给这个座机打电话05xx-xxxxxxxx,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同学,班主任点名要我初二回去参加高三同学聚会。”谢引棠噼里啪啦地打了几行字过去,不出片刻许毅舟便回了个“ok明白”给他。
喧闹又潦草的年夜饭过后,谢引棠早早回了房间,听着段照松的晚安,在睡梦中迎来了龙年。
每年给妈妈扫墓他不能缺席,看着黑白照片上那张年轻又熟悉的脸,谢引棠的内心毫无波澜。他刚落地的时候谢安宁便离开了人世,曾经他偶尔也会思考,是不是自己给这个陌生的女人带来了不幸。温柔的视线自照片中女人的脸上投射到他的眼底,他有一双和安宁一模一样的眼睛,却感知不到对方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当他降生的那一刻,老天便切断了他与谢安宁的母子情分。
他从来没有和谢安宁独处的机会,没有跟妈妈倾诉小秘密的机会,不管什么时候来公墓身边都有舒丽芸或者谢致远相伴。谢引棠虽然没有体会过来自于母亲的宠爱,也不知母亲是何种性格的女人,但是他还是希望对方能活在这世上。毕竟旁人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如果是妈妈的话,应该会同意让他和段照松在一起……
结束以后回别墅的路上舒丽芸在后座问他需不需要谢致远送他回清州,谢引棠捧着电暖宝捂手,透过后视镜不小心和前方开车的男人对上了视线,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微微扬唇道,“没事,我自己买火车票吧,回去的车次很多,不想舅舅太辛苦。”
外婆揉着他的发丝嘱咐他给文老师带两盒野山参回去,谢引棠也乖巧地应下了。
车窗外有蓝天白云,有终年常青的雪松,有即便是冬日也暖融融的日头。盘山公路走完,再过20个小时他便能见到段照松了。只是这最后的20个小时,似乎比他已经度过的二十一个日夜还要漫长。
常言小别胜新婚,看着火车站出站口静静等待他出来的男人,谢引棠恨不得从活动护栏上直接翻过去跳到对方的身上。只可惜许毅舟也在旁边,他不好太过放肆。
“哎,你们说,我像不像西厢记里面那个红娘啊?”段照松给金杯多加了一个后座,许毅舟此时正坐在上面剥着沙糖桔,他一口包下圆滚滚的小橘子,被酸得眯起了眼睛,又道,“男版红娘!我靠酸死我了……”
谢引棠闻声咯咯笑起来,从副驾驶座转过身看着他,“好一个壮实又俊俏的侠义小红娘,大恩大德奴家这厢感激不尽。”同桌比起毕业那会儿更加结实了,皮肤也被晒黑了不少。见许毅舟狂搓胳膊一副被他肉麻到的样子,谢引棠嘴角咧得更开。
“行了,就把我放这儿吧,段叔现在住的地方有点偏,你们开车注意安全。参我明天会帮你交给老文的,不过你抽空还是给他去个电话,啊。”许毅舟在苗慧路路口向二人告别。一别几月,谢引棠似乎又变回了入夏前的样子,明艳,活泼,无忧无虑。
放假前收到对方的来信时许毅舟还觉得不可思议,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的缘分被他们俩遇上了。曾经他也以为谢引棠只是一时新鲜,时间久了便会自愈那枚创口。可是看见对方此刻弯起的眼眶中那难以忽视的神采,他才知道,喜欢一个人真的会从细枝末节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希望这一次,老天不要再跟他俩开玩笑了。
许毅舟目送着面包车扬长而去,在心中默默祈祷。
……
段照松在城东的旧友那儿短租了个带厨房的小屋子,元宵之前便会退掉。苗慧路的旧居被他换了锁,本想出售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他承诺了谢致远再不会踏足这个城市一步,可是谢引棠在这里,他忍不住再次食言。
“干嘛不回去?你怕我舅舅又来找你麻烦吗?”谢引棠进屋后环顾一圈,这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除了多带一个干净的小厨房以外,和段照松在江城租的那个半斤八两,浴室也是被安在大门外的,晚上起夜还得吹冷风。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得他喜欢的人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回?谢引棠对谢致远的怨怼到达顶峰。总有一天,他会牵着段照松的手走到舅舅和外婆面前,挺直了腰板说自己非这人不可。
“坐这么久火车累了吧?你先躺会儿,我去把晚饭做了,等下叫你起来。”段照松把谢引棠的背包放在床头柜上,又蹲下身给他解鞋带。
只不过停留十几天而已,段照松几乎带回了所有的床褥细软。他不知道谢引棠会不会跟他过夜,但是他不会让谢引棠睡在会觉得不舒服的床上,哪怕只有一晚。
男孩捏着电暖宝点点头,确实该养一养精神,毕竟他还要闹段照松一整晚。
看着歪在一边的鼓鼓的背包,回想起谢梦祎给他装行李看到那件衣服时的表情,谢引棠眼珠子一转便愉快地往后一倒,卷着带有熟悉皂香的被子滚到墙角偷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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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又进入地狱加班模式了,没什么时间修文,后面几天不用等我哈,我写完就贴上来〒_〒
47 缠绵
礼物又要把自己送上门了,猴急的很。
—–正文—–
言情读物里对于恋爱的描述,大多都是酸甜口的。谢引棠躺在床上,小口啜着段照松给他炖的雪梨银耳汤,想起书页里的那些片段,有些不以为意。
他不知道段照松算不算他的初恋,比起跟前一任那份莫名其妙开始又匆匆结束的短暂恋情,他和段照松水到渠成得过于迅速。虽说是他有意为之,可他也从未觉得不自在,仿佛他就注定该和对方在一起。
只是除了极致的甜,和蹉跎数月的苦,谢引棠似乎从来没有体会过酸涩。初恋酸酸甜甜,就像吃到一颗裹满了白色酸粉的糖,在唾液化掉能酸出眼泪的糖衣之后,尝到的里层甜味才更加珍贵。段照松没有给他尝酸的机会,从一开始谢引棠便被捧在了手心里。
小太阳被设为转向发热,蜗牛壳般的房间很快便被烘得暖洋洋的。谢引棠听着外间浴室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掀开被子下了床。他赤脚踩在地上,明明是数九寒冬,修长笔直的双腿却未着寸缕,白得晃眼。
也不知道段照松在外面磨蹭什么,半个小时了还不进来拆他这份礼物。谢引棠把滑到胳膊的吊带重新勾回肩头,扯了扯情趣内衣的蕾丝衣摆,猫着身子扭开了门锁。
礼物又要把自己送上门了,猴急的很。
浴室里装着节能灯,冷白的光线填满了这个三平米的小空间。铝合金制的隔断将卫生间一分为二,淋浴区的热雾还未完全散去,高大的男人正光裸着上身佝在狭小的洗手台这儿给谢引棠搓洗内衣内裤。
“忙活什么呢,明天再洗嘛!人家都巴巴等了你好半天了。”软糯的嗔怪从身后传来,段照松的腰被一双光溜溜的细白胳膊环住。胳膊的主人淘气得很,搂上了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一会儿按按腹肌,一会儿贴着他的后背蹭来蹭去,小狗似的。
“顺手。”刚沾过凉水的手不敢碰谢引棠,怕冰着他。段照松在裤衩上胡乱地蹭了一把便要转身把对方抱回房,天寒地冻的,出来连个外套也不披着。
谢引棠不许他回头,继续贴着段照松的后背把他紧紧箍着,“叔叔,刚刚银耳汤洒到腿上了,我的鞋也踩脏了。我想再洗一遍,你陪我嘛。”
知道他是撒娇,段照松也不拆穿,拍了拍那只在小腹上作乱的小手便扭过来打算把他拎回去。回身的时候大半的白光被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在看清谢引棠身上的衣服时段照松瞳孔劇震,不自觉地倒吸一口气。
低胸吊带让大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零碎的白色破布只堪堪盖住了双乳,镂空蕾丝下的小肚皮若隐若现,连丁字裤也是薄纱质地,暧昧的,遮不住任何秘密。
如果这也能称之为衣服的话。
谢引棠小小一只缩在阴影里,情趣内衣配着越过耳垂的微长发丝,令他美得雌雄莫辨。他得逞一般勾着男人的肩膀轻笑,踮起脚尖含住段照松的嘴唇,“骗你的,银耳汤都被我喝掉了,一滴不落,你来尝尝。”他用带着雪梨味儿的小舌头划开对方的唇缝牙关,深入进去缠住那条总能让他极致舒爽的舌头,水乳交融。
仰着头接吻很快让谢引棠累得气喘吁吁,段照松怎么这么坏,也不抱抱自己。他不满地轻咬对方的下唇,含着唇边傻愣愣的舌尖黏糊地抱怨,“抱我进去,给我洗洗。”
手边的阀门被拧开,淋浴区没有安装花洒,热水从唯一的简陋出水口涌出来,很快又带起了大片温暖的白雾。谢引棠被段照松面对面托着屁股跨过铝合金隔断门,双腿夹住对方的腰就这么捧着他的脸颊再一次吻在一起。
男人很快反客为主,吮着那枚调皮的粉舌勾出来啃咬交缠。段照松卷过谢引棠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让他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更多的涎液,方便自己饮下以后再入得更深,堵着男孩的喉口掠夺他肺里为数不多的氧气,让他在窒息的边缘呜咽,只能乖乖把身体缩进面前这个狠狠欺负他的人怀里。
谢引棠被吻出了眼泪,又被段照松一一舔走。水雾黏在他粉嫩的鼻头和眼尾,衬得他像雪娃娃一样可爱。少年撅着被亲肿了的嘴唇,撩起长睫从下往上看着面前的坏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如水洗过一般澄澈,诱人又可怜。他气鼓鼓道,“讨厌你,明明这么想要我,老是要我主动找你。你就是吃定我了,大混蛋。”
圆润挺翘的小屁股被一双大手兜着,谢引棠一边舔舐段照松的脖颈一边往下扭动着用臀缝去蹭对方半软的肉根。他的女穴早在接吻的时候就悄悄流出了许多汁液,只是热水不断打在身上,沾湿了那几片少得可怜的布料,让人分不清腿上滑落的到底是洗澡水,还是他淫荡的骚水。
“叔叔……唔,叔叔,你抱紧我呀,我要掉下去了。”谢引棠挺身一手勾着段照松的脖子,一手拉下肩头的白色丝带,嫩葱似的五指混着温热的水流揉捏从内衣里露出的小奶子。他红着眼没有章法地抠弄那还未探出头的乳尖,奇怪怎么自己抚摸的时候就一点快感也没有。
谢引棠郁闷道,“胸好小呀,都塞不满这件。你揉揉我呀,段叔叔,再舔我嘛。”
段照松把他往上颠了颠,单手托住谢引棠的屁股让他安稳地坐在自己紧实有力的手臂里,解放出来的左手拢住男孩的右乳,如他所愿的把奶头包进嘴里吸吮舔弄起来。黏腻情色的水声自唇边溢出,比头顶落下的那些还要响亮。
谢引棠的双臂撑在段照松的肩头,弓着背把胸脯完全压在了对方的脸上。熟悉的颗粒感磨得他又痒又爽,他不自觉地张嘴吐出了一截小舌头,滴着口水急促喘息。
“嗯……好会舔……叔叔,棠棠要你。”
他把手够下去撩起了丁字裤那细窄的底裆,又扒开段照松的裤腰,掏出男人身下已经全然翘起的紫黑肉棒。谢引棠双手环着对方的脖子,用早已湿透的肥嘟嘟的肉户轻蹭段照松的龟头。阴蒂藏在层层叠叠的黏膜包皮之下,又被挺动的柱身轻而易举地找到,被吐出了几滴腺液的马眼吸嘬着,颤巍巍地偷偷勃起。
巨刃划过阴唇,又碾着纤细柔嫩的肉棍不住地摩挲。谢引棠含着段照松的耳垂惊呼,被下体传来的酥麻感弄得神魂颠倒,“呃……嗯啊,叔,叔叔……呜呜,进来……插进来。小穴好痒,唔,好难受……嗯……”他胡乱地啃噬着男人的唇瓣,双腿把对方的腰肢越夹越紧,自顾自地往那一柱擎天的凶悍肉刃上坐去。
“哈啊……好胀,好满啊……叔叔,嗯!”
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段照松的眼前,他双目猩红地叼住那截细腻的皮肤轻柔地吮吻,青色的颈动脉因为无尽的快感而从皮下浮起,粗糙的舌面滚过一圈,好似能从中吸走维持谢引棠生命的血液一般。段照松堵住男孩那张浪叫个不停的小嘴,把他吻得只能发出一些如小兽般孱弱含糊的嘤咛。
粗硕的男根还在娇弱的甬道里不停进出,段照松扣紧谢引棠的大腿把对方的阴穴掰得更开,方便他更加蛮横的挞伐。花穴咬着鸡巴上下吞吐,白臀被囊袋撞得啪啪作响,泛起阵阵肉浪。穴口粘稠的白沫被兜头淋下的温水冲走,纠缠着,滑进下水道里,消失不见。
“冷……叔叔,好冷……抱紧我。”水中的温度逐渐流失,谢引棠被冻得打了个寒颤。白嫩的身子缩在段照松古铜色的胸膛里弯成虾米状,更显娇小柔弱。听他这么说,段照松才从难以自拔的性爱中回神,按下了水阀之后把宽大的浴巾拢在对方的后背。
“不怕,我抱你进去,很快就暖和了,小棠。”段照松吻了吻谢引棠紧闭轻颤的眼睫,没有把孽根拔出来,就这么继续插在少年的阴道里,几步之内就把人带回了温暖的卧室。
房门下了锁,谢引棠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以后又自行把黏在身上的内衣脱掉了。湿乎乎的衣料不停地吸走他的体温,害得他白里透粉的皮肤上浮起大片的鸡皮疙瘩。感受到段照松的阴茎还戳在自己体内,谢引棠皱起一张小脸在对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坏东西!还不拿出来,要捅死我啦。”
段照松闻言轻笑一声,“小棠不要了吗?那我们睡觉吧,好不好?”他宠溺地蹭了蹭谢引棠的鼻尖,作势就要把肉棒抽出来。
“你敢!不许拔出来!”谢引棠揪着他的耳朵吻上段照松的嘴唇,又用力往他那根丝毫不见偃旗息鼓的阳根上坐,自己把自己捅得噎了一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坏东西,还学会戏弄他了。
段照松抱着谢引棠往床边走,每走一步都会带着插在男孩穴里的肉柱进进出出。囊球撞在会阴和屁股上的声音在这间安静的小卧室里被无限放大,谢引棠听着身下的动静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嘟囔着羞红了耳朵。
甬道内的媚肉被龟头变着角度地猛顶,谢引棠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趴在段照松的胸前发出些不清不楚的娇吟。他不许段照松伏在他身上肏他,偏偏要逞能地骑在对方的胯上扭来扭去,没动几下又失了力气,拱进段照松的怀里娇滴滴地哭,埋怨段照松不心疼他,就会欺负他。
“好深呀……叔叔,唔……顶到里面了,哈……我,我好酸,腰好酸啊叔叔……啊……”
段照松仰躺着让谢引棠睡在自己胸膛之上,拿过一旁的棉被搭着他的后背给他保暖。粗糙的双手握着纤细盈软的腰肢,指腹抵着那两颗精致的腰窝不住地轻抚,爱不释手。段照松依旧不知疲倦地上下挺动,卖力地肏干惹得谢引棠情不自禁地喷射出大量温热黏腻的淫液。被迫高潮后他无力地攀着对方的肩膀,灼热湿滑的甬道不停地收缩,好似包裹着肉棒乖巧地按摩一般。
“叔叔……叔叔,又出水了,你……你晚点射进来呀。不然,要,要被冲走了,唔……”谢引棠粗喘着松了松对方的阴茎,不许他就这么草草地射了。
男人被这淫乱的荤话激红了眼,他不顾高热的肉道娇羞的挽留,咬着牙抽出了身下愈发粗壮的硕大。他把还在犯晕的谢引棠放进床铺里,高高架起对方覆满薄汗的双腿就这么趴下去含着被他肏得又红又肿的嫩穴发疯般地舔弄,穴口还挂着他咸腥的腺液,段照松揉开了红艳的阴蒂包皮,吸着早已硬挺的小豆豆嘬得津津有味。
他要把谢引棠舔得喷出更多的淫水,再通通喝下。蜜液全被他舔走,便不会冲掉他即将射进少年体内的白浊了。
“不要……呜呜,叔叔……不要!我,我受不了,啊……要,要尿了,唔啊……”谢引棠把手伸下去想推开段照松的脑袋,又被对方的双手拽住十指紧扣。段照松不打算放过他,舌头伸进软烂的阴道里抵着男孩的G点拼命抽插,屄肉水光淋漓,分不清是唾液还是淫汁。谢引棠难耐地扭着身子不停摇头,脸颊因为这令人崩溃地快感而缺氧发红。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在段照松从他身体里退出来咬上他嫩乎乎的小屁股时,终于尖叫着再次喷出一大股透明的清液,漏尿般半晌才停歇。
谢引棠蜷缩着身子不住地痉挛,额角冒出的虚汗被段照松吻进了嘴里。接二连三的高潮让他脑中一片混沌,像个痴儿一样由着身边的人再次拢着他娇软的身子,予取予求。嘴里被塞进舌头,屄里被塞进肉根,谢引棠已经没有力气推拒了,只能轻蹙着一双细眉,委屈巴巴地瘪着嘴难过。
“小棠,小棠……不要睡,看看我。”段照松一边吻着谢引棠的眉心一边轻声唤对方的名字,身下的律动还未停止,在少年努力撑起眼皮的时候狂喜着搂住他的宝贝。小棠是他的,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他了。
“嗯……叔叔,我……我要给你生孩子,今天也要多射一点给我,唔……”谢引棠皱着鼻子不高兴,怎么和段照松不戴套做了这么多次身体还是没动静。他眯着眼呆呆地吃着对方的舌头,下身也还在卖力地吞咽越来越硬的男根。
段照松闻言闷哼一声,脑中紧绷了一晚的弦终于崩断。他松开了精关,将囊袋里存了许久的精液全部射进了谢引棠的体内。甬道被撑得满满当当的,谢引棠餍足地勾起唇边的一丝弧度,乖巧地一下下啄吻着段照松的嘴角和下巴。
“你不要难过哦,虽然没有找到你的孩子,不过我也会给你生孩子的,叔叔。”
事后谢引棠还趴在段照松的身上,紧紧夹着他的性器不让他抽出去,霸道地要他多插一会儿,堵住不停往外滑的精液。
“以后我们的孩子会喊你爸爸,你就不用再羡慕别人了。”谢引棠软绵绵地念叨着。想起重逢以来的种种,谢引棠以为段照松是因为太过思念亲生儿子,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是他的儿子。他很心疼,是而每一次做爱,他都会不断地承诺这件事。段照松孤独了这么久,他想给对方一个家。
他静静地闭着眼,趴在男人的胸前听着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他累极了,想就这样在段照松的怀里睡去。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谢引棠没有听见头顶无声的眼泪。
“我已经有你了,小棠……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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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啦
晚安!
48 返校
好想拥有灰姑娘的仙女教母,让她把你变成一条围巾,那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都贴着你了。
—–正文—–
初四的清晨谢引棠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他缩在段照松的怀里哼哼唧唧的,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摸来摸去。按下通话键时还未看清上面的数字,一开口便是浓浓的鼻音。
“小棠,你不在家吗?你昨晚睡在哪里?”舒丽芸在电话那头焦急道。
谢引棠顿时一个激灵,把屏幕怼在眼前了才看到上面显示的谢梦祎家的座机号,他立刻起身清了清嗓子,对同样醒来的段照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昨天和许毅舟他们唱K到半夜,离家有点远就没有打车回去,就近开了个房间。”担心外婆有顾虑他又赶忙补充道,“单人间。”
原本害怕舒丽芸查岗,他昨天在家呆了一天,还特地用家里的座机给外婆打了电话,等到入了夜才溜出来。本想今天故技重施,没想到对方不到七点就来找他了。
“舅舅和舅妈刚刚出发赶飞机去了,澳洲矿场坍塌,有几个工人遇难了,舅舅得去处理。”舒丽芸一句话带过,也没说谢致远什么时候能回来。大年初三出的事故,澳洲时间今天凌晨两点才把矿洞里的人给弄出来,年还没过完,一大清早听见这种消息舒丽芸只觉得晦气。
她得帮着照顾孙女,又不放心谢引棠一个人在清州,想了想便打算带着谢梦祎一起回来。
“嗯,那外婆什么时候到?需要我去接你们吗?”谢引棠问。
“你接什么,你又不会开车。”听到谢引棠的声音舒丽芸便宽心了,她放柔了语气道,“明天回来吧,我先在这边给舅舅他们把客人都安顿好,你待会收拾好就早点回家,知道吗?”
谢引棠应下后便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滑下去重新钻进了段照松的怀里。从他回来到现在,跟段照松呆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超过30个小时。谢引棠知道,不论是舅舅还是外婆,都不希望自己和段照松在一起。他任性,却也只能偷偷摸摸地任性。
“好想拥有灰姑娘的仙女教母,让她把你变成一条围巾,那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都贴着你了。”谢引棠把脸埋进段照松的肩窝,嘀嘀咕咕的。
段照松听到这孩子气的戏言心下泛软,他轻轻抚弄男孩的发尾,想哄人再睡个回笼觉,“可是仙女教母的魔法只能维持到午夜十二点,过了时间我就被打回原形了。”
“你好扫兴哦!真是一点也不浪漫!”谢引棠气呼呼地抬头啃了一口段照松的下巴。
“嗯……原形是一棵呆呆丑丑的大树,每天就只能立在那里。”段照松亲吻着谢引棠的额角,继续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不过大树很高,夏天的时候小棠可以躲进来乘凉,冬天也可以给小棠遮风挡雪。永远都在那里,不会走。”
我会一直陪着你。
等到我打回原形的那一天,你会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吗?
谢引棠很快又睡着了,棉被下的四肢都挂在段照松的身上。温暖,安心。
保姆们的老家在清州附近的乡下,过年期间也赶不回东家这里干活。舒丽芸只好每天从酒店定了餐送到家里,再找兼职的钟点工收拾洒扫。没有人帮忙带小孙女,时间一久她便觉得有些疲惫了。以前亲自带大谢引棠,耗了她不少的心力。
“祎祎什么时候开学?”某天吃晚饭的时候谢引棠忽然问道。谢致远已经出国一周了,还没有确定能回家的时间。矿场除了劳务纠纷似乎还牵扯一些合作商的利益纠葛,在人家的地头,总是会吃点亏。
妹妹小口啜着鸡汤,看一眼默不作声的奶奶道,“还有五天报名。”
“十五那天吗?”舒丽芸问。
“嗯,今年放假早嘛。”谢梦祎一边擦嘴一边按事先约好的说辞回应外婆,她偷偷看向坐在对面的哥哥,不着痕迹地挑挑眉。
舒丽芸放下了筷子,似是有些为难,“那得提前一天回去了,小棠怎么办?你们开学时间应该比梦祎要晚吧,要不要我提前叫玲姐他们回来给你做饭?”
谢引棠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事,许毅舟他们开学早,我跟他一道先去他们那边玩两天,再回学校吧。大学同学也说要我早点回去,他是本地人,可以招待我几天。”潭州离江城也近,又在相同的方向,谢引棠的表情自然,舒丽芸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打算。
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也说不上在哪里,只盼着谢致远能早点回来,她便能安心点了。
*
出发当天比想象中顺利,外出务工的高峰期已过,又还未到学生们返校的时候。谢引棠大清早在小出租屋里醒来,便利索地收拾好东西上了段照松的面包车,二人在高速上走了一个白天,黄昏之前便看到了熟悉的街道。金杯却没在之前的私房小院外停下,段照松继续往谢引棠学校的方向开,过江之后又走了几公里,停在了一个陌生小区前。
“到了,下车吧。”段照松熄火后替他解开了安全带。
谢引棠四下打量着,下车后活动了一下四肢,坐了一天的车肌肉有些僵硬了。他看着从车里往外拎行李的段照松,诧异道,“这是哪里?你不带我去你那儿吗?”
小区离他学校也就两公里,现在他还没开学,自然是回不了宿舍的。
段照松把谢引棠的背包一并甩到肩上,扶正男孩的毛线帽又给他理了理围巾,牵起对方的手往小区院子里走,“回清州之前换了个住处,这里离你学校近,我上班的地方也在旁边,你放学了可以过来吃饭。”
“真的吗?那太好了,开学我就去跟导员说这学期申请走读,嘿嘿。”
“哎……暂时先别申请吧。”段照松拉住了他,“你才大一,平时还是要多和同学相处,不要搞特殊化。再说在学校里,有什么急事你住在宿舍老师找你也更方便。”
段照松没有说的是,他不想谢引棠再一次把重心全部放在他这里。过年这些天谢家人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登门造访,他提醒吊胆地过了几日,直到回了江城还存着些不可思议的侥幸。
谢引棠有些低落地撅着嘴,安静地跟着段照松进了院子。他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而且申请走读一定会惊动舒丽芸,他看着段照松的背影,把左手扣进了男人的指缝,至少今天晚上可以陪对方好好过个生日。
一样的老小区,一样的三层楼,一样的带着厨卫的两居室,只是比起清州那间面积更小。好在窗子大,向阳也敞亮。谢引棠进屋以后就往段照松的卧室里跑,东翻翻,西看看。
“哟,这是什么呀?”段照松刚放下行李,便听到房里传来少年上扬的声调。
“咳咳……”谢引棠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捧着一个小本子笑弯了眼睛,“谢引棠,会员卡一百元,1998年10月19号。咦?段老板,你不是都不做理发生意了吗,怎么还留着这个哦?”
男孩扑进了段照松的怀里,一手拎着那个从头到尾只写了这一行字的记事本吊在他面前晃悠,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把脸撇向一边,乐呵呵地踮着脚去堵他的视线。
“想要我的墨宝直接跟我说呀,还偷藏什么?”谢引棠轻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蹙眉嘟起嘴不高兴,“哼!书里签了你的名字,你还把店连着三柜子书都给卖了,罚你也不许留着这个。”
看谢引棠一副要扔掉记事本的样子,段照松急忙去拦他,却又倏地撞进了对方那双水雾氤氲的笑眼。段照松心虚,每次回想起自己不负责任的逃跑,心中对谢引棠的亏欠便会多一分。
“虽然以后这些也能当做我们追忆年华的素材,可是,还是别再让我翻山越岭了,段叔叔。”谢引棠把记事本放回了桌上,环住段照松的腰靠在对方的肩头。他看着墙上开着的一个置物小壁龛,影集和他折的纸鹤都安稳地落在那里。
段照松拢着他的后背,鼻尖是谢引棠晨起洗漱过后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儿。他们现在在这个没有人熟悉他们的陌生城市,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会阻挠他们的谢家人也远在千里之外。
“不会了,以后我会追着你的。小棠,不要怕。”
至少现在,他还能给得起谢引棠想要的生活。或许,他还可以苟且偷生,继续享受这偷来的平静时光。他吻了吻谢引棠的发顶,不再去看藏在影集下面的那个闪着寒光的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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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骨汤
他看着不停吐泡泡的牛蛙和鱼,胃里有些翻滚。
—–正文—–
去年H大在国际校区的人工湖旁移栽了几株红梅,谢引棠回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红梅盛开,凛冽的北风刮过,便带来些似有若无的清香。远远看过去是成片的红,让人心里也不免暖融融的。
开学之前他都宿在段照松这里,只是不知是不是倒春寒夜里凉,那几天晚上他总会小腿抽筋,有的时候甚至会把他抽醒。
“你说我是不是又要长高啦?”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傍晚,谢引棠回了出租屋。他一边喝着段照松趁午休时间赶回来给他炖上的骨头汤,一边笑着问道。
谢引棠从小体弱,个子也比同龄的男孩子要小一些,虽说四肢修长,到底还是太瘦了。以往舒丽芸总是操心他吃饭,小的时候还给他买各种开胃又促消化的保健品,都不太管用。等到长大一点才慢慢开始不挑食,不过段照松做的饭他总是吃得很香。
“嗯,应该还能长高的,男孩会一直长到25岁。”段照松给他舀了两勺虾仁蒸蛋。
“叔叔,你最近做菜是不是盐放少了?好淡呀。”谢引棠把蒸蛋拌进饭里,又拿过桌上的老干妈辣酱揭开盖子挖走了一勺。莴笋炖鸭子他一口也没尝,只把麻婆豆腐和辣椒炒肉都扒拉到眼前。
段照松原是很能吃辣的,以前在乡下开伙的时候师傅师娘都会嘱咐他每道菜都要放辣。去了清州他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那边的清淡口味,认识谢引棠之后也是琢磨了许久,才研究出对方喜欢的菜谱。少油少盐对身体有益,只是近来谢引棠似乎不再偏爱鲜甜的口味了。
他又给对方添了半碗骨汤道,“不要吃太咸,对血管不好,还容易造成钙流失。”段照松用纸巾蹭走男孩嘴边的辣椒末,看人吃得津津有味又不忍阻止,“再喝点汤吧,你之前腿抽筋,可能就是缺钙了。”
谢引棠捧着汤碗,看段照松一脸关切的样子不自觉地噗嗤一声笑出来,“程修延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哦……”
见对方一脸莫名的样子,谢引棠愉快地又喝了一口汤,“你前两天不是去学校给我送了两次汤吗,被程修延看见了。他说我交男朋友跟找了个爹似的,车接车送还给煲汤。”
少年自顾自地笑得很得意,便没注意到男人陡然变得僵硬的表情,“我问他是不是嫉妒,他就说找对象才不能找这种从头到脚都管着自己的,在家都被爸妈管够了,多不自由呀。”
“嗯……那你怎么说?”段照松把谢引棠不吃的那盘菜赶了一些到碗里,低着头不去看他。
“我当然喜欢你管我呀。你要多管着点我,可得把我看好了,知道吗?”谢引棠就着辣酱蛋羹又干掉了一碗饭,最近他胃口还不错。
段照松斟酌了片刻,在谢引棠划拉着汤碗里的骨头时轻声道,“小棠,以前……好像没怎么听你提过你爸爸,他是……怎么了吗?”鼓足勇气问出这话以后段照松吞咽了一下,饭桌下的食指捻得紧紧的,心跳猛然加速。
谢引棠闻言抬起头,看着面上染着一丝紧张的男人茫然道,“外婆说我没爸爸,她说不是所有人都有爸爸的。”他放下了汤碗,蹙着眉似是有些不解的样子,“我小时候坚信不疑,长大以后才感觉她应该是唬我的。不过我爸确实从来没找过我,我也没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估计跟我妈一样也去世了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字里行间不带一丝情绪,似是在描述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谢引棠饮尽了碗里的骨汤,看着闷不吭声的段照松,心下了然,“段叔叔……你是不是也想起你小孩啦?你别担心,他肯定吉人天相。”他捏了捏对方的手心又道,“我不在意我爸是谁,我现在有你,也只要你。你是我男朋友,比我亲爹对我好一百倍,‘爸爸’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称谓罢了,他从没管过我的死活,现在如何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谢引棠每说一句,段照松便觉心脏被毒刃划过一刀。可他无法将苦涩宣之于口,这是他隐瞒谢引棠应受的惩罚。他牵起对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起身开始收拾起剩菜碗碟。这顿饭吃得段照松食不知味,心中仿佛埋下一颗地雷,愈发的因为秘密终会被曝光而惶恐不安。
“对了叔叔,明天中午社团有聚餐,下午要去东湖轮滑,我可能要晚一点才会回来。”看着段照松往厨房走去,谢引棠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男人没有回头,听到这句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东湖边上的梅花开得比学校里那几株还要好,柳树也开始抽新芽了,谢引棠该出去看看这大好的春光。
*
周六晴好微风,凌天天因为之前程修延的吐槽,这一次选择了在东湖的湖心岛上活动,岛上新开了家土菜馆,比以往他们常去的那家味道要好一些。
“划船过去?”接过学姐递来的门票,谢引棠往对方身后的四座鸭子船瞥了一眼。
凌天天笑道,“对呀,今天起风了,我们踩起来不会费力气。湖心岛很大的,有溜冰的地方,人也少,不用去赛道那边人挤人啦。”她想着大家过了一个假期没见,正好可以趁今天天气好出来聚一聚。
谢引棠随二人一起上了船,把装着轮滑鞋的包包抱在胸前。上一次踩这种鸭子船还是去年过年和段照松出去约会的时候,想起两个人在湖中心旁若无人地拥吻,谢引棠不露声色地把泛红的耳垂藏到了围巾里。
“那家店的清蒸鳜鱼还有冰糖蹄花都是招牌,待会记得点啊天天。”程修延坐在谢引棠的身边卖力地踩着脚蹬。
学姐踢了一脚这没大没小的弟弟,惹得小船在水上轻飘飘地打着转,差点弄反了前进的方向。谢引棠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小岛,想着等下次段照松休息的时候可以邀他也来一趟。
土菜馆就贵在一个食材新鲜,菜品摆盘倒不会有多精致。进店以后凌天天领着弟弟和谢引棠去了水产生鲜区,让他们自己挑想吃的。
淡水鱼挤在四个大玻璃缸里,扑腾着水花活泛得很,另一边的深口水缸中养着甲鱼和牛蛙,牛蛙一个摞着一个静静地蹲在缸底,跟叠罗汉似的。水产腥味有些重,谢引棠只闻了一下便不适地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划船时猛转了几圈,现在他看着不停吐泡泡的牛蛙和鱼,胃里有些翻滚。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发白?”程修延退到谢引棠身边看着他。
谢引棠摇摇头,昨晚他没睡好,早上又吃了一个油饼,大概是腻着了,“你们挑吧,我去包厢坐一会儿。”
“是不是饿了?小谢你先坐着等会儿,他们家上菜挺快的。”凌天天捅了捅程修延的胳膊,让他陪着人一起进去。
包厢门窗紧闭,未免寒风漏进来吹凉了饭菜,服务员一早便开了空调。两张圆桌把房间填得满满的,社团的其他同学都在嗑着瓜子抽烟聊天,谢引棠坐在门口开了一条小缝也还是觉得有些胸闷。
都是熟人大家也不用端着客气,上菜以后就开始自顾自地用餐了。谢引棠浅尝了几口烧鹅和红焖鳝鱼,味道除了辣便再无其他,还是段照松做的那些更合他胃口一点。
原本打算下单的清蒸鳜鱼被临时换成了鱼羊鲜,青花海碗里盛满了奶白色的鱼汤,上完这最后一道菜后服务员便退了出去。程修延给谢引棠舀了一碗,说冬春交替的时候吃这些最好。
汤味鲜香扑鼻,可是在谢引棠闻起来却觉鱼腥味和羊膻味更重了。他控制不住地反胃,捂着嘴跟程修延道了歉便往门外洗手间跑去,经过水产区再一次看到那些翻滚着推搡着等候被捞起开膛破肚的鱼儿,终于酸水上涌,伏在水池边把胃里为数不多的残食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谢引棠吐得狼狈,好一会儿才稍稍直起身子把池子里的秽物都冲走。他漱了漱口抬起头看一眼镜子,高个男孩随他一起出来,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这该不会是急性肠胃炎?要不我跟我姐说一下陪你去医院看看吧。”程修延道。
谢引棠摇头说不必,似乎每次集体活动他都会因为自己的原因扫了大家的兴,喝过两口凌天天单独给他点的皮蛋瘦肉粥之后,谢引棠站在大门前有些过意不去地看着社团的各位同学,“可能前几天辣椒吃多了伤了肠胃,我现在好多了,你们先去吧,不用管我。”他拢紧了双肩包,屋外空气清新冷冽,让他觉得比刚才好受不少。
最后是他独自坐在石椅上看着程修延他们滑,三月初的东风带来一丝晚冬的余寒,谢引棠捂着发热的小圆包,盘算着再过一会儿还是先行回家罢了。
*
做了管理岗以后,段照松的休息日便固定在了周末,一周单休一周双休。这一行没有高峰期,平时他只用做好人员调配,时不时清个账跑一跑客户就行了,比以往早出晚归做体力活要轻松很多。
谢引棠说今天中午有聚餐,那便是晚上会回来吃饭。他趁着上午有空去三家门店转了一圈,盘了盘开年以后的订单,吃过午饭便准备回家了。
之前跟余彬学了些广东那边的煲汤食谱,都是温补型的。昨天炖的是山药排骨,今天他打算给谢引棠换换口味。回家前去菜场买了只乳鸽,让人给放了血杀好,琢磨着待会回去加红枣和银耳用小火炖上,晚上谢引棠回来就刚好能喝了。
昨天半夜睡得正熟,怀里的小人儿忽然难受地哭了起来,哭声嘶哑,额角冒着虚汗,也不知是梦见什么难过的事情了。段照松抱着他哄了好久,才把人再度哄睡着。
谢引棠跟着他好像真的吃了很多苦,吃穿用度都不是顶好的,睡觉的床铺也不够软,夜里睡得不安稳,可不是得做梦了。段照松想着余彬年前给他承诺的分红,寻思着以后工作还是得再卖力一点。心里揣着事,也没留意走了多久,不知不觉就进了小区上了楼。
段照松如往常一样掏钥匙开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才感到不对劲。他刚转身看向门口,一道凌厉的拳风便瞬间袭向他的面门,他猝不及防,下巴被击中后往后趔趄了几步,连装着菜的塑料袋也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还好玄关狭窄,他扶住一旁的白墙才稳住了身形。
正要看看这不速之客是谁,对方却先发制人地吼了起来。高大的男人再次扑了过来,把段照松按在地上殴打,拳拳到肉。他好不容易接下了那仿佛要他性命的拳头,才看清伏在他身上施暴的人是谁。
“王八蛋!你个畜生!”谢致远歇斯底里地大吼,被段照松推开以后还红着眼咬牙切齿地怒骂。
谢致远终于来了,他的安稳人生似乎没法再继续下去。可段照松觉得对方很陌生,跟大半年前在咖啡厅里那个礼貌斯文的绅士判若两人。谢致远一脸倦容,西装也皱了,裤子上沾着他家地板上的灰尘。男人破口大骂,一点体面也不顾了,“你个王八蛋!害死了我姐姐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死她的儿子吗?!”
闻得此语段照松不禁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身前那个不停喘着粗气的人,他茫然地张了张嘴,干燥起皮的双唇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
段照松喃喃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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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开三度谢致远:大家好,又是我。
之后的剧情不会很轻松,可以等几天再看吧,如果让你们不开心了,先说一声对不起。
50 安宁
妈妈的故事,本章无主角出场
—–正文—–
晚上九点的医院走廊很空旷,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值班小护士一边整理着诊断记录和医嘱执行情况,一边等候着过来交班的人。私立医院的患者不多,值大夜不会太过辛苦。
“要下班了吗,小姚?”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胸前还挂着听诊器,停在护士站前看着里面的实习护士问道。
小姚闻声抬起头,圆圆的脸上咧开一个嵌着梨涡的笑容,很是甜美,“小纪大夫,你还没下班呀?我一会儿就走。”
纪潇翻了翻桌台上的病案,转身往昏暗的走廊看了一眼,壁灯照不到的地方有一间豪华病房,里面住着的人由她的老师亲自照料。
“32床今天情况怎么样?”纪潇问道。回国后她来这家医院实习还不满一年,第一次见怀孕五个多月的健康孕妇直接进病房待产的。那个女人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可是自从来了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听老师说,那是她好友的女儿。
小姚耷拉着眉毛轻叹一声,“还是不太吃东西,刚来那两个月还好好的,最近总是一个人对着窗子外面发呆,我们有时候进去想陪她说说话,她也不怎么搭理人。”
孕妇在孕晚期得抑郁症的情况不算少见,只是离预产期近了,每天还是这样郁郁寡欢无法排遣的话会增加生产时的风险。纪潇之前只跟着老师查房的时候见过她几次,没有跟她说过话。
那个名叫谢安宁的女人家庭背景有些复杂,纪潇的老师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透露过一丝一毫,零碎的信息都是医院里的年轻小护士茶余饭后嘀咕出来的,也辨不清真假。纪潇听说,他们家做钢材生意,前身是清末有名的洋行,家底深不可测。只是不知为何谢夫人会突然带着儿子女儿从清州离开,来到隔壁这座城市待产。
纪潇自谢安宁住进来的那天起,便一次也没见过她的丈夫。
走廊顶头32号病房的门缝下还透着一点黄色的暖光,纪潇轻叩了两下房门,也不等里面的人应声便自顾自地进去了。桌上的搪瓷碗上印着领导人的头像和“为人民服务”几个字,是这个年代最常见的餐具,只是里头的鱼片粥早已没了热气,满满一碗也看不出享用过的痕迹。
“今天是腊八节,虽然没有腊八粥,鱼片粥也可以将就一下,而且营养价值更高。”纪潇站在谢安宁的床边,对她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不过床上的女人一直望着黑漆漆的窗户,没有回头。
鱼片粥旁边的花瓶里插着百合,病房内恒温23度,白色的百合开得极好,根本不知外面已然入冬。这么美的花,谢安宁却瞧也不想瞧一眼。明明不是病人,精致的面容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纯白的百合放在她旁边也要逊色半分。
“你知道吗?母亲如果情绪很差的话,胎儿是能感觉得到的。”看着病床上依旧面无表情的女人,纪潇继续道,“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老师曾讲过一个案例,一位每次产检都没问题的孕妇因为得了产前抑郁症,分娩的时候诞下了死胎。她患上抑郁症的时间,不到一个月。”
谢安宁眼睫微颤,嘴唇轻轻抿起,仍看着窗外不说话。
“谢女士,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纪潇问道。
刚入社会的小医生满身正义感,对于生老病死也还未司空见惯。只是谢安宁从始至终都冷漠的态度,也让她觉得有些无力。纪潇正想转身离开病房,耳边便传来了对方清冷的声音。
“为什么,人只能怀胎十个月?”
纪医生回头看去,猝不及防地撞进宛如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气的双眼里。谢安宁长时间没有理过发了,额角的碎发搭在了眉间,给她平添一丝脆弱的美感。她的嘴唇也如脸色一样苍白,纤长的睫毛边却染上了一缕似有若无的浅粉。
纪潇看不清,她是想哭吗?
“医生,你能告诉我吗?女人,为什么只会怀胎十个月?不能再多怀一些时日吗?”谢安宁问道。
也不知她是真想知道,还是纯粹因为心情差而胡思乱想。纪潇只能犹豫着回答,“地球上每个物种都有独特的生物机制来繁衍后代,人类进化至直立行走之后盆骨变窄,限制了胎儿在母体内的发育空间,使其不会因发育过大而导致无法生产。”
“而且,母体所能提供的能量最多也只够支撑胎儿这么长的时间,再久的话,母体与胎儿都会有不可预估的危险。不过可能我见识不够,也许会有例外也不一定。”
谢安宁低着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纪潇的这段说辞。她并未表现出不想要这个孩子,似乎只是不想面对产下这孩子以后将会面对的人生。不过每个母亲在初为人母时都会手忙脚乱,时间久了总会习惯的。
“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谢安宁低声道,语气带着微微的颤抖。她抬起头,微红的眼眶里浮上一圈水雾,再也不是刚才平静无波的样子。谢安宁看向床边这位穿着白大褂,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年轻医生,她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帮助,“帮帮我,帮帮我吧……我想见他。”
“见谁?”纪潇问道。
谢安宁从被子里抬起胳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白纸,她想把纸递出去,却又在即将摊开手心的刹那改变了主意。
没有用的,妈妈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如果能让她见那个人,自己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一关就是三个多月。这个医生也靠不住,帮不了自己。谢安宁收回了手,重新埋进了被子里。脸上苦涩的愁容一扫而空,又恢复到冷若冰霜的状态。
“我想休息了,医生,抱歉。”谢安宁说完这句便躺下了,侧身盖上被子只留一个背影对着身后的女人。
纪潇皱了皱眉,也不知这人到底什么毛病,看来明天得跟老师说说安排一个心理医生给谢安宁做一做疏导。明早八点她的弟弟会再来医院陪她,也不需要自己这个外人在这里瞎着急了。纪潇把手插进口袋,转身大步走向病房的大门,这一个礼拜的实习报告还没写完,看样子得转钟才能下班了。
*
最近这段时间,谢安宁不敢睡。她常常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逼自己一直保持清醒。因为一旦睡着,她便会梦魇缠身,梦里永远只有两个人,一个舒丽芸,一个谢致远。
她想见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来她梦里。
今晚说了会儿话,情绪波动片刻,加上数日未曾安稳入眠,谢安宁有些乏了。跟医生道别之后原本只想躺下来不再理会那人,可是却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紧锁的眉心昭示着谢安宁糟糕的睡眠质量,即便是困到极致,老天似乎也不可怜她,让她刚一闭上眼便看到自己不想看见的人。
“姐姐,这会儿人也见着了,该回去了。妈病了,一直念叨着要你回去看看她。你快跟我回去吧,妈在等着你呢。”谢致远的声音近在耳边,脸却模糊不清。
谢安宁跟着弟弟上了回家的车,她想回头看一眼,可是段照松似乎没有追出来。她摸着光秃秃的手腕,心里想的是段照松再过不久便会去清州找她。对,不会很久……
“这不是回家的路,我们要去哪里?”谢安宁看着陌生的城市与街道,不安地拉着身旁弟弟的手。
“妈在临州给你找了医院待产,我们都会陪着你过去的。家里这会儿出了点事,爸被上面的人带走了,钢厂和公司也查封了,得避避风头。”谢致远搂着姐姐的肩膀不住安抚。
那段照松岂不是会找不到她了……临州连她都没去过,师傅那儿也没有电话,她该怎么通知段照松不要去清州找她。谢安宁急得额角冒汗,她想回去了,“算了,致远,你送我回去吧,我不想去临州。”
弟弟当然不会允她,紧扣在肩头的五指微微施力,捏得谢安宁疼痛难忍。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忽然间张不开嘴似的,什么也说不出。
见到母亲之前,谢安宁原以为对方这么久没见自己,会心疼难受,会抱着自己说好多好多体己话。出门在外,她也是很想念父母弟弟的。只是母亲在看到自己的肚子时,原本勾起的唇角却慢慢落下了。
怀孕的人心思敏感,虽然舒丽芸无微不至地照顾关心自己,谢安宁却总觉得对方温柔的外表下藏着些别的想法。每晚睡前她想跟母亲说说话,想让弟弟回陈家村把段照松也接过来,可她一次开口请求的机会也没有。
“林局长的小儿子,你还记得吗?以前你们小时候老在一起玩的。他去年从国外留学回来了,现在正在清州他母家的企业做高管。刚回那阵子,还上我们家打听你呢。”某天晚上舒丽芸坐在谢安宁的床沿,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笑眯眯地跟她聊天。
“小林从小就喜欢你,他还不知道你下乡的事儿呢。我们只说你也在澳洲留学,等明年回来了再约他们家一起吃顿饭。”舒丽芸用刀插着分好的苹果递到谢安宁面前道,“你说好不好?”
“妈……我已经结婚了。”谢安宁的手埋在被子里,她不明白舒丽芸为何要说起这些,她的心忽然跳得飞快,“妈,妈!致远……你让致远去陈家村把照松接来好不好,他不认识这里的路,他不知道怎么来这里……”
“就约明年四月见吧?那时候你刚好坐完月子,春天温度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正好。我当年生完你们姐弟俩身材也没走样,我的乖女儿肯定跟我一样,让人看不出是生过孩子的。”舒丽芸见谢安宁不想吃苹果也不强迫她,把刀放在一边,用还沾着果汁的手理了理女儿的额发。她的安宁即便怀着孕也这么美,任谁看了都会心动。
谢安宁不住地往后靠,想躲避那黏糊糊的纤纤玉指,母亲向来养尊处优,年逾四十的双手也没有一丝皱纹。她有些害怕,那只手仿佛不是在抚摸她的头发,而是想扼住她的脖子。
“我不要……我不见他。”谢安宁红着眼拽住舒丽芸的手哀求,“妈,我结婚了,孩子出生不能没有爸爸,你把段照松带过来好不好。你带他过来,以后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安宁,你爸现在还被扣着,他出不来,我们也出不去。林局长有办法让他出来,明白吗?林局长也很喜欢你的,小时候不是每年都会给你压岁钱,你不记得了吗?”舒丽芸扶着谢安宁躺下,替女儿掖好了被角,“不早了,妈先回去了,明天再来陪你,早点睡啊,你最听话了。”
舒丽芸像小的时候那样,在谢安宁的眉心吻了吻,这是她每晚哄孩子睡觉的必要流程。
安宁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们谢家的骨血,舒丽芸不会把他除去,只是不能让人知道这孩子是谢安宁的。不过没关系,谢致远明年也会订婚,等到第二年把户口记在儿子那里便好了。谢安宁没有结过婚,谢家所有人都会一口咬定这件事,谢安宁会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
舒丽芸在脑中第无数次过了一遍之后的计划,满意地合上病房的门,往楼梯口走去。
……
谢安宁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她的前襟和后背。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夜里十一点,原来距离刚才那个医生离开才只过去两个小时。
梦里舒丽芸和谢致远的脸不断交替着杵在她的面前,或是笑着的,或是冷淡的,或是关切的。一张张如翻动的连环画,最终合为一体,一个脖子上生出两颗头,两张嘴,都在对她说:生下了孩子以后,她便要去做林家的女人。
谢安宁慌乱地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只随意套了件薄薄的外衣。病房里暖和,可出了医院的大门,凛冽的寒风便从四面八方袭来,钻进她的毛孔和骨髓。
不知是不是老天突然之间眷顾了她,抑或是腊八这天护士医生们都回家过节了,她一路从病房出来,走出医院来到大马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谢安宁高兴极了,托着圆滚的肚子激动地对着腹中的孩子说话,“宝宝,宝宝乖,妈妈这就带你去找你爸爸,别怕,很快就见到爸爸了……”
她手里紧紧握着刚才想要递给医生的那张纸,还好没给出去。纸上写着孩子的名字,她要亲手交到段照松手里。
谢安宁身子重,可还是拼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往车站的方向赶,大半夜不知道能不能拦到计程车,不过她总要尽力一试。只是她忘了,出来的时候她身无分文,被想见段照松的欣喜冲昏了头脑。
她仍在往车站赶,双手托着肚子,单薄的布料之下,腿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了。谢安宁忽地又有些难过,寒风中的声音抖得厉害,“照松……你怎么不来找我,你怎么没来呢……”谢安宁在回忆中搜索着段照松的脸,在支离破碎的图像中看到了海棠树下被池水漫过的浮桥。她没有注意到左侧疾驰而来闪着远光灯的货车,她离马路对面的车站只剩下五步。
一声划破夜空的刺耳急刹过后,比衣料还要单薄的纤细身体被撞出去老远。浅灰色的大衣衣领很快便被脑后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谢安宁护着肚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不见耳边凌乱的脚步,听不见身侧随着步伐由远及近的熟悉呼喊。
体温逐渐流失的右手仍旧紧紧攥着那张染血的纸,只是纸上用钢笔写下的两行娟秀的文字似乎不愿再被封存在那漆黑的手心里,悄悄地露出了头。
“未引浮桥,不见海棠。”
“段引棠”
—–
51 谎言
你喜欢的是我……还是被安宁生下的长得像她的这个人?
—–正文—–
三月初的午后阳光,刺眼却冰凉。段照松这间出租屋虽然很小,可是南北通透采光极佳。他总会趁着日头好的时候把被子挂出阳台晒一晒,这样晚上谢引棠睡觉的时候闻到被子上的太阳的味道,就会愉快地滚进他的怀里,心满意足地黏着他。
段照松今日没有空晒被子,从听完谢致远的那句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后他便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黑色塑料袋里被宰杀好的乳鸽被摔出了半截身子,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板上毫无生气,不过它早就死了,不是因为被他扔出去而摔死的。
可是安宁怎么会是被自己害死的?段照松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无法消化谢致远劈头盖脸的责骂,只能再次向身前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求证道,“你说……你说她是难产。安宁她……她是……”
谢安宁生下小棠之后就因血崩而死,这是谢致远亲口说的。
“说什么你都信,真是蠢得跟猪一样,我姐为什么会喜欢你?小棠为什么也会爱上你这种没用的蠢货……”谢致远抬手蹭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刚才段照松推开他之前猛地一拳砸到他的下颌骨。
他上前一步把还在发愣的傻男人一把摔到墙上,小臂抵着对方的脖子开始施力,“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谢致远额角青筋暴起,锐利的双眼仿佛想要生出无数把钢刀将段照松碎尸万段,“谢安宁生产那天,从病房逃了出去,她想找你,可是被路过的货车撞死了,她死了以后孩子才被剖出来,懂吗?”
“段照松,她是因为你被撞死的,是你把安宁害死的,听到了吗?”他掷地有声,与其说是想要告诉段照松,倒不如说是更想说服他自己。
谢致远一字一句如淬毒的利刃敲击着段照松的耳膜与天灵盖,疼得他眼白瞬间爬满了血丝。
“小棠长得很像姐姐吧,他的眼睛跟他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面前的男人虽然早已被烈日晒黑了皮肤,但是仍旧因为缺氧窒息而满脸通红。谢致远的眼底闪烁着兴奋的红光,他忍够了,他受够了舒丽芸神经质般的猜疑与压迫。这么多年以来母亲一直用姐姐的死来困束着他,让他终日活在愧疚与惶恐之中……
“如果不是你没看好安宁她怎么会跑出去,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留在医院陪她?”
“你姐姐死了,她的孩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谢家的一切都是小棠的,你不要欺负你外甥,你姐姐就留下这么一条血脉在这世上了,他也许活得还没你长,你忍心跟他争吗?”
“那个段照松,想办法把他弄走,别让棠棠知道他是谁。”
“你给我把那个男人解决掉!解决掉!让他死掉!不要让他把小棠抢走。解决不好你也不必回来了,我给你的一切我都会收回,遗嘱我已经立好了,这事你办不好的话谢家的一个子儿你也别想拿。”
也许,舒丽芸的这句话成为了谢致远在澳洲没日没夜的焦头烂额之后,压垮他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九年了,从谢安宁死去的那一刻开始,谢致远便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他知道,姐姐是因为心疼他才代替他下了乡,又为着家里那点恩怨纠葛被接回来沦为交易的筹码。谢安宁从小到大都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唯一一次开口求他便是让他调转车头送她回到段照松身边。
他没有做到。
谢致远后悔过吗?他想应该是有的。姐姐向来都是一副温柔包容的性子,从自己蹒跚学步的时候开始便同时充当着姐姐与母亲的角色,那双小手又细又软,即便她都还是个四岁大的孩子,也要固执地牵着弟弟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带着他走路。看着自己一天天的长大,直到高出她一个头后足以成为姐姐的依靠。
那么好的姐姐死了,谢致远再也没有疼他爱他的姐姐了。
只是纵然有再多的温情,也都在舒丽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责备与恐吓之中消失殆尽。姐姐是怎么死的?当然不关面前这个男人的事,刽子手从始至终都只有他和舒丽芸两个。
所有展现在谢引棠眼中的家庭和睦,母慈子孝全部都是伪装。谢致远活得如履薄冰,总是担心哪一天自己会因为精神分裂而在外甥面前露出马脚。不过怎么样都不重要了,谢致远心中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他忽然不想再像往日那般躲在人皮套子里演戏,鱼死网破之时拉上这个姐姐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当个垫背好像也不错。
……
谢致远的右手扣住了段照松的脖颈,开始慢慢收拢,脸上的神情算得上疯狂,他悄声道,“知道安宁是小棠的母亲,你还跟她的儿子上床。段照松,你还没告诉小棠你就是他爸爸吧?你把他当爱人,还是儿子,还是安宁的替代品,啊?你敢说你问心无愧,看着小棠的时候没有一时半刻想起过谢安宁吗?”
段照松的颈动脉从皮下浮起,双眼因为谢致远五指的压制而微凸。他努力抽出一丝神经思考,只是脑中仍是一片混沌。
问心无愧吗……那为什么第一次的那晚,在他还不知小棠是他儿子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安宁的背影。他的妻子是谢安宁,安宁会出现是在怪他,怪他罔顾人伦禽兽不如,怪他强奸了自己的儿子。他对不起为他生下谢引棠的安宁,更对不起直到如今还因为他的自私软弱而被蒙在鼓里的孩子。原来从头到尾,对谢引棠最残忍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段照松。
他闭上了眼睛,期望谢致远再加深一分力道,就这样让他魂归西天。
“舅舅……”
颈上的压迫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段照松听到这声模糊的轻唤后一秒回神。冷汗从他周身所有的毛孔里渗了出来,他的脖子僵了,好一会儿才如木乃伊一般,缓缓挪动着,转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谢引棠站在大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对峙着的两个男人,胸前挂着段照松亲手给他做的那个取暖小包。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听到了多少?段照松不知道。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窒息感铺天盖地地袭来,比刚才被谢致远掐着脖子的时候还要强烈。段照松浑身僵硬,看着不断往自己身前靠近的男孩,努力想张嘴叫叫他,可是大脑中的神经已经不再听从自己的控制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谢引棠站在段照松的面前,抬起头看着这个昨夜还与自己共眠的男人。他想不通,段照松说过再也不骗自己的,那现在这一切是他的梦吗?“他说你是我爸爸,是真的吗?”谢引棠问道。
段照松闷不吭声,方才脸上胀满的血色早已褪了个干净,能怎么说?说他就是谢引棠的爸爸?他配吗……
谢引棠不再等候对方的应答,自顾自地进了段照松的卧室。壁龛中影集下面有一个铁皮盒子,他从第一次回段照松的住处时,直到对方搬家,总共见过三次。那个东西不是他的,却一直和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起。他虽然没问过,但总觉得哪天段照松会主动告诉自己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此刻谢引棠想他应该不用再问了。
薄薄的铁盒有些生锈,看起来也装不了什么。谢引棠费劲打开之后,一眼便看完了躺在里面的三样东西。
折过两道的纸,女士手表,银制长命锁。
亲子鉴定上的那串数字一目了然,日期显示去年四月,谢引棠看过之后便随手放在桌面,原来段照松离开以前便已知晓一切。长命锁的做工很精致,看样式也有一些年头了,正面刻着“段念安”,反面刻着“如意吉祥”。女士手表被谢引棠捧在手心里,腕带上的漆皮褪色翘起,不知是因为岁月的侵蚀还是由于被无数次放在手中抚摸的缘故,指针早已不再转动,古早的表盘设计也在彰显这块手表留存在这世上的年份。
表盘的被面用隶书刻下了拥有者的名字,普通的两个常用字,谢引棠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在各种地方都见过的两个字。一个月前,他在妈妈的墓碑上也见到了这两个字。
『安宁』
他怎么没有早一点打开这盒子呢。
“是真的啊……”谢引棠回过头,看向如同傀儡一般跟着自己走进卧室的段照松。谢致远也同那人一起站在门口,本就狭小的房间因为陡然塞下两个高壮的男人更显逼仄。
“那我到底是谁啊?”谢引棠轻声问道,低喃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站在桌边,和段照松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明明那是一张爬满了苦涩的脸,是谢引棠最不忍心见到的神情,不过此时此刻,他只觉疑窦丛生,他不知这是不是段照松的又一层假面,诓骗他,把他玩弄于股掌。
脏腑好似被插入几枚生锈的铁钉,谢引棠喉口发紧,生生压下上涌的恶心感。
“你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瞒我这么久?你上我的时候想的是谁?你听我喊你爸爸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嗯?”
“耍着我玩,看我像个白痴一样一次次投怀送抱,使出浑身解数求你跟我做爱,你觉得很爽,是吗?”
门口的谢致远想插话,被谢引棠喝止。
“有那么多次可以跟我坦白的机会,你一次也没告诉我,我不配当你的儿子,只是谢安宁的替代品,是吗?”
“那天晚上……你说喜欢我。你喜欢的是我……”谢引棠屈起食指敲了敲那张亲子鉴定,再次开口的时候气息已有些不稳,“还是被安宁生下的长得像她的这个人?你告诉我,好不好?”
段照松沉默不言,他当然什么也不必说,因为自己已经替他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谢引棠垂下眼睫,冷漠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千苍百孔鲜血淋漓的心脏。他在门外听了个全,谢致远轻飘飘的三言两语便揭露了一个掩藏十几年的秘密,他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段照松怀念谢安宁的证据。直到回家之前,他都还在想不告诉段照松自己会提前回来,给他一个惊喜。这两个人,却一人给了他一桶冷水。阳春三月,他只觉出透骨的寒。
看来真相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一文不值,就如自己一样,一片真心,也是一文不值的,只能任人践踏。
段念安……念安。长命锁上的三个字无比刺眼,就像三个耳光抽在谢引棠的脸上。回想起夹在《追忆》里的记事本上被段照松亲笔写下的整整两页的名字,谢引棠恍然大悟,原来,他追的是安宁,忆的也是安宁。
真是情深义重。
谢引棠放下了手表,一把拽下了藏在衣襟里的玉坠。红绳又断了,断口因为粗暴的动作比上一次更显狰狞丑陋。他把吊坠拎到段照松的面前,越过不断晃动的玉环小鸡看向对面那双布满血丝的湿润眼眶,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房中静悄悄,只有红绳随着玉坠落到地上的那一丝轻响。
段照松就这么傻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谢致远追着谢引棠跑出门。慢慢的,他蹲下身,双手抖个不停地捧起被扔在地上磕出几条裂痕的坠子,看着它,从清晰变得模糊。
有一百种告诉谢引棠真相的方式,他偏偏用上了最坏的那一个。秘密被撕开了口子,和他内心丑陋的私欲一同暴露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如果他能早些时日对小棠坦诚相待,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他咎由自取,他百口莫辩,他怨不得旁人。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便以为能够永远安然无恙。
谢引棠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
52 意外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他得知自己的身份和这段感情有多不堪的时候。
—–正文—–
“舅舅,你讨厌我吗?”
周六下午人来人往的街头有些喧闹,谢引棠站在H大的西门外,看着从段照松家出来后一路跟随自己到此处的谢致远。舅舅的发丝有些凌乱,眼下泛青,下巴上也挂着点零星的胡茬,与他平日英俊儒雅,仪表堂堂的样子大相径庭。
谢引棠觉得眼前人很陌生,如非亲耳所闻,他从来不知道谢致远会说出那样刻薄的话。那玉石俱焚的阵仗,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突然出现撞破他们的秘密,或者,那本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谢致远都在飞行与转机中度过。前一天夜里他刚回到澳洲的住处便接到了舒丽芸的越洋电话,母亲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大吼,要他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情回国。看着妻子疑惑的目光他也只是笑笑不语,买了凌晨最近的一趟航班披星戴月地从南半球赶了回来。
不必倒时差,可是也一秒没有休息,看到段照松的那一刻积攒在内心所有的疲倦,愤怒,还有长久以来的怨恨一股脑地倾泻而出。他正想撒气,眼前的男人刚好能当他的沙包。他不是没想过会不会碰见谢引棠,可是冲上脑门的热血激得他理智全无。这些痛苦他一个人扛了许多年,现在炸弹引爆,把所有人伤得体无完肤才好。
“舅舅,你讨厌我吗?”谢引棠问得很直接。
讨厌吗?谢致远曾经在夜深人静之时也扪心自问过。
从育婴箱把外甥接走的那天,谢致远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浑身泛红弱不经风的小团子。那是从安宁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不完美,却是姐姐生命的延续。谢引棠是在外婆的宠爱下长大的,可是他睁眼之时的第一个笑容给了舅舅。
小的时候谢引棠对谁都没有好脸,只有舒丽芸或者谢致远抱他时他才会撅着嘴在二人的脸颊印上沾着口水的吻。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像极了安宁,让谢致远觉得姐姐似乎并未离开。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不是母亲太过偏颇,谢致远对于这个外甥大概也会保留着单纯的疼爱。可同样是谢家的孩子,同样是舒丽芸手中的工具,只是因为安宁死得早,她的孩子便能有享之不尽的溺爱与财富。而自己和女儿,或许永远都逃脱不了被摆布的命运。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谢致远看谢引棠的眼神就变了,除开包装得当的关怀以外,还有他深埋在内心的嫉妒和恐惧。
时间久了,便发酵成数以万计的怨怼。可是谢引棠,从来都不曾发觉。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孩子,看着这个五官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后辈。小棠面相柔和,圆润的双眼纯真又活泼,不像他,需要苦苦收敛那份锋利的攻击感。谢致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追着对方出来,也许是因为那双通红含泪的眼眸,跟当年姐姐看向自己的时候如出一辙。内心的愧疚又在作祟了,其实他本来就是想要谢引棠知道真相,本来就是想看谢引棠难受痛苦的。
可为何他自己此刻也心如刀割。
“我回学校了,你告诉外婆,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谢引棠挥了挥手,也不在意谢致远会不会回应自己,转身进了校门。
这样,他们总该满意了吧。
*
指针仿佛被拨慢了,从段照松家离开的第七天,谢引棠感觉如同过了七年。
他这几日尤其害怕夜幕降临,怕得不敢闭眼。谢引棠在学校超市买了一个可以更换电池的小台灯,方便他在每晚熄灯以后续上光亮驱走黑暗。他不敢睡觉,他怕再次梦到那恐怖的画面。
周六晚上失眠到第二天的凌晨谢引棠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刚一入眠,所有人便全部涌进了他的梦里。
外婆和舅舅举着妈妈的遗像站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听话,任性的下场就是现在这样。段照松冷着一张脸脱他的衣服,把他按在床上命令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撅高屁股不许回头,一边用背入式肏着他一边骂他贱,骂他恬不知耻地勾引自己的父亲。
还有妈妈,安宁的面容藏在薄雾里看不清,可是谢引棠能听到她失望至极的声音。他听到安宁对他说,自己拼了命把他生下来,他却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想着要抢走她的丈夫。
“不是啊……我抢不走。我哪里抢得走他啊,他一直想着你,我送上门他都不会要的……妈妈,别骂我,我不会那样了,不要恨我……”
谢引棠哭着醒来,看着床头柜上指向凌晨四点的小闹钟,还在条件反射地打着哭嗝。为什么才短短一天,他好像失去了一切。
手机上挂着数不清的未接来电,有一条舒丽芸的,有两条谢致远的,剩下的全是一串未知的号码,应该是段照松的。他下床倒了一杯水,散尽温度的凉白开浇进胃里,疼得他痉挛地蜷缩起身子。谢引棠哆哆嗦嗦地钻进早已凉透的被窝,下意识想要抚摸一下胸口的坠子,才想起来已经扔掉了。他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直至天光大亮。
他在周日白天给外婆回了电话,平静地报了平安。给舅舅回了短信,让他安心回家,自己会好好上学。段照松每日每夜都会在宿舍楼下看着他的阳台,他打电话给保卫室把人哄走,一次也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他浑浑噩噩地上课放学,不吃不喝,等饿到了极致才想起来买点零食果腹。
谢引棠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每当心脏间歇性的钝痛时,他都恨不得随便找一处墙根一头撞死。可他不能死,这条命是安宁给的,是他妈妈拼了命才留下的,他无权断送掉。
他买了一箱罐装啤酒,藏在宿舍里。以前聚餐的时候偷偷尝过,很难喝。谢引棠不懂世人为何都借这种难以下咽的液体浇愁,不过此时他也想尝试一下,是否真的有效。能缓解那么一星半点的苦痛,也好。
看来是骗人的,啤酒不如白酒辛辣刺激,涩口得很。谢引棠一罐接一罐地往喉咙里倒,很快便把肚子喂得圆滚滚的。曾经他幻想着怀上段照松的孩子,不知道怀孕几个月能让肚子变得这般大。他隔着衣衫轻抚肚皮,酒嗝带着未及时咽下的啤酒反向上涌,刺激得谢引棠不由自主地呕了出来。
太浪费了……在洗手池吐过一次以后他又开了几罐。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灌不醉自己,到底得喝多少才会管用……
等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猛烈拍门声时,谢引棠已经吐到昏天黑地。他被破门而入的程修延送上了救护车,大半夜的,到底还是惊动了学校。
谢引棠被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刺得掀开了眼皮。左手挂着点滴,身上穿着过于宽大的病号服。浅蓝色的隔帘拉上了,他看不见现在外面是几点。身旁程修延正襟危坐,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导员他们已经回去了,假条我回头帮你拿,医生说你现在只能打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别的药不能用。”程修延柔声细语,似乎生怕音量高一点都会吓坏床上那个脆弱的人。
谢引棠的右手藏在被子里,指尖轻抚着病号服的袖口。这衣服轻薄宽松,穿在身上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并拢的腿缝贴在一起,他能感受到纤维之下的胸膛与胯间空无一物。“你……看见了。”谢引棠垂眸轻声道,声带嘶哑如同被砂纸磨过一般。
毫无节制地灌酒引发胃出血,医生说得留院观察两天,程修延送走了陪同而来的辅导员和两个同学,自己回病房帮谢引棠换掉满是秽物的衣服。男孩昏迷不醒,没有一丝防备,丝毫不知班长在脱下他的裤子看到他腿间的景象时,是如何瞠目结舌倒吸一口凉气摔坐到地上的。
要不是谢引棠光裸着下半身冷得打了个寒颤,程修延不知还要发多久的愣。他赶忙给谢引棠穿好裤子把人塞进了被窝,红着一张脸再也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程修延在床边枯坐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谢引棠的病容,短短几天脸颊便瘦得凹陷,嘴唇苍白如纸。这一个多礼拜,对方的反常他尽收眼底,也看到过几次那个叔叔被学校保安撵走的情景。难道是吵架了?他没有干涉谢引棠的私事,只敢悄悄留心着,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听到宿舍里传出的呕吐声才想起要撞门进去看一眼。
他不明白,到底是有多伤心,才会这样轻贱自己。
谢引棠的话又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几个钟头前那冲击性极强的画面,程修延喜欢男生,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女性的性器官,可是那两套生殖系统畸形地共存于对方的身体中却让他觉得毫不违和。怪不得,很多时候谢引棠都会无意识地展现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苍白虚弱的少年已经伤痕累累,程修延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转述半小时前医生告知他的那条匪夷所思的消息……谢引棠是双性人,而且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你赶紧联系他的家人过来,我这边只做了B超和孕酮检测,担心结果会有误差。”医生递过来几张化验单,也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程修延便回了科室。
如果不是男孩此时就躺在他眼前,程修延会觉得这是一场荒诞的梦。原来,那天在土菜馆,谢引棠不是因为肠胃不适才吐的。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那些怀孕女人的害喜反应,没想到并不是夸大其词。那他肚里的孩子,只可能是……
“吓着你了吧……对不起啊。”谢引棠看程修延不说话,气若游丝的再次开口。
看着对方额角渗出的冷汗,只怕是胃还疼着,程修延前倾着给谢引棠掖了掖被角道,“你先好好休息不要说话,等天亮以后我帮你联系你家里人过来。”
谢引棠闻言忽地又开始激动,抗拒地直摇头,“我不要,不要他们来这里!”他为了段照松已经忤逆了外婆和舅舅两次,现在若是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让他们知道自己不顾一切却也只换得这般丢人的下场,他只会更无地自容。
程修延皱着眉头抿了抿唇,谢引棠的身体肯定是有专属医生负责的,在这里多耗一天会出现什么异常反应他没法担待。“得让他们知道的,你……”他咬了咬牙道,“医生说,你可能……可能是怀孕了。不过也可能是这里仪器检测结果有误!所以需要你家人告知你往期的体检情况,医生……他才好判断。”
当“怀孕”二字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时候,程修延才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可眼见着谢引棠的神情由抵触变得茫然,继而脸色愈发惨白,他又慌张地找补,生怕自己说错话把对方刺激得崩溃。
怀孕了……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他得知自己的身份和这段感情有多不堪的时候。谢引棠之前有多想怀上段照松的孩子,此刻就有多后悔无措。难道这就是他任性叛逆的报应吗?他知道错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又倏地难以自控地大哭起来。
程修延慌乱地起身拿着纸巾给谢引棠擦眼泪,笨手笨脚地碰倒了桌上的水杯。他以为谢引棠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害怕,毕竟拥有着异于常人的身体是很难从容接受的,想必对方从小到大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他不知道的是,谢引棠是在担心这个多余的孩子会比自己还要可悲,连来到这世界的资格都会被强行剥夺。
“程修延,程修延!你帮我打电话,不要告诉我家里人,我求求你……你打给我的医生,不不不,我自己来打,我自己跟她说……”谢引棠拽着程修延的胳膊晃个不停,说着就想起身下床去找手机。
程修延按住了谢引棠,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轻声道,“好,我不说,你别激动,先好好睡一觉,医生这会儿肯定也在休息呢。你手机在我这里,我明天叫醒你。”
谢引棠缩回了被窝,躺下的时候还在微微抽着气,他右手捏着下巴附近的被角,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发呆。不能让外婆他们知道,他要去纪大夫那里,纪大夫会帮他的……
湿润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今晚又会是一个无眠之夜。
—–
53 会者定离
谢引棠这个名字他叫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把这张标签撕去。
—–正文—–
谢引棠这两天常常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在寻找段照松这件事上花掉了他所有的好运,老天才会在他最高兴的时候跟他开一个如此大的玩笑。他想要瞒天过海,当然不可能如愿。且不说他这具畸形的身子能不能保得住腹中的胎儿,就算万幸能留得下来,等到了三伏酷暑,他又怎么用轻薄的夏装遮掩住日益膨大的肚子。
他给纪大夫打完电话的当天下午,舒丽芸便带着他的私人医生和两个保镖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这边的医院。谢引棠躺在病床上挂水,呆呆地望向立在床边面色铁青地盯着他的外婆。舒丽芸的嘴抿成了一条缝,额角的青筋蔓延到了鬓边的白发,原来他的外婆已经这么老了。
谢引棠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右手搭在肚子上护住衣料下那个他还感知不到心跳的小生命。舒丽芸的神色严厉得令他陌生,垂落在身侧的那只虚拢着的右手让谢引棠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挨上一记耳光。
未等他开口唤一声外婆,来人便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流掉他。”
保镖退至门外把守着不让其他人进来,整间病房里只有躺着的谢引棠,和两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女人。纪大夫一向是冷若冰霜,谢引棠早已习惯,可是外婆也收起了往日那份宠溺与温柔,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有些害怕。
“你……你答应过,不说的。”谢引棠仍贴着冰冷的白墙,整个人都偎在被子里,只冒出来一个脑袋越过舒丽芸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女人。他在电话里苦苦哀求纪大夫一人过来,没想到对方还是没有替他保密。
亚麻色的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整齐利落的发髻,纪大夫本人就如同她的衣着打扮,严谨得有些不近人情。她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愈发漂亮的男孩,如往期每一次做完体检那样程式化地回答,“我只是你的医生,不是你的家属。你想要这个孩子,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休学。休学只能由你家人出面联系学校,那么你外婆就应当知情,明白了?”
吊瓶里的葡萄糖还剩一大半,这会儿医生和护士都不会过来看他,程修延也暂时回了学校,谢引棠一个人待着很是无助,不知该怎么招架不远千里赶来的这两个女人。他低着头不敢看向舒丽芸,不敢看那双毫无温度只剩责备与失望的眼睛。
“流掉,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舒丽芸再次开口,“这东西该被留下来吗?你不觉得你疯了吗?你还想丢我的脸,丢谢家的脸到什么时候?”
喉口像是被铁丝缠住,谢引棠最不愿面对最怕听见的诘问还是从外婆的嘴里吐了出来。他沉默地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品尝出一丝熟悉的血腥味,眼眶又一次不争气地泛起一阵热意,模糊了眼前那一片洁白又凌乱的被褥。
“我想要他……”谢引棠低喃着,仍不敢抬起头。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可他还是想要这个违背世俗礼教的产物,这个完完全全只属于他的孩子。
舒丽芸在床沿坐下,看着唯唯诺诺的谢引棠到底还存着一丝于心不忍。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早年丧女,如今一只脚踏进棺材了,还要让她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腌臜事,当真是家门不幸。她轻抚着外孙苍白瘦削的脸颊,勉力扼制住心头的怒火,晓之以情道,“小棠,你不能要,那个男人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能留下这个孽障,让它成为你终生的污点和耻辱?”
谢引棠拼命想要忘掉的,就是那天无意间撞破的被谢致远宣之于口的秘密。他每晚都给自己洗脑那才是一场梦,不断把那个男人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出去。可是舒丽芸的一句话便让他溃败,他切割不了,他的身体里流着段照松的血,如今子宫里那颗还未发育成型的胚胎也继承了他与他亲生父亲的骨血与基因。骨肉至亲,难舍难离。
“我……我想要的……让我留下他吧。”谢引棠猝不及防地落下几滴清泪,很快又演变成难以抑制的势头,他哭得磕磕巴巴,上气不接下气地吸着鼻子。外婆说得对,他是段照松的孩子,他怎么能和亲爹乱伦生出一个孽种。可他就是无法避免地生出数不清的难受和心酸,“我,我不想……不想再叫这个名字了,外婆……外婆你,不要再叫我,小棠了……”
谢引棠语无伦次,每说一句便不由自主地抽噎一下,眼皮和鼻头全是可怜兮兮的粉红色,刚才舒丽芸叫他的那一声又让他想起了段照松给他取的名字。“段念安”,“谢引棠”。爸爸怀念着妈妈,妈妈怀念着他们初遇时的海棠花。他们把对彼此的思念都寄托在孩子的身上,那他自己又算什么呢?谢引棠这个名字他叫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把这张标签撕去。
“我……爸爸,不是我的……”谢引棠胡乱地蹭走脸上的泪水,难过地吞咽一阵,“妈妈也,不是我的……我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是,我自己的。求求你,不要夺走他了,外婆……”棉被下的右手死死捂住肚子,生怕放松一丝力道便会凭空出现一把柳叶刀,划开他的肚皮,剜走他肚子里的那一团肉。
舒丽芸不说话,外孙的面容好似突然之间穿越了时空,和当年躺在病床上的安宁融合在了一起。女儿那时候也是这样含着一汪眼泪求她,可是求了她什么,舒丽芸已经不记得了。
谢引棠又看向外婆身后一直沉默的纪大夫,他猛地扯掉了左手的针头,跌跌撞撞下了床跑到女人面前拽着对方的袖口跪下。少年仰头看着自己的私人医生,委屈又无助地捧上自己最后的期望,“纪阿姨,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外婆以前告诉我,是你帮我妈妈接生的,那求求你,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帮我一次,好不好……”
在得知安宁与纪大夫的纠葛之后,谢引棠便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但是他不敢保证,已经向舒丽芸泄密的这个人能不能再对他动一次恻隐之心。可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纪潇是他唯一的指望。
女人一直冷眼旁观,等到冰凉的小手贴住自己的手腕才向下挪着视线看向身前的孩子。谢引棠的话勾起了纪潇封存了快二十年的记忆,那年她还是个刚毕业回国没多久的实习医生,跟在老师后面接触的第一个“患者”就是谢引棠的母亲。那个女人发生意外的当晚,她的老师正在外地做手术,整所医院只有她和另一个值班医生还留在那儿。同事不肯担责,电话征求谢家人的同意后,未满25岁的纪潇被推上了手术台,从谢安宁的肚子里剖出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时,她的手还在不停地发抖。
汗水浸湿了后背,看着被护士擦干净脸颊的小肉团子,和躺在手术台上早已浑身冰凉的谢安宁,年轻的纪潇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哭了起来。
那一年所有人都以为谢引棠这个早产的畸形儿会早夭,纪潇却没想到一晃眼,被自己救下的小生命都长得这么大了。如今竟然也像当年他的妈妈那样,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求自己帮忙,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你想清楚了?近亲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先天疾病和畸形的概率都是翻倍的。你自己的身体你也清楚,而你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酒,这个小孩有可能是死胎,有可能生下来没几天就会死,你还是想要吗?”纪潇问道。
谢引棠拼命摇着头,仍攥着纪潇的袖口不放,“你以前也说,我可能会死,可我还是活到这么大了。求求你,保住他,我想要他活着,生下来以后我会尽我的所有养大他,我会让他活着。”女人淡然的样子令谢引棠不得不抛出最后的底牌,“你说,想用双性人的身体做研究,我答应你,从我怀孕到生产,直到我死了,我的身体都归你。”
曾经纪潇对舒丽芸提出的请求被她严词拒绝,当时的谢引棠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也不知外婆在听到这件事时为何如此震怒。如今却以此为筹码,只为让纪大夫能毫无保留地帮助自己。
少年转过身膝行着跪到外婆身前,看对方仍未妥协便俯下身子磕了三个头。他在赌,赌舒丽芸还心疼他,还愿意纵容他这一回。他已经没有段照松这份依靠了,至少在离开这座城市以前,他要拿到舒丽芸的许可。
“外婆,以前纪大夫总说,我身体不好,可能活不过四十岁,所以请你们能多疼疼我。那现在,你就再疼我一回吧,外婆。”谢引棠轻抚着舒丽芸的手背,像以往每一次撒娇那样,把头伏在对方的膝上。瓷砖地板的凉气直往他的腿骨里钻,感受到覆上发顶的那只温暖的手掌,谢引棠知道,他就要成功了。
“该断干净的,知道该怎么做吗?”舒丽芸挑起外孙的下巴,轻轻拂去那张苍白的面容上所有让她讨厌的水痕,这些眼泪是为那个她所憎恨的男人而流的,那便不该流。
断干净……现实中的联络或许可以通过退学,搬家和换掉手机号码而断得彻彻底底,只要段照松不像他这般痴傻,那便轻而易举。可是纠缠在他骨肉血脉里的亲情,又如何能断得干净。
爱情,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未曾拥有,现如今却也要一并斩断这份陌生的父子情。就如两条相交的直线,只要过了那个点,便只能渐行渐远。
谢引棠轻轻点着头,被外婆扶起来重新躺回了床上。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从命,毕竟除了他,也再无人会因为这终将散场的筵席而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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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心结
“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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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彬觉得自己的员工这段时间有些反常,虽说买了手机,但是十次有八次找不到人。工作上倒是没有出岔子,可自己偶尔巡店的时候总是看不见段照松的身影,问过店里的伙计也是摸不着头脑,都以为小老板出去跑业务了。
三月快要结束的某一天,段照松带着一脸的伤去了工厂,他不等老板关心他的身体便直截了当地提了辞职。
“辞职?”余彬诧异道。
段照松的颧骨和唇角全是擦伤,鼻骨也浮起一块瘀痕,一看就是刚经历一场打斗。不过看他这副样子,衣襟皱巴巴的,胳膊肘上的布料也磨破了,好像是单方面挨打似的。余彬赶忙起身走到对方身边递上纸巾让段照松止血,“怎么突然要辞职?你脸上这是怎么弄的?有人找事?”
内陆城市没有广州那么乱,大白天的还不至于发生什么黑道持械斗殴的事情。如果是生意上的竞争,应该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
段照松摇了摇头,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他刚从谢引棠的学校出来,脸上的伤也是不久前才受的。血气方刚的男孩脑子一热也不顾什么后果,只管先把肚子里的火撒干净了再说。
“彬哥,我得回家一趟。我……”段照松的眼尾仍在抽痛,裂口一不留神又渗出些鲜红的血,他顿了顿又道,“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看……”
“什么事啊?很严重吗?你先去诊所包扎一下吧,这个样子怎么上路。”
确实很严重,如果不是程修延告诉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谢引棠出了什么事。小棠和谢致远骂他骂得没有错,他就是混蛋,是畜牲。搞大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肚子,还又一次把人扔下,这世上再找不到一个比他更禽兽不如的人……
国际校区周二下午的宿舍楼还算安静,大部分学生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自习,是而没有多少人留意到宿舍楼后巷的肢体冲突。
“我放手不是因为我怕了你我不如你,是因为他喜欢你。你呢?除了让他哭让他害怕你还能做什么?他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就这样欺负他?”程修延吼得脸红脖子粗,攥着段照松的衣领在花坛后的拐角把这个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男人按在墙上暴揍了几拳。这段时间他总能看到那个流连在宿舍楼前的身影,本想无视,今天这人却主动找上了门。
谢引棠是带着碎成残片的心脏离开的,他走的那天风和日丽,程修延弄不清原委始末,只来得及在住院部楼下见他最后一面。少年低着头坐进了车里,双眼再不像之前那样闪着明艳的光。
其实程修延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对面前的男人拳脚相向。他的愤怒,除了是为谢引棠不值,更多的只是在宣泄自己内心的不甘与嫉妒。段照松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在他粗喘着停下的片刻再次恳求他告知谢引棠的下落。
除了谢引棠刚离开出租屋的那两天,段照松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对方了,他借着送水的名义进来过几次,可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宿舍楼,没多久便会被保卫处轰走。他每日在校外徘徊,直到夜深人静,月上枝头。他不知谢引棠灌了半箱啤酒把自己灌进了医院,更不知彼时对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以再不见他为条件,只为求外婆能网开一面允许自己留下那个伤风败俗的孽种。
小棠心里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他却又在那道裂缝上插了一刀。段照松从未如此切实地体会过“父子连心”,那把刀每日每夜也搅得他痛不欲生。他任由额角的血滑过脸颊和下颌,一脸狼狈地苦苦哀求眼前的后辈,只想再看他的孩子一眼,想看谢引棠过得好不好。
但怎么可能会好呢……
“他休学了,回家安胎。”程修延松了口,如果此时谢引棠在这里,看到他的叔叔这副失魂落魄不人不鬼的样子,应该还是会于心不忍的吧。男孩最后扔下这句话,转身快步离开了后巷。
冰冷简短的词句让段照松一时无法理解,可是很快心腑便像被铁锤砸过一般,向下凹出一个大坑。他看着程修延远去的背影,努力消化着对方施舍给他的那几个字。每每欢爱过后的温存时刻,他的宝贝总会伏在他的耳边乖顺地许诺要送他一个小孩,段照松只抱着侥幸,偷偷攒下谢引棠这份带着稚气的决心,却一次也不敢坦白。
谢引棠是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的,他不敢想。他的孩子又一次独自承受了一切,罪魁祸首却连忏悔补偿的机会也没有。难以计数的痛苦如被蛇牙浸染过的血液,奔涌着逃窜至段照松的四肢百骸,麻痹他全身所有的神经。男人慢慢跪在了地上,一个人在巷尾双眼通红地揪扯着头发,无声地嘶吼……
余彬看段照松愣神,在他面前晃了晃厚实的手掌,“什么事你总得跟你彬哥我说一声吧,我也好给你批假啊。”
“我……”看着老板探究的眼神,段照松欲言又止,可是多犹豫一秒,他对谢引棠的担心便多添一分。“我屋里人……生病了,我得,得回去照顾。”说到最后他声若蚊蚋,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照顾谢引棠。
紧锁的眉头和满布血丝的眼白都昭示着男人心内的纠结与忧虑,余彬甚至觉得若自己不允了段照松的请求他都可能当场哭出来。
“屋里人?是你老婆生病了?”余彬一边询问一边转身回座位拿起听筒拨了一串号码,“小刘,给你松哥户头划三万,对,走我的私账。”他不给段照松上前拒绝的机会,说完便扣下了电话。
“不用了,彬哥……这不合适。”段照松没有纠正余彬话里的那个称呼,说着就想掏出手机打给财务阻止他。
余彬拽着他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按住了他即将拨号的手,“辞职我不批,你请多久的假都可以,忙完了就回来上班。钱拿着,看病怎么样都要用钱,多一点傍身你也踏实。等你回来了再还我,打工还债我还怕你跑了吗?”
其实近一年以来段照松给余彬的公司创造的利润又何止区区三万,何况三个月前段照松的儿子还给自己解决了那么大的难题。余彬从来没见过比段照松还要实诚的人,心思严谨又任劳任怨,于情于理他都想帮一帮这个人。
段照松不再推辞,他的心已经飞到了那座他待了十八年又无奈诀别的城市,此刻只想赶最近的一趟飞机奔向谢引棠的身边。这一次不管横亘在他面前的艰难险阻有多少,他要当面告诉谢引棠,他有多不该,他有多爱他……
*
刚回清州的第二天,谢引棠便住进了纪大夫那所医院的特需病房。纪潇帮谢安宁接生后没多久就离开老师回了自家在清州的医院,以往每回到了谢引棠体检的日子,舒丽芸总会专程派司机把她接去临州的别墅。
特需病房宽敞亮堂,消毒水味儿也比普通病房要淡许多,谢引棠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多天了,小日历上四月的数字都被撕走了几张。他正盯着窗户外的几根嫩绿的枝桠发呆,专属医生便叩了叩他的房门走了进来。
“升温了,你外婆刚刚来过,让我问你需不需要给你换点薄被。”回来的那天纪潇给谢引棠做了全面的检查,拿着男孩看不懂的影像和化验单告知他胎位过低,不想发生先兆性流产的话最好立刻住院。不过这正和谢引棠之意,待在家里,和外婆朝夕相对,也许不出两天他便会疯掉。
陌生的环境让谢引棠再次因为紧张而难以入眠,已经住了半个月了,他还像刚来的那天一样择床。或许,只是因为这张床上没有那令他熟悉又安心的气息。他看向纪潇摇了摇头,薄被厚被都无所谓,他早已感知不到外界的温度了。
“午餐没吃,不合胃口吗?”纪潇看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动的营养餐问道,“想吃什么跟护士姐姐说,心情愉悦营养均衡了才对胎儿有益,知道吗?”
“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谢引棠撩起眼皮,从下往上看着身前的女人。纪潇每日例行公事地给他检查,从不会多说一句。他的头发有一些时日没理了,微长的额发暧昧地搭在纤长的睫毛上,衬得他愈发妩媚。
纪潇轻笑一声,右手拿着圆珠笔指了指谢引棠又指了指自己,随即把笔插进白大褂的口袋,“你要我好好照顾你的胎,作为交换你要让我做好你身体的观察记录,但我不需要一个病秧子,各取所需,明白了?”
谢引棠垂下眼睫,自嘲地抿了抿唇。是啊,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人真的关心他。
“静养之余,可以适当下床走动,胎位低也不用太过恐慌,下午我让护士陪你出去走走。”
“静养吗?”谢引棠说着朝门外瞥了一眼,身着黑西装的高壮男人正背对着他站在门口,奉舒丽芸之命“好好看护”着他。“可不太静,刚才不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吵得很。”
纪潇挑了挑眉并未多言,谢家人自己的安排她无权干预。从业快二十年了,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医闹,不过刚刚撞见的那场医闹,倒是挺特别的。
谢引棠原本把脸偏向窗外打算继续看看春日的风景,却感受到一道视线持续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回过头,看到纪潇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谢引棠问。
纪潇走近两步,看向谢引棠的双眼时嘴角微微上扬,“你刚才那个角度,很像你妈妈。十九年前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也是像你这样,一直盯着窗户外面发呆。”
又来了……又来一个人说他像谢安宁,他到底要活在母亲的阴影中到何时。谢引棠喉结滚动,强忍住浮上心头的刺痛,沉默地看着纪潇。
“不过,你也不像她。”纪潇坐在床沿,和少年的目光持平。午后的阳光给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染上一丝温度,令谢引棠觉出一股陌生的柔和。女人又道,“你坚定,会利用外婆对你的愧疚和宠爱,让她对你妥协,你的叛逆是你妈妈从不曾拥有的。而你妈妈看似坚强,其实逆来顺受,对于你外婆的命令从来都不敢反抗。明知生下你之后肯定会被迫与你分开,也还是在最后那段日子里坐以待毙,但是你知道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是什么吗?”
谢引棠对于纪潇要跟自己谈心这件事毫无准备,睁着懵懂的双眼等候对方的下文。
“她问我,女人为什么只能怀十个月的孩子,不能多怀些时日。”纪潇道,微弯的眼眶里盛满了谢引棠看不懂的温柔,“她说她想要你,就像那天你在医院里对你外婆说的那样。”
纪大夫的眼睛不像在骗人,谢引棠的鼻腔在听到对方这番话后又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酸涩,他好恨自己,恨这个没有任何立场责怪怨恨母亲的自己,恨这个只能偷偷妒忌安宁的自己,恨这个软弱无能想躲进母亲怀里大哭的自己。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黄绿色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谢引棠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愣神,等纪潇把手机递过来才如梦初醒。
“您好,请问是谢引棠先生吗?”陌生的男声从听筒里流出来。
“你好,我是。”
“您好,我是段照松先生的委托律师,这里有一份财产转让协议需要您签署,生效日期为2000年4月30日,请问您目前在清州吗?哪天有空我登门拜访一下。”
“什么……财产转让……”谢引棠捧着手机,呆呆地看向纪潇。女人显然也不清楚情况,不想听对方的隐私,起身很快离开了病房带上了房门。
“是这样,去年四月底的时候段先生来我处咨询,本来是打算立遗嘱,后来又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将名下账户的二十五万元存款,以及清州市苗慧路的一处两居室的房产进行财产转让,账户每月还会有资金流入,截止目前余额大约二十七万元,会继续累计。现在需要受让方,也就是您,于本月30日前完成签署。不知您这几天是否方便呢?”
什么存款……什么房产……段照松又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做了什么决定。
去年四月底,不就是谢致远去找他的那会儿,不就是他知道是自己亲爹的那会儿,不就是一声不吭就跑到天涯海角的那会儿。遗嘱……是想把那些劳什子当遗产留给自己做补偿吗?什么破烂……谁稀罕你那破房子,谁稀罕你那点散碎银子,谁要你这个穷得叮当响的人那些寒碜的家产……
谢引棠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抱着手机泣不成声,“我……我不认识他!你,打错了……你找错人了!”吼完这几句便把手机朝墙角用力一掷,脸埋进双臂难过地大哭了起来。为什么呢?难道宁愿死了也不肯与自己相认,他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连父爱都没有吗?
……
午夜的风声有些喧嚣,四月了,窗户还会被夜风吹得哐哐作响。谢引棠浅眠,迷蒙地睁开双眼时看到伏在身前的黑影,看到黑暗中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又因为长久未见如今新伤旧伤交错尽显狼狈与颓丧的脸,还以为仍陷在梦境中未曾脱离。
“我又梦到你了……”谢引棠喃喃,“真好,最近经常睡不着,老是梦不到你。”
“小棠,是我……我来了。”段照松牵起谢引棠的左手吻过之后贴在脸颊,贪婪地吸食着男孩身上的体香,他太想念对方了,一双眼睛紧锁着那张消瘦苍白的脸,不肯挪开。“不是梦,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冷汗不断地从段照松的额角向下滑,混着血污弄脏了谢引棠的手背。程修延打他的那几拳刚掉了痂长出新肉,白天又被病房外的保镖架住毒打了一顿,颧骨唇角全是破口,右腿也因为滚下楼梯而骨折。他强撑着一口气,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顺着墙外的排水管道忍着剧痛爬了三层楼,还好这间病房的窗子没有上锁,这才让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少年。
“你怎么了?”谢引棠看不清段照松的脸,也听不清对方说的话,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摸一摸男人的脸颊,却不小心摸到对方脖子上一片血肉模糊的伤痕,“怎么受伤了?”梦里的段照松忽然又变得温柔了,不像之前那样,每一次出现只会把他的衣服撕光,一边辱骂一边强暴自己。
指腹触及伤口让段照松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凉气,舒丽芸在他摔下楼梯的时候刚好赶到,扔了手提包不由分说地便上来扇他的耳光,用尖利的指甲在他脖子上挠出一道道血坑。段照松第一次见到这个和小棠和安宁有着血缘关系的苍老的女人,原来谢致远的歇斯底里与狰狞是与她一脉相承的。舒丽芸掐着他的脖子骂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害死她的女儿,还给谢家留下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骂他不得好死。
可是谢引棠不是怪物,是他这一生都无法舍弃的珍宝。
“没有受伤……小棠,你看看我吧。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来晚了。玉坠我修好了,在这里,你看看吧……”没有聚焦的眼神令段照松心慌,他不知道在他缺席的这段时光谢引棠的精神状态是不是越来越差,他拿着那条金镶玉的项链放在对方眼前,抖着嘴唇颤声道,“你能听到吗?你说不许我再丢下你了,我没有食言,所以你也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他低声下气地乞求,形状扭曲的右腿屈膝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痛得钻心。可是段照松知道,跟谢引棠心中的痛比起来,自己这点痛根本不值一提。他斗胆伸出手轻抚男孩的脸颊,悄悄施力让记忆中那双美过漫天繁星的眼眸转向自己。可是没有用,漆黑的瞳仁还是没有光彩,没有一丝生气。
谢引棠似乎此时才真正苏醒,他蹙眉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挣脱开那只覆在颊边的手,盯着段照松的面容细细打量。干涸的血渍糊在满是淤青的脸上,藏在伤口附近的眼纹更深了,原本乌黑的鬓角也抽出几根白发,胡茬邋遢,也不知几天没有刮。这人是谁?他好像不认识……
“你爱我吗?”谢引棠忽然问道。
段照松闻言一怔,随即又抓着谢引棠的手拼命地点头,“爱!我爱你!小棠……我爱你!之前是我错了,我胆小我懦弱我混蛋,可是我没有再骗过你,我喜欢你,我爱你……”他迫不及待地宣誓,将曾经因为犹豫胆怯而从未主动表达过的爱意一股脑地倾诉出来,只求挽回一点点谢引棠的信心。
“是吗?”谢引棠轻声笑了笑,再次看向段照松的时候顺手按下了床边的呼叫器,“我也爱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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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专属
那是专属于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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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照松被护士带出病房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凝在他身后的那一道视线。他还想继续回头看看谢引棠,可是伤了一条腿令他难以维持平衡,只能任由房门在他背后“嘭”的合上。
他本以为会再次被扔出医院,却不想两个小姑娘找担架把他推去了骨科诊室。值班医生看着段照松的右腿直摇头,也不知纪潇给自己安排过来的这个大麻烦是什么人,摔骨折了第一时间不就医,居然还去爬墙翻窗子,怕是不想要这腿了。
“再晚来一会儿就给你把这腿卸了,以后就蹦着走吧。”医生给段照松处理完骨伤后轻轻敲了敲裹在腿上的石膏,整理好病历和X光片便要唤人进来给他开间病房休息。
段照松还未起身又急忙道,“可不可以,给我开一间三楼的病房,就是303隔壁那个?”
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有些不解,“骨折而已,没必要住特需病房,那个挺贵的,也走不了医保。你这个情况,养几天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开一间吧……我,我在这边没有房子。”段照松说着把手藏到身侧,搓了搓右手食指关节。
私立医院盈利为主,自然不会拒绝想花钱的患者。只是303房住的人有些特别,纪潇嘱咐过周围的房间尽量不要再安排其他病人。他让护士把段照松带去了3楼的另一侧,跟那一间东西相望。
回去的时候段照松看见谢引棠的门外换了一个黑衣保镖,不是白天对自己动手的那两个人。他换上病号服躺在干净的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右腿仍旧痛得噬心,可他的脑子被谢引棠占满,分不出一根神经去体会这份痛楚。
谢引棠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只是这一次和刚重逢的那时候很不一样。段照松虽然想方设法留在了离男孩最近的地方,却依然对如何挽回谢引棠的心一筹莫展。
回清州后在杨柳胡同附近蹲了好几天,跟着谢家别墅里开出的私家车才找到这家医院,可是没法继续跟到地下车库,段照松只能只身进来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数不清的楼栋犹如钢铁森林,他一间一间地找了好久,才寻到想见的那个人。
“那你还要走吗,爸爸?”
“我不在意我爸是谁。”
“我爸从没管过我的死活,现在如何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爱你,爸爸……”
谢引棠说过的话在段照松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今晚最后那句化作烙铁在他的五脏六腑和脑内印下一道道焦痕。或许在少年第一次唤他的时候就和盘托出,局面也不会比如今更糟了。段照松把手背搭在眼前,企图遮掩不断从眼角滑落的浊泪。可是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静得落针可闻。除了段照松自己,也再不会有人在意他因何而伤痛了。
谢引棠说爱他,只是在提醒他认清现实。他当然不可能爱他,不论是这个抛弃自己十九年的父亲,抑或是这个欺骗自己一腔真情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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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年纪大了恢复能力变差,段照松在床上躺了十天才被允许下床坐着轮椅活动。住院的第一天是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帮他洗漱换尿盆,弄得他不自在又难为情,忍着不吃不喝只想着能少方便几次,可是打进血管里的点滴却不会让他如愿。好不容易换了个粗犷的护工大哥过来,他才不那么别扭。
“多晒晒太阳,有利于腿伤恢复的。”段照松的护工推着他下楼来到湖边,闷了好些天,可算呼吸到室外的空气了。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温度适宜,鸟语花香。私立医院住院部的消费虽然昂贵,但是环境是实打实的好。
这里人少也清静,大厅里看不见那些满面愁容摩肩接踵的只为续命的普通人。段照松让护工离开自行休息,独自坐在湖边吹风。他的身边偶有被家属陪伴着散步的病人经过,其他人也都不会多看他这个孤零零的陌生人一眼。
他回头望了一眼三楼最东侧的窗户,不知谢引棠会不会趁着天气好也出来放个风。那天晚上的病房床头灯调到最暗,段照松努力凑得很近,可是剧痛令他神思恍惚,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不过,谢引棠原本也不想看见他吧。
段照松对着墨绿色的湖面发呆,微风起了,钻进过于宽大的病号服里刮搔着他的皮肤,也还是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拢了拢毛毯,不经意间,几道清脆的女声顺着春风滑过他的耳畔。
“303房还是不吃东西呀?有好些天了吧。”
“嗯,现在拿营养针吊着呢,刚送进去的午饭又原封不动给退回来了。”
“哎,都瘦脱相了。”第一个出声的女孩压低了一点声音,“听说那个小男孩怀孕了,真是离奇。不过他老这样,孩子怕是会掉,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呢。”
“会不会是厌食症呀?”另一个女声又道,“真可怜,他家人过来劝了好几次也劝不好。你说他是不是害怕?毕竟,那样的身体……”
“你小声点儿……纪医生不让在外面瞎议论的!”
两个小护士互相推搡着上了桥,步履轻快地朝着门诊大厅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桥边轮椅上那个低着头微微颤抖的男人。
段照松的下唇被牙齿咬出了血,通红的眼眶里涌上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心脏好似被针扎似的疼。谢引棠怎么样烦他怨他都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他转着轮椅,不再等候护工回来接自己上楼,转身往记忆中那个女医生的诊室滑去。
……
白天黑夜轮番交替,谢引棠只看着窗外的枝桠出神。嫩绿的新叶不再是他刚刚来时那样只有零星的几簇,短短一个月便已长得枝繁叶茂了。好似世间万物都在努力地向阳而生,除了他。他感知不到寒冷与温暖,也感知不到饥饿,也许再过不久,等哪一天在睡梦之中,安宁便会来接他,带他离开这个世界。
苍白的手腕上紫色的静脉如同蛛网,腕骨凸起,小臂细得不似活人。谢引棠盯着不断从玻璃瓶里顺着塑料管和注射器滴进身体中的冰凉液体,忽然有一种拔掉针头的冲动。
算了吧,不想要这个小孩了,带着他一起离开也好。
他正要动作,房门外又蓦地响起一阵骚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舒丽芸好像并不担心会叨扰到这一层其他的病人。
谢引棠隔着房门听不清外婆在吼什么,他也不想知道对方又在为何事不满。总归是自己太不听话了,外婆一把年纪,还得为着他这点事日日忧心。如果自己死掉的话,可能很多人都能轻松许多吧。
纤细的五指搭在微微凸起些弧度的小腹上,算算日子,再过不久肚子里这个小团子便要满四个月了,可他还是一次也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谢引棠个子小,最近又食不下咽,四个月的孕肚隔着衣服看起来跟没怀孕的女人一样。也不知子宫里的小东西是不是真如纪潇所说,一切正常。
他半躺下来,没有消遣的夜晚一分一秒都极其难熬。他每晚都要数着窗外的叶子入睡,不过经常等到浓黑的夜色吞噬掉树杈了,他也依旧不觉得困。
今晚谢引棠才数到第二枝,房门便再一次被推开了。
“还没睡吧?起来喝口汤再睡。这汤我刚才闻了闻,还挺香的,倒了可惜。”纪潇把托盘放在了谢引棠的床头,保镖在她进门后不久便很有眼色的合上了门。
谢引棠往纪潇身后看了看,舒丽芸没有一起进来。
“是萝卜牛骨汤,尝尝吧?”纪大夫不等他拒绝便自顾自地把床尾的餐桌板推了过来。
“外婆怎么不进来?你们刚刚在吵什么?”谢引棠看着纪潇的眼睛问道,没有去管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你外婆挺强势的,你知道的吧。”纪大夫坐近了一些,脸上的表情是谢引棠看不懂的玩味,似乎最近她不像以往那样不苟言笑了。她用瓷勺搅了搅碗里的汤,轻轻吹一口气让香味扑至男孩的鼻尖,没有正面回答谢引棠的问题,“难得看到她吃瘪的,不过,你外婆也是太在意你了才会这样。”
浓郁鲜香的味道似曾相识,惹得谢引棠不自觉地垂眸多看了两眼那碗熬至透明的骨汤。曾经每一碗被那个人亲手舀好了递到他面前的汤都长这样,清澈见底,却回味无穷。
“水滚之后撇掉血沫,骨头捞出来洗干净,再下油锅炒好了以后重新加水炖,就……”
“啊!!我不要听不要听……我又不用学做饭,你炖给我喝不就好了嘛。”
谢引棠好奇段照松炖的汤好看又好喝,随口问一句怎么做的,没想到对方真的一本正经地给他报菜谱。他才不是真的想学做菜,耍赖之后又跳到段照松的大腿上坐好,牵着男人的手让对方把碗里剩下的一点汤一口一口喂到自己嘴里。
“哼!只能炖给我喝哦。”
“好,只炖给你喝。”
段照松永远都是淡笑着看他,每一回都顺了他的意,宠溺得如同哺育婴儿一般。
“纪阿姨,外婆肯让我喝吗?”谢引棠低声问道。
纪潇耸了耸肩,“总不能看着你饿坏了吧,她也舍不得的。”不知是不是谢安宁没有吃掉的那碗舒丽芸亲手熬的鱼片粥成为了她的心结,在看到段照松笨拙地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艰难地推着轮椅过来看谢引棠时,原本揪着纪潇不放非要逼她把段照松赶出医院的女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迟暮之年,人拥有的东西越多,往往越是害怕失去。舒丽芸很怕,她怕小棠也会像安宁那样突然离开。
“专门给你炖的,不排斥的话,喝一点再睡吧,好吗?”纪潇摸了摸少年微长的额发,动作轻柔至极。
房门又一次开合,谢引棠被单独留下。汤碗中熟悉的香味很快弥漫至房间的每一处角落,那是专属于他的味道。
—–
56 父子
没有父子会做出这种事
—–正文—–
除了那晚的汤,纪潇又时不时地找人给谢引棠换了换胃口。酥皮煎饺,什锦包子,八珍糯米汤圆,还有红糖芝麻糕……大多都是清淡的面点,偶尔也会有一些开胃的香辣小炒,不过每一天,送到病房里的汤都不一样。
谢引棠从来没有问过纪大夫这些吃食是谁给他准备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一个送,一个吃。只是除了那晚的牛骨汤他尝了两口,其他送过来的饭菜,他仍旧是吃一顿,放一顿。好在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水米不进,舒丽芸来看过他两次总算放下了心。
餐桌上的食物样式各异,谢引棠一眼便能区分哪些是出自营养师之手,哪些是他之前吃惯了的家常便饭。
可是如果接受了这些,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也接受了做这些的那个人?
四月底的午间阳光正好,谢引棠下床走到墙边推开了窗子,看着几十米外未完全落尽的玉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停留在空中的似有若无的幽香。
刚才他不经意间觉出一阵胎动,可是等他急忙把手贴到肚子上以后,半晌又摸不到一点动静。护士看到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上前给他拔针时提醒他可以多下床活动活动,身体总是处在一个静止的状态,那宝宝也不会愿意互动的。谢引棠滴溜转了转眼睛,半信半疑地下床在房内踱起了步子,走两步便要戳一戳按一按微微鼓起的肚皮,等回身看到洗手间的反光镜才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相比较一个多月之前,此时此刻怀孕这件事才让他有了一丝真实感。
玉兰栽在湖边,微风吹过,花香随着水面的波光一起浮动。从三楼的窗子往下看,草坪和石板路上没什么行人,这个时间,病患和医护应该大多都在吃午餐。再等一时半刻,护士也会把谢引棠的饭菜送进来。男孩额头抵着墙面,有一下没一下的隔着衣料抚摸自己的小腹。
“今天的饭大概会晚点送来,你饿了吗?”纪潇的声音和她的步伐一并由远及近靠近谢引棠。
纪大夫自从谢引棠愿意偶尔吃点饭菜之后便不再一日三次地跑病房了,除了这个孩子,还有其他的病人需要她治疗。少年的双眼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凸起无神,听到自己的话后回身轻轻摇了摇头。
总是这样一副乖顺的外表,皮囊之下却是一颗倔强的心。
看着停留在身侧撑着窗台看风景的专属医生,谢引棠有些不解,纪潇很少会在给他做检查之外的时间过来,就这样默默待着,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直到楼下空地上渐渐多了些外出活动的人群,女人才又打破了沉默。
“食堂后厨离住院部差不多有两公里。”纪潇忽然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句,等谢引棠侧过脸看向她时她又指着楼下道,“步行的话,中间得经过两条石子路和湖上那座桥。”
“住院部的餐食都由专车来往运送,比起人力运输省时省力。不过偶尔也会有人不满意医院千篇一律的安排,想要自备一些午餐晚餐,我们不会阻挠,只是也不会负责送餐了。”
“你想说什么?”谢引棠问。发尾较之前又长了一点,他找护士姐姐要了一根小皮筋,在后颈束起一个可爱的小揪揪,衬得他的脸愈发小了。
“你觉得这段时间给你送来的饭菜好吃吗?”纪潇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没有看谢引棠。
男孩抿唇蹙起眉头,同样没有回答。
湖面上那座石桥的大部分地方都被繁密的枝叶遮挡住了,下桥的坡面有些陡,等纪潇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谢引棠被猛然撞到桥头石墩上的轮椅吸走了注意力。
纪医生看着楼下不小心把保温桶摔到玉兰树底的男人,不自觉地轻笑出声,笑他的滑稽和笨拙。“明明找个人帮忙会更稳妥也更安全,偏要逞强。这样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我看他腿上那石膏还没到拆的那天怕是就碎完了。”
路过的护士看到那个行动不便又费劲地拼命躬身去够地上的保温桶的人,急忙上前搭把手,等把那人重新推回石板路之后才离开。
护工呢……做这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出来,是想给谁看。谢引棠的嘴抿成一条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那个单手卖力地转着轮椅的男人。
“他现在恢复了些,就没再请护工继续照料了,大概也是想省点钱吧。”似是猜到了谢引棠心中所想,纪潇勾唇道,“其实跟每天住特需病房这流水般的花销比起来,请护工根本是九牛一毛。”
住这里又有什么用,舒丽芸不会允许他靠近谢引棠。
“他什么时候出院?”男孩问道。
“再过几天拆了石膏就可以走了,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还挺舍不得走的。”纪潇转头看着少年有意地挑了挑眉。
谢引棠心下微动,却不再是以前那种难忍的刺痛。他用力闭了闭眼,清空脑中杂乱的思绪,不愿就这么被那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和苦肉计所左右。他皱眉道,“我不想见他。”
纪潇转了个身,背靠着窗沿抬头看着天花板,“那是你的自由。想见谁,不想见谁,想吃饭,或者不想吃饭,其实这些都没有人可以干涉你或者强迫你,你只需要遵从本心,明白吗?”纪大夫少见的温声细语,“不管你经历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用上一辈的爱恨来束缚惩罚你自己。活在当下,至少为自己而活,其他的交给时间去证明就好。”
“你还这么年轻,即便真的活不过四十岁,那你剩下的二十年总该过得不留遗憾吧,不是吗?”纪潇伸手刮了刮谢引棠的鼻尖,头一次不似从前那般不近人情,她看了一眼推门进来送餐的小护士,推着男孩坐回了床上。
*
临近立夏,白天变得越来越长。谢引棠躺在床上隔着早已换好的薄被轻抚逐渐隆起的肚子,看向窗外深蓝色的夜空,按下床头的呼叫器。
“我要吃一中门口的小馄饨,去给我买。”他朝推门进来的保镖轻声道。
每晚舒丽芸都会安排一个保镖在谢引棠病房外值守,一来担心他哪天情绪失常又要逃,二来也是防着段照松。
“可是……老板让我在这里。”高壮的男人离床远远站着,不敢直视少东家那双漂亮的眼瞳。清州一中和这家医院一个城西一个城东,来回一趟至少得两个小时。
“嗯,那你跟外婆打电话,或者……我自己亲自去买?”谢引棠说着便作势要下床,“我白天没有吃东西,现在饿了,就想吃那个。”
所有人都知道谢引棠不肯好好吃饭,可是所有人又束手无策。舒丽芸指示过只要外孙有什么饮食方面的要求,一定要排除万难去满足。只是现下已是深夜十一点,不管是吵醒舒丽芸还是让谢引棠自行出去,都是他一个小小的打工仔没法担待的。
少年看门口的黑衣男人没有反应又提高了一点音量,“他们家会一直营业到十二点,你现在过去,打烊之前应该还能买到。今天吃不到的话,我也不想睡了。”
这时候没有外送服务,他也不知道谢引棠说的那家店在哪里,可是看着小少爷抱胸不满的神色,保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他快去快回给人伺候好了,才能免掉第二天的责骂……
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引棠自己也说不上来,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最西侧的那间病房门外。他的脑子里不断重现着前两天纪潇对他说的那番话:想见谁,或者不想见谁,他只需要遵从本心。可他静了两天,又开始怀疑纪大夫的言下之意并没有这么简单。
原谅段照松,还是不要原谅,是不是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身体反应快过思绪,谢引棠拧下了门把手。
棉拖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谢引棠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屋内没有点灯,除了和自己共眠的那些夜晚,段照松不会允许睡觉的时候有刺眼的光亮填满他的房间。白纱窗帘撩起一半,温润的月光穿过玻璃洒在男人紧锁的眉心与唇角,一时间,房中只能听见段照松不太安稳的鼻息。
谢引棠悄悄坐在床沿,安静地看了许久半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厚厚的一层石膏把棉被顶起一个弧度,衬得左腿愈发单薄。他从来不知道,人可以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生出如此多的白发。曾经乌黑粗硬的短发如今已变得斑白参差,眼尾的纹路如被刀锋镌刻过的沟壑。明明,段照松还不满四十岁。可是他又不敢确定,对方的这些变化,有多少是因他而生。
不知是否是视线太过灼热,惊醒了睡梦中的男人。谢引棠正想伸手拨弄搭在段照松眉间的额发,对方便猛然掀开了眼皮,令他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
少年慌乱地撤回了手便想起身离开,立刻就被床上的人拉住了手腕。
段照松也不管自己是已经醒了还是仍在梦里,半坐起身脱口而出便是语无伦次的道歉和挽留,“小棠,小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了。”掌中的手腕纤细得令他心惊,怎么会瘦成这样,他稍稍松开一丝力道,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把人的胳膊给扭断了。
“你不要不吃饭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想看见我我就滚,可你不要再不吃饭了好不好……”段照松前倾着上身,他好想把面前这具娇小羸弱的身子拢进怀里,却只能竭力忍耐。
谢引棠轻柔又坚决地掰开了段照松的手掌,黝黑的手背上有几个新鲜的被油溅出的水泡。他低垂着眼睫盯着地板,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到底是让我不要走,还是你要滚?要滚那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钱不是都给我了吗?你哪来的钱住这儿?”男孩开口问道。
段照松怔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哪件事。曾经是抱着永不相见的念头做下的决定,可此刻他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向谢引棠解释了。
“那些财产,是迟到了十九年的抚养费,还是嫖资啊?爸爸。”谢引棠回过头,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温度。
“不是,都不是……”段照松拼命摇头,血气上涌激得他不由自主地喘着粗气,谢引棠每次喊他爸爸的时候他都觉得心如刀绞,他双手微颤想要抱住面前的孩子,可他不敢。“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照顾你,想要你过得好一点。”
“我过得不好。”苍白的两片薄唇轻轻碰在一起,说出的话凉了两个人的心,“去年的今天,我去了你那间屋子,我亲眼目睹了你的人去楼空,还要被舅舅一遍遍地告知你不爱我,你没爱过我,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傻图我的钱。”
“我不相信,我疯了一样找了你好多天,我不相信你对我的好是假的。我又找到了你,可你为什么从头到尾一直骗我?”谢引棠红了双眼,又一次挖开了心上那道陈年旧疤,“你说爱我?是父爱吗?还是想再把我当一回替身?安宁是你的爱人,那我呢!你对素昧平生的人都能那么热心,可是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狠……”
我好羡慕妈妈……我也好想你爱我……
看着少年脸上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晶莹的热泪,段照松也难以抑制地湿了眼眶。他又把事情搞砸了,他绞尽脑汁想要弥补,可是好像永远都只会让谢引棠生气难过。
谢引棠知道这是无解局,宣泄过后的心脏又陡然空了下来,段照松不会明白他想要什么,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用力拂去脸上的泪水,再一次打算起身离开。
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谢引棠跌回柔软的床铺,被攥紧小臂撞进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胸膛。他还未反应过来,下巴便被两只覆着薄茧的指腹捻住,双唇封进了一枚火热黏腻的湿吻里。
无数次的唇舌交缠,段照松早已驾轻就熟。霸道的舌头轻而易举地便顶开了毫无防备的牙关,深入软滑的口腔里扫荡每一处角落,他用力舔舐着谢引棠脆弱的上颚与牙龈,勾着那条粉嫩的小舌发狂一般地含吮。很快便把怀中人吻得呜呜直叫口水泛滥,方便他将对方所有的涎液与嘤咛一并咽下。数不清的午夜梦回,他都想像此刻这样,把谢引棠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地侵犯让他心神荡漾又让他上瘾的香甜。
恐怖的窒息感席卷谢引棠的大脑,他无力地捶打着段照松的肩膀,却被扣住后颈与腰肢动弹不得。唇瓣与舌头还在被不停地蹂躏,肺里的空气快要被男人吸食殆尽,缺氧泛红的脸颊终于不似之前那般病态的苍白了。充满攻击性的雄性气息完完全全裹挟住了他,令他惊慌失措地只能小心翼翼地护住肚子。谢引棠害怕了,他怕段照松的没轻没重会伤到腹中的孩子。
“放……唔……放开,我……”透明的津液不断从嘴角滑落,被段照松吮走之后谢引棠的脖颈也未能幸免,莹白纤长的脖颈被含住烙下几枚暧昧的红痕。男孩被吻得双眼迷离瑟瑟发抖,腿间久违的湿意让他猛地挣扎起来。
病号服的衣摆被偷偷撩起,鼓胀的小乳被一只粗粝的大掌拢住轻轻揉捏,指茧刮蹭到乳尖激得谢引棠哼叫出声,肉茎与女穴不由自主地渗出更多的淫液。这是他想要的吗?也许当他站在段照松门外时潜意识里便是希望能发生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张牙舞爪的小猫很快变得柔顺,抗拒的呜咽变成了软糯的娇吟。
谢引棠抬手慢慢环住了段照松的脖子,颤颤巍巍地把舌头重新放进了男人的嘴里。对方显然被他这一行为撩拨得更加兴奋,一边加重力道揉弄着手中已然挺翘的乳包,一边包住他的粉唇柔情蜜意地吮吻。偌大的病房,很快便被情色的水声和二人不知廉耻的喘息塞满。
绵长的一吻结束,段照松恋恋不舍地抵着谢引棠的额头,胸膛剧烈起伏。他捧着对方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溢满水雾的小鹿眼,黑过夜色的瞳仁中燃着一簇猩红的火苗,再开口时声音里沙哑的情欲无所遁形,“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是想以你为妻的那种爱……小棠,我只要你,我爱你……”
“我不要……不能这样……我们会下地狱的……爸爸。”谢引棠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他做梦也不敢把段照松从妈妈手里抢走,可是他情难自已。少年一手托着肚子,一手勾住段照松的脖子抵着对方的肩头泪流满面。他既矛盾又不舍,两只手都拥抱着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可惜这两个人都不应该以他想要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没有父子会做出这种事,佛祖知道了一定会把他们打入无间地狱。
段照松轻抚着谢引棠的脊背,扣住搭在肚子上的那只小手,贴着对方的鬓角耳语:“不要怕,我会下地狱,但是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我……”
哪怕明天天就会塌下来,段照松也不愿放开怀中的人。比起再次失去谢引棠,世间所有的惩罚与灾厄于他而言都轻若鸿毛。
他早已万劫不复。
—–
下章完结
和番外一起发
57 夏末(END)
只是他太笨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
带娃&生子情节,留意避雷
—–正文—–
绛紫色的鸿运扇在沙发旁悠悠地送着风,明亮干净的客厅里飘着淡淡的西瓜味。三伏已过,秋老虎又开始蠢蠢欲动,电扇被调到最高档位也仍驱不走西晒的燥热,不过好在冰镇西瓜尚能解暑。
穿着波点连衣裙的小女孩头顶绑着冲天辫,乖巧地坐在沙发前的小木凳上,抱着不锈钢碗一口口往嘴里送着西瓜。粉色的汁水糊住了嘴唇和下巴,又顺着脖子滑落到前襟,弄脏了刚买不久的新衣服。
小女孩低头看一眼胸口,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嘴巴一瘪就要哭,“爸爸,爸爸!”她伸长了脖子去唤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的男人。
段照松把菜刀放回刀架,拿湿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便赶忙回了客厅。碗里只剩下一点西瓜糖水和几粒白色的西瓜籽了,小孩抱着钢碗委屈巴巴地仰头看他,眼皮比西瓜汁要红。
“怎么了?甜甜乖啊,不哭。”人高马大的男人半蹲下来,把碗放在茶几上顺手抽了两张纸巾,拢着女儿的肩膀一边哄一边给对方擦拭眼泪和嘴角的果汁。除了肤色不够白皙,段蕊甜跟小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圆乎乎的,微微凹陷的眼眶里嵌着一双圆溜溜的水润大眼,双眼皮长睫毛配着继承于父亲的高鼻梁,活脱脱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小孩撅着嘴闷声闷气的,“裙子脏了,爸爸。”这是她生日那天妈妈送的礼物,她特地留到今天,美美地穿去幼儿园开学。
“没事,晚上给你洗,明天早上就又可以穿去上学了。”段照松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
段蕊甜听他这么说嘴角反而撇得更下,“爸爸,我可不可以不去幼儿园了?”
“为什么不去?”
女孩皱着小脸搂住段照松的脖子,趴在爸爸怀里表情有些失落,“幼儿园里的人不喜欢我,说我没有妈妈,他们不跟没有妈妈的小朋友玩。”
自从知事以来,段蕊甜便被日日教导,“妈妈”只能在家里叫,出门在外得称呼妈妈为“哥哥”。刚满三岁的小孩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一直铭记于心。只是今天第一天上幼儿园,听老师的话做完自我介绍,被身边的小男孩追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妈妈时,她只能低着头不高兴,不敢光明正大地跟对方说,哥哥就是妈妈。
“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呀?”段蕊甜被托着屁股抱起来,说话间便又开始难过。每天都要妈妈哄着她睡觉,一会儿见不到谢引棠她便想哭哭啼啼,也不知这一天在幼儿园里是怎么过来的。
段照松亲了一口女儿的脸颊,打开电视机切到动画频道转移小孩的注意力。休学一年,谢引棠返校后只能跟着00级的学弟学妹重读一次大一,他陪着段照松一边带孩子一边念书,眨眼便是三年。大四开学前他签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实习,白天工作,晚上哄睡了女儿还得抽时间备战考研。谢引棠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可是段照松却不忍心他如此辛苦。
“爸爸,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妈妈就是哥哥呢?”段蕊甜又歪着头看向身旁的父亲,不知道明天再次面对同桌的疑惑该怎么办。
段照松捏了捏柔若无骨的小肉手轻声道,“妈妈为了爸爸和甜甜吃了很多苦,如果让人知道哥哥就是妈妈,那他会有危险。所以我们都要保护好妈妈,不能让旁人知道他的秘密,好吗?”他说得含糊,可是又无可避免地想起那年夏天谢引棠生子时的情景,那是他余生都不会忘却的记忆。
段蕊甜无法理解“危险”,却知道什么叫“保护”,她看不明白父亲脸上凝起的悲伤,只能懵懂地点点头。如果明天同桌再问她这个问题,她就不和他做朋友了。
不能让人知道哥哥的秘密。
*
双性人的体质本就不适宜生养,更何况是未发育成熟的生殖系统。用纪潇无奈的玩笑来说,谢引棠能在第一次无避孕措施的时候就怀上孩子,那真算是送子娘娘打了个盹,万中无一的概率也让他碰上了。
只是虽然有纪大夫的悉心照料,谢引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能熬到足月。临产前的最后一个月他已经每日每夜都躺在病床上度过了,可是依旧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2000年的8月30日,谢引棠的羊水提前破了,如果不能顺利生产,也许不止孩子保不住,他自己也不能活命。
“不是前几天还好好的吗!每天都在打针,床都没下过怎么还会这样,啊?”舒丽芸在病房外不管不顾地大叫,也不理会站在一旁的谢致远和谢梦祎。孙女被接回清州过暑假,第一眼看到病房里那个瘦得皮包骨只有肚子高高隆起的哥哥便心痛得哭了起来。为什么才分别数月,谢引棠就判若两人了。
纪潇吩咐着护士开始做术前准备,不想回应舒丽芸的无理取闹。她早已提醒过这家人强行留子的利害,加之谢引棠怀孕之时始终郁郁寡欢,没有胎死腹中就已经是万幸了。可是姓谢的全都是犟骨头,没有一个人肯妥协。
屋外的人手忙脚乱,屋内两个人也无法好好交谈。少年痛得脸色苍白如纸,段照松伏在病床前握着那只枯瘦的右手,无能为力地看着对方大口换气。自从腿伤初愈后他便没有了赖在医院的理由,他仍旧日日都往这里跑,可是每一次都会被拦在门外。谢引棠卧床修养之后,他便连对方的侧脸都无法看见了。
“爸爸……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男孩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双眼空洞无神,他听不清门外舒丽芸零碎的叫喊,却精确捕捉到纪大夫说的那句“一尸两命”。
他最近时常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好像真的只够承载一条生命,随着胎儿的骨肉血脉逐渐发育成熟,他便愈发的力不从心。他想留下腹中的孩子,也许就该以自己作为代价。还好外婆现在无法分神去管段照松,这才能让他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不会!不会的……医生很厉害,你会平平安安,还会活好久好久。别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段照松慌得直冒冷汗,抓紧护士进门前这一点点和谢引棠独处的时间。他想护士能快点过来,又想能够再多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段照松心里也是怕的,怕这会是最后一眼。
“爸爸,你从前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其实,是希望我能平安,对吧?不只是怀念妈妈,是吗?”谢引棠侧过头看着段照松,已经没有力气扬起唇角了。这几个月里他独处之时想了许多,或许他不该钻那个牛角尖,段照松能够一直想念安宁,说明他是长情之人,长情的人必然也是良善之人,又怎么会故意让自己伤心让自己痛苦呢。
只是他太笨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
“是,是……我每写一次你的名字,都……都求老天保佑你平安,所以你,一定会平安的。小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求你。”段照松哭得磕磕巴巴的,一个大男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狼狈又可笑。曾经年少时看书,看到命犯孤煞这个词,段照松总觉得是他自己的写照。他虔诚许愿,如果老天一定要向他索要报酬,那也该拿走他这条贱命,而不是他孩子的性命。
父母的病逝和安宁的离开他都无法阻止,好不容易重新找到谢引棠,老天却又把他逼至悬崖,毫不留情地将他踢入深渊。段照松无法再承受一次至亲分离了。
纪潇带着护士推门而入之后便让人把段照松推到一边,一个两个都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让她也莫名烦躁起来。生孩子确实凶险万分,但她也不是让谢引棠去白白送死的。
“纪阿姨,我可不可以,顺产?”谢引棠躺在担架上虚弱地看向身前的女人。
“你开什么玩笑?你哪儿来的力气。”纪潇一边走一边低头瞥他一眼,她简直气笑了,也不知这小鬼这时候闹什么驴脾气。
段照松跟在一旁焦急地拧着眉头,想插话,又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开口。谁知他的孩子又偏头看着他,努力牵了牵嘴角,“爸爸……我一直以为,妈妈是因为生我难产死掉的,安宁死了多少年,你们就记了她多少年。所以,所以从怀孕起我就决定不要剖腹,我那时想……万一我也因为给你生孩子而死,你会不会也一直记得我?可是……可是我现在不那么想了,安宁是剖腹产,我不想连这一点也和她一样,我不想再活在她的影子里。”
谢引棠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仿佛过了今天他便没机会再说了,“我……会去找妈妈忏悔,赎罪,我会留下属于你的孩子,所以爸爸,你可不可以……也一直记得我?”
少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段照松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拉一拉自己的手。他猛地扑到担架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不要……你不要再说话了,医生会救你!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小棠,不要离开我……”薄如纸片的手掌却似振翅欲飞的蝴蝶,纵使遍体鳞伤,仍旧义无反顾。他总觉得,这一次如果不能抓紧谢引棠,那他此生便再也无法将对方拥进怀中了。
医护不再让两人拉扯着耽误时间,拽开段照松后把泪流满面的男人留在手术室外便推着谢引棠进了门。纪潇第一次给双性人开腹取子,她心里也是没底的,不知道男孩的皮囊之下会是个什么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手术室外的谢家人和段照松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舒丽芸看着门框上长亮的红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十九年前躺在白布之下的安宁那张铁青的脸。后脑涌出的血水把长发黏成一块一块,安宁那么好看,死的时候却连一具完整的尸身也无法保留。舒丽芸这些年时常梦魇缠身,女儿是带着怨念走的,安宁,却不得安宁。
门开了,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小棠大出血了,血库余量不够,现在要立刻抽血输给他。”
纪潇的话让舒丽芸刹那回神,她跌跌撞撞跑到纪潇的面前攥紧对方的袖子,“那怎么办,怎么办啊!你之前从来没说过库存不足,你骗我!”谢引棠是B型Rh阴性血,安宁死了,儿媳又远在大洋彼岸,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不到十岁的谢梦祎和小棠血型匹配。舒丽芸开始慌了,她不知这是不是女儿对自己迟来的报复,她和谢致远两个成年人都不能输血给谢引棠,难道真的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外孙和女儿一样,死在血泊里,不给她挽回的机会。
“抽我的吧,抽多少都可以。”一直蹲在墙角的男人走上前,红着眼睛看向纪潇。
“你滚开!你滚!我们家的事不要你管!”舒丽芸用力推着段照松的胸膛,对方却纹丝不动。他知道什么就要来输血,是想害死她的宝贝吗。
“小陈,带他去抽血。”纪潇让人拉开了大吼大叫的女人,侧身让助手领着段照松从一旁离开。舒丽芸原本绾得整齐端庄的发髻全都乱了,在谢致远的怀里挥舞着胳膊形同疯妇。谢引棠有可能会死,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终于后悔地大哭了起来。
纪潇转身回手术室前最后看了一眼精神失常的舒丽芸,也不知这个满头白发的女人何时才肯放过她自己。“小棠不是安宁,他也不喜欢你们把他当做妈妈的延续或者替代。段照松可以救他,你还要用你的固执再一次断送安宁她儿子的性命吗?”
铝制推门一开一合,惊起的空调气流激得舒丽芸在这盛暑天里不自觉地浮起一层鸡皮疙瘩。纪潇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得她措手不及。她从儿子的怀里挣脱出来,泪眼模糊地慢慢滑坐到地上,努力想透过大门看到里面躺着的外孙,或者说,想透过这十九年的年华,看一眼那时被她留在身后的女儿。
不要走了,不要再把小棠带走了……
没人注意到手术室外墙的红灯是何时熄灭的,等到护士出来报喜说有惊无险,大小平安时,众人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刚抽完800CC血的段照松嘴唇发白眼冒金星,听完护士的话以后便再难用他那受过伤的腿支撑他整个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看着被护士架走送回病房的男人,小陈有些疑惑不解。谢引棠的手术很顺利,完全没有到要输血的地步,她不明白纪潇为何要多此一举。
“备战备荒嘛,现在O型Rh阴性血的库存不多了,有现成的人情送上门来干嘛不要?”纪潇把这句话和摸不着头脑的后辈一并留在原地。她该去看一看被送进育婴箱的小丫头了,但愿这个女孩也能像谢引棠那样健康地长大。
生命无法重来一次,虽然没有帮上谢安宁见到她的丈夫,好歹没让她的孩子步她的后尘,承受那份相同的遗憾。
……
江城的夏日天气有些无常,白天还烈日炎炎,傍晚却来了一阵急雨。
谢引棠刚实习第一周便跟着前辈接了大项目,最近一段时间少不了得经常加班了。他匆匆赶回家换掉微微沾湿的白衬衫和长裤,洗去一身带着土腥味的水汽后才推开了小卧室的房门。
“宝宝刚睡着吗?”他接过段照松手里驱蚊的蒲扇,坐在段蕊甜的床边悄声问道。
小女孩没有等到妈妈的晚安吻便早早入眠,只是现在嘴巴还撅着,梦里也是不高兴的。谢引棠心里发软,隔着蚊帐轻轻把女儿的小手往里面推了推,免得半夜又被叮出几个红红的包。
段照松把谢引棠的双腿抱进怀里,不停地按摩对方的足底与脚踝。谢引棠的公司太远了,他每天都想去接人下班,可是家里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等着他照顾。“宝宝辛苦了,明天能早点回来吗?”
男孩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红着耳朵踢了段照松一脚。最近这人总是会猝不及防地说些让他不好意思的话,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他都二十多岁了,还叫什么宝宝……
被按到发红的双脚从厚实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谢引棠看过了女儿便想回屋睡觉,刚一起身却被段照松兜着屁股抱起来,吓得他轻呼一声搂紧了对方的脖子。他无声地瞪着面前的人以表不满,却又被段照松凑近含住嘴唇狠狠亲了一口。
谢引棠推开男人的脑袋以后慌张地去瞧躺在床上的孩子,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小人儿。
“你累了,我抱你回去。”段照松也不给谢引棠拒绝的机会,轻手轻脚地抱着人出了段蕊甜的房间。
大床上的凉席只铺了半边,即便是在盛夏的夜晚谢引棠还是会有些畏寒,从娘胎里带出的旧疾在生完孩子以后更加严重了,段照松每天细致又谨慎地照顾着才让他这一年稍稍长了些肉。
谢引棠被拢在火热的胸膛里,像过往的每一晚那样闻着爸爸熟悉温暖的气息入睡。
已经过去三年了,外婆仍旧没有同意让他和段照松在一起,谢家的大门永远不会为他的父亲敞开。可是两个人都不在意,只要往后的每一天都能朝夕相对,抵足而眠,那余下的所有时光对他们来说便都是恩赐。
段照松看着怀里呼吸慢慢变得平缓绵长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凑近吻了吻对方毛茸茸的发顶。他始终记得谢引棠苏醒之后看到他时露出的那一抹虚弱又灿烂的笑容,那是小棠赠予他的劫后余生,是支撑他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而认真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二十年好似一场轮回。二十年前的初秋段照松失去了怀着他骨肉的谢安宁,二十年后的夏末谢引棠却没有再狠心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水痕滑过眼角,段照松珍而重之地把谢引棠抱得更紧。
他的宝贝没有死,带回了他那一缕摇摇欲坠的残魂,填补他心里那块不断泛着苦水的大窟窿,让他能爬出深渊,重返人间。
—–
正文完
番外-梦醒时分(双更)
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的细长刀痕,只有留下的浅粉色增生是它曾存在过的证据。
弥补一下正文没有孕期play的遗憾
—–正文—–
栀子花开得最好的那几天,舒丽芸给谢引棠的病房里挂上了一串羽毛风铃。轻盈雪白的羽毛看不出来源于何种鸟类,附着在镂空的捕梦网四周,风一吹便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
白天房中总有人进进出出,暮色四合之后,谢引棠便会偷偷把它挂到窗外。捕梦网捕的是被折去羽翼的飞鸟,他想让它们待在离天空更近一些的地方。
三楼最东边的病房窗外,墙壁上镶了几根排水管。谢引棠合上窗子之后摸了摸隆起的小腹,他隔着玻璃发呆,目光凝在其中一处管道的拐角。那里有一个模糊的脚印,还没有被前段时间的几场小雨冲洗得无影无踪。
气温逐渐升高,段照松在几天前康复出院。离开的那天谢引棠又听到门外传来几声争执,他想出去看看,最后还是忍住了。
屋外的夏风带着树影不停晃动,好似在预告一场即将来临的夜雨。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指尖流连在柔软的唇瓣,一个月前,这里曾被那个人吻过,激烈,又专注。谢引棠的心忽地怦怦乱跳,他们那晚点到为止,可是每每回忆起来,他却又想得更多。
腿间有了一丝怪异的下坠感,谢引棠有些害怕,打算回床上躺好早早睡去。刚一转过身,便看到病房的门打开了,他方才想着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谢引棠担心地越过对方的肩头想往外看,外婆每晚都会安排人守在他门外,不可能会轻易地放段照松进来见他。
来人背着走廊里昏暗的壁灯看不清神色,关上房门之后便大步朝谢引棠走来。男孩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时有些发怵,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谁知对方不由分说地把他打横抱起,听到他惊呼一声搂紧自己的脖子还发出愉悦的轻笑,慢吞吞地靠近床沿坐下后,久久不愿放下怀中的人。
段照松低头吻了吻谢引棠的眉心,浓黑深邃的双眼紧锁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他贴近少年的嘴唇,隔着似有若无的空气悄声道,“我想你了,小棠,我想见你。”
灼热的鼻息扑面而来令谢引棠有些头晕目眩,绞紧的双腿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流淌出来。他不知段照松是不是喝了酒,明明身上没有一丝酒味儿却净说些醉话。谢引棠悄悄把脸撇向一边,想要从这个炽热的胸膛里挣脱开来,只可惜四肢发软,早已没了力气。
下巴被捏住,谢引棠双眼紧闭不敢去看身前这个虎视眈眈的男人。耳边传来低沉又模糊的询问,弄得他晕晕乎乎的,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似的傻傻剖白:“我也,好想你……”
还未说完嘴唇便被封住,霸道的舌头不管不顾地顶开他的牙关,不断深入他的嘴中勾着他那条无处安放的小粉舌肆意交缠。护崽的小兔子慌张地用手拢着小腹,谢引棠不知自己中了什么蛊,只会乖乖放任段照松无理的侵犯。
柔软纤细的小手抵着硬邦邦的胸膛,破碎的呜咽昭示着男孩无力的反抗。谢引棠被扣在段照松的怀里吻至气喘吁吁,涎液泛滥才重获自由。贝齿咬住殷红湿润的下唇,男孩红着眼带着一点鼻音轻斥道,“你……干嘛呀……”
语气中无一丝责怪,那不是对父亲会有的叛逆,而只是对恋人才有的娇嗔。
不知是不是受孕期激素波动的影响,谢引棠比从前更显娇柔妩媚。高高撩起的衣摆之下皮肤雪白如珠玉,微微隆起的胸脯不似曾经那样一马平川,乳头即便不被吮吸也不再凹陷,缀在粉红的乳晕中心,情色又可爱。
宽松的条纹裤子被轻轻剥下放到一边,孕肚终于无处可藏,即便被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努力遮挡,也不能完全遮掩。段照松看着怀里顾左右而又羞涩无助的孩子,低头贴近对方的耳畔:“今晚交给我来吧,小棠。”
谢引棠惊讶得抬眸,不知段照松这话是不是看穿了他的秘密。自从那晚在对方的病房中放纵地拥吻许久之后,每当无眠的午夜时分,一股羞于启齿的焦渴便会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拽着他没入深海。谢引棠不知为何怀孕后会变得更加重欲,只敢偷偷躲在被子里自渎,回想着从前的每一次鱼水之欢,回想着段照松看向自己时那张布满情欲的脸,用手指把自己插到高潮。
“不要……不可以……”浑身赤裸的少年跨坐在父亲的怀里,双手徒劳地交叠着护住胸部,只是这样一来,鼓起的小腹和湿淋淋的腿缝便一览无遗。身体的反应倒是要比他说出的话,诚实许多。
段照松仰躺着倒在床尾,托着谢引棠光滑的小屁股把人送到自己面前。莹白笔直的双腿岔开跪在男人的耳侧,湿漉漉的粉嫩阴阜便这么大喇喇地杵在段照松的嘴边。谢引棠双手撑着床尾的支架心怦怦直跳,他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可是他既抗拒,又期待。凸起的小腹正好阻挡了男人灼人的视线,可是喷洒在阴穴附近的鼻息还是烫得他不由自主地轻颤。
他又要和爸爸做苟且之事了,谢引棠偷偷看着病房大门,激动又慌乱。
“别怕,小棠,放松。”段照松每停顿一下便会轻吻谢引棠的腿根,这处蜜地他造访过无数次,用唇舌,用阴茎。娇羞的花蕊收拢起来藏在紧致粉白的罅隙中,不过没关系,很快这里便会被舔开,然后往外渗出更多腥甜的汁液。
就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
蜻蜓点水的三个吻只是开胃菜,已经让谢引棠的双腿不自觉地浮起成片的鸡皮疙瘩。他向上微微挺起身子,想要逃离,指甲都因为紧紧攥住床板而发白。他又无法逃离,被段照松扣紧大腿往下按,亮晶晶的肉穴终于落入了那张火热的嘴唇里。
“唔……不,啊,啊……”谢引棠断断续续地呻吟,嫩红的阴蒂甫一被含住他便软了腰,情不自禁地塌下身子往段照松的脸上坐。
湿润的穴口被包在嘴里不停描摹吮吸,粗粝的舌尖刮蹭着花核和小阴唇,舔匀了满溢的淫水之后又深入进湿滑的肉道,变着角度地戳刺着会令男孩极致欢愉的软肉。段照松惯会拿捏谢引棠,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舔到心慌崩溃。
“好……呜呜……好热啊,啊……”谢引棠一手扶着床尾,一手探下去轻拽段照松的发丝。细白的双腿直打摆子,男孩咬着手臂颤声道,“唔,我……我跪不住,爸爸,嗯……”淫穴抵着男人的唇舌上下摩挲,腰肢似蛇一般轻轻扭动。分明说了不要,却又主动低伏着身子翘起屁股把唇肉往下塞得更多,阔别已久的滋味让他上瘾。
段照松掰开被吸舔到发红的腿根,嘬着谢引棠的肉蒂更加用力地吮咬。挺翘的肉臀被他的大掌轻松扣住,他屈起二指深入进湿热的甬道不住地抽顶记忆中的那处媚肉。口水混着蜜液让粗长的手指进出得愈发自如,带出些咕啾啾啾的淫荡水声。两处敏感点都被疯狂地刺激,谢引棠很快便尖叫泄了身子。
“啊!不要……不要再进来,哈啊……”谢引棠拼命往上挺身,两手推着段照松的头哭得瑟瑟发抖,阴道里接连塞下了四根不断抽送的手指让他害怕,“宝宝……会,会顶到宝宝,啊……”
淫水精液滑了满腿,又被段照松尽数含进嘴里。谢引棠被放进床铺后还在条件反射地痉挛,腿缝间挤进来一根滚烫粗壮的肉棒,惊得他不知所措只能往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靠。
“不要了……今天不要了……”他不停地摇头乞求,生怕段照松会不顾他的阻拦捅进他的穴里像以前那样疯狂地干他。“下次,下次再进来,好不好,爸……唔……”
嘴唇复又被堵住,搭在肚子上的纤细五指也被牵起来十指相扣。腿间的抽送越来越快,湿吻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谢引棠听着耳畔如猛兽般的粗喘吓得闭紧了双眼,他战战兢兢,又无从抵抗……
*
下体的酸胀感越来越明显,谢引棠蹙着眉头轻哼出声。刚才那是梦吗?可是为何会这般真实。他努力掀起重逾千斤的眼皮,借着刚刚漏进窗缝的天光看清了伏在身上满头大汗的段照松。
屋顶的吊扇和几步之外的婴儿床唤醒了他的思绪,令他陡然想起今夕是何夕。他早已不在清州那间冷冰冰的病房,现在他陪着爸爸回了他们在江城的家,身边熟睡着的是他们的小孩。
“早,小棠。”粗重的喘息喷洒在谢引棠的耳畔,晨起时的欲望如同涨潮一般,激得段照松不顾怀中人还流连在梦境边缘,扯下裤子扶着硬挺的肉根就着昨晚还残留在谢引棠阴道里的精液就这么肏了进去。
“嗯,啊……爸,爸爸,慢一点啊……”刚刚苏醒的男孩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手掌连握拳的力气也没有。滑软的甬道几个小时前才承欢过,刚一接纳闯入的肉棒便乖巧地蠕动吞吐起来。床板被二人身下猛烈的冲撞带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谢引棠忍着腰酸轻轻推了推凑在他胸前叼着他的乳尖不停吸舔的脑袋,拼命压抑着哭腔,“会,吵醒宝宝的,唔!爸爸……”
段照松双目猩红地直起身,抱着谢引棠下床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阴茎还杵在紧致的肉道里,合上房门之后他刻意放慢了步子朝沙发走,每走一步便向上挺动,撞得谢引棠只能夹紧他的腰趴在他的肩头娇颤颤地呻吟。
“呜呜……太过了,太深了……啊……”谢引棠仍保持着跨坐的姿势被段照松抱在怀里肏,纤长雪白的脖子高高扬起,精致的喉结就抵在男人的唇边,被他小心翼翼地含进嘴里轻吻。
“现在甜甜不在旁边,你可以叫出声了,宝宝……”段照松咬着男孩的耳垂,饱含爱意的喘息吹进了谢引棠的耳道。愈发粗硬的肉茎填满了阴道的每一处缝隙,每次抽出一半再猛地尽数没入都刺激得身上的人喘得更加急促。他喜欢看谢引棠被他干到眼神迷离神思恍惚,他想再听谢引棠像刚刚和他在一起时那样肆意又快活地叫床。
“嗯……好胀,轻一点好不好,唔……”
初夏的清晨还算凉爽,只是背着未满周岁的女儿偷偷宣泄情欲的两个人早已大汗淋漓。谢引棠抱着膝弯躺在狭窄的沙发里,乖顺地由着段照松伏在他身上耸动着腰肢深入浅出。白里透红的小脸上沾满了汗液和眼泪,谢引棠累得气喘吁吁叫哑了嗓子也还是顺着爸爸的意愿不停地变换姿势。他甘愿,也愉悦。
“唔……哈啊……我没,力气了……爸爸,抱我……”谢引棠趴在段照松的身上揽着对方的肩膀,布满指痕的臀瓣被一双大掌兜在手里。
两人的性器在高潮过后仍旧密不可分,谢引棠能感觉到体内又被射入了几股粘稠的精液,此时正被稍稍软下的阳根堵住,无法流淌出来。薄汗交融让二人更加亲密,享受着放纵过后的温情时刻。
“以后我不能怀孕了,你会后悔吗?”谢引棠用手心贴着眼前这个不断起伏的胸膛,深色的皮肤之下一颗心正强有力地跳动着。
他在生产完后好久才知道段照松结了扎,震惊之余只剩满心的酸涩。段照松喜欢也想念着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生死未卜的段念安,还是失而复得的谢引棠。他知道段照松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要验证心中的那个答案。
“不会。”段照松抚着指尖柔软的发丝答得斩钉截铁,“我只想你能永远在我身边。”
谢引棠面色苍白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无数次闯入段照松的梦境,每回醒来他都吓得满身冷汗,今早也是如此。他不知谢引棠梦见了什么,可是他醒后看着怀里酣睡的孩子,看着白嫩的脸颊上那几缕微颤的睫毛,他便再也无法抑制住涌上脑门的夹杂着心痛的欲火。他只能靠不停地占有谢引棠,来确认对方的存在。
“我不想你怀孕。”我不想再看见你因为我而痛苦,我不想再一次面对你可能会离开的恐惧。
谢引棠往上蹭了蹭,捧着段照松的脸颊吻了吻男人盈着泪痕的双眼。他的爸爸不再只在他面前维持着高大可靠的形象,他的爸爸也会难过,也会脆弱,也需要他贴心的安慰。
“知道了,我不会走,你也不会,对吗?”谢引棠看着对方像小孩子那般郑重点头,心下泛软唇角微扬。他缩成一团躺在段照松的身边,牵起对方粗糙的大掌搭在自己的小腹。
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的细长刀痕,只有留下的浅粉色增生是它曾存在过的证据。
他的爱也如这道疤痕一样,永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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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在这里,因为是虚构剧情,所以不要怕生出的小孩会是智障或者畸形。段蕊甜(希望他们三个人心里能永远有一丝甜)
这个结局可能不会让大家满意,也偏离了我最初那一版的大纲。其实到了最后小棠身体也还是不好,两个人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祝福,失去了谢家的支持只能努力打工过苦日子。初版我是设定小棠会流产,和爸爸再错过很多年,直到爸爸临死前才相见。写着写着觉得那样实在太苦了,而且以现在的情节来说两个人的痛苦也基本都是我强加给他们的。于是改了最后几章,可能会显得仓促,但我也确实把想要表达的都展现出来了。写文的过程中我的心态一直都在变,很多时候都会陷入内耗的自我折磨之中,完成这个长篇那一刻,我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怅然若失了。番外目前只有这一篇,最近有点心累,所以别的番外以后再说吧。谢谢愿意一直陪我到这里的各位,你们的留言和评票真的给了我很多鼓励,感恩相遇。祝好,再见~
番外-瓦片
“谁打来的?”
谢引棠一边将收进房里的开裆裤叠好一边回头悄声问门外的段照松。入伏以后每天都是37度以上的高温,前一天睡前洗好的衣服不需晾整晚便能干个彻底。
天亮得太早,主卧里的深色窗帘将耀目的晨光隔绝在外,未免惊醒了婴儿床里那个仍在酣睡的孩子。谢引棠正要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背后便有一只手伸过来接走了他怀里的那叠衣服。
“我来吧。”段照松耳语。
两条长裤被沿着裤缝重新收拢挂在了套上保鲜膜筒芯的自制衣架上,白T恤和黑衬衫也被抖开按长度依次挂进了挂衣杆。衣柜里多放了两个收纳箱,段照松把谢引棠叠好的婴儿服收进了大一些的箱子里,再把内裤和袜子分别装进了小箱子里的隔层。
谢引棠在他背后看着他的动作吐了吐舌,才不会承认刚才是打算把折得歪歪扭扭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衣柜的最下层的。毕竟曾经的小少爷从来没自己叠过衣服,想图个表现好像还弄巧成拙了。
段照松收拾完毕便牵着谢引棠出了卧室,等对方坐下喝了两口晾凉的小米粥才说起刚才那一通电话。
“今明两天我要回老家办点事,两个多月前村支书就打过电话了。村西要修度假山庄,老屋得拆掉,看看是赔钱还是在别处还我个房子。”
清州的两居室段照松已经转赠给了谢引棠,那他口中的老屋就只能是当年陈家村的那间旧宅。乡下的茅屋长什么样子谢引棠没有概念,只能从看过的电视剧里拼凑出一些零散的形象。也不知那老屋存在了多少年,段照松离家也二十年了,会不会已经摇摇欲坠不用风吹便会倒塌。
“带我去。”谢引棠咽下嘴里的锅贴又补充道,“还有宝宝,一起去。”
段照松看着眼前人不容拒绝的神色无奈地舒展了眉头,虽说李棠村这几年旅游发展得不错,但乡下的条件始终比不上城里。老房子这么些年无人打扫怕是也积了半尺高的陈年旧土,他自己倒是在哪里都可以将就对付,带谢引棠和女儿回去总是不知该如何安置才好。
似是看出他的顾虑,谢引棠怕他拒绝又说:“我从来没去过你长大的地方,你也不想带我去看看吗?拆掉的话,那我以后都看不到了。”说着还委屈地撇了撇嘴,“而且甜甜晚上醒了怎么办,我不会哄她啊,爸爸……”
谢引棠有多久没用这种绵软的语气对段照松说过话,他已经不记得了。不知是不是生下孩子后也让小棠一夜之间长大,撒娇任性仿佛一下子都收敛起来,让他陌生又忐忑,段照松惶恐,怕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信任与依赖。
他的孩子在他心里种下一根软刺,时不时会不经意地拨弄一番。酥麻过后是浅浅的抽痛,段照松心软,可是又爱极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妥协,只愿谢引棠能再软化一些,像从前那样安稳地缩进他的怀里。
“好吧,一起去。”段照松点点头。
*
一家三口坐在段照松那辆金杯车里走了一个白天才看到李棠村村口新修的路标,国道早已铺成了柏油路,不像二十年前的黄土路那样难走,只是通往村里的小路还有些坑坑洼洼。
车有些晃,谢引棠把女儿抱在怀里,拿小扇子在她身前轻轻扇着风。段蕊甜住了半年的育婴箱,她的情况比谢引棠当初要好许多,小女孩快要满周岁了,除了嗜睡一点没什么别的小毛病,此刻被颠了两下也没醒,乖乖窝在母亲怀里睡得香甜。
“回家住吧,我先去收拾收拾。”段照松把车停在了一处瓦房前,熄火后说道。
房子比谢引棠想象的要大,外表看上去也挺牢固,想来是当年庄稼人自己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不会偷工减料。只是太久没有住人,门前屋后都长出了高过膝盖的杂草。
段照松离乡多年也没有脱手这间旧宅,也许是中国人骨子里落叶归根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以前的他也偶尔犹豫过,等到自己死后还是会回到这里,如他早逝的父母那般,融为故乡的一抔黄土。
铺盖薄毯电扇凉席塞满了小面包的车厢,毕竟这屋子里除了那些老旧的家具便什么也没有了。段照松一个人在里头赶着扬尘收拾洒扫,谢引棠抱着女儿坐在门前的大树下吹着风扇乘凉。暑日当头,早已不是海棠花盛开的时节了。等到房子拆掉,屋前的这棵海棠树大概也会被一并拔除。
门前不时有戴着草帽的乡亲经过,淳朴的村妇好奇这家久未住人的屋外坐着的俊俏男孩是谁,可也不好意思把视线一直落在陌生的访客身上。只不住地回头多看几眼,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等段照松忙活完一通后早已日薄西山,他傍晚去邻居家借锅炉煮了两碗清汤面,担心谢引棠会水土不服连荷包蛋都是水煮的。归还碗碟时段照松闷不吭声地在灶台边压了一张一百元的纸钞,他二十年不住在这里,即便物是人非,邻居听到他磕巴的乡音也还是热情地迎他进门。
乡间的夜晚,不止没有城市里那股难耐的燥热,抬头还能看到落满整片夜空的繁星。谢引棠坐在院里的小木椅上看星星,脚边燃着段照松刚给他点好的盘香,他头一次体会这种远离喧嚣的宁静,感觉不坏。
“宝宝睡着没?”谢引棠见段照松走出堂屋来到他身后便开口问道。夏天蚊子毒,他刚刚帮着在房里赶了好久的蚊子塞好蚊帐才出来躲懒。好在大房里的床是木板床,多铺两层棉絮就行,不必担心会像棕绷垫那样生虫了。
段照松递了杯放凉的三皮罐给谢引棠解暑,看他不时晃腿便拿起蒲扇给他扇凉驱蚊。女儿很少哭闹,只要自己抱着走两圈,很快便能睡熟。段照松嗯了一声,坐下陪谢引棠一起看星星,乡下没有消遣,晚上确实有些无聊。
“对了……”
“明天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相视一笑之后段照松便示意谢引棠先说。
男孩揉了揉鼻子,抬起头继续数着永远也数不完的星星,“我是想问,nia sai……是什么意思?下午门外有两个女人看了我两眼就说了几句话,我只听到这个词,不会是在骂我吧?”
段照松闻言一愣,很快又弯起嘴角笑起来,“不是,不是骂你。”他轻抚谢引棠的发尾,认真地看着对方白净的侧脸,“是说你很好看。”
谢引棠转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明天早上去村支书那儿签字,你在家等我,办好了我们就回去。”段照松道。
“一起去。”谢引棠只简单回了三个字,嘟起嘴吹了吹额发。
段照松担心他会不自在,家乡的人都很热情,只是热情起来也容易失了距离感。谢引棠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相处,段照松没想到他会提出与自己同去。
“有这么nia sai的媳妇你不赶紧牵出去给你们村支书看看吗?嗯?”谢引棠一把抢过段照松手里的蒲扇自顾自地扇起了风,他说完这话便把脸撇向一边,不让人看到自己左脸浮起的红晕。
天边的星星眨眨眼,荧光闪烁,悄悄映照这方寸之地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
木板床很硬,铺了两床垫絮也不如家里的床睡起来舒服。段照松担心两个孩子夜里会难受,睡前给小棠和甜甜扑了两层爽身粉,再把鸿运扇在脚边架好,等身侧的谢引棠阖眸放缓了呼吸才轻手轻脚地在最外侧躺好酝酿睡意。
这间房,这张床,在记忆中尘封二十载。万籁俱寂之时,段照松躺在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一时百感交集,眼皮不断掀开又合上,久久无法入眠。
滑腻细嫩的胳膊忽地缠上段照松的肩头,指尖落在他的颈侧画圈。谢引棠靠了过来,嘴唇贴上他的耳垂呢喃着:“睡不着?”
男孩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舔舐面前的耳朵,右手不老实地在段照松光裸的胸膛游走,又在硬邦邦的腹肌上流连片刻,不顾对方那粗粝的大掌无力的阻拦,撩起裤腰往下边探去。“做吗?”谢引棠微喘,沉甸甸的茎身囊袋在他纤长五指的揉弄挑逗下变得半勃,很快这孽根的主人也与他一样,气息不稳。
“别闹……”段照松只发出些气音。
谢引棠低声笑了笑,像水蛇一般爬到了段照松的身上。赤膊相贴,四片唇瓣不由自主地交缠在了一起互换涎液。段照松被轻而易举地勾起情欲,搂着儿子的纤腰放任他撸动自己的性器,只一再地收拢双臂,叼着谢引棠的唇舌越吻越深。木板床很宽敞,女儿在最里面捏着小拳头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一尺之外的两个长辈正在偷偷做着坏事。
“上次你还把我闹醒了呢,忘了?”谢引棠微微施力咬了一口段照松的下唇,他在说放假前的某天清晨,对方把他肏醒的那件事。
男人哑口无言,失神的片刻便被谢引棠牵着右手放到了悄悄泌出些淫水的雌穴。指茧戳到了娇嫩的肉蒂,惹得男孩不由自主地轻哼出声。
“那你待会儿,唔……轻一点,我,哈啊,我不保证会不会……嗯!吵醒宝宝……”
屋里漆黑一片,近在咫尺的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眸却清晰可见。段照松看着谢引棠眼尾的那一抹勾人的薄红,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他的宝贝又不乖了,看来得略施小惩。
唇肉沾满了从阴道里流出的汁液,落在段照松布着薄茧的手中,被翻来覆去地搓揉捻弄。谢引棠早已软了腰,再没力气去调戏段照松全然硬挺的肉棒。他咬着食指不住地摇头,快要抑制不住即将破口而出的呻吟了。
“呃啊……”阴茎猛地闯入湿滑温热的甬道,激得谢引棠颤颤巍巍地喘出了声。他急忙朝墙边看去,生怕惊醒了熟睡的段蕊甜。段照松居然真的不顾及卧在身边的女儿,甫一进入便兜着自己那两瓣浑圆水嫩的小屁股用力抽插起来。
“唔……唔嗯!慢,慢一点……轻一点啊,爸爸……”谢引棠搂着段照松的脖子伏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悄声求饶,只是对方把自己的轻呼都撞碎了也丝毫没有放松力道的意思。谢引棠控制不住滑落眼角的生理泪水,愤愤地咬住爸爸的肩膀,只是此举却换来了男人更加猛力地挞伐。
粗重的喘息不分彼此地交叠着填满了这间红砖瓦房,暧昧的水声和浓烈的情欲盖过了床尾的风扇悠悠送出的凉风,不断升温的空气让赤裸相拥的两个人大汗淋漓。
“啊……我,我错了,爸爸……唔……”谢引棠被含住嘴唇吻了许久,重获自由后才气喘吁吁哭哭啼啼地服软。段照松怎么这样,好像吃不够他似的,肉刃插在他的穴里不知疲倦地进进出出,丝毫没有软下来的意思。
“嘘,小声一点。”段照松展颜微笑,单手扣着谢引棠的腰肢不放松,抬起另一只手将对方的头压向了自己的怀里。身下的挺动仍旧没有停止,他轻柔地抚弄手下汗津津的光滑后背,感受着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胸膛。
仲夏夜短,需得尽欢。
……
霞光破晓,远方传来司晨之音。谢引棠蹙眉睁开双眼时,身侧的床铺已经没有了余温。
昨夜他又因体力消耗过度昏睡过去,此刻摸了摸覆着些红痕与牙印的干爽身体,淡笑着拿起床边的衣裤换好后走出房间。
屋前院后都找不见段照松的身影,许是抱着段蕊甜出去买早点了。谢引棠独自四下转转,这个带小院子的老屋其实一眼便能看完。堂屋外的厨房修得有些矮,房顶的烟囱却砌得老高。这儿的旧瓦房几乎都长这个样子,夕阳落山之前,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如果从远处看过来,一定很是温馨好看。
前后门都被打开了,过堂风吹过空荡荡的堂屋,徒留一片萧瑟。谢引棠瞧着屋顶的一截瓦片出神,这座房子是段照松长大的地方,是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年少失怙失恃,吃过百家饭后又饱尝寄人篱下的滋味,未满二十背井离乡,想来他在这间屋子里居住的时光却也抵不上颠沛流离的时日那般漫长。
昨日刚到这里的时候,段照松牵着谢引棠在后院的砖石边对着不远处长满绿藻的小河磕了三个头。他听父亲说起过,爷爷奶奶死后没有殓葬费,火化后的骨灰全都撒在了河里。
谢引棠忽地有些难过,这破旧的落脚处不久便会被夷为平地,即将干涸的小河也会被填平,等到富丽堂皇的别墅山庄修建成型,段照松便再也无处寻根了。
微风拂面,让男孩刹那回神。谢引棠进杂物房搬出来一个布满灰尘的竹梯,架在厨房前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他从来都被保护得很好,长辈们不会允许他做出这种危险的动作。
被日晒雨淋了数十载的瓦片整齐地摞在屋顶,谢引棠站稳以后牢牢抱着竹梯,一寸一寸地用视线描摹着面前这些挂着青苔的灰色方块。
道别之前,他总要做些什么才好。段照松知不知晓也罢,谢引棠只想他们能不留遗憾。
*
“现在出发,估计要半夜才能到家了。”段照松盖上了后备箱,回到驾驶座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对谢引棠说道。签协议没花多长时间,段照松也没细看会给他赔多少钱。老房子推了便推了,总归以后谢引棠停留的地方,才是他们的家。
“知道了,不着急开车。”谢引棠虚拢着双手护着在他身前蹦蹦跳跳的女儿,段蕊甜一边嘬着手指一边高兴地望着车窗外咿呀乱叫。这里的水土养育过给予她生命的父亲,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才给了她这份熟悉感。只是小丫头倒是休息了个够,全然不知抱着她的妈妈此刻正是腰酸腿痛的。
引擎声响起,黄尘被滚动的车轮抛在了背后。不太平坦的土路颠得刚刚加速的面包车微微晃动,带倒了后车厢门边一个小小的蛇皮袋。
无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响动,蛇皮袋静静地躺在那里,袋口没有封紧,里面挂着青苔的灰色瓦片便悄悄露出了头。
番外-花非花(一)
谢引棠赶完甲方要的产品作业书的第二天,被领导告知批了他的年休假。
“可是我没请假啊,主任?”谢引棠问。
电话那头的人只让他好好休息,大笔一挥就勾了他的假条。从新项目下来开始谢引棠便起早贪黑的忙碌,截止昨天晚上回复完邮件,他已经连续上了半个月班了。
主任笑眯眯答复他:“收尾的活儿有小李呢,奖金不会少你的,你不老说蜜月假我没给你兑现吗?连你爸都打电话来找我说道了,改明儿带上你媳妇儿咱一起出去吃顿饭吧。”听着领导的话谢引棠只一顿汗颜不知怎么接,只能连连应下。
段照松给余彬的纯净水公司拓展了电商直销的新路子,一开始反响不太好,找了谢引棠的公司设计网站做互联网推广,渐渐地生意越来越红火,没多久便成了谢引棠公司最大的合作方。出去应酬过几次,儿子的顶头上司每回见了他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引棠挂断电话,重新躺下钻进了身边那个早已醒来的人怀里,仰着头看着对方笑:“段老板,你是在利用职权吗?”
冷气从空调出风口徐徐送出,薄毯下赤裸着上半身的两人贴得很近。段照松揽着谢引棠的肩膀轻轻吻他的发顶点头道:“嗯,天太热了,明天带你和甜甜去避避暑。”
再过一个多月段蕊甜便要念小学了,趁着还没开学正好可以一家三口出去旅个游。谢引棠翻身伏在段照松的胸膛上亲了亲他的下巴问:“去哪玩儿?”
“明天跟我走就是了。”
*
走出机场,虽然外面如江城一样艳阳高照,却少了几分灼人的燥热。段照松牵着女儿上了出租车后,看着对方扒着车窗问东问西看新鲜,他偶尔也会想象小棠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甜甜这般活泼。
出租车停在郊区的半山腰,不少游人正戴着遮阳帽撑着伞往上走。谢引棠下车后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古宅大门有些疑惑,难不成今天要带着行李逛景点,晚上再回酒店吗。
“房间订好了,就在避暑山庄里面。”段照松一手托着段蕊甜一手接过谢引棠手中的行李箱便大步向前走,来之前他做了些功课,在接待处登记后继续道:“这宅子保存得还算完好,晚上夜景好看。厢房是前几年才新修的仿古建筑,我们今晚就住这儿。”
谢引棠点头跟上,进了房间才发现这里不止外面雕栏玉砌,屋内陈设也是古色古香。置身其中,很难不被迷惑,如果不是穿着一身T恤短裤,他会错觉自己也是千百年前定居此地的古人。
“妈妈!快过来这边,外面有花耶!”段蕊甜的声音从里间传过来。
厢房三面有窗,大房间套着小房间,每间屋子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色。谢引棠进了里屋,走到软榻边护着想往窗沿上爬的段蕊甜,和她一起从里往外看。目之所及是一片看不到边的莲塘,碧绿圆润的荷叶簇拥着开得正盛的粉红荷花,夏风一吹,仿佛能带来些余韵悠长的芳香。
女儿看起来挺喜欢这里,兴奋地在屋里转悠捣鼓,段蕊甜摸着红木桌上的妆奁爱不释手,才六岁就知道臭美了。她转身眼巴巴地看着谢引棠:“妈妈,晚上和我睡吧,明天起来了给我梳头好不好。”说罢还耷拉着眉毛嘟着嘴,这招最管用。
“行,跟你睡。”谢引棠好笑地揉乱她的头发,牵着女儿软绵绵的小手往外间走。
段照松刚收拾好行李,取出单反交到谢引棠手中问他:“要不要找个地导?”谢引棠摇头,说随便逛逛就行。
山庄南北跨度有些大,也不知历经了多少次改朝换代,除了新修的供旅客居住的这片区域和段蕊甜屋外的那片莲塘,其他的古建筑全部被防护围栏圈了起来。这么做是怕游客弄坏这些物质文化遗产,只是同时也破坏了这古迹的美感。
谢引棠叹了口气,只觉有些可惜。
“你从哪儿知道这里的?”谢引棠一边摆弄相机一边回头问段照松。三个人走出厢房,过了回廊后下台阶朝着山庄大门走。既是出来旅游,怎么说也得留几张游客照。
段照松一手牵着吃雪糕的女儿,一边翻看刚刚在接待处拿到的鸟瞰图,答道:“你们公司接的推广项目,之前逛你们网站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谢引棠听后有些惊讶,部门之间每组同事接的活都不一样,只是他没想到段照松会留意这些。
“喝点什么?我带甜甜去买,你先转转。”段照松说着一把抱起了段蕊甜。
“冰果汁。”谢引棠看女儿伸手要他的样子,赶紧上前亲了亲对方软嫩的脸蛋,“一会儿见啦,跟紧爸爸别乱跑知道吗?”周围来往的人有些多,谢引棠不好意思再亲段照松一口,压低了甜甜头上的遮阳帽跟父女二人告别。
七八月是旅游旺季,山庄内外的游客络绎不绝,能订到庄内厢房想必得花一番功夫,看来在自己忙得不分昼夜的时候段照松便已经开始悄悄准备了。
谢引棠拍下了大门前的石碑,跨过一尺多高的门槛往里走,里面曲径通幽,几乎没有庙堂宫殿那种一板一眼的对称感。他边走边拍,亭台水榭,假山花石的布局设计清新淡雅,不拘定式,也不知是这座宅院的旧主人就偏爱这种随心所欲的风格,还是现代园林大师改造时有意为之了,谢引棠觉得有些亲切。
长时间的工作之后回归宁静让谢引棠身心舒畅,他满意于段照松的精心策划,这里的每一处细节他都不忍错过,通通存进了数据卡里。
穿过几道景墙,谢引棠停在了一处僻静的月洞门前。越往此处走游客越少,他四下环顾,只见零星的几人在离他数十步之外的地方拍照留念。他看着门边架起的围栏出神,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里头的屋瓦得翻新,最近封起来了,过段时间会重开的。”
谢引棠转过身,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站在离他不远的石阶旁看着他。对方衣着朴素,没有佩戴证件,不知是同为旅客还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他朝那人点了点头,便想离去。
“不过这几个月不是观赏银杏的最佳时期,不算可惜吧。”女人又说,好像也不在意面前这人是否回应自己。
“银杏?”谢引棠挑了挑眉。
白发女人点着头若有所思:“你不是来看银杏的?也是,这会儿没到时候。”她往前走了两步,自顾自地透过月洞门往里看,“东苑里头栽着棵古银杏,岁数也有一千三百多年了,是这儿的地标。只是前段时间围墙裂了几块,刚找匠人补好,政府就说顺便把旁边的屋子院墙也一并补了。”
“千年的树灵福泽深厚,求愿很灵验的,你可以十月底再来一趟,那会儿可正好看的呐,嘿嘿。”夕阳西下,陌生女人带笑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古怪,令谢引棠没来由地后背发凉。
他紧了紧胸前的相机背带,不露痕迹地吞咽了一口道:“不用……我不信这个。”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人多的石板路走去。
直至晚间和段照松带着女儿一同在厢房后的池塘边乘凉时,谢引棠还在想下午见到的那个人。本来听人介绍景点也没什么不对劲,只是那女人看向自己时刻意摆出的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令他心下隐约觉得不太舒服,他扯了扯段照松的袖口问:“你知道这山庄东苑有棵千年古银杏吗?真的?”
段照松稍加回忆后不确定道:“是有吧?宣传册上没详写,暑期主推的是西南角的竹林和我们这边的荷塘。”他见谢引棠蹙着眉头又问:“怎么了?要不要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用。”谢引棠摇摇头,“这会儿叶子还没黄呢,没什么好看的。”看段照松瞧着自己默不作声,想来是刚刚的神情有些凝重了,谢引棠舒展了唇角打哈哈:“东苑我下午逛过去发现在翻修呢,想看的话以后再找机会来吧。”
他挽着段照松的胳膊慢悠悠地散步,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段蕊甜学青蛙跳。晚风习习,夏虫低鸣,难得的岁月静好,或许自己真的该多抽些时间陪陪他的爸爸和他的乖宝贝。
池塘边远远近近的分散着其他出来夜游的客人,谢引棠把额角抵在段照松的肩头轻声道:“爸爸……我挺喜欢这儿的,你说,会不会几百年前我们前世就住在这里了?”古宅听风让人的心思也沉静了不少,他仰头俏皮地笑了笑,趁着天黑在段照松的嘴角响亮地嘬了一口。
“我也要亲亲!”段蕊甜的高声呼喊骤然在谢引棠的耳畔响起,他不自觉地耳根发热,倏地把手从爸爸的臂弯抽了出来。
“爸爸,捉青蛙啦!快点快点!”小姑娘又叽叽喳喳地往前跑,段照松怕她摔着也急忙跟了上去。
只是男人没走两步又转身回来抱着谢引棠用力吻了吻他的嘴唇,谢引棠愣在原地,温暖的气息缠绕着唇上亮晶晶的水痕若即若离。他的心怦怦直跳,耳边,唇角,脑海里同时回响着对方刚刚松开他的唇舌时低声吐出的那几个字。
段照松说:“你喜欢就好。”
……
“你喜欢就好……”
印在心上的这句话既飘渺又若有实质,令躺在床上的面色苍白的少年不自禁地蹙了蹙眉。长睫微颤,虚弱绵软的眼皮正努力掀开来,好似再也不愿将灿烂的晨光隔绝在外了。
“醒了……侯爷,公子,公子醒了!”
本是落针可闻的室内骤然变得嘈杂混乱,在桌边焦急踱步的男人闻声急匆匆地跨至床沿一把推开了俯身伺候的小厮。凌乱的鼻息,颤抖的双手,犹豫的神色无一不再昭示着他此刻心内的躁动不安。
“小棠……小棠……你醒了吗?你,能看到我,听得到我吗?”忐忑的低唤轻柔至极,似是想要床上那人苏醒,却又怕自己真的惊醒了他。
一屋子仆从看着老爷这般样子又一个个的呆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家主素日寡言少语,不怒自威,挂帅出征三年归来,却不想平添了几分戾气。只在面对这唯一的儿子时,才会表露出这体贴入微的温柔。
躺着的少年睁眼许久,只是双眼毫无聚焦,黑瞳在眼眶里滴溜转个不停。又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久到焦躁的男人遣了下人再去请御医回来探脉,床上的人才似乎稍稍回复了些许意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出神,印象中的那个人好似两鬓微霜,眼尾的细纹也多得抚不平一般。那人从不会对自己皱眉,双眸也不如眼前的这人有如此强烈的攻击性。
只是还是太过熟悉了,即便对方的左脸有一道他完全陌生的横贯脸颊的狭长刀疤,即便对方的眉心有一道他从未见过的布着愁丝的沟壑。少年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那张脸。
唾液滑过喉口激起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知自己有多久未曾发声,好似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可他仍拼尽全力张了张嘴,用连他自己也听不见的音量下意识地喃喃。
“爸爸……”
番外-花非花(二)
侯府的小公子自三个月前落马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急坏了府中的一众奴仆。老爷当年出征之时唯一挂念的便是这心尖上的独子,若是消息传去了前线,阖府上下的奴才们都怕自己小命不保。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将军闻得府上出事,一鼓作气平了南疆的战乱,便快马加鞭地班师回朝。回府的第一日,他顾不上跪了一屋子的噤若寒蝉的丫鬟小厮,也来不及卸去一身寒光凛凛的战甲,径直走到儿子的床前,无声地凝视着床上那个紧闭着双眼,令他牵肠挂肚了三年的人。
“侯爷且宽心,小公子醒来便无大碍了。只是现下尚且体虚,容下官稍后开一副养血安神的方子,辅以温补药膳,调理个十天半月,也就是了。”太医说罢朝段照松拱手欠身,这五日自己数次往返于侯府和太医院,宵禁之后也会被唤起来,为的也是这千尊万贵的小世子能早日苏醒。
定远侯得胜还朝之后还未曾面圣,衣不解带地守在亲儿身边寸步不离,连皇帝也默许了。太医默默捏了把汗,好歹这功臣之子此刻安然无恙。
“是是,齐大人说的是。那不知小儿后脑的伤还有无不妥,我方才见他好像不认我似的。”段照松说着又焦虑地握了握拳。
“不妨事,令郎脑中的淤血已清,只是卧床太久,乍然转醒神思恍惚也是寻常的,侯爷无需过虑,只多陪伴,多与他说说话便可。”
“有劳齐大人了,挽墨,好生送大人出去。”段照松遣人送走了太医,又折回去坐在床沿牵着儿子的手不放,静下来时仍是后怕,可看着小棠淡漠的眼神又不敢与他对视,只回头吩咐道:“折梅,折梅!倒杯茶来。”
屋里伺候的人太多,惹得段照松一阵烦躁,等儿子的贴身侍婢端来了茶他便让她领着众人退了出去。回来后的这些天,他还是头一次在谢引棠清醒之时与其共处一室,距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却也有三年之久了。
段照松小心翼翼地扶起谢引棠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拧着眉喂他喝下晾凉了些的茶水。段照松有些局促,回来前归心似箭,见他人事不省又寝食难安,可此时此刻又像个木头似的,有口难言。
满室的沉默尴尬压得段照松快要窒息,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将谢引棠放平后又说:“你……再歇息一会罢,爹出去,不吵你。”
他没有忘记,那年初秋,临行之前谢引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再不想看见他。
北上平乱,一帮乌合之众不足畏惧,连皇上也说杀鸡焉用牛刀。只是边塞的风吹不静段照松的心绪,得胜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征战西南,蛮族之地多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原以为这一仗会持续十余年之久,却不料结束得如此之快。不过若真打个十年八载,也许能遂了小棠的心愿,慢慢淡忘那份惹他厌恶的回忆。
南疆之战胜得利落又漂亮,段照松还未回到都城便收到了圣上命人传来的封侯旨意,只是他的内心全然被生死未卜的孩子占据着,连面圣谢恩都给抛在了脑后。实属不敬,段照松给谢引棠理好被衾便打算进宫请罪。
衣摆被拉住,段照松还未迈出一步又站在床前不动了。他摩挲着食指,气息微微不稳,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喃。
“不要走……”
*
醒来的这一个时辰里,谢引棠的脑子仍有些混沌。眼前分明是金丝楠木雕花大床,绯色的床幔被银钩挂在床沿两侧,可不知怎的在他眨眼之间又能看到一些模糊却透着熟悉的画面。
雪地里的脚印,狭窄的屋巷,时明时暗的昏黄路灯,远方天际璀璨的烟火,碎掉的金镶玉,还有玉兰树下的一抹孤独的背影……
那是谁的背影?
游离在梦境边缘太久太久,久到谢引棠分辨不清魂魄所寄宿的这具躯体是否真的属于他。他依旧茫然四顾,打量着这间稍显陌生的屋子,打量着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他依旧没有松开拽在手中的衣摆,直到五指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拢住。
两段记忆在谢引棠的脑中缠斗,似乎都想击败另一方让谢引棠相信哪一段记忆才是真实的。
他抬了抬胳膊,示意段照松帮自己靠坐起来。谢引棠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伸出右手抚上了段照松的左脸,继而又双手捧着对方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那条早已愈合的伤疤。他没来由觉得难过,即便是男子,脸上划一刀也是破相了,怎么会这样……
“有……伤,痛不痛?”谢引棠问道,指腹流连在那处不肯移开。可他似乎忘记了,在这条刀疤出现之前,他曾大力地用右手抽在了相同的位置。
……
“你!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你是我爹啊!你怎么能……怎么能……”三年前的谢引棠一巴掌将段照松的脸扇得偏向一边,又羞又恼,负气而去前他只大吼了一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不知此时此刻,谢引棠轻抚着段照松的脸颊,想的是对方在沙场刀口舔血九死一生,还是自己那一巴掌有没有伤到父亲的心。
“不痛……不痛,早就不痛了,小棠……”段照松扣紧了谢引棠的手背用脸不住地蹭着对方的掌心,儿子的指尖仍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体香,与分离之前别无二致,令他上瘾。他再也忍不住了,牵起谢引棠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他们……说,你……遇袭,腹,背受敌。摔下悬崖……战死……我,我……”谢引棠艰难地一字一顿,说到此处便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他无心的,他怕极了,再不想看到对方那句话,是假的。
是了,谢引棠想起来了。
记忆回笼,在脑海中缓缓延展开来。数月前他在宫中给太子伴读时偶然听闻段照松战死沙场的消息,那天他便如丢了魂般,连如何回的将军府都不知道。经过马厩看到那匹打着响鼻的黑马便想也不想地跨了上去,他要去找段照松,可是他该去往何方。
谢引棠从未骑过马,从小到大都是被段照松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马儿受了惊,也不管自己背上是多金贵的小主人,前蹄高高抬起毫不留情地把谢引棠甩到了地上。自那日起,他便躺在床上一睡不醒,直到他想见的那个人再度归来。
“没事了……没事了小棠。”段照松心疼地将谢引棠拢在怀里,一边安抚一边克制地吻着他的眉心:“不要怕,没事了……”
温热的眼泪滑落脸颊沾湿了段照松的指腹,与三年前蓄在眼眶里倔强羞愤的水雾大相径庭。那时的少年还不曾体会别离之苦,只想着再不理会这个乱他心绪惹他生厌的男人。
缠绵病榻数月,谢引棠坠入无边冗长的梦境,直至此时他尚不能分清到底是他已梦醒,还是又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幻象之中。只是有一点他已然能够确定,生离,尚且肝肠寸断,何况死别。好在段照松还活着,让他等到了和对方重逢的这一天。
管它虚虚实实,谢引棠只在乎此刻鲜活存在于他眼前的这个人。他前倾着搂住段照松的脖颈,将半边身子缩进了那温暖又结实的胸膛,闭上眼如同演练过无数次一般,主动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羞怯的小舌滑入了男人的牙关,卷着那粗粝的舌面不住吮吸勾缠。触感比梦里真实,又比三年前那枚沾着一丝血腥味的强吻更加刺激,撩人心弦。很快谢引棠便不能控制这个吻,只能含糊地呜咽,任由段照松反客为主,抛却理智般对自己不断索取。
少年换气的间隙仍紧紧抱着段照松不放,颤巍巍地蹭着对方的鼻尖交换彼此间暧昧的气息。他刻意忽视男人眼中那如狼似虎的狂喜和占有欲,不去解释自己为何与分离之前判若两人。红唇水润欲滴不似方才那般苍白,他贴着段照松的唇峰软糯轻语:“爹爹……不要走了罢,不要,离开我……”
“不走……不会离开你。”哪里舍得离开,连推开的力气也无。
段照松双手微颤,试探着扣住了怀中人纤薄的脊背,青丝如瀑,缠绕在他的指尖与掌心。他不自禁地眼眶发热,抒尽了积聚在心头数年之久的那口郁结之气。
番外-花非花(三)
“公子,公子?”
谢引棠听到这两声轻唤,撩起眼皮看了看站在他身侧的女子。方才脑中又浮现出几副朦胧的画面,令他不由地想得出神。他问:“何事?”
“公子现下是不是乏了?让奴婢伺候您午睡吧。”侍女一直静静地守在一旁,她不说话,谢引棠便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你叫……?”谢引棠又忘了人家的名字,自能下床走动至今已半月有余,他身边一直是这名女子在伺候。段照松之前告诉过他,这是他的贴身侍婢。
那丫头闻言耷拉着眉毛好生失落的样子,下一刻却又扬起一张笑颜道:“回公子的话,奴婢折梅。”这已是谢引棠第三次问她了。
少年点了点头,将手中握了许久的诗集放在了庭院内的石桌上,他看向折梅道:“抱歉,我……睡得太久,有些事,记得不甚清晰。”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公子快别这么说,可折煞奴婢了。”折梅赶紧摆手。
谢引棠抿唇淡淡了笑了笑。他见凝芳苑外的家丁来来往往步履匆忙,院内从早到晚却只有他与折梅,稍显冷清。自他醒后很不习惯身边太多人服侍,段照松便依着他把多余的下人打发到了别处。想起那人,他又问折梅:“我爹,他现在何处?有说回府用晚膳吗?”
“公子您忘啦,侯爷今日进宫赴宴。早晨出门前吩咐过膳房,餐食会送来房里。”
进宫了……
申时才刚过半刻,离段照松吃完晚宴回来还不知要等多久。也不晓得这一次,又是和哪些王公亲贵同桌而食。谢引棠细眉微蹙,有些烦闷。他双臂交叠着趴在了院内的石桌上,以手背撑着下巴,嘟起嘴吹了吹额前细碎的发丝。
时间过得好慢。
折梅从未见过谢引棠这般慵懒天真的模样,一时有些愣神。主子痊愈后较之以往清减了许多,乌黑柔顺的长发被青玉簪半束在脑后,一袭素色白衣衬得他愈发纤细单薄。折梅看着他,有些后悔,早上替他更衣似乎把束腰系得太紧,令对方看起来更加弱不经风了。
好在这段时日调理过后,谢引棠的面上终于有了些血色,静坐时他眉目如画,侧颜俊秀昳丽,折梅觉得他美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谢引棠见折梅一直盯着自己,撑着下颌回头问她。
少女回过神,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公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好像……性子沉静了不少。”谢引棠以往都是小孩子心性,活泼爱笑,对府中下人也没什么架子,现在似乎忽然之间便长大了。
“是吗。”谢引棠敛着眼睫若有所思,他看着折梅又道:“方才我在想事情,我觉得我忘了某些事,你能告诉我吗?”
侍女点点头洗耳恭听。
“我爹姓段,为何……我不随他的姓?”谢引棠皱着眉似乎有些拿不准的样子:“是因为,我母亲姓谢吗?我爹是入赘?”
折梅听他这么说,先是一脸一言难尽,继而又不自禁地掩嘴笑起来。只是很快她便收了笑容,毕恭毕敬地低头求谢引棠原谅她的放肆,如今她有些摸不清主子的脾性,比之前拘谨了不少。
她悄悄抬眸瞥一眼,见对方并未责怪便小声道:“侯爷不是入赘,真要算起来,应该说是侯爷的生身父亲才是入赘进段家的。段老太君是将门之女,段家世代忠良,到了老夫人那一代却只剩一个独女了。是而当年姑爷进门的时候便答应了岳丈,生下的第一个儿子随母家姓,只是后来……”
其实这些事原本也是茶余饭后下人们偷偷嚼的一些舌根,公子落马之前想必也是清楚的。可看谢引棠如今的样子,似乎对幼年的家事有些淡忘了。
“那我母亲呢?”谢引棠问道。经折梅一说他才想起来,自己出生以后,是段照松起的名字,随了祖父的姓。
“奴婢来时夫人已经不在了,以前听公子您的奶娘说起过,夫人是月子里没养好身子,后来风邪入体便去了。”折梅因为和谢引棠年纪相仿,入府后便被安排来服侍少爷,一来能陪谢引棠玩乐,二来许多贴身的活计她一个女子做起来也方便些。对于小公子的秘密,她从一开始便被警告过,务必守口如瓶。不过伺候谢引棠也有十载了,好像从来没听说老爷有续弦的打算。
谢引棠醒来的这些天偶尔还是会觉得混乱,时常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他有意无意地探寻过,只是找不到将军夫人存在过的痕迹。折梅说母亲原是中书侍郎袁大人的次女,当年嫁给已是骠骑大将军的父亲也算是高攀了。
不知为何听完了这些,谢引棠蓦地松了口气,似乎他在不自觉地将眼下的现实和某些困扰着他的事情区别开来。
凝芳苑内秋风起,一如三年之前谢引棠拂袖而去的那天,悄然吹落几片微黄的银杏叶。叶子落在少年的手边被他拾起,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叶片上的脉络,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时候段照松把他压在银杏树前难以自持地吻他时的情景。
空气中似乎仍旧弥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酒香,以及成年男人那难以忽视的蛮横气息。谢引棠很奇怪,明明那么多事他都记不清了,可是那一枚未经他允许的吻,他却记了三年。
谢引棠回头看了看几步之外巍然屹立的银杏,年逾百岁的树干粗壮挺拔,枝繁叶茂。等再过不久叶子全部黄了,在他这处别院便能看见整座侯府最里迷人的景色。
他站了起来,走上前伸手抚摸粗糙的树干,他在找当初他倚靠的那处位置。只是那晚月黑风高,想来现在也是找不见了。谢引棠背对着折梅吩咐道:“告诉膳房晚膳不必送来了,找个人去飞鸿居给我买两壶桃花醉回来,我今晚要喝。”
喝着桃花醉,等那人回来。
*
满月挂在枝头,浅浅的银光透过栖梦斋二楼的窗棂洒在了伏案小憩的少年背上。玉白的腕子不经意从广袖下露出一截,夜风一吹,激得谢引棠在梦里轻轻打了个寒颤。
段照松推开书阁的门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他无声地浅笑,当年老太君请人给书阁题名,原是取了“启蒙斋”三个字,后来教书的夫子见段照松顽劣不好学,不是上树掏鸟窝便是在他的课上呼呼大睡,一气之下给改了名字,也不顾老夫人的挽留,再不肯登门授课了。不过新的斋名倒也雅致。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谢引棠的身前,俯下身子静静注视着对方的眉眼。他总爱这样,好似怎么瞧也瞧不够。
少年忽地嘤咛一声,瑟缩着藏进了折梅给他披上的雪白狐裘里。
想来是初秋的夜里凉,段照松见谢引棠睡得不安稳便上前替他拢紧了斗篷,小心翼翼地将他打横抱起,放在了书柜后的软榻中。扶他起身时段照松不小心将桌案上的书册带到地上,这细微的动静便把睡眼惺忪的少年惊醒了。
“你回来啦?”谢引棠嘟囔道,眼皮仍耷拉着,双手箍着段照松的脖子不放开。
段照松柔声应着,由着谢引棠黏糊糊地亲他的下巴,埋怨他回来晚了。“是爹不好,晚饭怎么不吃?饿不饿,让膳房准备宵夜好不好?”段照松轻抚着谢引棠的脊背,在对方鬓边耳语。
“不好,不吃!”谢引棠让段照松陪他一起躺在榻上,凑近了些在对方的唇边颈侧嗅来嗅去,企图找到些蛛丝马迹。他闷闷不乐:“你喝酒了?和谁?”
宫中设宴,哪有不饮酒的。况且今日的晚宴也是太后有意安排,段照松知道对方有给他指婚的打算,在席间只能尽量迂回推辞。是而多饮了几杯,等皇帝把话题转到文武科举后他才松了口气。
“一点点。”段照松道。谢引棠的身上染了些淡淡的酒气,桃花醉不醉人,酒香却醇厚绵长,沾在衣服上一整晚也不易散去。他不由自主地贴近少年的颈边,鼻尖抵着对方的肌肤偷偷吸食那惹他沉醉的香气。
谢引棠食指绕着段照松的发梢打转,被男人下巴上的胡茬刺到脖颈时情不自禁地溢出两声低吟。他扯了扯段照松的耳垂,软绵绵地威胁道:“总之你不陪我,我便不吃。你下一次进宫赴宴,我便继续不用晚膳。”
“别胡闹。”段照松无奈地笑笑,宝贝儿子已许多年不曾这样黏着他撒娇了,也不知是不是贪杯多喝了些桃花醉,稀里糊涂。
“你好可恶……”谢引棠拱进段照松的怀里,环着他的腰闷声闷气道:“你欺负我,欺负了我又扔下我不管了。坏爹爹……”
段照松闻言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三年前他趁谢引棠喝醉,一时忘情逾矩的那件事。他本就理亏,是他有悖伦常在先,无礼轻薄在后,谢引棠打他一巴掌,也是应当的。此时听对方说起当年那事,他又嘴笨得不知如何接茬,只能伏低做小不吭声。
“我……”谢引棠咬了咬唇,仰头看着段照松道:“我没有不想看见你……你走的那天,我就在这书阁二楼,看着你的……”他还没说完,耳根便染上一层薄红。
谢引棠从小到大都很爱黏着父亲。娃娃大小的时候喜欢坐在对方肩头吃东街的糖葫芦,再长大一些便总是磨着段照松带他去城外的山林里策马打猎,他从来不学,只与对方同乘一骑,在爹爹听他的指示射下飞禽走兽时鼓掌喝彩。
只是不知何时起对方看他的眼神便掺杂了些别的情愫,至于他,似乎也老是看不懂自己的心。明明熟读圣贤书知晓有所不能为,可是谢引棠也情难自禁……
“果真吗?”段照松激动地搂紧了谢引棠的腰,让他的胸膛与自己贴得严丝合缝。
少年不敢对上那灼热的视线,只能垂眸四顾红着脸点头。段照松爱死他这副娇羞的神情了,忍不住凑上前含住谢引棠的唇瓣轻吮,很快又觉得不够,急不可耐地把舌头顶进对方的齿关,叼着那软滑的丁香小舌放肆勾缠。
这是他们这些天来每晚都会做的事。
谢引棠的唇齿间还带着点桃花醉独有的清冽芳香,诱着段照松不断加深那个吻,只把他吻得眼泪涟涟,涎液泛滥,再被男人连着他呻吟出的细碎音节一并吮走咽进嘴里。
腰带被解开,粗粝的大掌急色地在少年的周身游走抚弄。很快谢引棠便颤抖着从段照松那霸道的吻里挣脱开来,抵着对方的肩窝大口喘气。他爹实在太坏了,隔着里衣不停地揉搓他胸前绵软平坦的乳肉。被推开后又坏心眼地挪下去,将衣料与下面的粉蕊一并包进嘴里用力吸吮。
“嗯,啊……爹爹,唔,痛……”乳尖被牙齿叼住啃噬,谢引棠浑身酥麻,不住地哆嗦。
段照松稍稍放开一些,雪白的里衣被口水沾湿变得半透,下方殷红挺翘的乳粒便显露出来,好不淫荡。他自下而上看着谢引棠潮红的面容,故作不悦道:“小棠分明把每封家书都好生收着,为何一次也不给为父回信?”
方才他见桌案上摆着一个翻开的锦盒,旁边铺满了他寄回家的每一封书信。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寥寥几句,却是纸短情长。
“自别后,相距万里,不得聚首。今闻得京城大雪,雪天路滑,唯盼吾儿珍重,甚念。”
……
不论哪一封,都是让谢引棠保重自身,却只字不提战场凶险。谢引棠也曾想过给他回信,只是西南地势险要,连军情战报都是一两个月才能往都城递一次,也是因为消息滞后的原因才让这边的人听了他负伤的消息便以讹传讹,害谢引棠误以为他战死沙场。少年便是有心,也无力托人往前线捎一封回信。
谢引棠委屈地哭了起来,男人听到他的抽泣声才慌慌张张地起身去哄。本也只是个玩笑,没想到这傻孩子如此不经逗,段照松赔着小心:“爹没有怪小棠,都是爹爹不好,是爹乱说话了……”
“你……你这个老不修……”谢引棠本就因为方才缠绵的深吻而动情,腿间已悄然湿润了。段照松不提家书也罢,说起这个他便想到收起书信时不经意间发现的诗册。也不知是段照松哪时藏到他这里的,干枯的银杏叶被压成了书签,藏匿的每一页里都是深情。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若非亲眼所见,谢引棠实在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男人,背地里还藏着这种小心思。在父亲离家的那段时间,他时常会躲在书阁里,翻看被标记下来的那些字句。
少年捧着段照松的下巴,乖顺地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短暂又柔情蜜意的吻,谢引棠问:“你早就喜欢我,是不是?”
分明是居心叵测,蓄谋已久!
段照松放平了谢引棠,大手撩开身下人的裤缝往里探去。湿滑软弹的蜜地甫一被他按住,少年便情难自抑地娇吟出声。他伏在谢引棠的身前,贴着对方的薄唇轻笑,理直气壮道:“是。”
谢引棠被揉得软了身子,攀在段照松的肩头颤颤巍巍地求他:“爹爹,你再像从前那样唤我,唔……好不好?”
男人吮住了主动送上来的双唇,抚着谢引棠的乌发任由他软绵绵地啃咬自己的舌头,在对方气喘吁吁地松开时又追上去啄吻一记。
段照松唇角微扬,低声道:“囡囡……”
番外-花非花(终)
【作家想说的话:】
产乳
—–正文—–
栖梦斋二楼的红烛燃了半晚,烛焰摇晃,明亮的黄光被洁白的纱罩笼住变得柔和朦胧。红烛烧得噼啪作响,只是这点动静很快便被软榻上交叠在一起的二人唇边暧昧的低吟所掩盖。
白墙上映着两道不分彼此的人影,披散着长发的那个正抖得厉害,不住地把头埋进身下之人那宽广火热的胸怀。
谢引棠小猫儿似的舔舐着段照松的脖颈,挂在对方的身上含糊呜咽,他的要害之处正被人握在手中时急时缓地撸动。这些天来每每被如此对待,他总会轻易地丢盔弃甲。
“嗯,嗯……不要,不要摸,啊……”
段照松手上功夫不停,咬着谢引棠的耳朵沉声问他:“不要摸?那要如何?”玉茎被沾着淫液的大掌翻来覆去的揉弄,带茧的指腹倏地按上脆弱的铃口,激得少年不自觉地尖叫起来。
“唔!不……啊,啊……爹爹!”那一瞬谢引棠如过电一般,无尽的快感直逼天灵盖。他呼喊过后又猛地闭上嘴缩进段照松的怀里,只咬着指尖难耐地摇头,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似的。
段照松轻揽着他的腰,一边继续伺候手下已全然硬挺的茎身,一边低头衔住那透着薄红的侧颈细细啄吻。手上和唇上的动作同时变得万分轻柔,段照松笑道:“不怕,我已打发折梅去休息了,小棠现下可不必强忍。”摄人心魄的低语灌进耳道,诱哄白璧无瑕的少年,“喊多大声都可以。”
今夜二人皆饮了些酒,原本每晚只是亲亲抱抱便作罢就寝,此刻却好似远远不够了。谢引棠衣衫不整地横坐在段照松的大腿上,衣襟大敞雪肩半露。他眼尾泛红泫然欲泣,抖着手去抓男人的腕子,一边仰头索吻一边把段照松的的手往下拽了拽。
“爹爹,亲亲我罢。”谢引棠勾着对方的脖子,拿湿透了的嫩穴去吞那粗糙的指节。“嗯!哈啊……好痒,唔,爹爹……”
自谢引棠醒来二人互通心意之后,段照松虽时常替爱子疏解欲望,也只单单揉过他的男根,总是刻意忽略下方那隐秘却诱人的女穴,他不敢,更不舍。此时被少年一勾,便双眼发红呼吸加重,指尖再一次触到那温软肉户,他便觉心内有一关了许久的猛兽即将破笼而出了。
“囡囡不乖,今晚还想不想睡?”段照松含住谢引棠吐出的一截小舌,叼进嘴里互换津液吮个不停。手指仅在穴口戳按徘徊并未深入,惹得谢引棠不满地将他的前襟攥紧又松开,绞得凌乱。
“嗯!要……要和爹爹睡。”纤细的五指在段照松的后颈挠出两道红痕,谢引棠的颧骨染上一抹娇羞的粉色,他悄声道:“要,爹爹吃我,吃过了,再睡……”
段照松被这两声轻哼撩得头皮发麻,乱了心神。他起身把谢引棠放在榻边坐好,狠狠吻了一口之后不顾对方软绵绵的挽留便往桌案走去。见他转身时拿着那半壶未喝完的桃花醉,谢引棠的眼底稍显疑惑,可也只不住地抬起胳膊嘟囔着,让他赶紧过来抱着自己。
“小棠的酒还剩下两杯,是给爹爹留的?”段照松半跪在少年的身前,伸手轻抚对方光滑的双腿。谢引棠的里衣亵裤早已被撕扯得大开,浑身赤裸仅余一件宽大的素白外袍还松松地罩在身上。男人靠近几分,含住挺翘的冠头吸嘬片刻,在他哆嗦推拒时握住那截细白的腕子抬头望着他:“囡囡喂我喝,好不好?”
谢引棠正要呆呆地接过段照松手中的酒壶,却被对方笑着推开了手。不等他开口询问,那半壶凉透的桃花醉便被段照松从他胸口浇下,令他猝不及防地惊叫出声:“冷!爹爹,我冷……”
汩汩清液自上而下缓缓流淌,最终在并拢的腿缝处汇成浅浅的一滩。谢引棠被酒液刺激得周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本来被又亲又摸弄得晕晕乎乎的,此时却骤然清醒过来。他委屈巴巴地想要躲进段照松的怀里,可是对方却坏心地不理会他。
“很快便暖和了,小棠乖。”段照松低下头,凑在谢引棠的腿根处将那被体温捂热的薄酒一饮而尽。分明宫宴上的十八年陈酿才是辛辣上头,可他此刻贴着少年莹白滑腻的肌肤,着魔般嗅着从谢引棠下身传来的那一缕掺着桃花醉的淡淡幽香,却仿佛觉得更加醉人。
段照松不自觉地将脸埋得更下,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上了那一道诱人的细缝。
“唔,爹爹……”穴缝传来异感,谢引棠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手指插入段照松的发丝,将两腿搭上了对方的肩头不住轻蹭。唇舌侍弄的力道比手掌温柔许多,他后仰着脖子,沉湎于这令他着迷的快感。“嗯,再,再重一些,哈啊……”
男人闻言便不再和缓地轻轻撩拨,扣住谢引棠软弹的肉臀将对方又往自己的嘴里送了几分。他含住从阴阜里冒头的殷红唇肉,吸着顶上的蒂头又舔又咬,粗粝的舌头伸入牝道,将这淫穴从里到外搅得滋滋作响。很快谢引棠便被舔得双腿发软,咬着下唇哭哭啼啼地大喊不要。
头一回体会这等玄妙滋味,竟是比抚弄阳根更加让人上瘾得难以自持。
谢引棠四肢无力,抬手拆下了段照松头上被揉得歪斜的鎏金发扣。原是束成马尾的长发陡然披散下来,配着男人脸上那道狭长的刀疤,给他多添了一分慵懒的野性。
少年看得痴了,可是很快又被对方舔弄得不能自已,眼泪口水一并淌了下来:“呜呜,爹爹,我……我要,我要你,啊,啊……”
“爹爹在这儿。”段照松双手撑着谢引棠的膝弯将他两腿推得大开,含着那已然流出些许蜜液的穴口更加蛮横地吸吮。谢引棠哪经得住这般折磨,攥紧袖摆惊呼着喷泄出大股的淫水,连阳根也不由自主地射出几缕白浊。难受,却又实在舒爽。
谢引棠仰躺在榻上双眼放空粗喘不止,鼠蹊处还在微微痉挛。他任由段照松吻过他圆润粉嫩的脚趾,含着他小腿和腰窝的软肉舔得无法自拔,一路往上吮过肚皮和蝴蝶骨,最终停留在早已挺立的樱蕊上。小巧的乳尖又被衔住抿进了湿热的嘴里,他却只能咿咿呀呀地任人鱼肉,身处不应期便是半分抵抗的力气也无了。
薄乳被吸得刺痛,令谢引棠稍稍回神。他被带起来跨坐在段照松的怀里,挺着上身轻拽对方的发尾试图逃开:“呃啊……爹爹,我痛……”酸胀中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爽利,只是段照松吸得愈发凶狠了,令他害怕。
“唔……嗯啊!”奶孔蓦地通畅,一股暖流似是从他的乳首喷溅而出,谢引棠呆滞片刻,继而慌慌张张地哭了起来,他怨道:“你,你……破了,奶头咬破了,出血了,呜呜……爹爹!”他抱着段照松的脖子不住地难过抽泣,似乎忘了便是这人害他受伤的。
爽朗的大笑传进了谢引棠剧烈起伏的胸腔,震得发麻,他听到这几声笑便哭得更加伤心,段照松怎么这样欺负他!
“好心肝儿,没有破,不是流血。”段照松捧着他皱成一团的小脸轻轻拂去滑落下颌的泪痕,亲了他一口又坏笑道:“是乳汁,囡囡自己尝一尝,甜的。”
“怎……怎会?”谢引棠愣愣的不敢置信,偷偷低头看去,平坦的胸脯上那一株红萸只沾着点晶亮的涎液,丝毫不见所谓的乳汁。他忿忿地捶了一拳男人的肩膀怒道:“骗我!”
“乖乖,爹爹可没唬你,不信再让我吃两口好不好?”段照松说罢也不等谢引棠拒绝,又一次伏下去,这回他轻车熟路,叼住那粉白绵软的嫩乳便猛力地吸吮起来。
一对儿小乳被啃得红肿软烂好不可怜,谢引棠被扣着腰肢想逃逃不掉,只能老老实实挺着胸给狠心的恶人喂奶。“啊,啊……爹爹,你,轻一些呀,啊……”服软也没能得到对方的怜惜,段照松吃得津津有味,含了一嘴的奶水便又凑上来喂进了儿子的嘴里。
乱七八糟的口水混着乳汁来不及咽下,自二人的唇角滑落。水乳交融,似乎还沾着些桃花醉的香味儿。段照松看着谢引棠红红的眼皮和鼻头,知晓自己把人欺负得狠了,又舔着脸轻言细语地哄道:“小棠真的很甜,爹爹不骗人。”
这下不仅鼻尖,脸颊脖颈耳根也一并红了个彻底。谢引棠轻咬一口段照松的下巴,害羞地贴着他光裸结实的胸膛,抱紧了他。
“上面吃过了,还有下面……”少年趴在男人的耳畔,低声唤他:“要爹爹,进来吃。”谢引棠放低了身子,暗示般拿湿漉漉的女穴去蹭段照松早已勃起的硕大。
午夜梦回间他曾无数次体验被填满的滋味,只是清醒时段照松从未做到最后。此时的他心痒难耐,只盼那巨根赶紧捅进来才好。
“囡囡下边痒,爹爹,唔,爹爹……”
紫红粗壮的阳物一柱擎天,盘虬的经络自上而下藏匿进浓密卷曲的耻毛,浑圆狰狞的肉头已是大得骇人,越往下靠近囊袋,那孽根的尺寸便越发雄伟可怖。
谢引棠早已被亲得头昏脑胀,丝毫不知自己这无意识的引诱会招来什么。水雾蒙蒙的双眼眯起来,他仍毫无顾忌地用身下紧窄的嫩屄一下下地吻着那近在咫尺的硕物,贴上柱身自顾自地来回摩挲止痒。
肉龙被爱液蹭得亮晶晶的,段照松喘得愈发急促,鼻息粗重得犹如蓄势扑食的猛虎。他被这磨人的孩儿勾得快要把持不住,仍苦撑着一丝理智从扔在一旁的外袍里取出个圆圆的小瓷罐。
“小棠……小棠别闹,等等……呃!”
鼓胀的囊球被一双小手握着不住揉搓,谢引棠额角抵着段照松的肩窝迷糊地把那气势汹汹的肉刃对着自己的花穴便想往下坐。可戳了半天肉棒都从一旁滑走,他又急又气,瘪着嘴难过道:“进来呀,爹爹进来……呜呜。”
男人满头大汗苦不堪言,忍无可忍地把他放倒在榻上,挖起一大团罐中之物便往那渴求的淫屄里塞。
冰凉的脂膏甫一送进谢引棠的穴中便激得他打了个冷颤。粗糙带茧的手指在屄口抽送扩张,将这透着淡香的乳膏尽数抹匀。很快手指便增加到两根,三根,在肉道进出得越发快,带出许多不住喷涌的汁水,奸得谢引棠只能闭上眼颤抖着环住段照松的脖子,一条腿挂上他的腰放声浪叫。
“啊,啊!!爹爹,慢,慢点,呃啊……”
仅是手指的抽插他便已然难以承受,段照松看着他紧锁的眉心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小棠太过柔弱,如何经得住自己那疯狂又霸道的掠夺。
“乖乖,睁开眼亲一亲爹爹,嗯?”段照松撩开谢引棠被汗湿的发丝,衔住他的小嘴轻柔地吮吻。注意被转移,少年被亲得嘤嘤直哼,不自禁地睁眼看向那双锋芒毕露的猩红眼眸。
瞳底倒映着他的脸,含情脉脉的双眸再度变得柔和。只是下一刻他便无法继续看着那双眼睛,身下猛地闯入一截滚烫的硕物,剧痛好似要撕碎他一般。
“啊——!”谢引棠痛苦地大叫,那一撞仿佛要将他灵魂生生劈开成两半。他疼得面白如纸,水润红唇哆嗦着不断抽气,无暇去理会同样被他夹得直冒冷汗的男人。即便穴里才刚刚吞下一颗肉冠,也好似到了极限。
“小棠,松一松好不好。”段照松低头不住地啄吻谢引棠的眼皮樱唇,含着那颤巍巍地小舌不住安抚。硬得爆炸的大棒卡在穴口进退两难,他也不敢贸然挺入,只一边浅浅抽送一边去揉那牝户中间鼓起的阴蒂,想让对方尽快适应这残忍的侵犯。
那抹在穴里化作水液的脂膏除了润滑,还起助兴的作用。甬道渐渐开始发热,密密麻麻的酥痒惹得谢引棠不自觉地放松了身子开始慢慢接纳那根巨屌。他勾着段照松的腰肢咬对方的唇,含糊低泣:“爹爹,我要,唔……还要……”
段照松被他诱得理智全无,再克制不住了,狠下心一鼓作气便捅了进去。
“唔!痛……呜呜……”谢引棠目眦欲裂,一声痛呼被段照松含进嘴里,眼角不由自主地滚落大颗的清泪。他看不到身下的状况,只觉一股热流似是被进进出出的肉根带了出去,也不知是他泌出的淫汁还是初夜破身的处子血。
“囡囡,乖心肝儿,穴儿松开让为父再进去些,呃嗯,你吸得爹爹好紧……”段照松伏在谢引棠耳侧说着荤话,刚一插进去便欲罢不能地抽送起来,这水润嫩牝实在妙极,完全吞下他的阳根也并未开裂任他驰骋,他要被那湿滑紧致的高热甬道绞得发狂!
谢引棠被肏得直翻白眼摇头晃脑,男人的力道太过强横,全然不似方才调情的模样。他被拉起来跨坐在段照松的身上,观音坐莲的姿势便让那浑硕硬物一入到底似要闯进他的宫口。“爹!爹爹……啊,啊——!深,好深啊,哈啊……”若他此时尚且头脑清明,定是全然不敢相信这种娇媚婉转的呻吟会从自己嘴中发出。
痛过之后全身从里到外便充盈着无法言说的爽快,谢引棠肆意地大叫,只恨不得段照松能入得再深一些。
“小棠,看看此处。”段照松呼吸粗重地唤着神志不清的少年,让他低头去瞧被自己顶得凸起的小肚皮。男人恶劣地拿手指按压那块皮肉,敏感点被内外双重夹击,谢引棠崩溃地再一次泄出大片腥甜的淫液。
他恍惚间看到小腹上一道新月形的浅色纹路,混沌的脑海霎时清明。那是——那分明是……
“爹爹,唔……月,月亮,啊……”谢引棠语无伦次地喃喃着,连再大点声的力气也无了。
以为他是想赏月,段照松抱着他下床来到窗边以小儿把尿的姿势继续干着他的肉穴。皎皎银月静静地挂在夜空,就这样透过窗棂注视着二人的淫乱。谢引棠早已哭哑了嗓子,只双眸还在时不时地溢出些眼泪。他想问问自己小腹那处的痕迹是怎么回事,却被沉溺于欢爱的男人以唇舌堵住了嘴。
柔情蜜意的缠吻带出的淫靡之声丝毫不逊于下身那啪啪作响的动静,同样惹人面红耳赤。谢引棠也入了瘾,反扣着段照松的脖子和他吻得难舍难分。肉道被磨得越来越热,乖顺地吸嘬吞吐着粗硬的孽根,那窒塞湿滑之处夹得越来越紧,段照松又抽插了数百下,才终于在谢引棠无尽绵软的淫叫中闷哼一声射满了他的宫腔。
高潮过后他仍旧没有退出去,一遍遍啄吻谢引棠的眉眼唤醒他的神识。只是抽送的力道逐渐变得和缓,段照松想让这甜美的夜晚能续得更长。
“小棠,唤我夫君可好?”段照松望着那轮明月,忽地在少年的耳畔柔声问道。
“嗯?为何?”谢引棠半晌才回神,迷迷糊糊地撩起眼皮。
他轻轻顶了一下少年穴中软肉,满意地听对方发出一声急促的娇吟。“因为……爹爹爱你,想要囡囡做我的妻。”声音越到后面越是低不可闻,段照将头侧向一边,藏起微微泛红的脸。
甬道里的硕物似是也害羞了,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又热又大。谢引棠也被那温柔挺送的巨物磨得心痒痒,面颊发烫地应道:“什么妻不妻的,你……你何曾下过聘了。”
段照松放下谢引棠让对方踩着他的脚背,勾起二人的两缕发梢三两下便缠成一个发结,他目光盈盈,在月光下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同心发结以定情,聘礼容后再补,今夜我俩已是喝过了合卺酒,小棠可不能抵赖了。”
“我们何时……?”蓦地明白了段照松的言下之意,又觉空下来的阴穴里正缓缓流出许多温热的浊液,谢引棠羞愤地踮脚咬了一口男人的肩。老不修,实在是老不修!
段照松浅笑着兜着谢引棠的屁股将他抱了起来,面对面再一次把阳根塞进了他的女穴。此时只有绵绵爱意却无欲望,段照松认真地看向谢引棠的双眼求他:“允了爹爹罢。”
少年红着脸点点头,声若蚊蚋地唤了一声“夫君”。下一刻他便带着满溢的羞涩拱进了对方的怀里,内心如同蘸了蜜一般,为这愉悦至极的一刻,流下一滴清泪。
“下辈子,你也要爱我,如此时这般,如今生余下的每一日。”谢引棠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月亮也是他们的见证。
“定然。”
谢引棠嘴角微扬,闭上眼吻住了段照松的唇。
花好月圆夜,实在不应辜负了。其余的事,便等醒来之后再去探究罢。
夜风自轩窗悄然而入,吹起桌案上被镇纸压着的半张簪花小楷,那是今夜谢引棠等候段照松时一时兴起的临摹。水纹笺上的笔迹工整娟秀,字里行间昭示着书写人彼时内心的沉静。
庄生晓梦迷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