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夺子媳|强装正经的偷情文学
强制爱
贺绥※沈季言
寂寞难耐俏媳妇※下流无耻老公公
大户人家翁媳通奸的非典型案例
本文能够出生,得益于另一位老斯的督促和勉励,在此致谢💐
雷点包括但不限于:
1.双非处,真偷情,女主跟正牌老公有床戏
2.老禽兽假道学,儿媳妇真寂寞
3.虽然是个搞黄的文,但前几章都非常正经,肉应该只占总篇幅的30-40%
4.半架空(历史背景有删改、套用和胡编乱造嫌疑)
5.年龄差18岁左右,女主20(意淫产物,别深究)
6.这题材,感情都是半真半假,爱有,但是不多
01.春信
九衢雪小,千门月淡。
—–正文—–
是日九衢雪小,千门月淡,元宵灯近。
贺绥嫁到沈家已三年有余,丈夫沈约终年游学在外,少有归家的时候,她闲来无事,便学起民间妇人做宫灯打发无聊。
这东西不过是富人荒废时辰的小把戏,大家夫人在后宅里行走,原也不靠这些手艺安身立命。绿蜡见贺绥描了大半日的宫灯样子也不喊累,便主动捧了一盏暗香汤上前,劝道:“娘子画了这半日,仔细伤了眼睛。”
“不妨事,已快得了……”
说是这么说,但贺绥闷头画了许久,猛一抬头还真感觉脖颈处酸痛异常,只好主动扔了笔,又难耐地捶了几下后腰,叹道:“就幼时读书也没这么累的,绿蜡,你先扶我去榻上歪一会子……”
绿蜡得令,也顾不得手上还有汤盏,三步两步搭了贺绥的手,而后才传话道:“春禧堂刚派人过来了,大娘子请您晚些过去一道用膳呢。”
这声大娘子,指的就是贺绥的嫡亲婆婆苏氏,极好说话的一个美妇人。可惜的是常年抱恙,静养避世的时候多,正因为声名不显,别说外头的人少见,就是贺绥自己,也只在年节里头见得多。
苏氏并不是个好摆婆婆架子的人,她主动说要见谁,一般都是有要事相商。贺绥一开始只当是自己管家时捅了篓子,叫两个庶母抓住了小辫子,一状告到了婆婆跟前,这回春禧堂请她,没准儿就是为了指点迷津。
当家娘子嘛,总有行差踏错的地方。苏氏是正头婆婆,她就指名要给贺绥立规矩,也不过屁大点事儿。左不过是些家长里短,贺绥还真没放在心上,大喇喇地往榻上一横,右手撑住头,左手却不知从哪摸了一把盐瓜子出来吃得香甜。
绿蜡一瞧这阵势,就知自家主子还糊涂着,她时刻警醒,说出来的话也很讲究轻重:“说来奇怪,为着大娘子能安心养病,春禧堂往日里就跟做贼似的,静得骇人。可您猜怎么着,这两日偏热闹起来了,大娘子自己穿了红不说,竟又作主给孟小娘和崔小娘抬了贵妾……虽都是些内宅琐事,可桩桩件件,又显得十足刻意……”
贺绥是当家太太不假,但公婆的闺房私事,却也轮不着她管。苏氏人虽病着,但她还没糊涂到会被两个妾室拿捏,既是抬了贵妾,那便是贺绥那个公爹,沈家主君沈季言也点头答允了的。
孟小娘老实,只知道守着女儿过日子,崔小娘的心眼子倒有些是歪的,但这么多年也还是独身一个,既是膝下寂寞,就不像能成大气候的人。苏氏无端给这两个人抬了贵妾,正所谓无功受禄,的确有些蹊跷。
想到这儿,贺绥才觉得事情可能还真有些不同寻常,手里的瓜子吃着也不香了,歪头想一会儿,又窸窸窣窣从榻上坐起来,吩咐下去:“替我挽了高髻,咱们这就往上房去。”
春禧堂明摆着有古怪,尤其是苏氏这几日的做派,瞧着就不大对。绿蜡把这些事儿记在心里,伺候贺绥梳洗的动作倒也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主仆俩就有说有笑地到了经年沉寂的春禧堂。
苏氏出身清流之家,眼界和气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管家理事更是一把好手,贺绥在她跟前回话,总要小心再小心,生怕哪句说得不好,叫一屋子丫头婆子看了笑话。
所幸苏氏从不刻薄,贺绥那儿刚起了两句嘘寒问暖的话头,就被拉了手:“阿季想是路上走急了,小脸红扑扑的,瞧着真喜庆。”
贺绥本侧坐在苏氏床边,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苏氏身为婆母,叫儿媳妇的乳名本也无妨,只这一声“阿季”偏犯了贺绥公爹“沈季言”的名讳,落在外人眼里,总有些不大雅观。
贺绥心里嫌恶这声“阿季”,但当着婆婆的面儿又不好直说,惟两靥红晕更甚,连回话都有些磕巴:“常年一道处着,母亲总爱拿我取笑……”
苏景兰见自己把嫡长媳逗得抬不起头,脸上笑意更盛,一把揽了贺绥,婆媳俩又扯了两句家里男人的闲话。
苏氏眼高于顶,就是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也没多少好脾气,话里话外总少不了嫌恶。沈家上下能得她一个好脸儿的,除了贺绥,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若问其中的缘故,倒也简单,苏家世代清贵,贺家更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苏景兰很多时候看贺绥,犹如临水自照,模样秉性都相仿的两个人,怎么都要亲近的。
若再往下说,那便是贺绥自己也争气,身上挑着长房长媳的担子,管着一族人的嚼用,得空了还要出门交际,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烦心事,换个没本事的人来,家里说不得就要乱套。
偏沈家走运,聘着一个行三的贺家姑娘,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许多事只需苏氏在一旁稍作提醒,她就能办得内里实惠,面上光鲜。
这样能干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挑剔如沈季言,背了人也要跟妻子念儿媳的好,更何况多病多灾的苏景兰?
她从吃了贺绥这碗媳妇茶,就提前躲在春禧堂暖阁里养起老来,既免了俗世操劳,又能安心养病。苏氏自然满眼都只看得到媳妇为人妥帖,哪里还想得起端婆婆的架子搬弄是非。
贺绥算得上半个完人,但也并非全无缺憾。苏景兰盯着儿媳妇那张俏脸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好奇问出了口:“近些日子身上可还好?上回我叫刘妈妈送到你屋里的药膳,可有按时服用?年前韫之家来,你们小夫妻能有多大的龃龉,怎么还分房睡了?”
贺绥从嫁进沈家,不说十全十美,但身边不管是公婆小姑还是叔嫂妯娌,大伙儿都是一团和气。唯一的不好,就是她那个一身反骨的丈夫沈约,他对贺绥是一贯的冷淡,怎么都不肯老实过日子。
这二人大婚三年有余,除开逢年过节和父母生辰,贺绥连见沈约一面儿都难,夜夜独守空闺就不能开枝散叶,生不出儿子来,贺绥就得被婆婆念叨。
这就是个解不开的死扣。
面对婆婆的催生,贺绥拿不出个万全之策,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笑着说:“官人的心思,母亲最是清楚,他一心扑在学业上头,从不愿旁人打扰的……”
贺绥是正头娘子,又不是那自甘下贱的窑姐儿,沈约不愿与她行鱼水之欢,她也不能倒逼。更何况年前沈约回家,他们夫妻也是恩爱过的,只行房的时候不当心,贺绥竟跟洞房那晚一样见了红,沈约见状吓个半死,这才提出分房歇下的。
这些闺房秘闻,天知地知,沈约知,贺绥知,可苏景兰却不知。她只管催着媳妇生孙子,先说大郎性子倔、不服管教,生育之事还要贺绥多上心,过后又催着她去送子娘娘跟前多求一求,好保佑沈家多子多福。
贺绥一听求神问道之说,眼皮就突突地疼。她这次过春禧堂来本是想打听家里出了甚事,谁知反被自家婆婆将了一军,心里免不了有些郁悴,话里话外也跟着带上了三分惆怅:“我省得了,多谢母亲教诲。”
生孙子这个事儿强求不来,苏景兰也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她还真没有把媳妇往绝路上逼的意思。一看贺绥被说得垂了头,低了眼皮,苏氏又露出一脸愧色,感叹道:“你是个好的,我心里都明白,只大喜的日子绷着脸,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老太婆天天在家作践儿媳妇呢!”
“家里好端端的,这喜从何来呀?您纵要拿话哄我,也得看我信不信呀!”贺绥心宽,只要苏氏不揪着生儿育女不放,她脸色变得也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开口就又是满眼含笑。
当家太太性子讨喜,不仅苏氏这个当婆婆的喜欢,就是底下的丫头婆子,也愿意跟贺绥搭话。苏氏那儿还是一脸的故作高深,一旁伺候茶水的刘妈妈反而没绷住笑开来:“大娘子一把年纪,还跟个小小孩儿一般见识!主君擢升给事中,权知开封府,这样的喜事,也要瞒着亲媳妇不成?”
沈季言高升,对沈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确是件喜事,可贺绥听了这个消息,却觉着有些心惊肉跳。
若她没记错的话,自家这个春风得意的公爹是治平二年中的探花,同年除太子中允,通判陈州。这不过七、八年的光景,沈季言四十岁都还不到,京里竟又下了升迁的调令,实在匪夷所思。
照这样发展下去,沈家怎么也能出一个参知政事。
贺绥这个做人媳妇的,一方面庆幸自家公爹有本事,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的丈夫也好,儿女也好,都能受惠。
可另一方面,她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忧虑之中。一来水涨船高,沈季言高升,家中人情走礼只会越发繁杂,贺绥处理起家事来更要拈轻怕重。
而更重要的症结嘛,则出在贺绥那个心高气傲的丈夫身上。
沈约面上虽不显,可骨子里却是个不听人言的横货,读书进学、成家立业,样样都得比照着自家老爹。
沈季言而立之年得中探花,琼林赴宴之时可谓仙朗骄马,意气风发。沈约日夜苦读,外面人只当他是为了考取功名,可贺绥这个枕边人却清楚,其实沈韫之这个人啊,他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鸿鹄之志。沈约如今也就是还没登科,真等到他入朝为官那天,谁又知道沈家是甚光景呢。
这一父一子都不是善茬儿,平常在家里就吵个没完,为人之道不同,治学之道相悖,天生的冤家,也不能指望他们到官场上戮力同心。可他们要真走向了不同的政道,一个沈家,也不能叫撕成两半。
贺绥心里犯愁,嘴上却还要说吉利话:“父亲母亲大喜!这才好呢,开了春时气和暖,咱们家在汴京原就有宅邸,就举家迁过去,也不过十天半拉月的事儿。父亲母亲若定了乔迁之日,只管说与媳妇知道,田产奴仆,待我重新归置一番,必不叫二老操心就是……”
升迁的消息虽是从京里传出来的,但官家的圣旨到底还在路上,从陈州搬到开封,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切都还要从长计议。
苏氏这会儿倒先按了贺绥的手,安抚道:“好事虽是好事,但你父亲也说了,暂且不能张狂,至于搬去开封,只怕更有得等。给两个小娘抬身份,原是你父亲的意思,不过是做给外头人看的,咱们的日子,就还跟原来一般。”
公婆为人低调,贺绥心领神会,跟着点点头:“朝堂上风云变幻,官家朝令夕改也是有的,还是谨慎些好。”
“瞧把阿季吓的!”苏氏坐久了就有些气不顺,又一直憋着笑,终还是不轻不重地咳嗽起来,咳完了又哈哈大笑:“你把官家想成甚样人了?好好的圣旨,哪里就敢朝令夕改?”
此言一出,贺绥就知道是自家想拐了,赶忙又找补道:“父亲在官场上纵横多年,各处都是同僚故交,别的先不谈,单在这陈州府,与咱们家来往密切的便有数十户人家。得了势便张狂,非大家所为,叫外头的百姓知道了,更会议论咱们家办事小气,上不得台面。为官者失了民心,才是真的因小失大。母亲,您说是吗?”
当大户人家的宗妇,光懂事孝顺是远远不够的,贺绥如今年轻,看问题必然老辣不足,但只要她的眼睛不仅仅局限于后宅,那么苏氏就愿意推心置腹地再多提点两句。
“为官做宰之人,哪个不想八面玲珑?你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等闲不愿与人交恶,那是他为人宽厚,咱们学着他行事低调总没错。但在官场上行走,若一味只讲究圆滑融通,那就会沦为人人唾弃的墙头草,看着左右逢源,实则毫无倚仗。你父亲此番升迁,绝非他一人之功,既要有师长保举,又需得同僚服气,政绩还不能太难看,官声要是差了一星半点,亦决计成不了事。你父亲得了多方襄助,数年修得这一张升迁令,咱们家不说关起门来过日子,反而在外头四处招摇,你父亲只怕羞也羞死了,还怎么走马上任?”
苏氏认真在讲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贺绥听得入神,却也没忘了规矩,当即起身行礼,恭敬回道:“父亲母亲高瞻远瞩,媳妇听这一席话,顿觉受益匪浅。媳妇年轻,许多事拿捏不准分寸,日后万望母亲多加提点。”
贺绥聪慧,一点就透,苏氏也不愿在媳妇面前留个刻薄印象,当即又亲热地朝贺绥招手:“你我虽是婆媳,但我却拿你当亲女儿疼,难不成阿季在娘家跟亲家太太说话,也是这样客气?”
苏氏随口一说,贺绥却不敢怠慢,立马结结实实喊了一声:“娘。”
苏景兰常年体虚,坐这半晌,又费了不少口舌,身上多少有些乏力,她把道理说透了,也不愿强留贺绥,便说:
“外头天已黑了,回去的时候记得多点上两盏灯。你父亲的事,虽说是往低调里办,但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我昨儿往韫之那儿去了信,他这两日必定家来,你们少年夫妻,有什么误会当面说开了才好,整日里鼓鼓囊囊的,成个甚样子!”
夫妻和睦是保障世大家族兴旺发达的头等机要。苏氏用心良苦,贺绥更是了然,只她一想到自家那个冷眉冷眼的丈夫,又免不了发怵,只得勉强回道:“哎,有母亲吩咐,媳妇定然照办不误……”
贺绥算是陈州府出了名的孝媳贤妻,苏氏既有意撮合儿子媳妇,她也不好装看不见。回了行香居,连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先催了屋里的丫头们去把沈约常用的书斋打扫出来,想起今年倒春寒厉害,又往那屋里另添了一笼炭炉,就连床上,都多加了一只汤婆子,一张鹅绒被。
这般郑重其事,绿蜡见了还想着劝一劝:“大爷好容易回来一趟,您也不说留一留他,书斋又暖和又清静,他更不往咱们屋子里来了……”
贺绥捧着手炉,听了这话就笑:“他最好是个知好歹的,上房那位恨不得把他绑到我床上来,有用吗?要不是为了博一个贤名儿,我吃饱了撑的才会管他的事儿。”
除了绿蜡,贺绥身边另还有两个替身服侍的女使——红妆、素腰。红妆刚给贺绥递了暖手炉,素腰又端了热茶进来。
她年纪小,身子没长开,说话的声音也像个奶娃娃:“娘子,您跟绿蜡姐姐不在家的时候,前院儿送了些衣料和首饰进来。我和红妆姐姐先打开瞧了,发觉都是些精贵物什,要价不菲的东西,收与不收,我们倒拿不准了……”
前院儿送来的东西,那就是沈季言送来的东西,或者说,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犒劳。男人们高官厚禄,对家里的女眷要还是扣扣搜搜的,才是真的惹人笑话。
贺绥这样一个贤惠人,自然不会让她公公被外人笑话。心平气和收了东西,只象征性问一句:“二弟妹那儿得了吗?三妹妹有吗?若大家都有,那也无甚稀奇……”
沈家一共两子一女,两个儿子俱是苏氏所出,只有一个女儿,闺名沈珣,是孟小娘生的。沈季言为人公允,明面上不存在偏私,再说了,两个媳妇一个女儿,他敢偏心谁?
因此素腰只抿了嘴笑:“瞧娘子说的,衣料是一样的,只首饰有些出入。绢花绒花这些就不提了,拿着赏玩的玉坠儿、玉蟾儿也大差不差,真说起来,也就一样大件儿首饰各有千秋。”
听说有不一样的,贺绥才来了兴致,抬眼儿道:“怎么个不一样?”
红妆忿忿不平地接话:“主君出手不凡,给二少夫人的是一只前朝公主戴过的金帘梳,三姑娘得了一只如意纹芙蓉玉胜。到了您这儿,竟只剩一对粗制滥造的流彩金镶玉狐狸耳坠!”
贺绥接过那对耳坠来看,做工的确说不上精巧,但胜在那一对玉面狐狸活灵活现的,瞧着倒颇为讨喜。贺绥没事儿的时候就爱摆弄这些小玩意儿,难得发自肺腑夸一回人:“后宅妇人的喜好都叫他摸清楚了,这样的心思放到官场上,封侯拜相也不奇怪了。”
—–
02.归家
不般配,鸾凤和。
—–正文—–
沈约不是个稳妥的丈夫,却是个孝顺的儿子,接了苏氏的家信,也不敢在学馆里过多淹留,紧赶慢赶地,总算是在上元节前夕到了家。
百善孝为先,读书人但凡还想在官场上有点造化,就不敢拿亲生父母开涮。沈约日后还要考举入仕,唯恐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于是乎,这厮一进家门,自己妻子还瞒得死死的,却怎么都先要把春禧堂的门槛踏平了才作数。
只不巧得很,正碰上苏景兰这两日咳疾复发,见着儿子也没多少话,却是素来严厉的沈季言一反常态,竟还温言细语地留了沈约用午饭。
沈季言本是好意,想着自家一贯严苛,对两个儿子总是诸多挑剔,少有慈爱,有意借着留饭缓和一下略显紧张的父子关系。他哪里想到自己竟会好心办坏事,一顿饭不仅没能挽回天性悖逆的儿子,反连累懂事乖巧的儿媳妇跟着生闷气,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旁的倒也罢了,贺绥今儿心里窝火却是真的,至于个中情由嘛,虽有沈季言那顿饭的缘故在,但也不全为着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得知沈约到家,贺绥一早就在行香居张罗了一桌接风宴,这下倒好,被沈季言稀里糊涂这么一搅和,贺绥常年带在脸上的笑都差点挂不住,说话的声音更不比寻常和蔼可亲。
绿蜡在一旁察言观色,先在心里叹气,过后又将小丫头们撤下去的几道菜重新摆上桌,软下声音来哄贺绥:“孝顺父母乃儿女本分,大爷不过陪着主君和大娘子吃顿饭,您就做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来,给谁看?”
一顿中饭而已,在哪吃都是吃,贺绥哪会真介意这个。
她不过是打心眼里生出一股疲惫,随意拨弄两下汤匙,菜却是一筷子都不肯动:“哪回不是这样?求学的时候便罢了,明明有旬假,他宁愿在茶楼酒馆里跟同窗们高谈阔论,也不肯早些回来,腿长在他身上,我能怎么办?”
沈约久不着家,贺绥又不懂挽留,小夫妻俩可不就积怨日深,终至互相冷淡。
其实单论模样性情,沈大郎怎么都算得上百里挑一,堪称良配,与此相对应的,贺家姑娘亦是品貌俱佳,天生的贤妻良母。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可他们的日子却又不似想象中圆满,绿蜡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憋出来一句:“时也命也,娘子你就忍忍吧,等以后生了小郎君自然就好了。”
贺绥白眼翻上天:“忍忍忍,我不知道忍吗!嫁进来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忍的还少?”
人一旦开始说气话,反而没有真的动气,绿蜡赶忙另给贺绥递了一双筷子:“娘子快些用饭才是,午后庄子上的管事们要过来交账,只怕还有的忙呢。”
管家娘子俗务缠身,贺绥一天到晚也没多少空闲,吃饭时得空还能抱怨两句,饭后又得专心治家理事,一忙起来,就能把她那个可气的丈夫忘到九霄云外,也算因祸得福。
庄子上的事情杂乱无章,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沈约在上房吃完饭,都夹着尾巴回行香居了,贺绥却还在堂屋内跟一群滑不溜手的管事们打太极。
沈约一开始还想着露个面,高低跟贺绥道一声辛苦,权当给她撑腰了。可他在门帘处杵了半天,任凭心里千回百转,嘴上却是一声不吱,往书斋里龟缩的动作反倒无比娴熟。
这一套别扭又不失行云流水的动作,直看得行香居的小丫头们目瞪口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就着这事儿说说笑笑闹了好半天。
绿蜡原在贺绥身边点校勾对,听到屋外有人窃窃私语,就掀了帘子出来,双手叉腰,抓着两个出身普通的小丫头就是一通狠骂,一会儿说要把不懂事的撵出去,一会儿又嚷嚷着要叫谁谁谁的老子娘进来领人。
小丫头们多在外间服侍,既没近过贺绥的身,就没多少主仆情谊,撵出去留下来,可不就是执事大丫头一句话的事儿。绿蜡随口两句话,就能把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们吓破胆,一个个俱都老实下来,凭它东家长西家短,再不见哪个敢交头接耳。
绿蜡见着众人安分下来,心里这口气总算顺了,过后才想起来扭着腰去跟贺绥报信,说大爷回来了,现下正往书斋去,问她要不要安排个伺候笔墨的人。
自家屋门口忽而站了个人,忽而又默不作声地走掉,贺绥又不是聋子瞎子,就没有绿蜡的提醒,她也能有所察觉。之所以装看不见,一是因为贺绥真的脱不开身,二是从心而论,她压根儿不想理会沈约,这三嘛,便是她真不大看得上沈约在夫妻关系中的犹豫踌躇。
大丈夫行于天地间,若连闺房私事都这般扭捏作态,那活着还有甚意思?有话便当讲,有事就该说,像沈约这样,一味的不说不动,哪个又跟他亲近得起来?
贺绥越想越觉得可笑,客客气气打发了管事们出去,而后才对着绿蜡冷哼:“他自家又不是没有书童,要真缺研墨铺纸的,去秦楼楚馆不是更好,还用得着回家?”
当家太太的语气总有些冲,说话也不中听,这样的话哪里能当真,绿蜡嘴上一一应了,背地里却又把先前苏氏指给沈约的榆钱请到了书斋,明面上只说是服侍大爷读书写字,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具体干些什么,就只有天晓得了。
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谁还没个妾室通房,沈约这都算好的,除开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榆钱,身边暂且也没有别的莺莺燕燕。官宦之家面上少有不光鲜的,沈约的名声亦不坏,恩师同窗、父母亲友,各个都夸他品行端直,淡如君子。
这些都是事实,贺绥也不想否认,她只是想不明白,远看那样尽善尽美的沈韫之,怎么真个与他吃住都在一起了,夫妻间竟又会平添这许多的苦不堪言。
苏氏为防通房丫头狐媚,坏了儿子的品性,精挑细选一个榆钱亦不过中人之姿,论长相,论气度,别说贺绥,就是绿蜡也多有不及。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儿,不知怎地,却入了沈约的眼,这俩人一旦碰头,哪怕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都能将贺绥这个正室大娘子衬得跟个外人似的,从头到脚格格不入。
贺绥自小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为此还曾自降身份跟通房丫头置气,沈约为了哄她高兴,也会主动提起说,选个好日子就放榆钱出府另行婚配。丈夫诚心示好,婆婆赏下来的小妾又很懂规矩,贺绥倒是想把人撵了一了百了,可自家却怎么都占不住道理,闹到最后,不仅榆钱留了下来,新婚夫妻之间的隔阂亦就此而起。
真要计较起来,沈约跟贺绥也算不上怨偶,两个都是懂道理、知轻重的人,都很明白夫妇一体对双方家族的重要性,大多数时候甚至还有意在往一处靠拢。
刚成亲那年,沈约虽然也经常泡在学馆里,但他三五不时还会从街市上带些糕点钗环回来逗贺绥一笑。为着他这份心,贺绥转头便吩咐下去,行香居小厨房内一年四时不断明火,就怕沈约哪天突然下学回府,吃不上家里的热饭热菜。
沈约明明面冷心冷,对着贺绥,却也献了不少殷勤;贺绥自小娇生惯养,为了沈约,也忍了许多不能忍之事。就这样强撑着过了两三年的夫妻生活,彼此迁就,彼此体贴,以为能换来恩爱白头,哪成想却是如今这等半冷不热,相顾无言。
贺绥原来再懵懂,如今也该看开了。她跟沈约,就是两块儿颜色不同、质地各异的惠山土泥,哪怕硬被老泥匠捏成一对金童玉女,最后还是会被识货的买主嫌弃不够般配,看着别扭。
寡言少语,有口难言,这样一对世家夫妇,能有现在的敬而远之就不错了,天下之大,上哪去找那么多般配男女。
这样的道理,本不需要谁耳提面命,沈贺二人心里都有数。
更有甚者,他们俩还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认为只要彼此沉得住气,不问恩义情爱,一辈子不管不顾地生儿育女,百年之后儿女绕膝,前尘旧事再多纷扰,又有谁会去计较,去追究呢?
每逢冥庆丧祭,沈约跟贺绥受一样的香火供奉,享一样的牌位陵墓,曾经“再不般配”,最后统化作“鸾凤和鸣”。
这样过一辈子,说好听点儿叫乐天知命,说难听点儿就是得过且过,可不管如何,两个人要是打定主意做一世夫妻,那就不能真的撕破脸。
为了这一世夫妻,沈约也不敢真得罪贺绥,他这趟回来,实则就是想哄一哄她。初衷是好的,又奈何此子天性古板,怎么都学不来外面油嘴滑舌那一套,进门前打好了腹稿,可真等见着贺绥,就又三棍子打不出两个闷屁。
同样地,贺绥也不想把沈约逼得太狠,身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贤惠人,她向丈夫示好的方式,就是把养在偏房的榆钱支使到书斋伺候。
按理来说,正室娘子的贤惠大度就摆在沈约面前,他就是顺水推舟把人睡了,谁也不能说他一句不是。
榆钱自家也知伺候笔墨不过是个幌子,到最后衣裳也脱了,腰带也松了,温香软玉正中下怀,谁知沈约却先变了脸,一把将人推开,嘴上倒说:“夜雪初霁,娘子最是畏寒,我得过去瞧一眼。”
榆钱听了这话还有甚不明白的,赶忙从地上捡起衣裳来遮了赤身裸体,低声应道:“您是爷,做奴婢的,哪敢不听爷们儿的话。”
沈约自己扣好腰带,一眼也没有多看榆钱,抬脚就往外走。书童学智追上来问他去哪,反吃了一记不轻不重的脑瓜崩。
入了夜各府都安静,沈约负气从书斋离开,不仅学智糊涂,主屋的贺绥,更是猝不及防。
她想不到丈夫还会去而复返,更没有任何热情接待的意思。
于是乎,等沈约健步如飞地回到主屋,就只看见贺绥满面红光地斜倚在熏炉旁,身边围着三两个心腹丫头,一伙人正热热闹闹地忙活着吃铜锅涮肉。
贺绥的日子,似乎总是那么快活又逍遥,自己有没有陪在她身边,她可能也不怎么在意。沈约如是一想,倒顿生邪气,抬起步子又放下,想发作又师出无名。
跟着贺绥的丫头都是机灵鬼,见了沈约,赶忙又张罗着请他入座看茶,反倒是熏炉旁那位年轻的当家太太却好似吃多了酒,只管盯着锅子里的肉愣神,别的地方,一眼也不曾多看。
贺绥周身冒着傻气,跟她平时端庄冷傲的模样大相径庭,沈约远远地瞟上一眼,又是惊诧,又是晃神,先头攒在心里的气,此时倒又兀地散了大半。
屋内一股涮肉香味儿四处乱窜,饶是沈约已用了晚饭,可肚里的馋虫却依旧被肉香勾得蠢蠢欲动。丫头们齐声请大爷到榻上宽坐,沈约却偏要往贺绥身边挤,给出的理由也很像样:“你这儿又暖和又有肉吃,傻子才往别处去。”
贺绥不妨一向寡淡的丈夫竟也有这样无赖的时候,正想反唇相讥,不料先叫一口没嚼烂的羊肉卡了嗓,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强灌了好几杯热饮也缓和不过来。
贺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沈约却浑然不觉自己闯了祸,夺过贺绥手里的筷子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涮肉,过后还一脸疑惑地摇头:“这白肉味道不错,你来自蜀中,又不怕辣,怎么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眼瞧着贺绥都要咳得背过气去了,沈约还只在一旁说风凉话。绿蜡心知这位爷靠不住,只好自己上前把贺绥扶到一旁的榻上坐定,过后又叫妹妹红妆端了油灯过来。
这姐妹俩头碰头扒开贺绥的嘴细瞧,最后红妆惊叫出声:“娘子的软喉卡了肉渣,咱们屋里又没个通医术的人,大爷再不请了郎中来,坐等着英年丧妻好了!”
红妆说话总跟炮仗一样,绿蜡听后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贺绥不过是呛了食,怎么都不到死啊活的地步,于是又放缓了声音求沈约:“娘子眼下正难受呢,大爷若没别的吩咐,不如先到暖阁稍候片刻?郎中奴婢们自会去请,再不用您操心。”
沈约神情呆滞,像是没太听懂话。
他从进屋见到贺绥,拢共没说几句话,突然有人跟他说,贺绥被他气得呛了肺管子,丫头们似乎还很嫌弃他碍事,话里话外都是要他滚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这样稀奇古怪的事儿,谁见了都得犯糊涂。
贺绥嗓子眼儿卡得生疼,一见沈约坐着愣神,又耐不住性子啐他:“沈韫之,你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是嫌弃我命长吗?”
沈约被一屋子女人弄得晕头转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着贺绥咳得一脸通红,嘴上虽没说什么,却又身体力行地先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了,才又对着外头的学智喊一声:“愣着干嘛!还不去请回春堂的顾大夫!”
沈府里若主子有个三病两痛,多半都是请回春堂的神医来坐诊,沈约这样吩咐学智,理论上也算不得错。只是眼下天色已晚,行香居的动静要是闹得太大,叫街坊四邻听见了,贺绥这个当家太太的名声只怕不会太好听。
绿蜡一番思忖过后,又轻轻捏了红妆的手:“外头天黑成这样,咱们屋子里就这么没个轻重缓急地闹,叫春禧堂那位知道了,娘子能落着好?”
红妆却只暗地里呸一声:“顾大夫是大爷叫请的,与咱们又没多少相干,回头春禧堂问起来了,管它香的臭的,一味只推给爷们儿就是了,还要赖在咱们娘子头上不成?”
这话还真叫红妆说准了,苏氏有病在身,本就夜不成寐,儿子媳妇在东厢房闹得火热,她也不能装聋作哑,有心派刘妈妈过去说和说和。
谁知反惹了这个老刁奴笑话:“他们小夫妻的事,您这个当娘的插什么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讨人嫌嘞!”
苏景兰聪明一世,最是明白远近东西,亲疏夫妻的道理,她只恨儿子是个嘴笨的,连媳妇都哄不好。刚念叨完儿子,又开始埋怨丈夫:“惠卿也是,明知道大郎夫妻关系尴尬,阿季又特意置了席面,他还非要留韫之吃甚狗屁中饭!寻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会儿想起来装父慈子孝,图什么啊!这一个个,都盼着我早死呢!”
“哎哟,您说这些丧气话,想打谁的脸?放眼整个陈州,谁不知道沈家的通判夫人命好,丈夫成器,儿子孝顺,连外头聘来的媳妇都与您贴心。要奴婢说啊,您这一辈子,就不说十全十美,也得有十全九美了!就这您还不知足,还一个劲儿地唠叨,真该打!”
刘妈妈又开始例行公事一般劝苏氏。
苏氏听了,虽一个字都不信,但脸色却缓和下来,又吩咐道:“既是阿季不好,明儿一早你带些软和的吃食,过行香居去瞧瞧。古人讲因噎废食,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妈妈点头应和:“您放心,奴婢知道分寸。”
行香居延医问药,折腾了半晚上,春禧堂的苏氏听说了,跟着大半晚上没有阖眼。可这些后宅琐事,沈季言却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长子长媳关系不大融洽,这事儿他还是趴在孟小娘的胸脯上,听后者拉家常听到的。
“你说个甚?甚叫大郎夫妻久不同房?甚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沈季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在怀疑自己的双耳。
而孟小娘呢,她更是一头雾水,沈约跟贺绥是一贯的貌合神离,丫头婆子背地里没少嚼这两个人的舌根。
孟良意对上沈季言的一脸探究,当即就变了哭腔:“大公子常年在外,与少夫人聚少离多,二人的确算不得亲厚,您若不信妾,可以去春禧堂问大娘子……”
沈季言还真就不信这个邪,立马就从小妾身上爬下来,胡乱穿戴了衣裳鞋帽就往春禧堂赶。等见着卧病在床的苏景兰,气还没喘匀就问:“韫之夫妇两个胡闹,你怎么也不跟我透个底!今儿晌午我还强留了韫之用饭,别又惹了媳妇不快?”
苏景兰原就有气,见了衣冠不整的沈季言,更气不打一处来:“火烧眉毛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
03.述怀
富贵白骨
—–正文—–
贺绥原就不是甚要紧的病,顾大夫多年行医,三两下就将她喉间那一块儿肉渣取了出来。再喝些顺气滋补的汤药,第二天精神头就恢复了大半,除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许沙哑外,旁的症候,倒是一点也没有。
昨夜的沈约也算乖觉,贺绥一觉醒来,见他眼底青黑,一副熬了大夜的模样,便知这回遇事,自家这个丈夫还算靠得住。
心里既生了歉疚,贺绥就不要他继续守着自己,反而问起他学馆里的先生留了功课没有,要是忙的话,自去书斋里用功便是。
沈约是告假回家的,虽打着为母尽孝的幌子,但也不能真的荒废学业。读书考举很讲究皓首穷经、日夜苦读,一曝十寒、有始无终更是求学路上的大忌。
想起临行前书院先生留的策论文章自己还一点头绪也无,沈约便对着贺绥轻点点头:“娘子说的正是。经邦论道,极而言之,我原就不通庶务,陈策论政总有些吃力,先生留的课业,委实马虎不得。”
小夫妻俩本在用早饭,那碟子酥油鲍螺贺绥吃着倒好,正准备再夹一块儿,听了沈约的话,又只得搁了箸,先宽慰他:“官人说哪里话,那下场科考的,也没见哪个就在宦海里沉浮过。”
说难听点,沈约再不济,还可以靠他老爹,就科考不中,也能砸钱捐个一官半职。这要换了一般的寒门举子,还不是只能一年蹉跎一年,中了举人考进士,今年不中等明年,一辈子没个出头之日。
沈韫之这样的命,别人求还求不来。
贺绥自己也是满堂金玉里走出来的,她对这世间疾苦的体悟本就不多,谁知来了个沈韫之,比她更不知何为白骨蔽平原。
想到这儿,贺绥转手又拿起一个酸馅儿大馒头,递给沈约看:“官人看这荠菜蒸饼,不过是咱们家常吃的东西,许也不值几个钱。可真要放到普通庶族人家,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官人务实,肯正视自身不足,这原是好的,但要是过于妄自菲薄,叫师友同窗撞见,只怕又要被批骄郎不知红尘事了。”
沈约不料贺绥会说这样一番微言大义,当即也弯了嘴角:“母亲总说你秀外慧中,把家中大小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却不想你竟还知道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倒是难得。”
“看不起人就直说。”
贺绥也不惯着谁,嘴一瘪,自带三分讥诮。
当今圣上本就是闲王继位,年轻时也是在鄞州封地种过田的,辨五谷,知农时,故此十分体恤民情,生平最恨苛政误民的贪官污吏。朝中有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明君,官场上不论真假,总要先将崇贤尚德之风吹起来才行。
只是这样一来,某些仕宦人家的浪荡子总免不了名声更坏些,若行迹实在出格,被有心人一纸诉状告到了金銮殿,那下场就会更惨。
这不,官家前些日子就曾颁明旨骂过一位侵占民田的侯府公子。侯府里出来的,大多都有荫封,官家不过骂一骂这群游手好闲之人是无君无父的混账,再象征性地罚些俸禄也就罢了。
可官宦子弟却再不相同,沈约这等人要是敢乱来,被族中长老骂成筛子是肯定的,闹不好还得赔上应试贡院的机缘。
读书人要是把开科取士这一条最正经的出路给折腾没了,那就是一辈子郁郁不得志,死后还会被昔日同窗当成笑柄反复鞭尸。
眼下世情如何,沈约这个书生可能也不甚清楚,贺绥懒得再跟他争论,她手上还有一大摊子琐事没料理,吃饱后便端起干木瓜汤漱口。过后也不管沈约是何表现,带着绿蜡、红妆就进了内室,独留下一个素腰在饭厅里添茶盛饭。
沈约平常在正房歇得不多,就是留宿,多半翌日天不亮就又到书斋里苦读去了。大爷夫妻竟会像今日这样对坐吃饭,素腰端着茶盅,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讷讷问一句:“厨房里还有槐芽素面,爷您还要吗?”
读书人誓将修身养性贯彻到底,沈约吃饭也不怎么贪食。他照着贺绥的样子漱了口,饭后单指着桌上没吃完的蜂糖糕说:“你把这个给我装上一些,我拿回书斋去吃。”
主子有令,素腰也不敢多嘴,只提醒一句蜂糖糕易积食要快些食用,便招呼小丫头拿了食盒进来,随意挑拣了三五块糕点,后才恭敬地将沈约送出门去。
贺绥虽在内室坐着,但对饭厅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听说沈约只带了几块蜂糖糕走,还惦记着嘲讽他一句:“真是个眼皮子浅的,那东西日日都要吃,还当个宝贝似的。”
“娘子刚还跟爷们儿说道理,转头自己就忘了……”,绿蜡将春禧堂拿过来的礼册交到贺绥手上,接着又语重心长地劝她:“琼华书院虽说是一州府学,有大儒坐镇,但到底地处僻静,少有客商往来。大爷常年在那地方泡着,能吃着甚好的?奴婢昨儿还听学智念叨,说爷冬日里想吃碗豆花饭都难,偏您促狭,竟不许人爱吃蜂糖糕了?”
读书人各个都要吃苦受罪的,沈约亦不过凡夫俗子,还能逃过不成。
贴身丫鬟帮着房里的男人说话,贺绥听了,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礼册,嘴上却不依不饶:“那琼华书院又不是我叫他去的,再说了,我又没刻薄过他。四时节礼,衣食住行,哪样短了他的?且不说外头那些比我们家还富贵的,就说家里这个一母同胞的沈元礼,他冬天缺衣少粮,你看二弟妹管过吗?”
说起倒霉催的沈家二郎,绿蜡又不急着说话了。
反倒是红妆抢先一步笑开来:“说也奇怪,二爷夫妻在一处时看着可和气,同进同出,跟金童玉女也不差了。可只要二爷往书院一走,二少夫人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榻上一歪,不管二爷那头开口要个甚,她一概不予理会。后来许是大娘子私底下说了二少夫人两句,她瞧着是开窍了,可也不过就是学着您的样子往书院里送东西,别人是照猫画虎,她倒好,成了照虎画猫……”
两个丫头被这番话逗得直不起腰,贺绥自己也没撑住,一边笑一边摇头:“你们懂个甚,人家二弟妹才是个大智若愚的,看着脑子不灵巧,可进门一年多,可有办过一件糊涂事?见人亲热,又懂礼让,俗务是一点也不肯沾。家里的天就是叫捅了个窟窿,也赖不到他沈维跟郑瑶期夫妻俩头上,烦心事少,人瞧着也是容光焕发的,有甚不好?”
当家太太就是这点不好,管人管钱管一大家子吃喝拉撒,一年到头也没多少轻便日子。贺绥在娘家时就不是个好揽权专权的人,只不过是从小就被教导着往当家太太的路上走了,又恰好嫁到沈家,成了嫡长媳,身上的挑子一时卸不下来罢了。
她倒是也有想躲懒的时候,郑瑶期刚嫁进来那年,贺绥就曾叫着自家这个二弟妹一道理事。她诚意是足,可谁知道郑家这个姑娘却是天生享福的命,大风大浪没见过,官家女眷里又吃不开,对内没成算,对外没心眼,守着二房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还行,但要说内外操持,确实是难。
经此一役,贺绥就彻底歇了找人分担的心思,只一心一意把家里的事情顶起来,不知怎地,倒意外得了沈季言夫妇的青眼。
每逢她跟沈约两个人闹气,只要不过分,公婆大多时候都只装看不见,就算苏氏心细,看出些苗头来,她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可面上对贺绥的诸多维护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为着他们夫妻不睦,沈约不知挨了苏氏多少白眼,贺绥感念婆婆的好,也开始学起大家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气度,陈州沈家由此安定多年。
大家族喜好清静,惯常都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昨儿行香居那场噎食求医的闹剧,本就还是不发生的好。
那样大张旗鼓地闹,贺绥手底下的丫头们没大没小地胡诌不说,沈约贴身伺候的书童还跑到回春堂去现眼,这要叫外人听说了,就又是谣言满天飞。
贺绥这个当家太太跟丈夫吵架,反把自己弄得染病带伤,谁见了都要闲话两句。
贺绥自己也知道好歹,虽然春禧堂那头一句话都没说,但她看了一会儿礼册,将府里近来的人情走礼记了大概,就又主动问起绿蜡:“昨儿咱们院里的事儿,上房说了甚?”
在对待儿子媳妇的事情上,苏氏向来都是公允的。绿蜡拿不准贺绥问这话是甚意思,便又把刘妈妈的话转述一遍:“鸡叫三遍的时候,大娘子身边的刘妈妈倒是来过一回。只那时您还睡着,大爷又寸步不离地守着您,她就没进里屋,只在外间跟值夜的素腰说了会儿话,大概意思也只说叫您好生将养着,别的倒也没了。”
苏氏还是那个好说话的苏氏,贺绥大概也猜到自家这个婆婆不会无事生非。但事情总归是由他们小夫妻而起,公婆不声张,那是长辈疼惜后辈的一片心,轻易辜负不得。可贺绥这个做媳妇要是一句话也不说,就真成了没教养,世间善变是人心,一直这样下去,贺绥还真担心会惹恼苏氏。
于是贺绥又搁了手上的礼册,抬头吩咐右手边打算盘的红妆:“前儿庄子上送来的元鱼还有吗?叫小厨房炖了青虾元鱼羹出来,再开我的私库,拿出那件粉青莲花盏,一并装上。佳节好团圆,等歇了晌,我瞧瞧大娘子去。”
红妆听得眉头紧皱:“旁的倒无所谓,只那莲花盏还是家里老太太给您的添妆,那可是内司官窑烧出来的贡品,又不是家常能用的物件儿……”
贺绥却只轻轻理了鬓间的碎发,固执道:“问那么多作甚?难道定州苏家的嫡长女还没你一个丫头见识多?那种质地的汤盏,谁又放在眼里了?”
这话的语气可透着生硬。
红妆无端吃了软钉子,碍于身份,也不敢直接问贺绥,只在转身拿库房钥匙的时候拉了绿蜡的袖子,悄声问她:“姐姐,我可有哪处不好?娘子怎么突然就恼了我?”
“呸!妹妹昨儿骂大爷的威风哪去了?”
冬雪天寒,砚台不一会儿就结了冰,绿蜡拿墨锭磨了半天也不出墨,只好另往砚台里注些热水。这种手上的活计,本来就不好把控力道,红妆还在一旁拉来扯去,绿蜡弄撒了水,更要压低声音骂人:“要死啊!平时少出些风头,不比甚都强?”
红妆这才反应过来:自家昨晚不该跟爷们儿逞能。
贺绥远远听见两个丫头咬耳朵,心里倒更闲适些,也不愿再当大忙人,把礼册账簿都扔到一边,只吩咐小厨房早些预备中饭,她吃了好往春禧堂去。
后宅妇人的日子总是一晃而过,行香居刚撤了午饭,日头就已经有些偏西。苏氏一天里得有大半天都昏昏沉沉的,贺绥怕去晚了见不着人,只得急匆匆往上房赶。
苏氏小憩醒来,见着贺绥带着进贡的莲花盏候在床边,还很有些吃惊:“阿季怎这时候来了?你手头上的事情多,跑来跑去的,也不嫌麻烦。”
苏氏这话听着像是责备,但语气里却又是唠叨居多,贺绥见她想坐起来,便跟刘妈妈一道去搀扶:“母亲慢着些,当心闪了腰。”
贺绥巴心巴肝地往春禧堂跑一趟,多半就是为了昨晚上那一出闹剧。苏氏心里清楚,但拉了媳妇的手,话还是只说好听的:“怎么啦?昨儿听说你伤了身子,怎么也不在屋里仔细养着,又往我这儿跑,可是韫之不晓事,又惹你动气了?”
沈约今儿一天倒是老老实实在书房苦读,既没出门闲逛,也没在书斋里跟榆钱眉来眼去。
贺绥此时说起他,脸上倒若隐若现一股温柔:“您病着,原不该伤神的。是我们做儿女的不争气,成日里撩闲斗狠,还要您一个病人跟着操心,当真不孝。母亲若舍得,便骂我两句出出气也好。”
贺绥话赶话说到这儿,苏氏也没跟她虚客气,还真拿起小几上念到一半的佛经,笑面虎似的,作势就要去拍儿媳妇的背。
贺绥见状,又欺软怕硬一般躲进了苏景兰怀里,嘴上还笑:“我说着玩儿的,母亲还真下得去手!”
苏氏不轻不重地掐了贺绥的脸,跟着笑:“关公门前耍大刀,我给人当媳妇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小孩家家的,在我跟前弄这些把戏,哪个怕你不成?”
婆媳俩有一遭没一遭地嬉闹这一会儿,屋子里倒不比先前闷沉。绿蜡见着两个女主子笑得开怀,又特意捧了莲花盏到苏氏跟前卖乖:“先前庄子上进了些反季的鱼虾,后厨虽往各房都送了,但这一盏青虾元鱼羹却是我们娘子单孝敬给大娘子您的,还请您赏光,怎么都要尝一尝。”
绿蜡自家生得俊俏,柳眉细眼的,她一冒头,苏氏免不了又要把人上下打量一番。虽把鱼羹接过去了,但也不急着入口,反倒轻轻捏了贺绥的手心,问道:“她们往常不显眼,我还想不起来。今儿绿蜡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你屋里这几个丫头,先不谈面相,口才总是好的。”
红妆昨晚上跟沈约大喊大叫,算是犯了以奴欺主的忌讳,贺绥早上本想带了她来春禧堂,后又怕惹了苏氏不快,特意换了绿蜡,却不想还是被抓到了马脚。
大户人家的丫头们都有些体面,平时胡吣一二句,也不会有人当真。只不过贺绥夫妻关系尴尬,丫头们要是还在中间裹乱,落到苏氏眼里,就成了挑拨离间。
家有家规,贺绥自己就是当家太太,当然也知道约束下人的重要。贺绥并不想包庇红妆,只是她上午就在行香居不疼不痒地说了那丫头两句,此时要再被苏氏记恨上,就真的可怜了。
“母亲仁善,丫头们多嘴多舌也忍得,不像我,对人对事,总是浮躁得很。”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贺绥不会任由丫头们胡来。
苏氏见儿媳妇态度鲜明,也不好再提丫头们如何如何,只示意刘妈妈舀了元鱼羹来吃,过后又赞:“厨子的手艺总是那样,我也吃不出好来,可阿季孝顺,娘却最明白不过。”
说了这些,苏氏又有些咳嗽,一屋子人侍奉她吐了痰,她才抽出身来继续嘱咐贺绥:“少年夫妻老来伴,你跟韫之两个人都还年轻,不懂夫妻之道也正常。可年纪再小,总归是成了家的人,许多事应当晓得分寸。例如这回,表面上看着是你父亲荣升,可背地里却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专等着看咱们家登高跌重。家里的小打小闹,到了外头,许就成了血雨腥风。阿季,你是聪明孩子,官场上的利害关系,不用我多说,你应当能够体会。”
沈季言升官之后,家里跟以前总有些不一样,贺绥自己也看得到。至于沈约,贺绥压根儿就不想与他作无谓的纠缠。
只是这姻缘里的苦,又没法与人细说。
话到最后,贺绥也只有笑:“还请母亲放心,以后再不会了。朝上风云骤起,守旧和变制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不止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咱们家里,实则都叫盯死了的。日后该如何行事,媳妇心里都有数。”
贺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苏氏才认可她对时局有几分敏惠,言语间也不再遮遮掩掩:“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看着是好,鲜花着锦好不热闹,可以后呢?阿季,男人们在外头搅弄风云,咱们女人,也不能甘当糊涂蛋啊。”
这样苦口婆心的话,贺绥听得明白。
论资历才学,地方官员里自有比沈季言高出一大截的,怎么这升官发财的狗屎运就落到他身上了?
这里面的文章,指定不会小。
朝堂上的波谲云诡,贺绥许多都只是一知半解,只能试探着开口:“因循守旧,还是重修法度,就在官家一念之间。变祖宗之法,说来简单,实则艰险,父亲走了这一条路,那便是前路茫茫,生死未卜。若新法通达,新道纯全,父亲功成名就,咱们家跟着青云直上。若不然,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氏听后就叹:“贫贱富贵,共成白骨。时时警醒着,不为别的,日后若死了,阎王问起前尘旧梦,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不是。”
—–
前三章都没荤的,第四章有一点,正儿八经的肉得到第七章
04.花暖
廊桥遗梦
—–正文—–
贺绥在春禧堂消磨了半下午,一直等到苏氏气促,服了药歇下,她才往回走。
今儿是正正经经的元宵灯会,沈府的下人们不仅得了赏钱,另还有半天假,多半都聚在一块儿吃酒赌钱去了。如此一来,偌大一座宅院,此时瞧着却是深院静,小庭空,虽月圆中天,仍难掩凄清。
贺绥虽不是感时伤怀之人,但身至廊桥,抬头见月,心里又难免多几番思量,眼睛里的神彩,跟着又会黯些。
绿蜡将一切尽收眼底,害怕自家娘子看不清前路,又把手提纱灯往她身前凑了凑,温声劝道:“蜀中遥远,娘子久不回家,可是想念家中亲眷了?”
想念肯定是想的。
贺绥算是远嫁,连三朝回门宴都没吃过。
去年九月,贺家倒是传了信来,说家里有人要来陈州看望三姑娘。贺绥从那时就开始盼,赶在冬至节前按照娘家母亲和妹子的喜好布置衣食住行相关种种。奈何天不遂人愿,贺绥亲娘偏又在这时病了,再禁不起车马劳顿。为此,贺家那头又改了口,只说陈州路远,下次再聚罢。
至于下次具体是甚时候,就没人同贺绥讲了。
月是好月,偏只照离散,不照团圆。贺绥仰头望了一会儿,就觉得无甚意思,继续拔腿儿往前走,好巧不巧,倒跟脚下生风的沈季言撞了个满怀。
沈季言身量颀长,又爱穿青衣素裳,外表看起来倒不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士,更像是羽衣蹁跹的道长。他生得扎眼,以至于哪怕隔着九曲回廊,贺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前头那人是谁。
天虽未黑透,但到底夜色渐涌,时辰已算不得早。儿媳妇跟公爹这样直戳戳地撞上了,再怎么都该避嫌才是。贺绥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自己是应该立刻往另一条路上走,还是应该直接大大方方向沈季言请安问好。
就在贺绥犹豫的当口,跟着沈季言的仆人倒眼尖,指了远处的贺绥说:“主君您瞧前面那位,看身形倒像是大少夫人。”
沈季言顺着下人的手望过去,还真看见贺绥规规矩矩地立在廊檐下,虽看不清神色,但姿态大体还是恭敬居多。
儿子虽然是个逆子,媳妇却没惹任何人,沈季言对着沈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见着贺绥的第一句话却很温和:“大郎媳妇,这是刚从你母亲房里过来?”
四周的游廊都连着春禧堂内院,沈季言问这么一句话,当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不过他先开口,贺绥也不好装看不见,又得曲身行礼:“媳妇请父亲安。今儿原是佳节,时气好了,母亲的病瞧着也有起色。恰逢我午后得闲,便去母亲跟前聒噪了许久,陪她解解春困的烦闷也好。”
沈季言跟自家两个儿媳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他对贺绥的印象,还停留在今年除夕家宴的时候,儿媳妇礼貌周到地向他敬酒。今日这样偶遇,贺绥又语调温柔地回了话,沈季言再看这个嫡长媳,就比往常又多了几分满意。
贺绥是沈季言跟苏景兰两个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当初聘了她来做沈家宗妇,看中的就是她身上那股子山月水风的怡然之气。这样的姑娘,模样性情、涵养见识都跟苏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然当得好官家娘子。
可更主要的,是贺绥胎也投得好,正碰上沈贺两家政见相通,不结亲家也是浪费。
朝中正是两派相争的紧要关头,日后若生大乱,沈家豁得出去,贺家也不会认怂,结了儿女亲家,谁也不怕被谁株连。
沈季言跟着恩相萧道成搞变法,大有把千秋功绩毕于一役的势头,成败得失,还得要龙椅上那位来盖棺定论。
官家如今尚且愿意听信萧道成“外圣内王”那一套论调,明里暗里都支持新派变法,自然而然地,沈季言这个爱徒也会被重用,若时运亨通,眼前的加官晋爵又算个屁,真正的皇恩浩荡,只怕还在后头。
可官家哪天要是改了主意,不愿意变法了,或者单纯折腾不动了,那萧道成也好,沈季言也好,就统统都得完蛋。
沈家防着这一天,沈季言和苏氏也怕这一天。只要贺家一天不倒戈,那么沈贺两家就既是儿女姻亲又是政坛盟友,关系亲厚,拆散不得。别说贺绥如今很能摆正自己媳妇的身份,就是她闹腾些,沈季言和苏氏也不敢拿她怎样。
家里的底盘,苏氏知道个干干净净自不必说,贺绥在她跟前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点儿。只这一家人,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戳破了反而难堪。
因此贺绥见沈季言只是略带笑意地望天,是走是留,也没个准话,便又走近一步问道:“此处四下里都通往春禧堂,父亲想是要去陪母亲,媳妇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回屋去。”
贺绥转身要走,沈季言却又从后面叫住她:“大郎媳妇,你等下。”
听到这句话,贺绥又将转了一半儿的身子停住,沈季言就在这时递了一本《云水录》给她:“韫之的书架上都是些经史子集,科考为重,这类游记是我不许他看的。可听你母亲说,你们夫妻还曾为石湖居士这本书拌过嘴,恰好我书架上又有,就想着拿到春禧堂,叫你母亲转赠与你,也好平了你与大郎的隔阂。今儿倒巧,咱们翁媳偶然碰面,你便直接拿过书去,也免了你母亲从中周旋。”
贺绥越听越疑惑,在心底默默叹口气,忍不住想:自家这个公爹莫不是个榆木脑袋?
她之前问沈约讨要《云水录》,被其一句没有就打发了,此时沈季言这个当爹的又捧了书出来打圆场,皇帝不急太监急,未免太可笑了些。
《云水录》不过一本闲情游记,贺绥要真想看,怎么都能弄到手。她问沈约借书,不过是借这个充话头,以期夫妻之间不冷场罢了。这么一件小事,沈季言今儿要不提,贺绥自己都想不起来。
可既已逃不过夫妻情淡,这一本书,谁又看得上呢。
思来想去,尽管贺绥心里失笑不迭,但双手接书的动作却又极为恭肃:“媳妇深谢父亲。”
沈季言见贺绥如此乖顺,当即长舒一口浊气:“你母亲身子弱,我这就去寻她,夜间风凉,你也别在外头久站。春来花暖,又是上元佳节,若愿意,就叫韫之领了你出去酬神看灯。读书考举固然重要,但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却又比甚都强。”
贺绥心领神会地把路让出来:“是,谨记父亲教诲,您路上好走。”
沈季言淡淡“嗯”一声,过后便头也不回地往春禧堂去了。
一直等到他的背影在游廊尽头消失不见,贺绥才又唤了绿蜡,主仆两个继续不紧不慢地回行香居。
春禧堂跟行香居隔得不算远,贺绥回屋的时候,天边竟还透着耀眼的光亮,她有些好奇,便问:“天光清亮,外头只怕是漫天灯火照帝都的盛世之景了。”
这话本是问绿蜡的,可还不等她回答,高坐在正屋榻上的沈约却啪地一声合上书页,抢先道:“今朝元夕,红莲花灯自然是要满城开遍的。普天同庆的日子,书院里也有一天假,元礼早上家来,还带了二弟妹出去赏灯。为夫想着良辰美景不好辜负,娘子,不如咱们也出去瞧瞧?”
这可不像是从沈约嘴里说出来的话,贺绥站在屏风后头,由着丫头们替她解了披风,卸下冠梳。等身上轻便些,她才转头望向沈约,语态悠闲地问:“官人素日都是独来独往,今儿怎么想起我来了?”
“娘子治家辛劳,可成亲以来,我却少有体恤你的地方。”
沈约低着头,贺绥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一个略显低落的男音:“家中之事,桩桩件件我少有过问的。若不是今日午后随父亲一道在前厅接待了几位府衙内的知州长吏,我竟不知,原来家中的人情往来已繁复成这般了!”
沈约的话是恳切的,语气也令人动容,可贺绥听了,脸上却只有似是而非的淡笑:“官人与我说句实话,这些话,可是有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你生性淡薄,平日里见着父母兄弟都没多少亲热,不过一天的功夫,就这般能说会道了?”
沈约挠挠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丈夫没有直接作答,可贺绥的心里却早有答案。她从屏风里走出来,心头刚起的那点子波澜登时又平复下去,连带着语调都有些冷淡:“你既不是真心想看灯,外头就是银花火树,咱俩也看不出多少情致来,出去在家,又有多大分别呢。还不如早些吹灯拔蜡,彼此都能得一个清静……”
贺绥说话,似乎总是这么不中听,执拗又轻慢,三言两语就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他们成亲这两三年以来,若有分歧,基本上都是以贺绥以理服人,而沈约沉默不语结束。
大到通房妾室怎么安置,小到夫妻俩睡觉时面朝哪方,但凡沈约哪处做得不好,或者哪句话说得不对,贺绥面上虽没流露出不高兴,可眼里的失望和不屑却又真实存在。
跟这样的妻子相处,沈约时常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也使不出。
偏偏这团棉花又不是真的绵软,相反,贺绥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将屋里的大事小情定了章程。
沈约就是有千言万语,也没人肯听他一言,久而久之,他索性甚话都不说了,一日比一日缄默。
妻子的性子不算讨喜,看着温柔,可私底下的主意却大,谁也拿她不住。沈约被贺绥噎得说不出话来,也不再提夫妻同游的事,只自己脱了鞋,盘腿而坐,开始解释起之前的家常琐事:“腊月二十七那天,你同我说想看《云水录》,因父亲不许我看闲书,我便没有留心替你寻访。现在想来,一本书又能费多少心力,我不该弃你于不顾的。”
贺绥往铜镜前坐了,开始拆卸头上的首饰,把一支镂金云月簪放进妆匣子里才抬眼瞟沈约,语气也很平淡:“官人这是说的甚话?家里事情多,因着父亲高升,迎来送往难道还少?我的眼睛要只盯着你嘴里这些芝麻大的事,咱们一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跟贺绥相处就是这样,你同她示好,她偏说自己从不在意。沈约说又说不通,拿面前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袖子一甩,转头就往内间的水阁里去了。
贺绥卸完了钗环,心里顿感轻松,见沈约负气而走,便吩咐下去:“既是去后头梳洗了,想必就是要在咱们这儿留宿的,素腰你带上两个小丫头,把床重新铺一下。”
铺床叠被,这些都是丫头们做惯了的,几下就能弄好。等沈约净了脸,换了寝衣出来,就看到一应床具都叫换了个遍,连床帐都外罩了一层轻软的绯色薄纱。
瞧着倒像是花了些心思的。
沈约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试着床榻温暖又绵软后心情也有所好转,他又朝铜镜前搽桃花膏的贺绥招手:“你还不到床上来吗?本就是天姿国色,再涂那些粉啊膏的,也不怕画蛇添足。”
沈约不是个懂花言巧语的人,正因为他的耿直,贺绥反而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嗔道:“女儿家的心思,你懂个甚。”
你要说贺绥风情万种吧,她倒也算不上,但人家仙姿玉貌摆在那儿,杏眼沁水,如九疑云杳,只要稍微露点笑影,就是通身的绿鬓朱颜,晃得人移不开眼。沈约不过瞧上两眼,就起了色心,一腔柔情怎么都按捺不住,只好又催一回贺绥:“娘子,春寒恻恻,就快些安置了罢。”
男人那点花花肠子,又能瞒过谁去。贺绥闻言便放下手中的玉女桃花膏,转过身来跟沈约四目相对。虽有心想取笑两句,但一想到两个人至今膝下寂寞,话到嘴边也只有生生忍住。
贺绥跟沈约难得有这样情意绵绵的时候,再不知趣些,只会更难堪。
旁的先不论,嫡出子女总是要有的。
贺绥凝神想了一会儿,过后便叫丫头们灭了灯。她自己也趁这个功夫解了亵衣亵裤,赤身裸体爬上床,在沈约身边轻轻躺下,甚至主动揽了男人的腰:“沈韫之,你转过身来看我。”
沈约这时倒不嫌弃妻子强横了,转过身来先狠狠揉搓一把贺绥的胸,随后便透过床头那一盏油灯,殷切地望着怀里的人,发自肺腑地叹一声:“烛明香暗,阿季,你要一直肯这样就好了……”
这句话,贺绥没有听太明白,一直这样是哪样?一直这样玉体交映,任君云雨吗?
可还没等贺绥想明白,沈约却先紧扣了她的双手,翻起身将人轻松辖制,随后便堂而皇之地轻薄。从眉心吻至颈肩,贺绥身上这个男人似乎从不知道餍足,到最后不仅粗喘声越来越浓重,亲吻舔舐的力道也不比先前温柔。
贺绥被亲得两靥微晕,她挣脱不开,只能趁沈约啃咬她胸前一对雪乳的时候出声:“你容我喘口气儿。”
可回应她的,却只有沈约一声又一声的低唤,他说:“阿季,你把手拿开,阿季,你让我摸摸那里……阿季……阿季……”
贺绥哭笑不得,只好轻轻搂住丈夫的背,任由沈约趴在她颈肩处肆意妄为。直到她粉白的身子开始星星点点地泛红,沈约还那么下手不知轻重,贺绥都试着疼了才稍稍推开身上的男人:“沈韫之,你咬疼我了……”
一贯冷淡的声音突然掺了娇嗔,沈约听了贺绥说话,半边身子跟着发颤。他有些急色,捞过蜷缩着的贺绥就往她下身顶,裤裆里那东西倒是一柱擎天,偏偏越是心急越是对不准,又得收了性子,好言好语地哄贺绥:“阿季,你把腿儿张开些,你那处本来就紧,双腿这样拢在一处,我哪里进得去?”
贺绥像个没有脾气的泥人儿一样任人摆弄,沈约不由分说地掰开她的双腿,扶着阴茎在她穴口处小心翼翼地磨蹭,见贺绥双眼迷蒙,还附耳问她:“阿季,你好了吗?”
这个问题,贺绥给不出答案。
她双腿挂在沈约腰间,阴穴将湿未湿,而沈约下面那东西还在反复引诱她撑霆裂月,本能的渴望是有的,可害怕却更多。
沈约也察觉出来身下的人仍有犹疑,可他却在温柔乡里沉沦已久,再想要见好就收,也不可能了。试着贺绥身子泛软,沈约就骗她:“我的好娘子,你官人要叫折磨死了,你就当行行好,成不成?”
说完这话,沈约也不用贺绥回应,一个挺身,就是全根没入。
两个人磨磨唧唧半天,贺绥的身子却依旧不顶用,沈约进去还没怎么动呢,贺绥就感觉下身一阵阵的钝痛。
一开始痛感不明显,贺绥还能强忍着不吭声,等到后面沈约不管不顾地抽插起来,她就再也没法佯装无事,赶忙抠了沈约的小臂:“沈韫之,我不行了,你往外退一退,求你了……”
其实不用多说,沈约自己就能感觉到,今晚上大概又白费了。这鱼水之欢,别的女人都是越弄越软,春水越流越多,换到贺绥身上,反而是越肏越紧,阴穴里越来越干涩,别说婉转承欢了,实际上连阳具进出都费劲。
只要贺绥一开始喊疼,沈约跟着就被夹得喘不过气来,最后的结果,就是未泄先软,夫妻俩铩羽而归。
再往下说,还得叫丫头们进来收拾残局,弄不好床榻上又是斑斑血迹。
绿蜡她们几个都是有见识的人,进来发现垫絮上有红痕,也不会声张,默默换上新的,只当没这回事。
丫头们懂事,沈约脸上也能好看点,只不过这样一闹,他也没多少兴致继续留在贺绥房里。抬头一望月色沧溟,便说:“读书勤乃有,眼下时辰尚早,我再去书斋温习会子功课,也不算浪费光阴了。”
贺绥见了红,身子本来就不爽利,沈约要走,她也懒得开口阻拦。只叫来红妆、素腰替他穿了厚衣裳,敷衍着说一句:“人寿如朝霜易逝,官人勤学,实乃家宅之幸。”
沈约忙忙叨叨就要走,贺绥说了甚,他也没仔细听,高声叫书童学智提上灯,过后便扬长而去。
丈夫前脚走,贺绥后脚就往床上躺了,这模样看在屋里几个丫头眼里,又心疼个不住。
绿蜡一向沉得住气,遇着甚事都不爱多话,红妆因为这两天吃了训,心里纵有怨气也不敢嚷嚷。只剩一个素腰,在给贺绥盖被子的时候,细声细气地问:“娘子,你身上还疼吗?要不要奴婢们去请个郎中来瞧瞧?”
郎中不郎中的,贺绥倒没答话,她只轻叹一声:“榆钱今儿家去没有?若还在府里,就请了她去伺候大爷。”
素腰声若蚊蝇:“榆钱姐姐上午回家过的节,还捎了她娘做的小菜给院里的姐妹,这会儿,这会儿……”
这会儿只怕正等着爬床呢。
贺绥向里翻了个身,轻闭双眼:“左右都是过了明路的人,你去叫她吧。”
—–
自从开了文 存稿一日日地见少 字是一个字都没码
05.枝绿
枝叶总关情
—–正文—–
元宵一过,沈约的假期也所剩无几,正月十六那天跟着沈季言一道拜访了几位师友同僚,第二天就又得收拾好行装,快马加鞭往书院赶。
他走得匆忙,也没什么话留给家里人,丫头们纷纷抱怨大爷冷淡,不够体贴,不知道心疼人。
可贺绥夜间独眠,心里却有久违的轻松与惬意,压在心口的大石头就这么挪开了,不用迎合丈夫,不用去想生儿育女,甚至日后苏氏问起来一些羞于启齿的闺房私话,贺绥也有现成的理由搪塞她。
当家太太又大权在握,的确没有比这更得意的日子了。
成亲这些年,贺绥痛快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一高兴,便舍得开销,还有意做一回东道主,请家里的年轻女眷来行香居吃一回春宴。
春宴最讲究繁文缛节,虽是一家子取乐,可该有的规矩却一点也不能少。贺绥为人子媳,设酒办宴怎么都绕不开苏氏这个正头婆婆,只行香居这头虽下了帖子,春禧堂却不搭茬儿,苏氏只推说身上不好,就不来搅年轻人的局,叫贺绥看着办就成。
苏氏的态度,跟贺绥想得相差无几。往春禧堂递帖子,原就是走个过场,为的就是彼此脸面上都好看。苏氏来不来,贺绥不曾在意,她真犯难的,是除了苏氏,竟也请不到别人。
沈家只能算是朝廷新贵,还是靠攀龙附凤上位的那种,家学渊源不深,各房子女也不多,堂亲旁支又远在东京,想一块儿吃席也碰不上面。如今这个家,满打满算,除了苏氏拼死生的两个哥儿,孟小娘屋里养的三姑娘,竟再找不出旁的沈家后人来。
就这么两、三个人,推牌九都玩不起劲儿。三姑娘沈珣虽许了汴京陈家,但到底没出阁,又被孟小娘教出通身文气,成日里不是诗书就是字画,骨牌马吊都打得不好。
对比之下,沈家二少夫人郑瑶期倒是个爱玩爱闹的,可就她一个人,场子也热不起来。
几番思虑过后,贺绥还是扔了笔,长叹一声:“罢了,除了二弟妹跟三妹妹,又请不来旁人,巴巴地写个帖子,两三个人的春宴,还能吃出花来不成。”
这话听起来有些丧气,一旁研墨的红妆听到了,就给贺绥出馊主意:“娘子要是嫌家里冷清,不如也叫上孟小娘和崔小娘?孟小娘的父亲中过举,崔小娘虽在风月场所里待过,可奴婢听说,她也识文断字呢!”
这个主意简直比隔夜的饭菜还要馊,听得贺绥眉毛一挑,脑瓜子嗡嗡地疼:“你胡诌个甚?你家娘子我好歹是给人做媳妇的,孟小娘跟崔小娘就是文采飞扬、进士出身,难道我还能跟自己的庶母饮酒作乐吗?”
再说了,孟小娘跟崔小娘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见了面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斗嘴。请了她两个来,倒时候再当着一屋子年轻姑娘的面儿拉拉扯扯,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在贺绥心里,只怕行香居后头住着的榆钱都比孟良意跟崔小琼两个人要好相处。
见红妆的主意行不通,还挨了白眼,绿蜡反倒替她开脱:“梅花落,柳叶开,娘子不就是看春光明媚,想找几个人一同闲话吗?一家子妯娌姑嫂,难道平日见的就少?您在暖阁里摆上淡水粗茶,就不拿春宴充排场,也不用那劳什子请帖,难道二少夫人跟三姑娘还会驳您的面儿不成?”
贺绥转念一想,是这个道理啊。
反正她只是想快活快活,也未必就要全陈州的女眷来捧场。
如此一拍即合,行香居当天下午就摆了宴,只等各房歇晌的时辰一过,丫头们就着急忙慌地把沈珣跟郑瑶期请了过来。
沈珣是家里唯一的姑娘,两个嫡出的哥哥都没她在父母跟前受宠,本来该恃宠生娇的一个女孩儿,偏又被孟小娘教得行止温柔。跟两个嫂嫂坐在一处,说话的声音低不说,更少见她高谈阔论。
反倒是郑瑶期跟个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一会儿夸贺绥今儿戴的耳坠子好看,一会儿又问沈珣襦裙上的花样从哪得的,酒菜没见她动,话倒是说了一箩筐。
沈珣虽然有些嫌弃她二嫂嫂聒噪,但碍于情面又不好直说,只得轻轻拉了贺绥的袖口,嗔道:“大嫂嫂,你看她!”
郑瑶期是个嘴碎的,一开始还只指围绕着脂粉衣裳说事,到后面酒气上脸,就开始说起汴京陈家的五郎是如何如何气宇轩昂。
汴京陈家,正是沈珣定过亲的人家,也难怪她又羞又恼。
沈珣求了半天大嫂嫂,谁知贺绥却只装傻充愣,不仅不约束郑瑶期,反而跟着笑作一团。沈珣反应过来自家被两个嫂嫂联合起来戏耍,当即甩了绣帕,作势就要走。
还是贺绥手疾眼快拉住了她,连声告饶:“好妹妹,好妹妹,一道说说笑笑,怎么还恼了?”
郑瑶期一箸红丝水晶烩停在半空,见沈珣真动了怒,也起身拉人:“妹妹作甚恼我?我与妹妹说的字字句句可都是真心话,我娘家与东京陈家就一墙之隔,那家里的哥儿是甚模样秉性,难道我还害妹妹不成?”
按照郑瑶期的说法,那陈家五郎应当还算是个成器的,沈珣既为她这些话感到些许欣慰,可当着两个嫂嫂的面儿,却依旧下不来台:“二嫂嫂!你再不可以戏弄我!还有大嫂嫂,你得为我主持公道,不然,不然我就跑了,再不理你们两个!”
贺绥好声好气地把沈珣哄得重新落座,又半真半假地横了郑瑶期一眼:“三妹妹面皮薄,二弟妹再不许胡诌,一会儿惹恼了妹妹,可没有妹夫来哄!”
沈珣一听这话,气得结巴起来:“你们,你们故意的!”
郑瑶期笑得弯腰驼背,一壶四明春酒倒一半儿撒一半儿。她又知道适可而止,见把沈珣逗得两靥酡颜,又赶忙转了话题,开始扯起别人家的闲话:“大嫂嫂、三妹妹,近日陈州府衙有好大一宗笑话,不知你二位听说没有?”
沈珣正愁没个脱身之法,一听到别家的乐子,索性连筷子也不提了,只一脸期待地望向郑瑶期,压低声音问:“甚样的笑话,二嫂嫂不妨说来听听,要是不好笑,我与大嫂嫂可要罚你的酒!”
贺绥常年都在跟陈州各府的夫人打交道,若说这些人家里有甚密辛是她不知道的,还真是少之又少。郑瑶期吃了一杯黄酒,就开始摇头晃脑地卖关子,沈珣越是缠着她问,她越是三缄其口,逗得小姑娘抓耳挠腮。
最后还是贺绥看不过眼,站出来拉偏架:“二弟妹悠着些,甚样的秘密,说出来我们听听,我跟三妹妹也好替你裁决裁决……”
郑瑶期这才正襟危坐,不紧不慢地说:“咱们的蔡知州,那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朝廷大员吧?可你们猜怎么着?这样经天纬地的人,私底下竟然还偷锡呢……跟蔡三郎的媳妇,闺名叫甚我忘了,只听说被知州夫人抓了个正着,为一家子体面,隐忍不发罢了……”
原以为是凑趣的闲话,不成想竟是此等惊天秘闻,不仅沈珣听得目瞪口呆,就连贺绥都忍不住多看郑瑶期一眼,犹疑着问她:“这样的话,二弟妹可不敢胡说,闲言碎语也不是这样嚼的。”
郑瑶期被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逗得咯咯直乐:“没根没据的,我敢攀咬谁?我娘家嫂嫂姓甚么,你们竟都混忘了?”
真要说起来,郑家还真有一个姓蔡的年轻媳妇,有些谣言传出来,也未必就一点根据也没有。
贺绥虽仍不大信蔡知府家里的荒唐事,但一看郑瑶期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又松了手中的酒杯,反复打着腹稿,预备再多拷问郑瑶期两句。
只不巧得很,贺绥这儿话还没问出口,暖阁外头先有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喊叫起来:“三姑娘!三姑娘!姑娘救命啊!”
这样叫魂似的叫沈珣,也不知那屋里又怎了。
孟小娘屋里的人,沈珣或多或少都见过,外头那个丫头的声音,她都不用细听,一下就认出来是伺候自家亲娘的雪竹。
当着两个嫂嫂,亲娘屋里的丫头却如此不讲规矩,沈珣轰地一下红了脸,手忙脚乱地跟贺绥辞行:“丫头们不懂事,屋里的小娘也不知约束,惊吓了二位嫂嫂,我这儿先给嫂嫂们赔不是。”
小丫头在外头一喊,贺绥就知道是孟小娘又要出幺蛾子了。从她接管家务这两三年以来,孟小娘跟崔小娘两个人可没少给她惹麻烦。
糟心事儿见得多了,贺绥处理起来连眉头都不抬,叫了红妆就开始吩咐:“你出去瞧瞧,外头那个要还不懂事,先大嘴巴子抽下去再说。我们姑嫂几个好容易聚一回,由得她们颠三倒四地闹,真是反了天了!”
行香居多的是一身蛮力的老婆子,红妆领了人出去,没两下就降伏了吱哇乱叫的雪竹。
这丫头本就是孟小娘逼来的,被两个婆子架到贺绥面前,连站都站不稳,一味只知道求饶:“今儿午后,我们小娘正在屋里纳鞋底,谁知,谁知这时候崔小娘却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扯了我们小娘的发髻……等奴婢们上去拉架的时候,我们小娘头皮都叫扯下好大一块来,后来,后来两个小娘就撕打在一处,奴婢们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住,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只好来请三姑娘……”
两个小娘打架请未出阁的姑娘当见证人,还真是闻所未闻的笑话。
郑家祖训容不下妾室通房,郑瑶期自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趣闻轶事,当即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丫头,可真是一点也不老实。如今管家的是大嫂嫂,两个小娘既动了拳脚,你不说请大嫂嫂出面,反催着三妹妹回去。她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金贵得跟什么似的,要真趟了你们主仆的浑水,再坏了自家闺名,还得了?”
沈珣虽然从小在孟小娘屋里长大,但她的规矩和才学却是苏氏一手教出来的,这时候也很明白自己不该卷进小娘们的争斗中去。她是沈家三姑娘,正经主子,怎么能跟丫头妾室们一般行事。
可她毕竟又是从孟小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虽没有直接求情,却仍拐着弯儿跟贺绥说好话:“大嫂嫂襟怀磊落,小娘们不懂事,还要请嫂嫂多加管教。二位小娘要一直这样胡闹,惊扰了父亲母亲,就真的罪不容诛了。”
丫头可以随时打骂,甚至妾室也可以任意处置,但沈珣这个正经的婆家小姑,贺绥却得疼着爱着。
两个小娘闹成这样,当家太太不出面也不像话,贺绥干脆送了沈珣一个顺手人情:“妹妹稍安勿躁,小娘们的事儿,我自然会问清楚,必不冤了谁去。不过三妹妹是娇客,最见不得下作行径,有二弟妹在这儿作陪,妹妹就先别回屋了。等我调节好了两个小娘,再来请妹妹。”
沈珣听话地“嗯”一声,郑瑶期也在这时候挽了她的胳膊,姑嫂俩没事人似的往一旁的榻上坐了,还跟先前一般说话谈笑。
安抚好了沈珣,贺绥连衣裳都没换,带上几个壮硕的粗使婆子就去了孟小娘的清风楼。
清风楼的事儿看着荒唐,却不怎么棘手,两个妾室作妖,必定双方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就能把这事儿轻轻揭过。考虑到沈珣的脸面,大不了贺绥再偏着孟小娘一些,叫她多长教训,少吃苦头,怎么着都能把这事儿混过去。
若依着贺绥对两个庶母的嫌弃,她自然是想借题发挥,抓着孟良意跟崔小琼的错漏狠狠踩上两脚,也好叫这两个人日后安分些,别再惹是生非。但把苏氏的为人一想,她一贯不喜欢家里鸡飞狗跳,两个小娘不懂事就罢了,贺绥这个当家太太要跟着公报私仇,那问题可真就大了。
这样一弄,贺绥也懒得再跟两个小娘废话,到了清风楼,先叫仆妇们将孟良意跟崔小琼死死按住,再象征性地讲了两句家和万事兴的大道理,打板子、罚月钱、禁足一气呵成,最后还没忘请口风严实的大夫进府给这两个人治伤。
一般大户人家遇着妾室刁蛮基本上都是这么处置的,贺绥这事儿办得还算公允,至少孟小娘是服气的,她本来就浑身是伤,又挨了板子,趴在床上哎哟哎哟叫,嘴上还念着大少夫人好,对自己打架斗殴的罪状来了个一一招认。
对比之下,伏在榻上的崔小琼就倔得多了,丫头们给她上药,她却一把掀了药罐儿,嘴里也还在不干不净地骂人:“孟良意!你这个小娼妇!哄得主君痰迷了心窍,在外头置下暗门子,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骚货现下在哪住着?梨花巷还是烟霞街?姓孟的小贱人,你给姑奶奶说清楚!”
崔小琼说的多是意气之语,真的掺着假的,未必能信。可贺绥却还是一下就警惕起来——
沈季言要真在外头养了个淫妇,那也太没品了。
贺绥本来都打算回行香居了,被崔小琼这么一搅和,又只得稳稳往榻上一坐,半是威胁半是告诫地说:“小娘好大的威风!是哪个牌位上的主子不得了,主君跟大娘子都没发话呢,你一味混叫,这条贱命还要不要了!”
自家一条贱命,崔小琼自然是要的,又开始当着贺绥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眼泪:“大少夫人年轻,哪晓得我们老婆子的苦……主君在外头有人,都是那姓孟的撺掇起来的,少夫人不说去查她,反拿我撒气,可怜我无儿无女,真是命苦哟……”
怂恿主君安置外室,这样的争宠手段简直是下流至极。崔小琼说得有鼻子有眼,奇怪的是,一向得理不饶人的孟良意竟然还不敢还嘴,所谓做贼心虚,可不就是这样。
贺绥心里有了成算,便不再跟两个小娘磨唧,只叫人把这两个糊涂东西看住了,她自己,则调头往春禧堂走。
两个小娘这一回闹腾要还牵扯上了沈季言的外室,那就不能草草结案,怎么都得报给苏氏知道,那毕竟是她的男人在偷腥。
沈季言养外室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女人谁也没见过,谁也没听说,鬼知道是个甚样出身,要真是那黑心烂肺的脏婆娘,只怕还不如家里这两个现成的。再者,也不知外头那个大过肚子没有,但凡有个一男半女,事情只会更难办。
贺绥带着满腹心事去了春禧堂,正想跟往常一般进内室寻苏氏说话,谁知刘妈妈却在这时拦了路,连连摆手:“两个小娘嘴里嚷嚷的,大娘子都听见了,急火攻心,老奴好容易给她劝回来……大少夫人要再提伤心事,大娘子可怎么活呀!”
上房的耳报神竟这样灵通,贺绥吃惊之余便是担忧:“母亲动气了?身子可还吃得消?两个小娘不知好歹,吵起架来净说混话,原不值得母亲费心……”
刘妈妈走上前来扶了贺绥,慢慢将她引至榻上坐下,而后才露了狠相:“那两位自然该死,一个只管顺着爷们儿心意,千方百计地卖骚!另一个更是烂了舌头的混账老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把家里搅得天昏地暗才罢休!”
这话一出,贺绥更加确信了先前的猜测。
孟良意有女儿奉养,不怕晚景凄凉,沈季言花不花心,睡不睡小粉头,于她也没多少妨碍,所以她才哄着男人养外室。可崔小琼却不一样,她独身一个,专指着男人的宠爱过日子,沈季言的心要是歪到别处去了,她就是被人挤兑死也不稀奇。
贺绥抿了一口刘妈妈递过来的参茶,长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娘们不知足,狠下心约束就会好。反倒是父亲养在外头那个,一时也想不起该如何料理,妈妈也知道,我是做媳妇的人,万不能过问这些的……”
所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贺绥一个年轻媳妇,也不能到花街柳巷里捉公公的奸啊。
刘妈妈听了这话,反倒露出一脸的志在必得:“大少夫人有甚不好过问的!大娘子病得起不来,您既替她掌权,那家中一应事宜,便样样都能过问!且大娘子也说了,您只管放出风去,先瞧瞧外头那个是甚货色,要是个纯良的,就还好,要是个下流胚子,奴婢也有的是法子治她!”
贺绥明白过来,苏氏的意思,就是要她去把人料理了。
—–
06.应怜
梦也梦也,梦不到
—–正文—–
捉奸这事也没想象中简单,外头那个是何出身,家住何处,甚至跟沈季言两个人多久会一次面,样样都得了解清楚,贺绥才敢往那腌臜地方跑。
养外室又不是甚好名声,沈季言本来在朝上就树敌颇多,刚得晋升正是惹人眼红的时候,此时若老东西私德上出了纰漏,不论大小,都会被有心人拿过去大做文章,弄不好,可是要家破人亡的。
就撇开朝堂纷扰不谈,贺绥自己心里也很有些忌讳,传出去陈州通判家的儿媳妇捉了老公公的奸,阖府上下,谁的脸上又有光彩了?
做贼的一味只图快活,不知道有多潇洒。反倒是贺绥这个捉贼的走一步、看三步,掂量来又掂量去,气得晚饭都不想吃,饭碗一推,点名要见陪房刘旺家的。
“怎这时候想起她来了?”素腰刚从外头端了一盘麻饮小鸡头进来,听见贺绥要人,还帮着说话:“您忘了,早晨您吩咐刘旺媳妇和绿蜡姐姐一起出去打听消息,这会儿也没回来,想是叫绊住了。”
街市口上的女人,有几个是好相与的,刘旺家的只要不是个蠢出升天的王八,她就不敢在青天白日里四处问哪个是沈通判家的外室夫人。可不就得等到夜深了,四下里都无人的时候,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挨家挨户走访。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急也急不来,道理贺绥都明白。她只是气不顺,就对着一盘鸡头,也是挑三拣四:“厨房里的人怎么当差的?鸡毛都没拔干净,恶心谁呢!”
这句“脏”也不知在骂谁,红妆听得脖子一缩:“这菜不好,奴婢这就端开。”
三个丫头里面,素腰的年纪最小,她只知道贺绥应该是在生气,但具体气些什么,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见自己捧上来的鸡头被撤了,素腰便以为是她惹了主子不开心,还主动跟贺绥认错:“是我不好,我惹娘子不开心了。”
主仆三个人对着一盘鸡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彼此间对牛弹琴。贺绥心里再有气,碰上两个丫头无知,她也只能泄气道:“净说些没用的!去门口瞧瞧,看绿蜡回来没有,这一个两个的,办个差光磨蹭去了!”
屋内的话音刚落,红妆和素腰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先欢欢喜喜地高唱道:“绿蜡姐姐,你回来啦?”
一听这话,红妆和素腰俱露出一脸喜色,贺绥见了,又在心里暗骂这两个人没出息,活脱脱就是离了姐姐就办不成事的蠢丫头。
绿蜡不知道屋内的情形,问了小丫头,知道贺绥正在用饭,便柔声吩咐道:“我身上有雪,寒气重,就不进去伺候了,你们打起精神来,别误了事就行。”
说完这话,绿蜡有意先回房换件衣裳,至少得把湿了半边的大氅脱下来才好。谁知这时小丫头却紧紧拽了她的衣袖:“娘子生着气呢,红妆姐姐跟素腰姐姐都哄不回来,绿蜡姐姐,你先别走。”
绿蜡闻言,哭笑不得:“好好的,又闹小孩脾气呢。”
说完这话,就跨了门槛儿。
等绿蜡进屋,先仔细打量了贺绥的神色,发现什么异样,便也不着急开口。先将身上又湿又重的褙子脱下来,随手往熏炉上一扔,接着又喝了两个妹妹喂到嘴边的热茶,这才腾出手来咂咂嘴:“事情跟您预计得差不离,人在烟霞街住着,想是咱们家那位爷给置办的小院儿,丫头婆子加起来也没几个人。模样虽周正,但好在是个贱籍,买来卖去的,到咱们这儿,也不知倒腾多少回了。”
既是个贱籍,那就怎么打发都不过分。
贺绥勉强松下一口气,又重新拣起汤匙来舀了一碗鹅掌汤,不紧不慢抿两口,才问:“贱籍女子,多半都是前朝罪臣的后人,本家是哪的,可有眉目?”
绿蜡微微一笑,先将红妆和素腰支了出去,过后才贴了贺绥的耳朵:“本家姓甚名谁倒不可考,再是罪臣之后,几十年过去,改名换姓也是有的……那又是个河船女,天南海北地勾搭男人,只打听到一个花名儿,唤嫣生。”
这样一说,贺绥更多了几分把握,嘴上吃东西也更香,咽下一口蟠桃饭便拿了主意:“等过两日雪停了,我,你,再带上几个家生的婆子小厮,咱们一道去会会这个人。”
这样的事,自然是往隐秘里办,越少人知道越好。绿蜡知趣地点点头:“上房的意思明摆着,抬进门是做梦,可您要是直接把人发卖了,后头主君问起来,可怎么交代?儿媳妇管公公,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哼,”贺绥听得连连冷笑:“问就问,我怕谁?两个儿子早早成家,小女儿婚期已定,一把年纪了,还在搞金屋藏娇这些脏事儿,真当人人都是那万里桥边女校书不成。”
前朝那位薛姓女校书,人家好歹还算半个文人雅士。可绿蜡将今日看到的嫣生想了一回,却倒吸一口凉气:“娘子有所不知,那花娘虽是个粗俗的,可有一条,咱们家里这两个却是拍马都赶不上……”
绿蜡说这话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贺绥察觉到事情还有猫腻,又半信半疑地问:“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那嫣生,眉眼间像极了一个人……您不妨猜一猜,她像谁?”
话说到这份上了,贺绥还有甚不明白的,随即又是一声冷哼:“呸!还能像谁,大不了就是我那个惊才绝艳、世无其二的亲婆母!难怪她这几日总是郁郁寡欢,这样的龌龊事,也太恶心人了。”
刘郎与蓬山,似乎总是隔了一重又一重。贺绥不清楚公婆的前情旧爱,可她一想到沈季言办的糊涂事,还是憋不住笑:“养那么个赝品在身边,除了自欺欺人,还有甚用?”
这有没有用,还得见了才知道。
知道了底细,贺绥就不着急去寻那个叫嫣生的外室。一直挨到正月二十六,沈季言奉旨出城督办水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贺绥才命人秘密备车,往烟霞街跑了一趟。
梨花巷,烟霞街,这一类地方都不是什么正经去处,住的多是些媒婆、舞伎或者卖珠女,看着像有正经营生,骨子里还是靠卖淫过活。
这样的地方,迎来送往的人自然也是天差地别,既有沈季言这样能花钱的官老爷,也有那花不起钱的贩夫走卒。
但男人嘛,再是形形色色,吹了灯也就那么点本事。烟霞街上的姑娘们见多识广,就是来只蛤蟆,但凡是公的,她们就不会大惊小怪。而真让这群女人觉得新鲜的,反而是女人,尤其是像贺绥这样的,气派十足的官家娘子。
贺绥今儿出门穿戴都很素净,马车也只用了最普通的骡车,可饶是这样,还是一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这一条街上的人都互相知道底细,突然冒出张新鲜面孔,只恨不得奔走相告。
甚至还有那爱耍小聪明的,围着贺绥坐的马车一个劲儿地嚷嚷,说甚撑目兔们可都藏好了,小心大妇打上门来啰!街市口上没有秘密,外头的人再是起哄,贺绥也不敢吱声,她怕被人认出来,一家子都得给沈季言陪葬。
就这么“忍辱负重”地跑了半柱香,骡车总算是停了下来,绿蜡先跳下车,放稳脚蹬后才朝贺绥伸手:“娘子,到地方了。”
等贺绥下车,那几个腿脚利索的婆子早已经在“咚咚咚”地叫门。还没敲多一会儿,门缝里就挤出个小脑袋瓜,略带颤音问:“你们找谁啊?跟我们家姑娘认识吗?”
刘旺媳妇就站在大门正中间,她是贺绥陪嫁过来的,多少见过些世面。不肖哪个多说,她自己就知道朝那个开门的小萝卜头解释:“劳烦姑娘帮着传个话,只说是那府上的娘子来了,快叫你们姑娘出来迎客。”
那小女孩虽懵懂,但大概也知道自家姑娘靠甚活命,此时一听那府上的大妇寻来了,当即变了脸,哐当把门一砸,连滚带爬地进去喊人:“嫣生姐姐!嫣生姐姐!不好了!那家找上来了!”
嫣生自己就是个千日做贼的,偷了哪家的男人,她心里一清二楚。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到她面前,还平白挨了两下耳刮子:“五鬼分尸啊,慌成这样!凭它马王爷三只眼,总得我先会会再说!”
有些话只适合关起门来说,嫣生既有意相见,贺绥也就爽快地进了屋,往客位上一坐,先将嫣生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过后还叹:“果然是个标志人,不枉爷们疼你一场。”
男人偷腥,多半都是家里那个人老珠黄的缘故。可嫣生见了贺绥,却先吃好大一惊,心道:这样年轻俊俏的小媳妇,怎么就笼不住丈夫的心呢?
贺绥还不知道她被理所当然地认成了沈季言的大老婆,此时在堂上坐了,倒有些回不过味来。她原来只知道嫣生跟苏氏模样仿佛,可眼下见了真人才发现——
眼前这个红倌儿,五分眉眼像苏氏,剩下五分,倒像是贺绥自己的水中倒影。
这也太荒唐了。
贺绥刚嫁进沈家的时候,倒也有人说过她跟苏氏两个人生得像,可随着苏氏长久称病不出,外面人对她的印象慢慢变淡,贺绥再出去交际,就少有人提这种话。
偏今儿碰见一个嫣生,倒邪门儿得紧。
可巧,嫣生也是这样想的。
她本来还想为自个儿争一争,就算不能进高门大户里做妾,好歹也混个正经外室当当,总比现在见不得光要好。可一看那家里的大妇是这个长相,她那些七巧八拐的花花心思先就歇了大半。
姓沈的这个在外偷吃连口味都不换,还怎么指望他会为了小老婆跟大老婆唱反调。嫣生看得清楚,为人也痛快,扑通一声先给贺绥跪了,接着便是求饶:“大娘子饶命!奴身份卑贱,入不得贵府,通判这才将我养在外头,一旬半月看一回,原不过图个新鲜……奴绝非有意欺瞒娘子……”
左一句大娘子,右一句大娘子,说得贺绥头皮都疼。她想反驳说自己不是沈家大娘子,只是个年轻的当家太太,是沈季言跟苏景兰的大儿媳妇。
可这样一说,嫣生肯定就没这么听教了。
嫣生又不怕沈季言的大老婆,她怕的是沈季言爱重自己的大老婆,会为了讨大老婆开心而打杀小老婆取乐。
刘旺媳妇也把局势看得明白,顺着嫣生的话就说:“姑娘好大的口气,一开口就敢攀扯甚知州通判,那些人家跟我们大娘子可不沾边!姑娘下回开口,还请把身份摆正了!”
沈季言是什么官位,在场的人都清楚,刘旺家的这么说,是不想嫣生胡乱攀咬。嫣生自家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立马识相地改了口:“妈妈教训的是,我原就是个不知事的混人,大娘子金尊玉贵,再不必跟我一般计较的。”
贺绥不言不语好半晌,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终于拿出正室娘子的款儿来问话:“我瞧你也是个懂道理的,不拘身份高低,只要是个明白人,又服侍爷们一场,家里必不叫你吃亏就是。只一条,今日你若应了我,必得远走他乡,绝无反悔。后头再敢生事,别的且不论,我先叫你死。”
沈季言在外办公回不来,除了他,嫣生再无旁人可以依靠。良家女子与人通奸尚且没有生路,似嫣生这样的贱流,又犯了淫罪,更难有活命的机会,她还不敢真惹毛了眼前这位当家小娘子。
可好不容易傍上一个高门显贵,嫣生也不打算轻易放过,怎么都要搜刮些钱财,保下半辈子吃穿不愁才行。
嫣生正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讨价还价,小院儿的门突然又被砸得“哐哐”响。
青天白日就来敲妓女的门,多半都是些急色的嫖客。
谁的日子都不容易,贺绥不愿意刻意刁难人,便给嫣生下了最后通牒:“话我都说明白了 ,听不听在你。你也别以为我不敢报官,惹急了,告御状也不过芝麻大点事。一桩丑事捅出去,男人不过得个风流的名声,可似姑娘这样的,纵有冤屈,也只能说给阎王听了。孰轻孰重,孰好孰坏,你自己掂量。”
嫣生是人尽可夫不假,但她从跟了沈季言,还真没让别的男人近过身,这时也只能苦着脸跟贺绥解释:“大娘子误会我了,奴再是淫贱,也知道好歹。外头那个催开门的,只怕就是您家里的那位爷……”
要说这嫣生也是个明白人,外头敲门那个,还真是出城办公又因故折返的大官人沈季言。
伺候嫣生的小丫头许多事都不清楚,但她趴到门缝边一瞧,见来人是沈季言,自然是二话不说就把人放进来,顺嘴还跟他上眼药,说:爷,您家里来人了,现下正跟嫣生姐姐在屋里说话呢。
家里来人了?沈季言被同僚灌了些来路不正的酒,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虚浮,一听这话更是将眉心紧蹙。
苏氏病成那样,必是出不了门的,能往烟霞街抛头露面的,除了贺绥,还有谁?
只是,被儿媳妇撞破奸情,这也太要命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厮习惯性地伸手掀门帘,却被沈季言用眼神拦了下来。他略站了站,又装模作样地晃了两下脑袋,等酒意稍微散了些,才旁若无人地走进去,戏谑道:“嫣生啊,你近日在忙些甚?怎么也不出来迎一迎?”
这话带着几分醉意,自然是没人敢理的。
沈季言一进屋,贺绥长身玉立地站着,嫣生战战兢兢地跪着,两个女人脸上尽是局促。余下一屋子人更是面面相觑,怎一个尴尬了得。
因为不清楚屋里两个女人说了甚,沈季言往主位上坐了,也只轻声问贺绥:“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
贺绥原来站着,因拿不准该行个什么礼,听了沈季言的话就挨着他坐下,模棱两可地回一句:“家里那两个闹得凶,我出来瞧一眼,那两个也能恭顺些。”
且不论家里的,还是外头的,沈季言醉醺醺的,也说不出甚真知灼见。一拍脑袋,光想着糊弄了事:“你辛苦了,当家太太总在外头也不像话,我先随你一道回去。余下的事,容后再议。”
嫣生预备抱着沈季言的大腿哭求一番,一听他说要回府,急得一个挺腰就爬了出来,开口就是:“爷!救救奴!奴家小脚儿尖尖翘,离了您连路都走不得,还怎么活啊!”
小脚儿尖尖翘,浑身赤裸裸,死到临头还是一嘴荤话。贺绥听得拍案而起,指了嫣生的脸,骂道:“爷还在这儿呢,姑娘最好是安分些,再敢胡吣,信不信我这就割了你的舌头出去喂狗!”
沈季言被儿媳妇撞破奸情,本就万分心虚,贺绥再是凶神恶煞,他也只敢跟着骂嫣生:“好了好了,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老实滚下去!”
贺绥带过来的婆子小厮都有手艺在身上,有沈季言这么一句话,他们随即就将嫣生堵了嘴,再五花大绑起来,往提前预备好的驴车里一塞,不知拉到哪个穷乡僻壤去了。
沈季言还不至于色迷心窍,他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养外室,有可能会授人以柄,对于贺绥的处事方法,大体还是认可的。
只不过嫣生到底是贴身伺候过的女人,多少有些个情谊,沈季言有心想求情,可当着一屋子下人,又有些抹不开面儿。
贺绥将他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便主动唤了绿蜡:“你去外头备车,稍后我们就家去,顺便再嘱咐刘旺家的,要她务必把人看住了,出了纰漏,唯她是问。”
刘旺媳妇当了十几年的差,这点押解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一个贱籍女子又翻不了天,绿蜡轻轻“嗯”一声,随后就掩了门出去。
等屋里没人了,沈季言才慢慢松了紧绷的后背,轻叹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记得留她一命。”
贺绥办完了差事,就等着回府,跟沈季言说话,倒是敷衍居多:“人命关天,媳妇不敢胡来,嫣生姑娘自有去处,父亲宽心便是。”
翁媳俩不好长久独处,贺绥见沈季言闭了眼睛也不说话,便主动起身往外走,想着等绿蜡那儿套好了车,才好回去跟苏氏复命。
可她还没走出两步,却被人从后头扯了袖口,那人说话甚至还带了三分酒气,他说:“孟芫,你别走。”
定州苏家的嫡长女,闺名景兰,小字孟芫,闺阁女儿少有不知的。
贺绥头皮发麻,赶忙甩开衣袖,强稳心神说:“父亲,媳妇是贺绥,不是母亲。”
—–
鱼鱼们,马上就是新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鸭。
因为俺家里有个小超市,年关将至,琐事繁多(说人话就是俺没那么闲了),后面的存稿我会放到第九章,也就是正常更新到腊月二十八,年后正月初五恢复正常更新。
但毕竟是新年,为了祝大家新年快乐,除夕夜还会有一章3000左右的全车番外掉落。
这就是个没什么涵养的荤菜,感谢大家贡献的点击,每一只追文的鱼鱼都很珍贵。
但大家不必有什么负担,因为我对于数据、热度和读者体量需求不高,这些东西,随缘就好,不管是写文还是看文,都是开心最重要。
07.月满
一夜窗前梦
—–正文—–
贺绥先前听沈季言说话,就猜测他应该是饮了酒的,只估摸着应该也没到烂醉如泥,人畜不分的地步。至少,他对着嫣生说那几句话,口舌总还是清楚的。所以一开始被拉了袖子,贺绥还能耐着性子跟沈季言解释,叫他快些松手。
可不过须臾,形势竟急转直下,沈季言跟昏了头似的,扣了贺绥的腰,将人环抱在胸前,甚至还低头轻嗅了少妇后颈的玉兰香,不无可悯地说:“这般花香满衣,我怎舍得你走……”。
贺绥百般挣扎,却是徒然,迫于无奈,只好发狠去咬沈季言的虎口,借此逼他放手,话里话外也多了些许警告意味:“父亲!请你放尊重些!今日你要是胁迫于我,那便是奸污子媳,天理昭彰,必不容你!”
沈季言被衙门里那起子小人灌了些迷魂汤,往嫣生这个小院儿跑,本就是为了泄火,先前他还有些意识,知道什么人碰得,什么人碰不得。
可如今正是酒醉情浓,浑身燥热的时候,他哪里还管自己身下压的是哪家姑娘,贺绥再哭再闹,也只听得到一声喟叹:“跟只滑不溜手的小鱼儿似的,多瞧你一眼,就恨不得吃了我,脾气可真大。”
贺绥哪里听得这些孟浪之语,当即狠狠踩了沈季言一脚,喝道:“混账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沈季言挨了骂也不恼,他似乎真的喝多了,趴在贺绥后颈处,时不时拿舌头舔一舔她,过了许久才轻笑起来:“阿季骂人的声音合该小些才是,叫外头的丫头婆子听到了,闯进来一看,你被我欺负成这样,咱们翁媳日后还怎么做人?”
贺绥或许别的没听见,但这声“阿季”却听了个真真切切。她顿时如遭雷击,只有一双瞪圆了的眼睛还记得啪嗒啪嗒掉泪儿,不可置信地哭道:“你明明知道是我,你还对我动手动脚的……你,你,你真是枉为人父!”
不管贺绥说什么,沈季言都是不为所动。他原来就不讨厌怀里这个人,只不过是儿媳妇,就没往那事儿上想过。今儿机缘巧合生了邪念,又碰着贺绥红艳凝露,惹人遐思,明知是业障,沈季言还是想先把人吃到肚儿里再说。
至于那些所谓的霁月光风,终然洒落,就等他消受美人恩之后,再挂在嘴上糊弄二愣子去吧。
怀中玉女裙垂鬓湿,沈季言色鬼投胎,本就把持不住,再加上烈酒催情,他只恨不得立时破了贺绥的身子,叫她粉面透红,香汗沁纱。
可他又知道,贺绥心高气傲,用强只会适得其反,心里再急,还得摸了女孩儿的手,细细哄骗:“只此一回,下不为例,我保证。你与我弄一回,就知道甚叫昨宵春梦好……”
贺绥被人从背后牢牢锁住,又叫钳了一双手腕儿,立马慌乱地扑腾起来。她奋力从沈季言怀里往外挣,又略带哭音求人:“父亲……您松开我……我不是苏孟芫,您抱错人了……”
就在将才,沈季言尚有一丝理智残存,还能放任下身的肿涨硬挺而不予理会。这时候贺绥软了声音求他,他反而再也克制不住自己,隔着重重叠叠的衣物,就开始用他下面那根棍儿骚扰贺绥的后腰,一边来回磨蹭,一边温声劝导:“阿季听话些,咱们快些弄了,正好一道家去。”
贺绥吓得不轻,又不敢大喊大叫,只能不间断地蹬腿儿,嘴里低声咒骂:“禽兽不如的老东西,轻薄儿媳妇,沈季言,你头顶的乌纱还要不要了?”
怀里的人力气不小,踢得沈季言小腿那处又涨又疼。为了防止贺绥继续捣乱,他只好把人拦腰抱起,顺手往不远处的罗汉床上一按,欺身而上的同时还念念有词:“让我亲近亲近怎么了?素日都不爱理睬我,我的心,你是一点也不顾的。”
贺绥一双手被死死按在头顶,身下的罗汉床硌得她泪水涟涟。沈季言似乎是害怕挤到她,只敢虚坐在床边,上半身不由分说地欺压过来,见着贺绥掉眼泪,还拿指腹轻轻替她抹去:“别哭,你一哭,我更要稀罕个没完了。”
手上借不了力,贺绥只能使劲儿并拢双腿,沈季言两颊带着浅淡的酒晕,可若只看眼神,又十分清明澄澈,一点也不像酒鬼该有的样子。
贺绥抱着最后一丝幻想,甚至柔声细语地去求人:“父亲……您酒醒了没?我是贺绥,您还记得吗……”
把人按住了,沈季言就不怕扑空,他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掀开襦裙,去扒贺绥的长裤。想着时间紧迫,贺绥上身那些繁复的衣裳,这厮是一点儿也没动,单把长裤内裆处缝的那层薄纱撕破,露出里面粉嫩旖旎的花穴。
沈季言是情场熟手,一瞧贺绥花穴紧闭、通体微颤,就知道这还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姑娘,在男女之事上压根儿就没开窍。
这样嫩的身子,自然是动不得粗的,起初沈季言也只敢拿空闲的那只手轻轻覆住贺绥的穴口,再有意无意往里试探着蹭两下,别的花活儿,尚且一点也不敢用。
可就是这样若有似无的挑逗,贺绥还是吓得蜷了腿儿,眼泪是一直都有的,此时流得更凶,又一直压制着哭声。沈季言见了,还真心生许多不忍,就好像他在逼良为娼一样。
奸淫儿媳跟逼良为娼,也不知哪个罪名更重些。
左右他沈季言这辈子是恶贯满盈没跑了。
一想到这儿,沈季言就露出一脸凶相,开始吓唬贺绥:“你看看你,成亲也有两三年了吧,这身子骨娇气的,真是鬼见愁。摸你一下,你恨不得平地一蹦三尺高,就这样,哪个愿意跟你好?”
贺绥不能算是未经人事,只不过她跟沈约两个人从来也没把床上这回事琢磨明白罢了。可一码事归一码事,她跟沈约再不好,也轮不到沈季言这个当爹的叽叽歪歪。
不知是羞还是气,贺绥狠狠剜了老东西一眼,骂道:“为老不尊的淫棍!轮得到你在这儿品头论足?”
沈季言一向都是个邪性的人,贺绥老实点儿,他还能下手仁慈些,贺绥这样跟他叫板,他反而来了兴致,直直掰开身下人的腿儿,随后便并不怎么轻柔地用唇舌去撬开那个青涩的穴口。
贺绥生平头一次被人拿舌头舔了私穴,强硬中又略带温柔的舔弄让她情不自禁地闷哼。一阵神思恍惚过后,终于想起来一脚踢开身下那个作怪的男人,可她这一抬脚,却换来沈季言更鲁莽的搅弄。他甚至还坏心眼儿地蘸了阴穴里的春水给贺绥看:“瞧瞧,这都是你办的好事儿。”
贺绥跟丢了魂儿似的,私穴被肆意挑弄,沈季言经验老道,他总是在女孩儿最禁不起刺激的花心处流连,不怀好意地逡巡。偶尔还会轻轻用嘴含住花穴入口处的嫩肉,而且贺绥越求他松口,他含得越紧。
终于,贺绥再也抵挡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势,委屈得声音打颤儿:“你放开我……沈惠卿……”
“惠卿”虽是沈季言的字,但知道的人却并不算多,除了苏景兰,很少有人这样叫过。贺绥可能是慌不择言,可听在沈季言耳朵里,却另有一番百转千回。
此时此刻,他是真想不管不顾地要了贺绥。
刚还舔了那地方,又迫不及待地爬上来寻贺绥的唇,把小姑娘逼得左右摆头,老东西却是喜笑颜开:“你当家太太的威风呢?怎么不耍了?眼儿一横就开始教训人,谁惯你的臭毛病?”
贺绥情知拗不过,终是服了软:“沈季言,你松开我,外头一堆下人,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你才满意吗……”
沈季言自然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可小姑娘身子弱,经不起狂风骤雨,他只能慢工出细活。贺绥上半身的衣裳没脱,沈季言不管是亲还是摸都不得劲儿,只好继续把手往下探,又揉又搓,直到把怀里的人作弄得瘫软一回,他才咬了贺绥的耳朵,说:“下面这张小嘴儿,可比上头这个讨喜多了。”
言毕,沈季言就自己解了裤头,露出跃跃欲试的阳根,一点儿一点儿去挤占贺绥下面那个泥泞不堪的私穴,一开始只浅浅进一个头,然后慢慢悠悠往里顶,等将贺绥的身子全部撑开时,沈季言甚至拍了她紧俏饱满的臀尖,如是自嘲:“轻不得也重不得,混丫头,你是真的会磨人。”
贺绥不是第一次弄这事儿,可这一次却又跟前几次大相径庭,跟沈约同房的时候,他从来都只顾自己痛快,贺绥再是喊疼喊痛,他也要弄到最后弄不出来才罢休。
对比起来,老东西简直就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谋士,进去了也不急着动,快三下慢一下,贺绥一皱眉,他就弯下腰去亲她的眉眼;贺绥好转一些,他就大开大合地肏几下过过瘾。
有他这样费尽心机,贺绥下身的淫水就没断过,再怎么顶弄,也跟一团兔毛儿似的,甚坏脾气都叫捋顺了。
有时候沈季言戳到不该戳的地方,贺绥也会伸出手,有气无力地向外拨弄男人那根胀鼓鼓的东西。可真等沈季言装模作样地退了出去,她又饱尝空虚,一抬眼儿,下身那个小洞就不住收缩,淫水稀里哗啦往外流。而老东西身为始作俑者,却兴致勃勃地扶着家伙事,抵在洞口看了半天笑话,就是不肯给人一个痛快。
“呜……你别磨蹭了,都这节骨眼儿了……”贺绥呻吟着说。
有了这话,沈季言才心满意足地把他那东西重新塞回去,肆无忌惮地抽插起来。
弄到最后,沈季言伏在贺绥胸脯上畅快泄精,她却不知所措地哼唧起来:“你慢些出精啊……一会儿流到我襦裙上,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沈季言闷声憋笑,拿手捂了儿媳妇的臭嘴:“那会儿的快慢,我说了算,至于这会儿的快慢嘛,却是你说了算。”
贺绥知道这是在说她刚刚夹得太紧,屋外还有下人在等,贺绥哪有时候跟这老货理论。忙不迭扶着腰站起来,三两下拾掇了衣物,下身随便拿汗巾子擦了擦,过后便扔给沈季言,要他悄悄处理了。
一个汗巾子,有甚了不得的?沈季言接过来,甚至还低头嗅了嗅,颇有些意犹未尽,想再试一回,一看天色,又只得先放了贺绥:“你慢些跑,后头有鬼撵你不成?”
后头可不就是有鬼,一个大淫鬼。
贺绥惊魂未定,一颗心砰砰直跳,膝盖弯儿也有些发软,想快些脱身,又得顾及大家夫人的仪态。七扭八扭,好容易到了门口,正想掀帘出去,又想起沈季言还衣衫不整,转过头去望他一眼,却发现这老禽兽竟还在气定神闲地饮茶。
贺绥气个不行,一连声地喊:“绿蜡?绿蜡!车备好没有,咱们回去了!”
捉奸不成,反把自己搭了进去,贺绥此行可以说是血本无归。回家之后,她连春禧堂都没心思去,只派了素腰过去传话,说外头那个已安排妥当了,叫苏氏放心休养就是。
儿媳妇的能耐,苏氏心里有数,贺绥既说办好了,苏氏便也信她,更没有多加追问。只吩咐素腰说,你们娘子要是累病了,家里的活儿可以先放一放,实在不行,叫上西锦阁的二少夫人搭把手也成。
贺绥是累病了,可却不是苏氏想的那样被家事累病的,她分明就是跟自己公爹有了首尾,诚惶诚恐,自己把自己吓病的。
回了行香居,贺绥宽了外头的衣裳,褪了腰间的襦裙,可说什么都不敢脱贴身穿的亵裤,那东西叫沈季言撕了个豁口,丫头们要是瞧见了,不又白惹一番是非。
绿蜡聪慧心细,贺绥怕她看出甚名堂来,一回屋就先把人支到账房里去了。再加上被打发去春禧堂的素腰,兜兜转转,能贴身服侍贺绥的,就只剩一个红妆。
她闻着贺绥身上的味儿不大对,还特意拿起熏炉上的外袍嗅了嗅,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您这一天都在忙活甚呢?瞧这衣裳糟蹋的,一股怪味儿!”
红妆年纪小,不知事,贺绥也不担心在她跟前儿露出马脚,这才敢脱了贴身穿的衣物,反客为主地问:“你还好意思说呢,早上出门的时候,那小衣不是你找给我的?看也不看就往我身上套,破了洞也不知道拿针线缝上!”
“哪里啊……”
红妆唯唯诺诺接话,弯腰拣起贺绥扔在地上的亵衣亵裤,拿到斜晖交映的透光口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气鼓鼓地说:“娘子哄我玩儿呢!你贴身穿的衣物,都是我跟素腰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别说是破了条口子,就是被尺虫咬了眼儿,奴婢们也看得着!您自己穿戴衣物不经心,裆破了反赖到我们身上,我们可不依!”
只要红妆不去问亵裤是怎么破的,贺绥就当自己是蒙混过关了,换了干净的家常衣裳,忍着腰酸背痛就想往床上躺。
只她这儿刚沾着枕头,下身又是一股热流涌出,贺绥知道这是自家肚儿里还存着沈季言的阳精,又不得不坐起来,对红妆说:“你带上几个小丫头,把香汤预备好,给我搓搓背解乏。”
这时辰沐浴,倒是从未有过,红妆虽觉得这吩咐有些奇怪,但看贺绥一脸倦怠,也没敢多嘴,哎一声就下去办差。
贺绥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过后还问厨房要了一碗丁香馄饨来吃,饭后连惯常玩儿的叶子戏都免了,随意问了绿蜡两句家里这两天的银钱出入,便匆匆睡下。
绿蜡见贺绥一脸的神思恍惚,心里虽有些犯嘀咕,但也没敢往邪路上想,只晚间值夜时更加警醒,这样一来,不管贺绥睡梦中是要喝水,还是要起夜,她都能第一时间照管到。
绿蜡躺在外间,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可贺绥却似乎是一夜好眠,自躺下后连哼都没哼过。这太过反常,绿蜡有些忧心,便披了衣服起来,点燃小蜡,蹑手蹑脚走到贺绥床边瞧上一眼,不想正撞见她睡眼惊矍,上半身弹坐而起,口中喃喃短喝:“母亲,救我!”
这阵仗,一看就知道是做噩梦了,绿蜡赶紧将贺绥抱进怀里,顺手摸了她的额头,发现烫得骇人,才又把红妆和素腰叫起来责问:“下午那会儿我不在,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子的,人都烧糊涂了,竟一点知觉也没有吗?”
素腰纯是个局外人,绿蜡劈头盖脸一顿骂,她连话都接不住。这时候也只有红妆可怜兮兮地抹了眼泪,招供道:“姐姐你不在家,素腰也不在,你别骂她……都是我不好,黄昏时分娘子要净身,我跟松月、画屏几个抬了热汤进来,谁知娘子沾了浴桶就不肯起,一泡就是大半个时辰,想是那水冷了,这才受凉的……”
好端端的,偏要那时辰沐浴,绿蜡心里疑云密布,隐约有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但她不敢跟两个妹妹讲,只胡乱扯一句:“罢了,原跟你们俩也没多大干系。先绞了热帕子来,替娘子擦擦身,等明儿天一亮,再请了郎中来搭脉。”
贺绥平日里那样好强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病了,沈家上上下下,最初都没人肯信。
直到郎中来搭了脉,也说大少夫人这是风邪入体,需得静养为宜,苏氏才松了口,大发慈悲地允准贺绥这些日子不必过问家中琐事,只用在行香居静养即可。
贺绥这头撂了挑子,苏氏总得另找一个临时接手的人,郑瑶期再是会躲懒,也逃不过被人赶鸭子上架。只她一向不问俗务,许多事情都办得瞻前顾后,没个正儿八经的决断。
贺绥发高热那两天,家里尚且没人敢来打扰她养病,可只等她稍有好转,郑瑶期也好,沈珣也好,就一股脑儿都跑了来。
这姑嫂俩美其名曰是探病,可郑瑶期看着贺绥的第一句话却是:“大嫂嫂,你甚个时候好起来?家里一摊子烂事,我怎么理都理不清,前几日往别家走礼出了差错,还挨了父亲母亲好一顿训……我这日子,是一天也不得过了……”
这话说得可怜巴巴,贺绥半靠在床上,差点就信了,笑骂道:“你生来就是个蠢的不成!清静日子谁不会过?二弟妹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刁钻了!自己偷奸耍滑,却看不得旁人忙里偷闲,没得可恶!”
沈珣跟郑瑶期两个人手挽手坐在榻上,见贺绥气色好了,也帮着郑瑶期说话:“大嫂嫂这两日病着,许多事不清楚。父亲在朝上叫人参了一本,二嫂嫂挨骂,也是因为这个。母亲聪慧,但白白被一个崩漏之症拖累了,许多事都是有心无力……大嫂嫂,你再不出来主持大局,只怕咱们家就要散了……”
—–
08.余香
花艳林深
—–正文—–
沈珣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父母双亲叫她搬了个遍,贺绥也明白,这是家里两个老的看她身子好转,又想挖她出来强撑门户,才又支了两个小的过来拐弯抹角地劝。
要不说沈季言跟苏氏会做人,夫妻两个躲在上房,不好意思直接催贺绥出山,怕落一个刻薄媳妇的骂名。转眼就把心思动到了小儿媳妇跟小女儿的身上,郑瑶期是个懒鬼,沈珣是个孝女,哄了她两个来贺绥床前说好话,再容易不过了。
只可怜了贺绥,因为跟沈季言的一场淫事,夜夜惊坐而起,时时噩梦缠身,雌体精元比之先前虚耗了不止一星半点。此时却连个静养的机缘都没有,又得强打精神去梳理家中杂事。
竭情尽意,邀名射利本是养病大忌,但贺绥把这几日家里的账簿礼册从头到尾看下来,又免不了动一回肝火,医家所谓万虑俱息,独存一念的劝告倒被忘了个囫囵。
在书案前坐了大半晌,总算是把郑瑶期办的黏糊事儿弄了个水落石出,贺绥病中正躁郁,胡乱合了礼册就开始骂:“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竟都是些讨债鬼!”
沈家二少夫人治家的本事,众人心里都有计量。绿蜡看贺绥气得头顶生烟,赶忙就奉了一盏宁神清火的龙园胜雪上来,劝道:“西锦阁那位就是这么个稀里糊涂的性子,虽迟钝些,但心总是好的。您跟她置气,吃亏的是自个儿,何苦呢?”
“你自己瞧瞧,这,这叫办的甚事!”
贺绥怒上心头,连茶盏也不接,“啪嗒”一声扔了礼册,又说:“御史台正愁咱们家没错处,老东西倒好,自己伸长了脸叫人打!我说呢,怎么没凭没据就有人参他酒后失德,偶有踰滥!原来外头养了一个嫣生还不算,私底下竟还收用了这许多娼妇粉头,此等无耻之徒,谁能不恨?”
绿蜡低下头去拣被扔到书案底下的礼册,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随后便笑:“主君高升,自然有拜高踩低的人上赶着贴他,孟小娘跟崔小娘不就这么来的?您又不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事儿,怎么还气得脸色铁青……”
底下人给沈季言孝敬小老婆,贺绥的确不是头一回遇到。她气的也不是沈季言又要讨小老婆,甚至她都说不清楚,自己这无名之火从何而来。
最后只能扯出家规国法来吓唬人:“狎妓嫖娼,汲汲于声色货利,这中间随便择个罪名都够咱们家喝一壶。更关键的,父亲要这时候被告倒了,不仅是他升迁无望,更会牵连京里的恩师挚友。萧道成老先生倡导开禁去榷,深恶茶酒专卖,官家听了他的话,在东南一带搞了个市易法,允许茶酒私贩……”
说到这儿,贺绥似也觉着疲累,接过绿蜡手里的茶,浅啜了一口才叹:“新党变法的过程不可谓不热闹,可结果却凄凉。市易法虽对贪官敛财、巨商暴利有一定遏制,但官商合流却又滋生了新的时弊,贱买贵卖,广收赢余,这背后必然是官肥民瘦,衰多益寡。变法出师不利,新党在朝上就立不了足,被旧党骂了个体无完肤不说,连带着官家也失了对萧老先生的倚重。本就举步维艰的一盘棋,父亲却自乱阵脚,时下人人自危,谁敢保他?谁又保得下他?”
绿蜡自小就跟着贺绥,于时局世情都有些了解,这时候竟也能接上话:“那怎么办呢?朝上的事情,又不归咱们管……那几家给主君送的姬妾,二少夫人做主都收了,好吃好喝养在东苑,这时候也不能反悔,再把人撵出去啊……”
说到郑瑶期办的事儿,贺绥就搁了茶盅,稍微向西侧身,露出后腰来给绿蜡:“你过来替我推两下,酸疼得很。”
“为着新来那几个小娘,春禧堂还责骂了二少夫人,”绿蜡在熏炉上烘了两下手,过后才贴了贺绥的腰,左右揉搓起来:“也是她运气不好,主君原在汝州任上时,上到官家小姐,下到平民闺秀,不知收了多少做小,也就这一二年收敛些罢了……二少夫人一个做媳妇的,合该尊奉舅姑,外人给主君送姬妾,她自然是按老规矩办事,哪还想得起来回绝?”
贺绥被按得舒服,听到绿蜡为郑瑶期打抱不平,顿时冷笑起来:“你还真当上房那两尊大佛是吃素的啊?前几日父亲连督办水利的差事都办砸了,府衙里只说他是喝酒误事……酒债还没偿清,色贿又找上门来,傻子都知道这其中有诈。再说了,没有我那个神机妙算的婆婆点头,别说女人,就是只蜣螂,它也爬不进沈家的门。”
绿蜡听得半懂不懂,便问:“既是大娘子应了的,二少夫人不是白挨一顿骂?”
“这世上哪有白挨的骂?”贺绥腰酸好些了,便重新夺过礼册来看:“二弟妹有多大的本事,难道母亲不知道?知根知底还挑刺,这哪里是嫌弃二弟妹无能,分明是影射我借病躲懒,放任家中大乱,催我出来管事罢了。”
郑瑶期再无用,她也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安家镇宅的手段她不比谁懂得少,真跟贺绥比起来,不过是少些历练。苏氏既推了她出来,那就是肯定她的才干,有意让她跟着多学多看,恰好这时候贺绥又病倒了,理由都是现成的。
苏氏的想法是好的,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自家官人在朝上风评受害,沈家亦因此卷入了事关生死的政治风暴之中。沈季言在朝堂上被几个谏议大夫轮流弹劾,后宅里的仆妇小厮跟着骚乱不安,郑瑶期管家时日尚浅,怎么都没法子安定人心,最后不还得抬了贺绥出来应承各路神仙。
但要说起来,这事也有好处。贺绥忙着家事,沈季言更长日都被困在府衙里,两个人鲜少碰面,不知避免了多少尴尬。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多月,贺绥满心惶恐才有所缓解,勉勉强强一晚上也能睡个整觉。
相形之下,沈季言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如今在任上可谓是腹背受敌,京里有谏议大夫参他,府衙上有同僚坑害,民间还有闲言碎语中伤,明枪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沈大官人躲闪不及,当即被扎成了一只炸毛刺猬。
而这些控告里头,矛头大体都指向正月二十六那天,沈通判出城办公,背地里却在喝花酒。对于这个指证,沈季言的确无从抵赖。至少,他不能说自己没喝花酒。他这儿只要敢狡辩,朝廷就敢派人下来调查,事情更没完没了。万一牵扯出贺绥来,得,老东西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直接去见阎王就行了。
所以拉来扯去,私德有亏,公德不立这个罪名,他沈季言不认也得认。
可奇怪的是,官家虽然有意疏远萧道成及其党羽,但对沈季言却似乎依旧宠信,御史言官们再怎么唾沫横飞地参他,官家坐在龙椅上把眼儿一闭,还是只当听不见,对沈季言,更一句重话都没有。
事出反常,沈家上下,包括沈季言本人,都是提心吊胆。
他倒不怕御史台状告,或百姓们议论,单凭这些事情,哪里告得倒一个根基深厚的新党宿儒。再者,沈季言的名声原就臭不可闻,也不差再多背一条恋酒贪花的恶名在身上。
沈大官人真把握不住的,是圣意。
别看官家现在笑眯眯的,对新党一派总是无条件宽宥,不管是贪污的,渎职的,声色犬马的,以权谋私的,通通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沈季言心里却清楚,老皇帝憋屈着呢!
新党鼓吹变法,最后却闹得民怨沸腾,萧道成一个奸相的头衔怎么都跑不掉,似沈季言这类狗腿子,自然就成了那遗臭万年的党邪。而官家作为新党变法最大的政治羽翼,他也逃不过臣民们千秋万世的攻讦。一顶昏君的帽子扣下来,官家咬碎一口银牙,恨就恨当初错信了奸相佞臣。
官家扶持新党,企图变制强国,最后却扶出来一群蠹国害民的窝囊废,他只怕窝了一肚子的火,把新党那群祸害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可恶的是,官家还不能把新党怎么样。打狗还得看主人,新党的主人是谁?不就是老皇帝自己!官家打压新党,无异于自掴耳光。届时君威受损,旧党趁势而起,内政外交异论相搅、朋党相争,又叫天下生民何去何从?
老皇帝心里憋气,却又没地方撒气,这才是沈季言真害怕的地方。为臣者理应事君为父,现在官家这个当爹的不高兴了,沈季言身为龟儿子,却想不出办法来供他出气,自然在陈州府衙内急得团团转。
所幸苏氏是个有谋略的人,一看官家的动作,便能体会到沈季言为官不易。为此,还特意叫了贺绥去春禧堂,命她务必压制住家里的歪风邪气,再不许下人们出去仗势欺人,恨不得全家都夹紧尾巴过日子才好。
贺绥心思活泛,听苏氏口风严谨,便壮着胆子问她:“媳妇愚钝,只看得到官家圣心仁厚,对父亲信赖有加,想来,咱们以后的日子,应是安稳的?”
苏氏当时半靠在床上,应是早就料想到有这么一天,苦笑着接话:“以后是好是坏,还得看你父亲自己的造化。路是他自己选的,是好是坏,他都得受着。”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贺绥无奈,只好把话扯到别的地方:“寒食将至,供奉先祖乃全族要务。母亲您看,甚时候往书院里去封信,叫官人与二叔兄弟俩回家祭祖?春夏之交,再穿冬日里的衣物也不相宜,趁机新做几身夏裳也好。”
近小半个月都在为丈夫的仕途悬心,贺绥不提,苏氏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可就算想起来了,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嘱咐道:“阿季,你是当家太太,这些琐事你拿主意就好。”
朝堂上再是吵翻了天,后宅妇人的日子也得照常过。贺绥得了苏氏的允准,第二天便往琼华书院写了信,叫沈约跟沈维兄弟俩有空回家一趟。
贺绥写信自然是寄给沈约,但回信的人却是沈维。
看了信封上的落款,贺绥便又把郑瑶期叫过来一起读信。小叔子的家信,贺绥这个做嫂嫂的先拆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当。好在郑瑶期是个心大的,素腰去请她,她倒二话不说就来了行香居。
“大嫂嫂在家忙甚呢?一封家书而已,你又不是目不识丁,非劳动我跑一趟。”
贺绥听了这句埋怨,便放下手中的闲书,起身迎客。先把郑瑶期往榻上按住,过后又把沈维寄回来的信递给她看:“喏,二叔念着你,连信封上的名儿都是你的,我哪敢私自拆封?”
丈夫寄回来的信,郑瑶期不过淡淡瞥一眼就作罢。她反而问屋里的红妆要起茶点来:“小丫头,前儿吃着你家的碧涧糕不错,你行行好,再去给我端些来。”
等红妆掀帘去拿茶果子,贺绥才微微并了五指,作势就要打郑瑶期那张巧嘴:“小馋猫,快拆了信,我好同你说正事。”
郑瑶期在这家里哪有甚正事,她素日吃了睡,睡了吃,丈夫不在身边,连针黹都少动。贺绥越是一本正经,她越是乐得合不拢嘴,说话也是油腔滑调的:“嫂嫂与我,有个甚正事?嫂嫂有宓妃之貌不假,可我却没有魏王的男儿身,若不然,拼了命也要嫂嫂与我私侍枕席,才不枉相识一场……”
宓妃留枕,叔嫂相恋,是为不伦。
贺绥心里揣着与沈季言的前事,哪里听得这样的典故,当即就横了眼,冷声道:“二弟妹说话也该有个分寸才是!拿我比甄妃,难道我竟是那用情不专、淫乱家宅之人不成?”
贺绥在下人面前不苟言笑的时候多,但她从来也没对郑瑶期和沈珣说过重话。郑瑶期哪里想得到她今儿竟这般开不起玩笑,当即搁了吃到一半儿的茶果,拱手讨饶:“再不敢了,嫂嫂恕我这一回。一家上下,哪个不知大嫂嫂最是个正经的,甄妃那样的人,如何跟嫂嫂搭得上边儿?原是我糊涂了……”
郑瑶期越把正经、不正经挂在嘴边,贺绥越是做贼心虚。她又怨不得别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笑着换了话题:“好了好了,争论这些无用的作甚,你快拆了信才是正经。春光殆尽,府里上上下下都要重新置办夏季衣物,你看了信,咱们就知道那兄弟俩甚时候家来,我才好定下裁衣裳的日子。眼瞧着就是清明,扫墓祭祖样样马虎不得,需要花心思的地方,哪里就少了?”
一听这是真有事,郑瑶期也不再磨蹭,拿了木刀挑开信印,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沈维写的那些问候一家老小的客套话,她压根儿没怎么理会,单指了最后一行给贺绥看:“瞧,说是想在书院多跟先生讨教讨教,得要三月初才往家赶呢。”
这个时间不算早,但也不会误事,贺绥轻轻点头:“倒还合适。”
知道了沈约兄弟俩回家的时间,贺绥办起事来便更加不疾不徐,三言两语把一家老小怎么过寒食安排得清清楚楚。只等绿蜡有样学样地吩咐下去,底下人再照着办,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半。
郑瑶期虽不爱权,但看着贺绥管起家来如此熟稔,还是止不住赞她:“杀伐果决,大嫂嫂要是男儿,曲江宴饮,雁塔留名就没旁人什么事了。”
过节嘛,无非就是吃喝玩乐这几件事,贺绥一年一年办下来,早就摸透了。她才不受郑瑶期的恭维,只说:“今年与往年还不同,父亲站在口风浪尖上,官家虽有维护,但瞧着不像真心,咱们的日子,只怕要这样坏下去了……”
“嫂嫂说的,我都明白……”
郑家如今的处境,也跟沈家差不了多少。郑瑶期跟着转喜为悲,哀叹道:“前几日我娘家哥哥也传了话来,说京里这时候正闹得凶,咱们家还算好的,至少官家还没追究谁。我娘家有个远房叔祖,跟父亲一般年纪,还没父亲的罪名重,直接就判了刺配黄州……”
官家心里不舒坦,整治人是迟早的,没轮到沈家,就只好叫郑家先倒这个霉了。时局如此,贺绥亦只有苦笑:“苍天饶过谁,今儿是你家,明儿是他家,后儿不就是我家?都有这么一天的……”
郑瑶期听了这话,不哭反笑:“我是个乐天的,嫂嫂感慨兴亡,我却只惦记寒食节的秋千会。一年到头关在家里,若非年节,出趟门都难。三妹妹年纪那样小,要是秋千都没得打,那也太可怜了……大嫂嫂,你带了我们出去斗草游园,好不好?”
放在往年,郑瑶期这样说,贺绥还真敢一口应下。但今年沈家这个处境,贺绥反倒不敢贸然允诺。只说先禀了苏氏,看她是个甚意思,若她同意,贺绥自然也没别的话可说。
郑瑶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了贺绥给的答复,虽难掩失落,但还是表示理解,欢欢喜喜陪着坐了一会儿,在行香居吃完晚饭才往回走。
贺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翌日一早就向苏氏提了请求,问今年家里的女眷还能不能出去过寒食节,看会儿水戏,打会儿秋千之类的。
朝局瞬息万变,官家的心意暂时也还不明朗。但苏氏却仍旧没有拘着年轻姑娘的想法。还是大方答应下来,只叫贺绥带了弟媳和幼妹出去,仔细看护着,别叫外头的混人冲撞了就行。
苏氏答应得爽快,可犯愁的,却是贺绥。秋千水戏,这些哄小姑娘的玩意儿,她一样都不想碰,甚至她现在连行香居的门都不乐意出。在府里,她就怕偶遇沈季言,到了外头,红男绿女混在一处欢度佳节,鬼知道又会撞上谁。
可她心里这些忧虑,却又无人感同身受。
两个小的天天盼着出去松泛筋骨,听说苏氏许了家中女眷寒食出游,自然是一刻都等不了,叽叽喳喳跑到贺绥跟前儿挑了一下午的衣裳首饰。两个姑娘难得有这样喜出望外的时候,贺绥心一软,嘴跟着就闭上了,甚煞风景的话都说不出口。
夜间心中不安,贺绥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只要多带几个近身服侍的人,沈季言应该,也不敢胡作非为吧?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还是有些道理。
元庆六年的寒食节,贺绥带了郑瑶期和沈珣出去踏青,两个小姑娘各自去找闺中玩伴。贺绥虽落了单,但因为身边儿有丫头婆子护着,还真没有混账敢靠近她,百般提防一个沈季言,实则连面儿都没露。
就这么过了小半日,贺绥的心才稍稍安定,正准备过会儿就叫两个小的回府。可她那个恬不知耻的老公公却又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千方百计将人缚住,抱到花艳林深的地方,细细怜爱了一番。
—–
09.欺雪
明艳沉吟
—–正文—–
这几日府衙内都休了假,也没多少公务可忙,再加上几位同年热情相邀,避无可避之下,沈季言只好陪着做了一回雅客,在绿芜桥下的湖光山色里畅游了大半日。
因为真正交好的朋友大多都在御前,沈季言跟陈州这几个同僚在一处游山玩水,说话净打马虎眼儿,玩儿的还是官场糊弄学,没过半日,就感到身心俱疲。
通判这个官位不算高,但放在陈州也够看了,不用沈季言费心笼络,自有那知情识趣的上来捧臭脚。听多了阿谀奉承和含沙射影,他就有些不耐烦,扯了公务当借口,就准备溜之大吉。
沈通判要走,除了蔡知州能揶揄他几句,别的人明面上也不敢指摘甚。沈季言朝几位同僚随意拱了手,笑着招呼上随行的小厮东青,主仆俩就往来时相反的花径上踱步,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架势。
至于贺绥,沈季言一开始还真没想怎么样她。
毕竟是嫡长媳,将来要主持中馈的人,机缘巧合碰一回还能拿话遮掩,日后翁媳见面还有分说的余地,要一直赖着不放,那也太欺负人了。
贺绥又跟苏景兰是一个路数,冷艳容貌,刚强性情,受不得轻慢屈辱。真要把她逼出个好歹来,搞不好连蜀中贺家都要一并得罪,沈季言这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再三权衡之后,还是觉着小姑娘滋味再好,自己也应该懂得节制。
总不能因为一己淫欲,毁了沈家一门的荣辱。
两个儿子日后还要考举入仕,一个小女儿没多少日子就要出阁,苏景兰又病得厉害,沈季言再不是人,他也得替这几个人盘算。
想明白了,事情倒也好办,一男一女就算阴差阳错地痴缠过,但只要日后不碰头,不说话,时过境迁,不还当什么事都没有?
从正月末到三月初,贺绥缩在行香居,不着意走动。沈季言知她羞臊难当,便跟着少进后院,除了到日子去春禧堂看看苏景兰,孟小娘跟崔小娘两个人望长了脖子,不还是连个人影都没瞧着。
细追溯起来,沈季言倒不怕见贺绥。他早些年为了飞黄腾达,办的腌臜事儿又不少,一张老脸早就不值钱了,哪会害怕跟年轻姑娘对峙。他只是觉得贺绥面皮儿薄,性子又倔,脾气还冲,一个不好就要发落人,平白无故去招惹她,真把人惹恼了,又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总不能像哄小媳妇那样去哄贺绥,真要那样,两个人就此黏上,只怕日后天王老子来了也分不开。趁现在缘分浅,丢开手也就丢开手,不值什么。怕就怕天长日久,凡人心动,最后越陷越深,无法自拔,那就真一发不可收拾了。
同时,沈季言也不能放着贺绥不管,任由她把家丑往外捅,到时候全州府的人都来看沈通判家的笑话,岂不是更要翻天。
真要想粉饰太平,最好的法子就是避而不见。
沈季言不光心里这样想,他行动间也没拖后腿,就算明知今日家里的女眷都在绿芜桥下戏春,他也没多做停留,带着东青,往家走的步子就没停过。
这几日风清水暖,东青跟在主君屁股后头,趁后者不注意就往河里扔石子儿。就这样扔了一路,无意中倒觑见了河对岸的沈珣,又兴冲冲地朝沈季言喊:“您瞧,那不是咱们家三姑娘嘛!她脚下秋千飘那样高,也不怕摔着自个儿!”
沈季言顺着东青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还真瞧见沈珣跟三五个小姑娘聚在一堆儿嬉闹。
亲女儿就在眼前,亲媳妇应该也不会离得太远。沈季言害怕直接问会显得居心叵测,便拐了个弯儿:“佳节同庆,家里拢共一个姑娘,出来发散发散也好。”
傻大个东青听不懂弦外之音,只知道嘿嘿笑:“哪有,大娘子宽慈,倒说寒食是姑娘们的节气。今儿出来游乐的,可不只三姑娘,还有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三姑娘年纪最小,交好的也都是些没出阁的闺秀,自然外放些。二少夫人娘家在汴京,平时出门也只跟蔡家那位五少夫人交谈多些。至于大少夫人嘛,她从不爱在人前显山露水,出了门,虽然跟各家的夫人小姐都会问候一番,但要说闺阁挚交,看着倒像是没有……”
夫妻不和睦,朋友也不多,原来那混丫头身边儿还真没多少知冷知热的人。沈季言偏头一笑,把目光从沈珣身上移开,不带感情地来回扫视,直到看见贺绥微微躬身立在绿杨荫下,才略作凝滞。
朝局动荡,连带着后宅妇人也不敢过分欢娱。郑瑶期和沈珣身上还能看见些鲜亮明媚的颜色,到了贺绥,就只剩一件蝶翅蓝的长褙子稍稍亮眼。明明是踏春,百花拥簇的季节,她偏又不肯戴花,衣裳还能用素雅来找补,可再一瞧那云髻上的首饰,却只剩寒酸。
眼下虽说要谨言慎行,但沈家也没破落到需要节衣缩食的地步。沈季言看到贺绥的穿着打扮,不由地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姑娘真跟苏景兰一个脾性,把个贤惠的名声看得比命都重。
东青见面前的人半天挪不动道儿,便低声催促:“您琢磨甚呢?车就在前面路口,再往前走两步就是了。”
沈季言这时候哪有往家走的心思,他又将先前那些利弊权衡尽数抛去,一味支使东青:“你先往家里递个信儿,就说我想吃修缘斋的方糕,现下正不得空去买,请大娘子派人替我买回来。”
“您要吃糕?我现在就去买!”东青一张憨脸笑得跟花似的,怕沈季言不放心,赶忙又说:“我跑快些,一盏茶的功夫就能买回来,保准糕还是热的!”
这孩子笨是笨了些,但心眼儿实有心眼儿实的好处。沈季言喜欢他身上这股憨劲儿,也不多做解释,只说:“叫你做甚你就做甚,好好一个孩子,学人家自作聪明干嘛?”
东青这人没别的好,他就是听话,一溜烟跑回春禧堂,把沈季言的吩咐办得妥妥当当。
苏氏听了丈夫传回来的话,心里只恨这个人怎么这么会折腾,想吃糕,手底下哪个小厮不能去买,非要弄这么一出恶心人。一把年纪还在这儿弄夫唱妇随这一出,没得把人恶心坏了。
她一生气,就不想给沈季言好脸色,也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只叫人给贺绥传了话,说你公爹要吃修远斋的茶果子,你那儿要方便,就帮着买回来吧。
贺绥本来就在街市上晃荡,叫了她顺便带回来倒也没错。可老辣如刘妈妈,却总觉着哪里有漏洞,还跟苏氏进言:“您跟主君新婚那两年,他就时常买了方糕回来哄您开怀,如今他想吃了,您怎么反倒躲起来,不肯给他买了?”
苏景兰病得就剩一把骨头,她哪有心思跟沈季言摆弄这些闺房情趣,自然是阖眼骂人:“小老婆遍地都是,还指望我对他情根深种?你拿我当甚么?驴棚里的牲口?”
苏氏不愿意当牲口,那当牲口的人自然就换成了贺绥。公公要吃糕,婆婆派她去买,她又能怎么办?明知沈季言一肚子脏水,还不是得指派了婆子去修缘斋转一圈儿。
丈夫求学在外,侍奉双亲的活儿理所应当就落到了贺绥身上,公公婆婆点名要的东西,她再不双手奉上,那就成了忤逆不孝,哪个好人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沈季言正算准了这一点,他知道苏氏不耐烦应承,一定会把事情往贺绥身上推。他也知道贺绥心高气傲,好脸面、重名声,一定会叫身边人去修缘斋买方糕。
这样支走一个在外围伺候的刘旺媳妇,那贺绥身边就只剩下两个底细清明的心腹丫头,办起事来就无所顾忌了。
节日里大伙儿的规矩都拿得松,绿蜡和红妆年纪不大,看着别家的丫头们放纸鸢、观水戏,眼睛里还是艳羡居多。
贺绥不愿意强留她们在身边,便自己往女眷堆里坐了,叮嘱说:“你们自去乐一会子,我跟各家夫人小姐们坐一处,不妨事的,早些回来当差也就是了。”
这更方便了沈季言“行凶”,他坏事做尽,也不怕哪个说他,堂而皇之叫东青去传话,说家里有急事,烦请当家娘子出来一趟。
贺绥明知这事儿有古怪,可沈季言把她架在火上烤,当着陈州最有头有脸的女人们,家里出了事,贺绥这个当家太太总不能装聋作哑,只好礼貌周到地告辞,跟着东青往外走。
“家里出了甚事?小王八羔子,别想着糊弄我,敢不说实话,仔细你的皮。”
贺绥心火旺,一出了女人堆就风度尽失,骂了东青还不够,连沈季言也捎带上了:“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貔貅!”
东青只知道按照沈季言的吩咐办事,也不多费口舌,把人带到一处绿荫掩蔽的凉亭就停下,回嘴道:“娘子快别骂我了,是主君吩咐的,他就在里头,你自去同他理论。”
贺绥抬眼望去,正好跟沈季言那双分外沉静的眼眸对上。
她不敢正眼瞧人,他却是嘴角噙笑,甚至还轻唤道:“我等了你许久,你却总是不来。阿季,你再走近些。”
贺绥脚下迟疑,不敢越雷池半步,一连往后退了七八步,才敢接话:“父亲,请您放尊重些。您,您叫了媳妇来,到底所为何事?媳妇年轻,若有无知的地方,还请您……”
她有这闲心聒噪,沈季言却不耐烦听,她不肯进来,那他就出去。
老东西刁钻,也不怕把小姑娘吓跑,擒了一双玉手就往怀里按,一迭声地叫唤:“你甚模样我没见过,怎么还怕成这样?也是我不好,这两回见了你就不守规矩,动手动脚的,倒把人吓坏了……”
嘴上忏悔,手上却仍在行不法之事。贺绥被人蛮横地缚住四肢,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试图质问,却先被衔了下唇,原来的话也变成了零零碎碎的呜咽:“父亲……您听我一言……”
翁媳偷情搞得跟朝堂奏对似的,沈季言松开那张被自己咬红的唇儿,过后就笑了,柔声问道:“阿季想说甚?”
“上回之事,情起突然,您吃醉了酒,错认了人……”
贺绥把头低下去,说话时虽一直看着脚背,可却越说越神气:“如今您酒醒了,按照礼法,就应该与媳妇赔罪!为着一家子体面,媳妇自不会计较,只要您肯迷途知返,咱们就还是一家喜乐团圆。若不然,我就去京里告御状,管叫你脱下一层皮来!”
又要赔罪,又要认错,口气可真不小。
沈季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贺绥说话,一个弯腰,轻轻松松将她抗在肩头,一边把人往密林深处运,一边认真答复:“上回之事,错处在我,这我承认。但大错已经铸成,再说这些又有甚用呢?我这辈子,吃过苦,受过累,认过怂,但历来也没认过错。我既碰了你,既还来找你,那便有法子保你万全,贺绥,你未免将人看得太轻。”
被人拦腰架在肩上,贺绥头朝下,颠簸得厉害,她只能接连不断去锤沈季言的后腰,厉声喝道:“你放我下来!沈季言!作恶多端,小心天不怜你!”
什么天谴修罗,什么阴司报应,沈季言统统不在意。他肩上扛着一个年轻鲜活的小姑娘,心里就美得不成样,轻轻拍了贺绥的臀瓣儿,净给她出歪主意:“放你下来,也行!此处也算人迹罕至,我就将你压在那石板上、花丛中,咱们翁媳于旷野之中颠鸾倒凤,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小阿季,你想吗?”
说完这句,沈季言还真的停了步子。贺绥怕他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行苟且之事,连忙又低声喊叫起来:“呸!哪个要跟你办那些下三滥的事儿!你放我下来,我这就家去!”
这话谁会听,沈季言耸了耸肩上的人,步子迈得更开。
前面不远处就到地方了,是一个遍地琼枝的洞天福地,层层杉木交相掩映,最好的是,还有几间穷举子留下来的茅屋,干别的兴还有限,但偷情是绰绰有余了。
沈季言扛着人走了一路,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一脚踹开小屋的门,把贺绥放到书案上就开始脱她的衣裳,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是些臭男人睡过的地方,倒是委屈你了。”
贺绥一时不妨,上身就叫脱得只剩一件儿镍灰抹胸,她赶忙护住一对雪乳:“沈季言!你想要风流快活,也不该找上我,我是你儿子明媒正娶过来的!你这样,你这样我会死得很难看!”
沈季言先将人轻轻圈在怀里,才弯腰去亲贺绥的耳廓,温柔轻嗅,低声安抚:“我知你怕什么……我也不想欺负你,不过是食髓知味,是欲罢不能……你也不用同我讲道理,这男欢女爱,哪有道理?”
贺绥躲闪不及,被男人逼到了死角,双耳娇晕斑斑,情急之下,她又打翻了砚台,劣等油墨沿着书案腿儿往下滴,甚至还弄脏了那人的京元外袍。
“你让一让啊!”贺绥顺手拉过男人,捞起青袍大袖细瞧,更加欲哭无泪:“你,衣裳糟蹋成这样,你回府怎么跟那位交代?我,我自是不必活了……”
沈季言慷慨得不像话,见贺绥哭得可怜,直接就把衣裳铺到她身下。过后又抽了自己腰间的佩带,硬拽过贺绥的手往他鼓包那处放,诱哄道:“你瞧瞧,把我折磨成甚样了?这东西想你,见着你就生龙活虎的,我拿它一点法子也没有……”
贺绥连沈约下面那东西都没细看过,她哪里敢碰沈季言的,双手紧握成拳,不断往回缩。沈季言越是在她指节上磨蹭,她哭得越厉害,到最后直接扭了脸,不去看那根古怪狰狞的东西。
就这样蹭两下,对沈季言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他肿涨得难受,但还记得自己怀里搂的是个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小人儿。慢条斯理地撬开贺绥的唇,仔细舔了,又往下啄,预备去亲她白瓷一般又深藏暗香的胸脯。
不同于上回的清香玉兰,这次是更为浓郁的沉水女儿香,沈季言识香了得,且一闻就醉:“娇香引到花深处,阿季把腿儿张开,我才好探一探那处流水桃花。”
贺绥下半身的衣物还很规整,沈季言也不急着去脱,只是稍稍摆正了小姑娘的身子,从裙摆下方伸进手,隔着一重又一重的布料,轻柔地点拨那个微微闭拢的小穴。
不过轻点了三五下,沈季言就能试着花穴里有蜜水流出,他有些得意忘形,一把扯了贺绥的外裤,单剩一条亵裤给她,再继续若有似无地刮蹭那个禁不住诱惑的地方。
贺绥哭过,也闹过,这会儿声音都哑了。她感觉到自家这副身子不争气,便不住收缩穴口,希望这样自己就能少出洋相。
她甚至主动搂了沈季言的腰,哀求道:“你别这样戏弄我……求求你了……”
花穴早就湿透,贺绥抽抽噎噎地哭,玉蚌便时轻时重地作吮吸状,活似在勾引人。沈季言忍了许久,这时候终于按捺不住,扶了家伙事抵在洞口,有意无意地往里戳,小穴刚要含住,他又避重就轻地退了出来。
贺绥双腿大开,闭了眼不去看沈季言下面那玩意儿的所作所为,强撑着推开男人的胸膛:“淫棍……滚开……”
沈季言自然不会滚开,他捧了贺绥的臀,猛一挺腰,就是破身而入。花穴里又粘腻又暖和,沈季言一进去就被反复绞咬,舒服得长叹一声:“你这一处销魂,直叫人爱不释手,我哪里放得下?阿季,就让我好好爱你一回……”
贺绥没有力气骂人,她被老东西不讲章法的抽插弄得语不成调:“沈惠卿……沈惠卿……你慢着些,我要散架了……”
书案太窄,的确不怎么好施展拳脚,沈季言托起贺绥一插到底,只拿话骗她:“你紧紧抱着我不松开,我就慢慢弄。”
进出的动作慢了下来,贺绥才低下头去喘气,说是喘气,其实更像是嘤咛。她双手攀着沈季言的肩头,一条腿儿被他架在高处,正好能瞧见肉棒缓进缓出,明明玉户里还被塞得满满当当,可那件儿垫在最底下的袍子却已有了星星点点的濡湿。
贺绥见状,再忍不住,不住去扒拉二人结合那处,大哭道:“你出去……出去……你弄脏了我的身子……”
“脏了你的身子算甚么?”
沈季言顺着一腔绵滑起起落落,每一下都往玉沟最深处扎去,直到秘洞口涌出阵阵甘露,他才跟着松了精关,感叹道:“谁叫阿季运道不好,偏遇着个孽障。咱们翁媳既有这露水姻缘,那你的身子,你的心,就一样都不能落,全得是我的。”
—–
年前就更到这里啦,大年三十再见了各位。
10.疑梦
水光潋滟
—–正文—–
贺绥这一趟是偷跑出来的,不能停留太久,沈季言估摸着时辰,就重新给她穿衣理鬓。
衣裳扔得到处都是,那件儿蝶翅云纹春衫甚至在衣角搓了泥,贺绥气得心口疼,狠捶了男人的胸口:“你先退出去啊!那处都是你的脏东西,别污了我的衣裳!”
沈季言且还要磨一会子,哪有那么听话,手上规规矩矩伺候人穿衣裳,肉棒却时不时就要戏弄贺绥,嘴上更是不干不净:“你别害怕,外头的事我都替你料理好了,再弄最后一回,我就彻底抽身。”
这事儿不只男人舒坦,女人一样也有快活的时候,这不,弄着弄着,贺绥就再一次绷直了脚背。她几乎是习惯性地抱了沈季言的脖颈,下唇紧咬着,说双眼含情有些过分,但的确水光潋滟,媚眼如丝。
沈季言见了就笑话她:“明明喜欢,偏不承认,小小一个人,怎么这样不老实?”
贺绥自然也不愿甘拜下风,立时停了嘴上的轻哼,横眼骂道:“我就有百般不好,也比你这个误人清白的混球要好!”
这话谁也不会往心里去,沈季言逮着贺绥最禁不起征伐的地方越插越快,只卡在她将泄未泄的时候停手,威胁道:“总归身份不搭,日日碰面虽不行,可一月里怎么也得见一回才成。我知你法子多,只要你愿意让我随时爱你,你说个甚,我都依你。”
这就是想定下私会的时间地点,贺绥怎么肯干引狼入室这类赔本的买卖,下身虽未得疏松,她却赌气般拣起一旁的外裤往腿上套:“发什么春秋大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牛吃嫩草,你,你就不羞得慌?”
礼义廉耻,沈季言要是顾及这些的人,他此时也不会按着儿媳妇猛肏。见身下人一脸拒绝,他又重重往里顶,直到贺绥没了力气穿裤子,花穴一阵一阵往外涌出热流,他才拍板道:“过两日韫之家来,你不许再同他好。左不过你们夫妻情淡,彼此放过难道不好?你也别打量着蒙我,我在你那地方咬了几口,青红一片,晾你也不敢当着别的男人脱衣裳。”
这样蛮不讲理,贺绥气得拿脚踢人:“我愿跟谁好跟谁好,你管的着吗?”
闹了半日,实不好再耽搁了。沈季言意犹未尽地泄出精水,还没怎么温存就收起长枪,又拣起贺绥的外裤给她打理淫靡,柔声哄道:“瞧你这地儿,水多得没眼看了,我不替你擦一擦,一会你连道儿都走不动。”
贺绥才不看他这样惺惺作态,一脚踢开男人的手,后不轻不重地咳嗽起来,驱赶道:“走开啊,我不要你碰!”
她这一用力咳嗽,私穴里的白浊之物更往外翻涌,顺着股沟向下蜿蜒,最后都聚到沈季言那件儿外袍上,没一会儿又斑斑驳驳晕染开来,煞为荒淫。
沈季言本不想把人逼狠了,可贺绥偏不知趣,嘴上没一句好话,身子又软成一弯清水,总撩人意动。如此一来,沈季言只好又弯腰夺了小姑娘的唇,趁着花穴一翕一合,稍稍往里挺身,就再次全根没入。
“今儿日头低,我本不想为难你。谁叫你生得这样一副牛脾气,我这样肏你,你还听话些,若放了你,又不知要闹出多少怪事。”
他话说得狠,身下的动作实则更为绝情,贺绥到底受不住磋磨,私穴隐隐作痛,她才闷哼一声,说好疼,像刀子在划一样。
那地方都是嫩肉,又一连几个月没人采撷过,这小半下午的欢爱都承受不住,不该红的地方也红了,不该肿的地方也肿了,不该破皮的地方也破皮了。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有些凶残。
沈季言低头去瞧自己的战果,一时哭笑不得,阴茎虽还硬着,但他却停下了抽插的动作,轻轻往外退,生怕惊着呼哧带喘的贺绥。
过了最疼那阵,贺绥还好受些,只无意间又瞥见一根直挺挺的东西横在自家小腹中间,不知怎地倒默默生起气来。她先是把沈季言往外推,后才低头去扣腰带,要哭不哭地问:“外头一堆人等着我,衣裳脏了,裤子破了,我拿甚去见人?”
在贺绥眼里坏透了的事儿,沈季言却觉得也就那样,衣裳没有多脏,亵裤也没有多破,只要穿戴仔细些,就是神仙来了也察觉不到异样。他帮着贺绥整理好下身,就将弄脏的衣物悉数收了起来,只说:“你且大胆往外走,自有丫头们来接。我不好陪着你,若有人问,就说碰见了蜀中你大堂嫂,一道站着说了会儿话,她这几日正往陈州来,也不怕露馅儿。”
蜀中一向安静,贺家更少有人北上,娘家嫂嫂突然造访,家里竟也没人事先跟贺绥通过信儿。她心里隐隐不安,正想开口问,沈季言倒先将她抱起来,平稳放在地上,然后才说明原委:“别想岔了,你嫂嫂跑这一趟,无非就是为了替你大堂兄寻访名师,顺道再看看你罢了。”
贺家儿郎于读书一事上总是大器晚成,沈约如今不过二十有二,高中进士也不过就这一两年的事儿,但贺绥那些兄弟,却多的是屡试不中。陈州多大儒,琼华书院又是出了名的巍巍学府,若说娘家哥嫂为了拜师才往陈州来,贺绥倒也不是全然不信。
只不过她心底仍有疑虑,步子虽往外挪,可眼睛却只盯着沈季言:“京里闹成那样,就是萧老先生也无法全身而退,官家对您都不比先前亲厚,更何况我娘家?那一家姊妹兄弟,往日从不见哪个肯读书上进的,怎么这时候就着急了?许多事我未必清楚,但父亲……但你也别拿我当呆子看。”
真要有抄家灭族的祸事,早就大难临头了,哪还会等到现在。贺家派人过来,的确是有些探听上意的筹谋,但眼下这朝局也没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沈季言笑得温柔,对贺绥轻轻挥手:“快走罢,你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
天色是不早了,贺绥略正了正腰间的环佩,就毫不留恋地往外走。沈季言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直等到人走远了,才双手负背,朝着相反的方向漫步。
沈珣不蠢,郑瑶期更是个机灵鬼,这两个人要问起贺绥的去向,就不是丫头们三言两语能搪塞过去的。既放纵了欲望,那便得懂善后,沈季言神清气爽,出了茅屋,就叫来东青,问他家里两个小的安置好没有。
东青十成十的老实,主子的吩咐,他句句都上心,连回话都比往常利索:“依您的吩咐,先就与二少夫人和三姑娘说清楚了,这二位忙着游山玩水,不过随口问两句大少夫人,就又专心放鸢听戏去了。”
只要这两个人不生疑,剩下的丫头婆子,贺绥自己就能应对,再不用谁跟着操心。沈季言喜笑颜开,一脸慈爱地拍了拍东青的肩头:“好小子,今儿差事办得利落,回家领赏去!”
沈季言事情办得混账,但屁股却擦得干净,贺绥先在心里骂他诡计多端,过了会儿又不免生出一丝侥幸。得亏这人办事圆滑,不然东窗事发,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跟着贺绥出来的是两个贴身丫头,可沈季言却独独只叫了一个心思缜密的绿蜡在路口接应,这分明又是花了心思的,至少贺绥看清楚来者何人,心中先得了一分宽慰。
绿蜡到底痴长几岁,见了自家娘子脚步踉跄,也只在心里叹一声大事不好,手中虚扶一把,嘴上哭的却是:“是我不好,我该一直守着您的。”
这话什么都没说,可又什么都说了,贺绥靠在心腹丫头的肩上,才敢露出一抹涣散神情,几不可见地摇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叫红妆喊上二少夫人与三姑娘,咱们回去了。”
“您离开得久,两个小主子为此还吵闹了一会儿,”绿蜡扯了衣袖揩眼泪,可说着说着又哭出声来:“我们都找不着您,还是,还是东青过来传话,说您在街市上碰见了娘家嫂嫂,需得耽误一会儿,我们这才没寻您的……”
这一长串话,却只得了贺绥轻轻一记“嗯”,她浑身上下哪都不自在,此时强撑着往回走,心里只惦记一件事:“我娘家哥嫂来了,明明是好事一桩,偏又神不知鬼不觉。你这几日带人仔细查访,打听出消息来,等嫂嫂上门那日,我再探她的口风,两下里一对,就知道蜀中到底出了甚事。”
蜀地遥远,再怎么诚心赶路,没有三两个月也到不了陈州。时间往回推,三两个月前不就是新党变法失利,官家有苦难言那段日子?贺家白顶着一个清流的名声,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子孙在朝为官,若不是靠着与沈家这门姻亲,贺家老老小小对时局变化的感知只会更迟钝,哪有如今这般消息灵通。
天下太平的时候只知道倚仗别人,只等世道乱了,贺家反而稳不住,开始往天子脚下蹦跶,这可不是甚好兆头。贺绥忧心忡忡,见着郑瑶期跟沈珣也笑不出来,勉强扯着嘴角,反把这两个小姑娘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是不是魔怔了。
驴车颠簸,贺绥晃得说不出来话,只一左一右揽了郑瑶期和沈珣,轻轻拍了这二人的肩胛,就闭目养神去了。
往家走这一路还算顺利,原还预备着往苏氏跟前回两句话,被沈季言一闹,贺绥也懒得再动,送了郑瑶期和沈珣回房,她自己就借口乏累,在行香居躺到晚饭时分才起。
这一回有绿蜡从旁协助,贺绥还轻便些,不管是换洗衣物,还是沐浴净身,都不怕小丫头们东问西问。
红妆历来就没心眼儿,回了屋子就只知道嚷嚷外头风光有多好,惹得没出门的素腰眼馋得不行,指着贺绥带回来的一盒白糕就问:“这是娘子买给我们的?是修缘斋做的吗?那里的大师傅有一道甘露饼工艺最好,怎么反要了这个?”
正说着,素腰作势就要去拿食盒里的糕点,预备往嘴里送。
贺绥斜倚在榻上,原还臊眉耷眼,见了素腰的动作,反而直起身来啐她:“慢着,你就那么差这一口吃的?”
寻常贺绥若出门,回来时总会给丫头们带些零嘴小食,素腰想当然地拣了一块儿方糕,被骂了又只能悻悻放下,绞了手指问:“可是我哪处不好?出门不带我,现下连糕也不让吃,娘子可是厌了我?”
贺绥心里本来就有苦闷,此时把门一关,更想发作。好在红妆反应快,赶在她开口之前一把抱住了素腰,哄道:“好妹妹,你别吃心,今儿出去得匆忙,甚都没来得及买。那方糕是主君要的,一会儿还得往上房送,可不就是动不得?”
素腰听了这解释,反而擦起眼泪来,她年纪最小,却要留下来看家,想吃块儿不值钱的白糕,还挨了贺绥的骂,这叫她心里怎么不难受。红妆抱着哄了半天也不凑效,最后还是绿蜡将这两个人一并赶了出去:“多大的人了?还在娘子跟前儿哭?怎么,就这一点不好,你们还要翻天不成?”
绿蜡是姐姐,两个妹妹都听她的,素腰出去的时候虽还委屈着,但红妆另许了她一件儿首饰,她倒也不好再拿乔,随即破涕为笑。
贺绥被两个丫头搅得心烦意乱,随手扔了绿蜡递上来的清火茶,一张嘴又想骂人:“混账!一屋子的混账!”
绿蜡先使唤小丫头往春禧堂送了方糕,过后才替贺绥捏起肩来,一语中的,只说要害:“一家住着,难保谁就没有腌臜心思,您生得俏丽,那位爷又惯性风流,坏了规矩只当您替大爷尽孝了,不值当伤怀。只事情既已坏了,咱们总要止损的,说句难听的,要是怀上了,您哭都没地儿哭……”
这就是个很要命的事儿,贺绥刚松懈的心一下又蹦回嗓子眼,想起沈季言这两回泄的阳精,她只恨不得再洗一回澡——
那人色气得过分,哪回不是满满一袋子精水,就等着喂给贺绥。
绿蜡见自家主子是这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先就替她拿了主意,偷偷去市面上寻了凉药进来,混着鸡肉煎成汤,才敢端上桌。
沈约三月三回家那天,贺绥就在窗前小口小口地抿着这药。丫头们说是鸡汤,沈约看着却是黑咕隆咚,闻着也有不小的药味儿,还问这到底是个甚,要是强身健体的药膳,他也想跟着喝一碗。
贺绥怕他多思多虑,明面上就不好再喝这药。她算得谨慎,但架不住沈约嘴松,不知怎地又把贺绥在屋子里偷偷喝药的事透给苏氏知道,苏氏浑身都是心眼子,自然会提了贺绥去春禧堂审问。她也不问别的,只问贺绥跟沈约同房没有。
只等贺绥一摇头,苏景兰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叹气道:“往日我同阿季说的那些道理,竟是一句也不管用?”
—–
本来昨天就该更新的,但我睡太早了,没写完哈哈
11.低诉
月照沧海
—–正文—–
可以想见,贺绥自然是被婆婆骂了个狗血喷头。
苏氏本是个讲道理的人,素日待人又亲和,像这样摔杯碰盏地发脾气,贺绥还是头一回见。她不敢深想,先实实在在跪了,才敢问一句:“母亲为何恼我?”
“素日看你是个懂道理的,那凉药伤身,你怎么偷偷就喝起来了?”苏景兰气狠了,径直又流了泪出来,骂声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年媳妇熬成婆,我难道不体谅你的难处?你与韫之不睦,我又何曾逼迫于你?背着人吃避子的汤药,阿季,你糊涂了不成!”
贺绥有苦难言,直挺挺跪在地上,竟一句分辩的话也说不出。苏氏再怎么疾言厉色,她也只是颔首低眉,姿态放得极低,摆明了是诚心受教。
苏氏原来猜忌,但一看儿媳妇如此恭敬,又消下去不少。贺绥立身正派,不像是会红杏出墙的人,喝那些害人的汤药,只怕还是在使小性,怪沈韫之房中冷淡。
耳目灵通如刘妈妈,她不也说了,那药是从正经药铺里拿的,有官家来路,不怕人查问。
苏景兰琢磨一会儿,又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大儿子身上。她先叫人扶起贺绥,接着就派小丫头给沈约传话,命他入夜前就搬到贺绥卧房里住,再敢睡在书斋,就别来上房喊娘!
紧接着,又把贺绥也赶回了行香居。
沈约无端挨了亲娘劈头盖脸一顿责骂,深觉莫名其妙。他本想等贺绥回屋问个究竟,可一看到后者泛红的眼眶,又只得先把人揽进怀里,改口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在母亲跟前多嘴,害你也受委屈。她可是为难你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苏氏极有涵养,她再生气,也不会失了体统与风度,绝不会像沈约口里那样喊打喊杀。贺绥往丈夫怀里靠,主动圈了他的腰,闷声回道:“母亲没说错,我们是该有个孩子……你常年在外,要有个小娃娃,不拘男女,我这屋里总要欢畅些。沈韫之,难道你不想同我生儿育女吗?”
衍嗣绵延,多好的事儿啊,沈约想也没想就应下:“你我夫妻,自是要相携到老,儿孙满堂。”
得了这样郑重的誓约,贺绥的心里却满是惶恐。她在苏氏面前没流出来的眼泪,此刻却当着沈约流了个干净,她伏在他肩头大哭,抽抽搭搭地问:“你可不可以不去书院了?留我一个在府里,真要支撑不住了……”
往日贺绥虽也有诚心示弱的时候,但却从不曾像今日这般涕泗横流,又哭又闹的,弄得沈约心间一片温软。他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边,继续哄道:“阿季,莫哭了。”
贺绥来不及擦的眼泪,都叫沈约拿袖口一一拭去,她看着他爱怜的神色,拐弯抹角地问:“你留下来,好不好?”
一连素了好几个月,沈约嘴里读着圣贤书,心里也不是没想过家里的美娇娘。贺绥平平淡淡一句“留下来”,连语气都那样家常,沈约下身那只大鸟,却不争气地支了起来。
他以为她在诱他。
他坐在床边,双腿微张,裆部少了衣物的遮掩,硬鼓鼓一个包,贺绥自然一眼就瞧见了。
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急色,贺绥气得狠捶了丈夫的胸口,骂道:“鸡同鸭讲,我同你商量正事,你却只想着风月旖旎!沈韫之,你给我老实点!”
女人真奇怪,不来她房里,她嫌你冷淡,来了之后,她又叫你手脚干净些。沈约看不透女人心,索性直接捏了贺绥的手腕儿,把人往床上一推,就一猛子亲下去。
他尝着贺绥嘴里的甜味儿,细细抿了,还夸阿季真美。
这样热烈的痴缠,贺绥应对起来颇为吃力。沈约的吻随处可见,不论怎么躲闪,他都有下嘴的地方,没多一会儿,贺绥就被亲得眼神迷离。她一松开推搡的手,男人就更肆无忌惮,沿着眉心一路往下,扯开上裳,在乳沟处停驻,用舌头打着圈儿地舔,引得贺绥阵阵战栗才罢休。
贺绥跟沈季言办过两回事,多雨露春恩,雌体自然而然就软和下来。沈约压着她又亲又啃,胸前一对玉兔被随意揉搓,两颗红豆更是被吸得跟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可贺绥却没有任何不适,相反地,她浑身酥麻,甚至湿了下体。
沈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又惊又喜,隔着重重布料都能摸到贺绥下身出了水儿,他还以为自家能干,连调情都比往常神气:“阿季,原来你竟是想我的?”
贺绥情欲中烧,玉脸早就红透,沈约解开裤头在她下身不住刮蹭,她也来不及阻止,只能惊慌失措地喊他停手:“别,别,沈韫之,你别这样……”
隔靴搔痒,哪能尽兴?沈约只愁要不够,怎么愿意就此放手,他先用手上下撸动两回硬棒,过后便要去脱贺绥的裤子。
她湿成那样,肯定销魂,怎么不得水乳交融天地老,沈约心想。
手刚摸到杨柳细腰,还没来得及往外抽,沈约就被一股蛮力推至半步开外。原来是贺绥惊坐而起,一把拽来腰间的大手,就连滚带爬缩回了床角。她甚至拉过锦被来盖住了裸露在外的肌肤,推拒道:“我,我不想弄了……”
阴穴两侧有沈季言的咬痕,现还敷着膏药,她不敢给他看。
箭在弦上,她却说她不想要了,沈约气得七窍生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拖出来,按在胯下,解不开腰封,就直接去撕纱布做的裤裆。贺绥软硬不吃的这个臭脾气,他今儿非得好好治一治。
贺绥根本没办法同一个壮年男子抗衡,布料“撕拉”一声,吓得她立马紧闭双腿,话说得比哪回都决绝:“放开我!”
除了一个微微弓起的单薄裸背,沈约甚也看不到。贺绥脸上的戚惶,连同她的眼泪,都埋进了被子里,轻易不肯示人。她戒备森严地跪趴在那儿,细细碎碎呜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贺三姑娘吗?
沈约心头一紧,这才松了辖制人的双手,略遮了遮下身的硬挺,轻声问:“阿季,你怎了?”
贺绥不答,只是哭。
他殷勤地拿过外袍来盖住妻子裸露的肌肤,又问:“我知你心里苦,可你从来也不愿同我说。你叫我留下,我不曾离开,可你又像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贺绥,我在你心里,还算作丈夫吗?”
贺绥有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总不能说自己被沈季言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些淫乱之事,真的能让沈约知道吗?若他知道了,还会像如今这样好言相劝,而不是休妻下堂吗?
贺绥不怕被休弃,可若是为了沈季言那么个老淫货,她又觉得不值当。所以任凭沈约怎么追问,她咬死就只有一句话,不许他近身。
“罢了……你原就不喜我,如今只怕更嫌恶,我心里明白,此后再不轻慢你便是……快别哭了,听着怪揪心的……”
轻叹出这一口气来,下身的胀痛亦有所平复,沈约那张清俊的脸上倒呈现出许多惯常难以见到的无可奈何。
他拿贺绥一点办法也没有。
哄不行,骗不行,强取豪夺更不行。
她就不属于他。
若不是有苏氏的严令,沈约又想往书斋去了。一转头看见贺绥蜷成虾米,他那为数不多的良知又开始作祟,轻手轻脚将人放平,自己也在外侧规规矩矩躺好,闭眼之前还说:“放心,我不动你。”
“我没有嫌恶你……”贺绥哭够了,心绪渐宁,说话除了鼻音浓重外,条理总是清晰的:“我与你拜过堂,喝过合卺酒,相依相伴一千多个日夜,怎么会没有情分?咱俩房事行得艰难,都怪我不好,与你无关。”
沈约听得都快笑了:“情分?你既说对我有情,那便宽下衣裳,随我怜弄,你可愿意?”
泼皮总是无理也要搅三分,贺绥翻过身去,呸一句:“给你脸了?”
瞧瞧,这不还是爱淡情薄嘛。沈约挨了两句不咸不淡的骂,心里还比之前好受些,睡前还记起来搂了贺绥的腰,一举一动全无艳情之意,反而处处透着脉脉温情。
贺绥试着不讨厌,便也由他去了。
只可惜沈家大爷倒是个忙里偷闲的大忙人,回家不过一二日,伺候了苏氏用茶吃饭,祭了祖宗天地,又跟了沈季言拜亲访友,假期第三天便又得领着二弟沈元礼往书院赶。
至于贺绥说的那些求他留下来的话,自然是当玩笑话听了,更有甚者,沈约还放出话来,明年春闱必定高中,要贺绥在家安心等着封诰命就成。
学富五车的人也有名落孙山的,沈韫之那些粗声粗气的话,苏景兰听了还唠叨他气盛。可贺绥私心里却觉着,一个会说大话的丈夫,总比纯粹的闷葫芦要可爱得多。
沈约在家,沈季言就秋毫无犯,过了三两天的清静日子,贺绥便越发不想丈夫离家。往日沈约外出,哪回贺绥不是随便送一送应付了事?可这回人都到二门了,她却还拧着绣帕,反复叮咛,殷殷嘱咐,要沈约多往家里写信。
经了这几日的相处,沈约也试出来妻子跟往常不大一样,虽没正儿八经开上荤,但两个人却比先前还要亲近些。贺绥这样依依不舍,沈约亦毫不扭捏地牵起她的手,青天白日的,就附耳说荤话:“下回我再来,你管怎么让我弄一回。”
明明习惯了游学,可一见妻子红着脸点头的样子,沈约倒头回生出对家的留恋,于是又替贺绥理了理前额的碎发,承诺道:“不要胡乱逞强,安心等我回来。”
小夫妻这样恩爱,最乐见其成的就是苏景兰,她当天晚上喜得多添了一碗饭不说,等沈季言入了夜去看她,她还将白日里的见闻一五一十说给丈夫知道,三五句话就让老东西生了一晚上的闷气。
沈季言这几日不怎么得空,贺绥偷喝凉药的事儿他知道,苏氏为这事儿发火他也知道,但都没空来照管。
同为萧道成爱徒的徐翰林临时变阵,开始搞起了仙人跳,又把新党变法的昏聩之处拿到勤政殿辩了一通,萧道成三朝元老叫贬得一无是处,官家在龙椅上暗生气性,且发了明火,朝局只怕不会太好。
外头的人还没杀来,新党自己先出了叛徒,还不等沈季言弄清楚徐肃之反水的幕后推手是谁,官家便又催发一张调令,命陈州通判快点收拾收拾,即刻去开封赴任。
从地方官摇身一变成了京官,高升自然是高升的,可沈季言白日里在衙门里忙着交接公务,晚上回了府还得查阅各方信件,争取早些梳理出老皇帝的所思所想,忙得连轴转,还怎么高兴得起来?
原就不痛快,儿子媳妇又恩爱得这样碍眼,横竖老东西心里那口气是越憋越足。从春禧堂出来,脚都往孟小娘住的清风楼那头走了,偏心头一口气梗着,还是放不下年纪小些的那个。
要说床上功夫,这家里还没有人比得过孟良意,就是口无遮拦的崔小琼,也比那个年纪小的要知情识趣。沈季言改了道,脚下生风,心里却觉着好笑,活了半辈子,竟都白活了,那样一个口是心非的小人儿,自己偏偏惦记上了。离了这一两日就想,看见她跟韫之同吃同住,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若说为着她像苏孟芫,却又不尽然。
沈季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叫上东青:“我书案上有一只月照沧海的琉璃卯兔花灯,你替我拿了来。”
想到光有灯,没有亮,也不会好看,他又恍然道:“哦,记得再捎上一个火折子。”
一把年纪了,还要学着年轻人讨小姑娘欢心,沈季言多少有些羞臊。等东青拿了灯笼来,他便借口有事,穿过几道无人看守的角门,溜进了贺绥的闺房。
行香居夜间当值的小丫头们都懒懒散散的,沈季言一路走来,竟也没多少人发现他。唯有一个绿蜡警醒些,在门口直直撞上了恶人,因知晓前情,也不敢过分阻拦。说一句娘子已歇下了,再不给恶人开门,就算她尽忠职守。
夜色深浓,沈季言站在绿竹枝下,黑得瘆人。绿蜡被他阴恻恻地看一眼,就感觉后背发凉,便知趣地将门口值夜的小丫头遣散出去,求情道:“身份有别,万不能从正门进去,东边有扇窗,您从那走罢。”
沈季言等的就是这句话,三步两步找到支起的窗口,一个纵身,就看见贺绥秀发尽散,正端坐在梅花小几旁细数手串上的念珠。
一双纤纤玉手,红烛一照便越发晶莹,沈季言舔舔唇,又将点燃的卯兔灯递给贺绥看:“前日上街,见这东西有趣,想你喜欢,便买了来。”
—–
哎呀,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昨儿在写征集,想是我来晚了?
12.串珠
痴人说梦
—–正文—–
“你怎么进来的?”
贺绥吓得尖声叫喊,外间值夜的绿蜡分明也听到了,却没有出面。
沈季言这回倒真是来哄人的,也不端架子,将花灯挂起,就挨着贺绥坐下,反问她:“你吃了伤身的药,如今可好些了?前几日分身乏术,不是故意不理你,别气我。”
“我不气你,很犯不着。”
贺绥没说气话,她是真不气。沈约这两天乖得跟龟儿子似的,也知道缠着媳妇要这要那,临走前还非要贺绥给他弄手活儿,小夫妻正是情意绵绵的时候,谁还会天天寻思老东西。
沈季言大概也将年轻人的心思看了个七七八八,虽有些膈应,脸上的笑却越发真心:“你跟他名正言顺,跟我名不正言不顺,我又能说些什么,还不是由着你们蜜里调油?”
他这样知事,贺绥便又生了妄念,乞求道:“媳妇与官人好容易恩爱一回,父亲您,能不能就别捣乱了?”
明明语气不善,但沈季言却是哈哈大笑:“开弓没有回头箭,父子同春,你尝了我的好,再去尝他的好,有何不可?”
不可不可,决计不可!
贺绥重新板了脸:“我与他是过了三书六礼的正头鸳侣,中间哪有你沈惠卿的事儿?你横叉一脚,坏了我的好姻缘,又怎么说?”
屁个好姻缘。
沈季言撇撇嘴,先把人拉进怀里,摸了手,亲了嘴再说。至于贺绥说的那些话,他还真一一答复:“生不同时,你要我明媒正娶是不能够了。但依韫之的性情,你俩也成不了神仙眷侣,何来坏人姻缘一说?”
“当不了神仙眷侣,还不能当平凡夫妻吗!”
二人推拉间,贺绥先前把玩的串珠倒断了链,一粒粒圆润饱满的绿玛瑙珠子在榻上滚的到处都是,贺绥伸长手去拣,却被沈季言箍在身前,唇舌交缠,片刻也离不得。
“你与谁做夫妻不是夫妻?与我做,我让你快活。”
贺绥上身只有一件单衣,不多久就被扔到了地上,雪脯高高耸立,沈季言连乳晕带乳尖一并含住,力度适中地啃咬。贺绥敏感得绷直了背,压抑着呻吟,又听见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问她:“他碰过你这儿吗?嗯?”
“啊……别……他没有……”
话音未落,沈季言就放了中指进来,轻轻扣弄两下小穴,终于心满意足嗤笑一声:“这样紧,才算你听话。”
贺绥跨坐在沈季言身上,正好能看见他眼里的得意,气得去咬他脖子上的青筋。她刚咬住,还没来得及使力,沈季言却又猛然再插一指,随意搅了两下,也不管花穴作何感受,先放任肉棒横冲直撞再说。
贺绥哪回不是被哄着来的,花心习惯了和风细雨,此时被强行撬开,就只剩痉挛的份儿。偏越痉挛,沈季言进出就越困难,他忍得满头大汗,这才拍了贺绥的屁股,温声教她:“你放松些,多想想我的好,水自然就多了。”
钻心的疼,就沈约也没这样不中用过。贺绥心里有气,双手按了沈季言的肩,就想从他身上站起来。只不过阴户刚把那坨硬肉往外吐一点儿,沈季言就有所察觉,又把贺绥往下拽,重新一插到底后,话里也多了狠劲儿:“我不愿意你跟他好,心里别扭,你懂是不懂?”
贺绥紧咬下唇,泪花烂漫,插得太深了,她得前后缓慢研磨,才能让自己好受些,根本没空接话。
秘洞虽然逼仄,但也并非全然没有情动,将阴茎全数吞没,一会儿往外推挤,一会儿向内吮吸,沈季言摸了摸贺绥小腹处的微微凸起,又轻轻抖了两下腿,两颗囊袋刚好能蹭着小穴嫩肉。贺绥禁不住这样的刺激,浑身一抖,又想往外爬。
沈季言手疾眼快地把人拉回来,先抽插两下试试水,发现贺绥眼神迷离,才将人转移到榻上,他自己则站在榻边,对准肉穴就是一顿大开大合的肏干。
他要她听话。
贺绥侧躺着,下半身悬空,左腿被高高抬起,只有那个淫穴毫无保留地裸露在外,承受着猛烈的侵犯。
不同于以往的轻重得宜,沈季言这回只挑贺绥最弱不禁风的那点地方顶弄,连番蛮横的撞击已将花穴入口处的嫩肉磨至泛红,男人再想往里进的时候,贺绥就开始赶人。
她深吸一口气,奋力去挤体内作乱的凶器,沈季言往里插得越用力,她夹得越紧,直到小穴吞吐不及,她才狠捏了沈季言的手心,要他慢点。
她真觉着难受。
“可是疼了?”沈季言问出这话的时候,都还在一下重似一下地往里顶,直到看见贺绥偏过头去默然流泪,他才真个收敛了自家的戾气,低下头去嗅怀中人的眼角,问道:“往日不是最快活不过的?今儿怎么还伤心了?”
若只为了一晌贪欢,贺绥本犯不着为谁而哭,可沈季言今晚这样凶狠,将她压制得动弹不得,她心里又有难以言喻的不安和惶恐。这样的关系又能维持到几时?老匹夫不过拿她当纵欲滥情的玩物,此时怜爱,不多久又忘了,说不准还能换下一个接着声色犬马。
可她贺绥,若将时光蹉跎,到头来除了一个荡妇的名声,又能剩下甚呢?何况还有一个卧病多年的苏景兰,还有科考在即的沈约,她与自己的公公办这样的事儿,就是禽兽不如,就是死有余辜。
她后悔不迭,急急忙忙擦了眼泪,终将绝情之语脱口而出:“沈季言,我不与你玩笑,咱们断了吧,好歹落一个清静。”
沈季言本就心头郁结,听了这样的话,更觉寂然。他本是来寻抚慰的,本想看年轻媳妇宜喜宜嗔,事到如今,倒只剩下相顾无言了。阳根倒是一直都硬着,它还对那处销魂窟恋恋不舍,埋在贺绥体内,随着主人的心潮起伏反复律动,一点儿也不想及早抽身。
就算是一场错综复杂的欢好,沈季言却仍不想草草了事,不为别的,就为了贺绥还有许多绰约风致,舍不得露给他瞧。少妇哭得再狠,下身再是生涩,沈季言那块硬肉却一直都抵在洞口,东探探、西戳戳,欲勾着肉缝自己先纠缠上来。
贺绥被磨蹭得火大,沈季言默不作声的模样更加重了她的怨愤,赶在花穴再度软化之前,她终于从淫棍手中收回了腿儿,又狠狠白了男人一眼:“占便宜的时候巧舌如簧,一说到正事就装聋作哑,沈季言,你真不是个东西!”
身下人不肯配合,沈季言也只有无奈,他把儿媳妇的手牵至自己身下硬挺那处,长叹一声:“你要赶我走,我说好,可它说不好。你我之事,或许你是情非得已,可于我,却是自甘堕落。你硬要我说言不由衷的话,我不想说,不就只有装聋作哑?阿季,惯常看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就一点也不懂我的心?”
老男人大概都是这般油嘴滑舌,贺绥重新整理了衣裳裤子,接着严刑逼供:“我再蠢,也知道甚叫逢场作戏,甚叫男儿薄幸!你在我身上寻欢作乐,拿我当甚么?红粉花头?还是清倌赤伶?别拿人人都当傻子哄,免得阴沟里翻了船,届时哭都没地儿哭!”
这样言之凿凿,就又跟苏景兰年轻时的脾性大差不差。沈季言透过一个女人看另一个女人的老毛病还是没改,竟然敢捧了贺绥的手,一脸笑意地打趣:“你跟孟芫,倒不像是婆媳,更像是母女。这小性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贺绥本就顾忌苏氏,沈季言再提,便越发令她难堪。先前的委屈、憋闷一涌而上,最后汇成一句掷地有声的诘问:“父亲!您既深爱母亲,又何苦拿我消遣?她病体难支,您却苟合于我,难道就对她得住?她与您是少年夫妻,情深义重,我与沈韫之亦然!你我各有归洲,又何苦紧抓不放?”
她误会我了。
这是沈季言听到贺绥这番慷慨激言后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他与苏孟芫有旧爱不假,但苏孟芫是苏孟芫,贺绥是贺绥,就有些相像,也不至于全然移情。从首次媾和的将错就错,到如今碰面的刻意为之,沈季言再混账,也认得清自己的心。
他又将贺绥揽进怀里,这回要她去摸他的心:“我还没到认媳为婆的地步,这样费尽心机地欺负你,不为别人,只为你。若我说见了你就欢喜,沾了你的娇柔就放不下,你必又是不信的,少不得还要骂我是色中饿鬼。可事实如此,也由不得我狡辩了……阿季,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贺绥听得明白,却又没有那么明白。对错已然不明,爱恨终究成谜,身份悬殊的两个人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一处,更何况像如今这般耳鬓厮磨?她推开沈季言,又流下一行热泪:“你见我欢喜,可我见你,却只有愁怨……你走吧,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若真不想见,就不必流眼泪了。老辣如沈季言,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拥佳人入怀的机会,贺绥越是泪流不尽,他越是想将人按在胯下狠狠抽插。
榻上散着不少琉璃珠子,担心伤到贺绥,沈季言饿虎扑食的动作都放得很轻,除了往下扯裤子的力道略微大些,其余时候,贺绥都只感觉自己正被珍而重之地仔细宝爱。
那人太较真了。
像羽毛刮过一样的亲吻,密密麻麻的,遍布全身,还没轮到小穴呢,那处先乖觉地湿了。沈季言知道这就是弄得舒服,春宵苦短,他也不瞎耽误功夫,扶着家伙事就往里进。贺绥只要蹙眉,他就略停上一停,等她眉目舒缓了,他倒先出了一身臭汗,抱着翘臀死命往里抵,话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夹着我的腰,要不一会儿你更稳不住。”
下身的抽插贺绥尚且能够承受,真让她有苦难言的是后背上的串珠,硌得慌,逼着她不断往沈季言身前送,看着更像是投怀送抱,主动求欢。她那会儿就在哭,眼下除开盈盈啜泣,更有婉转呻吟,沈季言受她魅惑,自然插得更深、更快。
到最后贺绥泄了好几回身,沈季言也不肯交代,就一直磨着她唤他“冬郎”。贺绥听出来这是个好养活的贱名,说什么都不肯叫,直到沈季言作势要拿榻上的琉璃珠子往小洞里填,被逼无奈,贺绥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两声“冬郎”。
沈季言被哄得眉开眼笑,这才堪堪放过,他泄精之后还不愿走,竟动了跟贺绥同床共枕的歪心思,转头就把人往床上抱。儿媳妇的床哪是老公公能睡的,两个人都光溜溜地坐到床上了,贺绥说什么也不要沈季言躺下,只露了背上硌出来的红痕给他看,说:“喏,你办的好事,一点也不知道疼人的。”
沈季言看了那伤,又心疼又汗颜,只好抱头鼠窜,再不提共度良宵这类话。
这回碰面以后,贺绥跟沈季言两个人就鲜少能聚在一处。徐肃之反水对于新党一派的打击是巨大的,官家虽升了沈季言的官位,但朝堂上却一日比一日暗流涌动,少有平静的时候,他日日忙着拆东墙补西墙,也没多少心思分到女人身上。
并且因为沈季言调任,贺绥也得着手预备搬家事宜,汴京的宅子里虽提前预备好了一应事务,过去就能住人,但陈州也有不少的田产铺面、杂役仆妇需要逐一归置,这些弄不好,苏氏那儿就头一个过不了关,贺绥不敢掉以轻心,也跟着好一通忙活。
这一忙,就忙到了六月中旬,暑气逼人的时候。沈季言五月初就先往开封府上任去了,剩下一屋子老弱妇孺在后头日夜兼程,脚程虽慢了一个月,但好歹是平安抵京,大伙儿都只有高兴的。汴京的宅邸更大,郑瑶期和沈珣两个人的住处都比先前更为宽敞明亮,为这,两个小姑娘还捧了爽口的吃食来向贺绥道谢。都是些分内小事,贺绥也不要人谢,反送了不少时兴的脂粉给两个小的。
贺绥如此大手笔,一出手就是进贡的神仙粉,郑瑶期和沈珣俱吃惊不已,追着问这样的好东西,从何得来?一句话问得贺绥怔忡,半晌回过神来,才想起那粉却是沈季言夜间偷偷派人送来的,送东西的小厮还说不是甚贵重玩意,抹着玩儿就成,等日后再有好的,再拿过来。
原来送东西好歹各处都有,如今却是因人而异了。贺绥看着那盒神仙粉,心头百感交集,拿话哄了郑瑶期和沈珣,就马不停蹄地给沈约写信,问他甚个时候有假,能回家一趟最好。
家书是寄出去了,但贺绥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如愿,沈约还在琼华书院日夜苦读,怎么会为了自己跋涉千里跑回汴京。
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
哎嗨,这几天实在身体有点难受,所以有点小拖拉,大家勿怪勿怪
13.风雨
与梨花同梦
约和绥的肉
—–正文—–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沈约接了贺绥那封情意绵绵的书信,竟然十分触动情肠,还真回了一趟汴京。他一路风尘,回家之后连口热茶都没喝,径直就往沈季言的书房去,父子俩在朝堂之事上意见相左,吵到夜半时分也没个定论。
沈季言如今算是春风得意,官家再怎么恶心萧道成,也没拿他作伐子,甚至明里暗里尽是维护。眼前是开封府尹,往后就是参知政事,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沈季言这辈子才算是熬出头了。徐肃之背叛恩师,又牵扯出许多朝堂秘辛,新党众人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哪天官家的屠刀落到自己身上,身首异处,悔之晚矣。
人人都怕时局动荡,可沈季言不怕,他估摸着上头的意思,就是弃帅保车,换句话说,萧道成大势已去,可余下的新党余孽,只要肯为官家所用,今后的日子就是高枕无忧。徐肃之这样好的先例摆在眼前,只要跟官家一条心,卖命卖到点子上,荣华富贵哪里少得了。沈季言不打算做清流,更不是纯臣,他肯在这一堆破事里和稀泥,图的就是一个升官发财。至于旁人的死活,他自是不会多看一眼。
这就与沈约的为官之道背道而驰。不同于他父亲的顺势而为,沈约做人做事,几乎都是“恩义”打头。萧道成对沈季言数十年如一日的倚重、栽培,最后却换了个树倒猢狲散的凄凉处境,徐肃之、沈季言之流在沈约看来,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混账。
他敬沈季言是生父,并没有将痛斥之语过分加诸,只问他:“变法有成败,人心论古今,父亲今日卖主求荣,心虚是不虚?”
心虚、惭愧,沈季言都有,可既已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就不准备回头。面对沈约的质问,他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你还年轻,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哪里就了解透彻了?等你日后入仕,咱们父子易地而处,你未必有我这份手腕,与决心。”
“敢问父亲,是甚样的手腕,又是哪般的决心?儿子只知道,萧老得势时,您前倨后恭;失意时,您落井下石!连同官家在内,便俱是些恩将仇报的贼子!萧老一生操劳,为了官家的江山社稷倾尽心血,三朝元老,办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善事,最后却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本不识官场人,经此一役,却将尔等丑陋面目参悟了个大概!若满朝文武皆如此,家国天下,竟成了那杀人不见血的幌子!富国,中兴,强治,不过都是党同伐异的遮羞布!好好一个盛世,全叫你们这群官蠹给毁了!”
沈约说的这些,真吗?也真。假吗?也假。千秋功过,后世评说,萧道成自是晚景凄凉,但日后史官提笔,自会给他一个公允的处置,用不着旁人来操心。
现下大伙儿都还有一条命在,沈季言便无心去追怀,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睛盯着一只将要燃尽的银烛,试图跟沈约讲道理:“你为旁人鸣不平,将来西风残照,谁人为我一大哭?你看萧老可怜,可这满朝文武,哪一个不可怜?若有的选,我会去检举恩相,去党同伐异吗?你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背恶名,不行恶事,咱们全家,早就见阎王去了!官家手里那把刀,砍谁不是见血封喉?韫之,未经人苦,莫劝人善,多学多看,于你没有坏处。”
话说到这儿,沈约就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立志做直臣,坚守心中的道义,但他也不能将全家人的性命弃之不顾。父母兄弟,发妻子女,各个都是他的珍视之人。为了这些人,或许他日后也会跟沈季言一样随波逐流,一样见风使舵,这不是他愿意的,但却是不得不做的。自古忠孝难两全,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再怎么文成武就,实则也不过是个受制于人的可怜虫罢了。
长恨自身非我有,沈约想,确实如此。
父子俩吵到这儿,因为沈约心绪凄迷,屋内的气氛反不似之前剑拔弩张。沈季言知道自己今天这番话太过直白,太过赤裸,会刺痛少年人追寻正道、向往清明的赤子之心,但事实如此,他也不敢有所隐瞒。只希望沈约听这一席话,能够有所获益,日后入朝为官,也晓得收敛脾性,拿捏分寸。
因为不是第一次这样面红耳赤地争论,沈约跟自己亲爹更没有什么可害臊的,吵完之后略坐了坐,就又借口往春禧堂看苏氏。她身子骨弱,与汴京的气候不相宜,如今还在吃药保养,沈约想着顺道过去瞧瞧,问候一两句中听的,兴许她还能高兴些。
苏景兰自家做了千年的狐狸,一看沈约这个灰头土脸的丧气样,就知道他这是吵架没吵赢。儿子大了,对于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见解,苏景兰也不强求他改变心中所想,只轻声问他:“你父亲一向口无遮拦,他的话你原不必往心上去,愁眉苦脸的,一会儿见了阿季,她该担心了。”
说到贺绥,沈约的脸上又有了笑影,强装镇定端起茶杯,终于在苏氏打趣的眼神中破功,抿嘴道:“您别笑话儿子,儿子许久未见阿季,心中确有些放不下。但父亲,我也委实与他话不投机。”
以往出门一年半载也不见往家跑,这才出去三个月不到,就学会告假归家了,想来夫妻情分总有所增益。苏景兰乐得看小辈们和和美美,也不多留沈约:“快些回去吧,阿季该等得着急了。”
沈约心里装着人,闻言便搁了茶盏,起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想起来问苏氏:“母亲,我父亲年轻时,也像现在这般吗?看透世情,抑或,助纣为虐?”
沈季言年轻时的模样,苏景兰一时也回想不起来,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丈夫了。他们自然有过如胶似漆的恩爱时光,但那时沈季言还只是个偏房庶子,就算靠着过继成了一族嗣子,也依旧寄人篱下,可如今,他早已成了一代权臣,斯人已矣,再不能同日而语。这么些年的貌合神离过去,苏景兰甚至不确定自己认识的沈惠卿是不是真正的沈惠卿,还是说,只是一场大梦,于是她字斟句酌地回复沈约:“时间太久远,我也记不得了……”
“可你们是夫妻啊,相伴多年,怎么会记不清呢?”就算知道父母情分不过尔尔,但沈约听了母亲的回答,还是难掩失落。
苏氏竭力去回想,最后脑海中也只呈现出一个青衫落拓的少年身影,她长舒一口气,放弃了搜寻:“物换星移,我哪里有那样好的记性?阿季那儿还等着呢,你快些回去才是正经。”
亲娘病中憔悴,沈约也不好再逼她,偏头想了想,才往行香居走。
贺绥倒是一早就预备好了酒菜,知道沈约回来得晚,还特意置了涮锅,也不怕酒冷菜凉。可谁知沈约一进屋,却一眼也不愿多看饭桌,抱起贺绥就往内室走,只吩咐丫头们预备好热水,他想理一理身上的烟尘。
往日从没有这样过,贺绥被人压在身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想起来问话,身上的衣裳却已叫褪了大半。
连洗也不洗,沈约竟想先把人要了再说。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上回就没吃进肚里,这回怎么也不想错过。
后背抵到窗边,再往外就是无边月色,贺绥避无可避,这才主动揽了沈约的脖颈,献上一吻:“你怎么气鼓鼓地回来了?”
沈约生着闷气,越发用力去挑逗小舌,百般的奇技淫巧,最后终化作一记轻咬:“你想我吗?阿季,你想要我吗?我在外头,可是夜夜都想你。”
这话贺绥不知如何作答,她总不自觉地想起沈季言,想起那晚硌得人生疼的琉璃串珠,想起他不由分说的掠夺和不合时宜的怜惜。这一切种种,她拼了命想忘记,可又不得其法,沈约这样问她,她更觉悲哀。他是她久不归家的丈夫,于情于理,她都会想他,可又没到魂牵梦萦的地步,甚至许多时候,贺绥的心神,都让另一个男人攫取了。
整个事情,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荒唐可笑,又那么的顺理成章。
贺绥痛苦至极,最后只得模棱两可地点点头,轻轻“嗯”一声,表示她在想他。
沈约下身倒是早就鼓了,此时脱了外裤,看起来更为壮观。贺绥看着那一坨硬肉,眼里又流露出许多脆弱,沈约见了,还抱起她仔细哄:“阿季别怕,我一会儿肯定轻轻的。”
男人床上说轻,顶多就是不往死里弄,贺绥又自嘲般笑出声来,主动勾了沈约的腰,又拿脚点了他那根硬邦邦的东西,闭眼道:“你在外头,是不是有相好的,怎么这东西都软了?”
明明硬得发胀,她偏说软了。沈约简直比窦娥还冤,他在外弄过手活儿不假,但女人,还真没碰过。一开始是嫌弃外头的不干净,后来见着贺绥的风情,便更多了一层忌讳。上次回来没吃着,连找榆钱的心思都歇了,哪里还有别的姘头。但这话他不会对贺绥说,甚至他还半真半假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扣下面那个一翕一合的小口:“娘子聪慧,这都叫你看出来了。”
沈约捉弄人的手法不到家,扣得贺绥又疼又痒,她试着不舒坦,就合了腿儿:“怪疼,你轻着些。”
“没事,你这地方太窄,我再疏通疏通,自然就好了。”
说完,沈约就举着他那根壮硕,慢慢往小洞里喂。上回办这事儿,还是三月里跟沈季言一块,许久不弄,贺绥的下身便更为紧致,连龟头都要分好几口才能吃下。沈约忍得难受,稍稍往里多进一点儿,身下人就撑得低声叫唤,一个劲儿地叫他慢点,再慢点,还慢点。
贺绥这样雌伏,倒是从未有过。她往日虽不抗拒这事,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冷淡,少有像今日这样温驯的,沈约的庞然巨物又不讲道理,沾了嫩肉就贪婪成性,一开始还有所克制,到后面实在憋不住了,只恨不得将那个泥泞不堪的蜜穴捅个对穿。这样激烈的房事,换了往常,贺绥早就寻了万种借口推脱,可今天,她却攀着沈约的肩头,随着他孔武有力的抽插动作前后耸动,身下是一滩淫水,眼里是万种横波,两瓣儿檀唇还在耐心迎合着沈约的索吻。
这倒真像是一对有情人了。
夫妻多年,同房数次,沈约从来没被这样细致对待过。他在父母那里感受到的无奈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肺腑的愉悦和满足。他以为她懂他,他觉得她在安抚他,所以他插得越发用力,搅乱一池春水后,还痴痴地问贺绥:“阿季,我不知该如何办了……有些事,我明知是坏事,却无力回天。有些人,我明知是恶人,却任其逍遥。我想办的事,总是办不成……”
贺绥问他甚个事为难,他又只捧了她的脸,重重吻下去。
待二人好一番唇舌交缠,贺绥便能感觉自家体内那玩意越发一柱擎天,顶在她小腹最深处,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最后凝成阵阵连续不断的肏干,让贺绥在茫茫欲海里终得靠岸。她体内涌出股股清露,挂在依旧硬挺的紫红色肉棒上,更显晶莹。她不敢去看,沈约拉着她的手去摸湿漉漉的柱身,她也只敢略微探一探,就急忙回缩指尖。
一女二夫,床上所有的淫靡,都是她放荡的罪证,铁证如山,贺绥哪里敢多看,敢深想。沈季言不怕亏心,可她却深畏天谴,看着身前意乱情迷的沈约,贺绥突然放声大哭。
他怎么比他父亲还要索求无度。
沈约见身下人哭了,便又低下头去哄,实在哄不住了,才计上心来,又扶起家伙事一插到底。果然,下面那张小口喂饱了,贺绥也就不哭了,竟又随着欢爱的动作咿咿呀呀地吟哦起来。花心柔软春含露,单凭这些,沈约就欢喜了大半晚上,纵情恣意,再不必提。
事到如今,他俩总算堂堂正正做了一回夫妻。
—–
啊,咱们这个就是说,不要对贺绥有太高的道德要求啊,毕竟这不是1v1,就是个小黄书。各位就当乐子看,看完就忘了哈哈哈
14.夜霜
四下无人
—–正文—–
沈约盛夏而来,与贺绥亲近了一两日,就又出门去了。随着他的离开,贺绥重新过上了深居简出的平淡日子,除了定时给苏氏请安,跟郑瑶期和沈珣插科打诨,少见旁人,其中也包括沈季言。萧道成老先生辞官一事震惊朝野,沈季言琐事缠身,连春禧堂都去的少,跟贺绥,更是一连数月说不上话。
一代权臣的败落似乎也没有掀起毁灭万物的波澜,至少萧道成告老还乡的那天,连敢去送行的人都没几个。官家对这位千秋名臣似乎仍存有些许怜惜,哪怕沈季言、徐肃之等人列出了新党祸首数万条不可饶恕的罪状,但官家看了他们的折子,兴致却并不高亢。甚至在一个秋意清爽的午后,官家还直接把萧道成宣进了内宫,君臣俩也不知推心置腹地说了甚,没过几天,萧老就递了致仕的奏疏,自请去金陵荣养,性命好歹是保住了。
浩浩荡荡的皇室变法最终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失败,官家因此遭受了不少的非议和中伤。治国无能,识人不明等恶臭名声让这位年近花甲的老皇帝身心俱疲,再也鼓捣不出新的治国花样,这才肯老实下来,继续尊祖宗之法。这就使得本来就偏向传统的历史车辙变得愈发循规蹈矩,无论是朝堂老臣,还是官场新秀,不管他们献出多少忠言逆耳,可推陈出新这类话,却少有人说。
一场政治活动的失败,肯定要有人来承担后果,就萧道成个人来看,他的结局已然算不得坏。但从新党一派的政治理想或者国家期许来看,这场失败,无疑是一场浩劫。这种理想破灭的痛苦和悲壮,将长久弥留在新党众人的心中,包括卖主求荣的徐肃之、沈季言在内,他们大概也能预见自己的政治生命将始终都无法摆脱消亡和败落的阴翳。官家此时将他们用作砍向萧道成的屠刀,将来这把刀也会调转朝向,砍到他们身上。
不过是,苟活一日算一日罢了。
但不管未来如何,眼下的沈家总是繁荣昌盛,炙手可热得很。沈季言除了有开封府尹的实权,官家后来又给他抬了不少虚衔,苏景兰得了“淑人”诰命,甚至贺绥也封了个莫名其妙的“乡君”。沈约一介白身,哪里有封妻荫子的本事,官家封这么个“乡君”给贺绥,倒不像是抬举她,更像是讽刺她,这世上的女人,哪有靠老公公得诰命的?这不是明摆着胡闹吗。
果然,当贺绥捧着宫里的口谕去请苏景兰的示下,问她应该怎么推辞君命的时候,苏氏看人的眼神就变了。
贺绥立在屋中间,苏氏不叫她落座,她就一直仪态周全地站着,说话时眉毛打结:“官家与父亲一番好意,媳妇却是受之有愧。再说难听些,不过一个末等诰命,家里也不缺这个,官人尚未入仕,媳妇因翁得封,实在惶恐。母亲!您可怜可怜媳妇!”
本朝诰命哪里有“乡君”这个封号,沈季言特意问官家求了这么一个前朝旧号给大儿媳妇,苏氏反应再慢也该有所醒悟。她原来只觉得丈夫是个心狠手辣的无情之人,如今见了无地自容的贺绥,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痴笑:“父子异位,婆媳颠倒,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贺绥扑通一声跪下去,接着就伏在苏氏脚边痛哭:“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您不要动气,伤了身子,媳妇万死难辞其咎……”
“贺绥,你不长眼啊!他那么个人,难道比年富力强的韫之好?他那手上沾的人血,都是血肉至亲!他踩着他沈家、我苏家的森森白骨往上爬,你还把他当个宝!韫之就有万般不好,那也是个品性端直的好孩子……你,你,你配不上他!”
苏景兰原来靠着一个引枕,但因为她口吐鲜血,刘妈妈为了扶她躺下,就把那个引枕砸到了贺绥身上:“大少夫人,请您先退开,大娘子犯了病,请了宫里的刘大夫来瞧。”
苏氏的病本来就不好,这样一生气,连吐出来的血都成了黑色。贺绥心里担忧不已,人虽强装镇定往外间坐了,可身上却跟着发抖。绿蜡怕她着凉,还回房拿了披风过来。可贺绥却拦了丫头的手,吩咐道:“别管我了,主君现下在哪?不是说派人去请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绿蜡谨慎地看了一眼内室,嗫嚅道:“那位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官家留宴,就是同僚请酒,这几个月,哪日不是后半夜才着家?就派了人去催,也未必回得来……”
贺绥越听越恼火,广袖一挥拂倒热茶,恨声道:“怎么他就这般走运,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乐事,都占全了!去催!快去催!”
苏氏在内间,刘大夫替她施针,一开始还能听见“吭叽吭叽”咳痰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就只剩刘妈妈的哭喊声。这怕要坏事,贺绥心头发涩、发苦,强撑着走到病床前,看见刘大夫一脸沉重,连连摆头,便更加惊惶,咬着牙问:“您是杏林圣手,家母的病,万望您尽力而为!要用甚样的药,您尽管开口,家里必不吝惜。”
刘大夫行医多年,这样的话不知听了多少,他不为所动,只是摇头:“急病伤身,最难痊愈。大娘子多年染疾,坐下了病根,请少夫人恕老朽无能,实在回天乏术。”
苏氏这病,本就是挨日子,都知道好不全。贺绥早有准备,又给白胡子老头儿赔笑:“家里也不求您起死回生,只求您想个暂保无虞的法子。您是天子近臣,宫里的贵人肯定也有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们如何续命,不全依靠您的一身才华。”
刘克庄被捧得舒坦,这才掀开眼皮觑这家的年轻媳妇,手上虽在龙飞凤舞地开药,可心里却很看不起沈家新贵。想用宫里的秘药,也不看看自家身份够不够,不说别的,就那一味至宝丹,这家就寻不到。
贺绥接过刘克庄递过来的药单,先倒吸一口凉气——这可都是些罕见的奇药。好多药材要从内宫里求,贺绥没这个本事,只好又把单子送给沈季言看,催他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这回想是传话的人用了心思,没过多久,沈季言就在春禧堂高坐,开始问起苏氏的病情。
贺绥把刘大夫的话一五一十转述出去,又递了药方给沈季言看,他才微微颔首:“别的都容易,就是至宝丹得问大娘娘要,许还要多费些功夫。但都无妨,阿季无需心焦,交由我来处理便是。”
听了这样十拿九稳的话,贺绥一面心惊,一面心安,跟着点头:“父亲胸有成竹,便是最好。母亲病着,媳妇理应侍疾,您自去前院忙碌,母亲这儿,媳妇自会照料。”
她这样懂事,沈季言看着心里却有些堵,一瞧这屋里就绿蜡在伺候,沈季言甚至还敢上手去摸贺绥:“你怕我如洪水猛兽作甚?”
“啊!快放开!”贺绥跟被热茶烫了一样缩回手,再看沈季言时,眼里尽是愤恨:“母亲此病皆因你我,父亲您,难道就没有羞耻之心吗?”
苏氏的病,乃陈年旧伤,沈季言心里清楚,却不好跟贺绥细论其中究竟。请封诰命一事确实荒唐,就连官家听了这样的请求,都不免将沈季言贬得一文不值,苏景兰会气成这样,亦在情理之中,不值得大惊小怪。
三、四十岁的肱股之臣,又不是那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为了给年轻姑娘讨恩赏,反惹了自家一身骚臭,说出去不是白惹人笑话。再说了,姓贺的那个小媳妇自家又不是没有亲夫,官家当时拿这话反问沈季言,言语间就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只问他荫庇子媳,到底居心何在?
问话的人不留余地,回话的人也没客气到哪去,沈季言跪在官家惯常起居的大殿上,当着一屋子的皇帝家奴,说的却是:贺家那个姑娘,他是拿自己女人来看的。
这样毫无廉耻的回答,官家显然是不买账的。他冷眼看着大殿中央的臣子,恨不得挖空沈季言的项上人头,他倒想看看,是甚样的美人蛊,竟哄得一位风流名士色令智昏,说出此等臭不要脸的怪话。
而那位素来清雅的沈府事,他却只是躬身磕头,直言不讳地上奏:“臣请官家垂爱。多年伴君,唯有此请,万望您允准,臣误人清誉,也好有个交代。”
官家听着这些混账话,不耐烦地合上眼皮,只觉好气又好笑。沈季言算得听话,这么些年帮着办了不少脏活累活,从来也没有过非分之想,反倒把五分的差事办得十分的动人。早年间地方上多隐患,他便一直在汝州、陈州等地盘桓,别人削尖了脑袋要往汴京挤,他却是不疾不徐地替官家察访民情、调研军政。这样的人功劳可能说不上,但苦劳多少有一点,官家尚且念着他衷心,便许了贺绥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乡君”之位。
官家给的封号怪诞,但传旨的小黄门却机灵,只说是官家看贺家的面子给的恩赏,半点没提沈季言在其中居功至伟。
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贺家在君王面前又有甚大脸面不得了,巴巴地需要官家赏赐出了阁的女儿填情。这事儿骨子里就不光鲜,再怎么拿好话遮掩,也不过是欲盖弥彰,糊弄得了谁去?贺绥娘家还为此写了信来,要她把这个诰命的前因后果仔细道来,不然一家人都跟着提心吊胆。官家没事就下旨大肆褒扬贺绥爹娘教女有方,要知道君心难测,无功受夸,谁不心慌。
娘家婆家人人都拿“乡君”说事,可这个御赐名衔,又哪是贺绥随随便便就能够道尽天机的。她只恨沈季言昏了头,犯下恶行还不知收敛,还要满天下招摇。苏氏在床上昏迷不醒,贺绥不想剜病患的心,便把沈季言带到苏氏待客用的花厅,劈头盖脸就是骂:“要说你沈季言也是历经大风大浪的体面人,一个破劳什子乡君,就迷了你的眼不成?您如今呼风唤雨,可别忘了,她苏孟芫也是跟你情起少年的枕边人!为我请封,你何尝看得起我?弃她不顾,你又何尝看得起她?”
沈季言被问得脸色凝滞,一个末等诰命,他就没放在眼里过,哪里想到贺绥的态度竟如此尖利。再说回苏氏,她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翁媳偷欢,这样的事儿瞒不过她,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何况苏氏这些年待人接物的态度本来就淡,就知道了也不过气两天,又翻不了天,哪里想到就成这样了。
“上回韫之家来,你们夫妻那般恩爱,才是真的羡煞旁人。你总说我对你的心不诚,我便问官家讨一个封赏与你,如此一来,你也好知道我待你是真心的。阿季,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明是罪魁祸首,可他还叫上屈了,他竟还有脸为自己打抱不平。贺绥一身怨气无处可散,硬生生捏皱了自家的袖口:“你若待我真心,一开始便不该欺辱于我!就初次懵懂,事后也该尽力挽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丑事愈演愈烈,搅得家宅不宁!”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还想怎样?”好心办坏事,任谁也高兴不起来,沈季言端起小几上的冷茶猛灌了一口,试着滋味不好,又“呸”一声吐回去,眼里尽是无奈:“封号你若不想要,我请官家撤了便是。至于孟芫,寻了灵丹妙药来仔细将养,家里的日子一如往常,我看不出哪处不好。”
以往苏氏总爱影射沈季言冷情,可贺绥却只是听说,从来也没真正见识过。甚至他们俩许多回私会,那人还展现出了无尽的柔情与耐心,可今天,贺绥看了沈季言对苏氏生死的漠然姿态,却只觉得胆寒。她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封号我定然不要!日后官人高中,如父亲一般平步青云,必少不了我贺绥的诰命。一个乡君,我并不稀罕!至于母亲,我自会妥帖照顾,亦不用您操半点心!”
她走得太快,沈季言伸出的手扑了空,只好提高了声量问她:“阿季,你要去哪?”
“您与我身份有别,这样唤我并不妥帖,此其一。再者,不论先前多少故事,打今儿起,咱们就是相见不相识的陌路人!等明年官人入仕,我自随他外放,再不与您相见!”
贺绥说完这话,就隐匿于暗夜之中。沈季言急急忙忙追出去,却只看到灯笼高挂,四下无人。
—–
15.晚照
禁门深锁
—–正文—–
贺绥往日虽也敬重苏氏,但更多是尊奉礼法,拿她当一般的家中长辈看待。可这回她病得眼儿都睁不开,见了贺绥忙前忙后,还是会轻叹一声,说阿季,你别瞎忙活了,过来歇口气。
贺绥听了这话哪敢懈怠,便又端了汤药过来,亲手服侍苏景兰喝下。她如今喝药都是吞一小半,撒一大半,没喝几口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往床上躺了,嘴角却还弯着:“我知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恨你,我只恨命……”
这话贺绥不敢接,她放下手中的药碗,背过身去拭泪。
再然后,苏氏自个儿也滚了热泪出来,只好把脸稍稍往里一偏,接着说:“其实他睡哪个女人,我早就看开了。这么些年,你看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少过吗?我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我只是替你和韫之可惜,两个那样般配的孩子,这一世,再不能坦诚相待了。”
这些天贺绥没少流泪,哭得眼窝深陷,脸上粉涂得再厚,也遮不住面容憔悴。此番泪湿纱巾,说话更是瓮声瓮气:“您还操心我们,还是先操心操心您自个儿吧!”
本来就不是长寿的命,早死晚死都是死,苏氏笑得更开怀:“若你早生几年,许也能见着沈惠卿意气风发,他少年时还真有几分钟灵毓秀。如今却是太晚了,他都老了,才华也好,相貌也好,不如当年十之一二。”
言毕,苏氏就又昏睡过去,数日未醒。
连太医都请来瞧了,这世上也找不到真正的回魂药,苏氏这病,除了照顾的人精心些,确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她这一昏迷,贺绥干脆连行香居也不回了,专在苏氏卧房里支了个小床,吃住都与她一处。
就这样一日日苦熬下来,贺绥连衣裳都松了二指,可苏氏的病却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往琼华书院写信,想叫沈约、沈维回家一道支应着,这俩人回是回了,可却于事无补,兄弟两个在病床前轮值了几个大夜,最后还是走了个干干净净。
余下的事,还是要贺绥亲力亲为,再没别的人可指望。
白日还好些,郑瑶期和沈珣还会过春禧堂来搭把手,就连两个小娘,也比往常要懂事些,到了贺绥跟前,倒把她拿主母敬着,再也不惹是生非。家里好容易安定一回,可贺绥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夜夜宿在苏氏房中,经常都得替她擦身上流出来的淤血,人心都是肉长的,贺绥见多了此类情景,心里又怎么没有惊惧,没有忧思。
而这些事情,沈季言是不大理会的,年关将近,他那朝上的事情多如乱麻,平日里连到春禧堂的次数都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他又怎么肯去体谅后宅妇人的艰辛。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来年二月,沈约回京赶考前后。那时苏氏养了大半年,白日里倒也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下身的崩漏之症虽未见起色,但一碗接着一碗的滋补药品灌下去,再怎么血流成河,也不比之前骇人。
沈约虽存了高中的志向,但到底年轻,状元探花什么的尚且不敢肖想,夜间与贺绥同眠,也只与她说此番必定能中,但名次可能不会太好看。贺绥哪会计较这些,反倒问起他以后有没有外放的打算。
这个问题,沈约倒是仔细设想过,被问到了亦是侃侃而谈:“要想有所建树,总要到地方上历练几年才好。但到底得顾忌母亲的身子,离得远了,只怕又要被说不孝,有些难办。”
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不说苏氏如今拿药吊着命,一时半会儿闹不出人命来。何况沈约还有个位高权重的亲爹,以沈季言的性子,他肯定希望沈家后嗣成材,不会干看着沈约仕途潦倒。只要沈韫之自家肯往偏远之地跑,家里的事情怎么都能运转过来。
贺绥探出丈夫的口风,脸色还比先前要好看些,离了汴京,外头就是山高水阔,她与沈季言,就能真的再无相干,再没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怀着这样的期待,贺绥事事妥帖地将沈约送进了考场,心中唯一所盼,就是他此行顺利。
送考那天沈家齐聚,只除了沈珣,她婚期提前,正在家忙着替公婆裁衣裳。一家子男女老少对着沈约好一番恭维,吉利话说了一箩筐,各个喜笑颜开,唯有一个年幼的沈维,眉眼间多出些薄愁。他还年轻,远不是能下场科考的人,可他见了沈约踌躇满志,却羡慕个没够。当着贺绥的面儿,他就冒了傻气,直夸大嫂嫂福气真好,将来就是官太太了。
真严格说起来,贺绥现在就算“官太太”,前些日子册封的“乡君”,官家到底也没收回成命不是。沈季言也不知是把这事儿忘了,还是故意装瞎,总之,贺绥现今都还顶着那个稀奇古怪的诰命。沈维不过开个玩笑,贺绥心头的旧恨却又被勾起,她略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晚些时候得再跟沈季言说清楚些,封号是必然不要的,那些不着边际的痴心妄想亦再不许有。
前阵子官家恩赏贺绥的动作极为隐秘,沈维常年在外头,可能压根儿没听到多少风声,反倒是后宅妇人们早早就咂摸出些别致的趣味来。郑瑶期跟沈维并身站着,听了这傻小子说胡话,就拿过绢子掩住口鼻,低声斥道:“猪油蒙了心不成,长嫂如母,大嫂嫂也是你能取笑的?”
说完,她又往沈季言站的方位瞟了一眼,见他正跟送考的各家大人寒暄,便又狠狠剜了沈维一眼:“父亲还在呢,沈元礼,你可消停些罢。一会儿父亲骂你不成器,我可不帮你说话!”
生父是探花出身,哥哥又是少年得志,徒留一个读书进业不怎么出挑的沈元礼万分尴尬,他吃了郑瑶期的忠告,也不顶嘴,老老实实往边上一站,只等沈季言说完话,大伙儿一齐打道回府。
郑瑶期算是隐晦地替贺绥解围,等上了马车,一行人晃晃悠悠往回走的时候,贺绥才拉了郑瑶期的手,道一声多谢二弟妹。
郑瑶期自家虽然不待见沈维,但也就是嘴上嫌弃他稚气未脱,依靠不得。似贺绥这样的,她听说过,但没亲见过,这时便神秘兮兮地贴了贺绥的耳朵,轻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呀?大哥那样成器,你怎么,怎么还跟那位胡来?”
贺绥两颊绯红,一把推开郑瑶期,期期艾艾地狡辩:“二弟妹少胡诌,我行的端做得正,怎么就胡来了?”
“你少打马虎眼儿,”郑瑶期脑袋瓜灵光得很,只管气势磅礴地逼问:“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咱们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身上这个‘乡君’封号怎么来的,难道我就没有心眼儿,不会拐弯儿?”
这话说的,跟谁没有心眼儿似的,贺绥可不敢胡乱认罪,只是抿了嘴儿笑:“二弟妹说哪里话,无凭无据的,你又知道甚了?”
再往下,就是郑瑶期单方面刑讯逼供,而贺绥则是见招拆招,死不承认。
不管郑瑶期怎么旁敲侧击,贺绥就是一口咬定无事发生,两个人你来我往推拉了半天,以郑瑶期一脸扫兴离开作为结束。等送走这座瘟神,贺绥就偷摸去找了沈季言——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当初说好求官家收回成命,怎么大半年过去了,竟还不兑现!
沈季言的确想不到自家屋子里会多出一个不速之客,他晚些本来有些杂事要打理,但一看气势汹汹的贺绥,只好先放了手里的文书,笑着哄她:“阿季怎么这时候来了?我这屋子,你一向是避如蛇蝎的。”
屋子里的下人鱼贯而出,贺绥扶了小几坐下,说话越发毫无顾忌:“上回您说求官家撤了我的诰命,怎么现在也没个音信?”
又是一年春来到,年轻媳妇身上又多了不少靓丽春光,沈季言看花了眼,开始答非所问:“你素日都不爱那些花啊草的,哪个这样碍事,非往你鬓上簪那么一支不伦不类的野山桃?”
这一朵娇花自然是沈约赠的春礼,贺绥有意拿话刺人,便特意将那桃花取下来,递给沈季言看:“您瞧,只要您不瞎掺和,我跟官人就是无可否认的神仙眷侣。”
这些日子因为苏氏的病,再加上朝堂里的争权夺利,沈季言眼睛盯着参知政事这个高位,反倒把贺绥疏忽了去。他知道儿子媳妇如今蜜里调油,但真看到儿媳妇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又免不了心生一股哀怨。她那玲珑有致的身子骨,不知被无知莽撞的沈约消受了多少回,而他这个当爹的,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甚至心里想一想往日那些好滋味,竟都是不轨。
沈季言越想越鬼火冒,最后将贺绥连人带花夺过来,心里头才稍微好受些。他本在书案前坐着,不嫌辛苦地抱了榻上的美人,又没地方安置,只好先将堆成小山一般的书简推倒,这才把儿媳妇放上去,禁锢在怀里深吻。
贺绥显然没料到今儿还会有这么一出,手脚并用往外挣,换来的却是更严厉、更绝情的束缚。沈季言人高马大,他若诚心镇压人,那贺绥便是插翅难逃。春日里都换了轻薄的衣裳,昨晚上沈约又缠着要贺绥穿那件儿半含半露的抹胸,哪成想却是为他亲爹大开方便之门。沈季言轻而易举地挑开贺绥胸前的蒲带,用舌头就能化解一双玉乳的抵抗,一颗红豆被含住,吮吸得发红,另一颗则被大手狠狠揉搓,终至战栗。
很快,贺绥就一丝不挂地被放倒,沈季言欺身而上,先把头埋在她胸脯里,随后才伸手去探玉户。那是沈约不久前才温存过的地方,就算丫头们仔细擦洗了,最深处却依旧残留着爱液,沈季言一下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又发了狠去掐贺绥腿间的软肉,定要她给个说法:“你跟他好过,就在昨晚,是不是?”
贺绥难得有喘息之机,双腿死命往里夹,话里也带上了哭腔:“您放了我啊……求您了……不久等我们走了,这一场荒唐事,也就了结了,您这样,只会一错再错……”
“走了?去哪?远走高飞吗?”不似之前肯忍耐,今天的沈季言几乎没怎么戏弄那个柔软之处,只用龟头略微探了探小口,就毫不怜惜地送进最深处,他一边疯狂耸动,一边用手扭过贺绥的脸,正视道:“我是死人吗,由得你们想走就走?嗯?阿季晓得的,我原就是个坏透了的人。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想强留你们夫妻在汴京,不是易如反掌?”
往日跟沈季言弄这事,贺绥眼里身上总少不了漫漫情欲,可眼下,她却被男人凶猛的顶弄作践得节节败退。她身下木板冰凉,阴穴也很疼,沈季言横冲直撞,已叫她吃尽了苦头。种种苦果,最后都化作了无休止的呜咽:“您大可以以权谋私,就像现在这样,用强权和暴戾让我动弹不得!可您要觉得这样我就会顺从您,那却是大错特错!匕首白绫,样样取人性命!走投无路之时,我还不能死吗!”
沈季言越往里插,里头越艰涩,遇到的阻力越大。他知道,贺绥这次并不喜欢他的索要。理智告诉他,这节骨眼应该停下来,好好抚慰小姑娘。他也这样做了,可一从那个温暖潮湿的地方抽出来,沈季言就只感觉周身寒气四涌。
贺绥冷淡甚至是仇恨的眼神,还在发胀发硬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的阴茎,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再次盘踞回之前的爱巢。激烈的撞击使得贺绥四肢蜷缩,沈季言却像看不见一样咬了她的唇瓣,低声问:“我跟你这样,你很为难吗?还是说,你心爱韫之,只想随他天高海阔?”
贺绥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说:“对!沈韫之至少为人正直,比你这个强夺人妻的混账不知强了多少倍!我跟着他,今后生儿育女,一家团圆……我跟着你,就是身败名裂,永无宁日……你自己说,我该选谁?”
沈季言闷声不答,只按了贺绥的腰,进出得越发凶狠。等他泄过一回,贺绥却已叫蹂躏得千疮百孔,他有些后悔,又心疼得去亲那个早就被他抽插得破皮儿的地方。
可贺绥这时却只抬手擦了眼角的泪珠,冷冷说道:“好了,您心愿达成了,预备甚时候放我走?”
—–
16.浮休
万事成空
—–正文—–
后来种种,一如贺绥心中所想。沈约如她所愿高中进士,甚至连名次都比预想中要好,官家赏识晚辈,又存了历练新人的心,便赏了沈约一处惠州作为外放之地。贺绥随夫出行,一走就是将近六年的光阴,这中间她与沈约先后诞下长子、长女,先出生的嫡长女小名菱丫儿,小儿子则还不满三岁,大伙儿混叫一声谊哥儿。
沈约还是那么个清正端方的性子,为了他莽直,上司同僚叫他开罪不少。贺绥身为妻子,时常都要为了他的莽撞四处赔礼,夫妻两个出门在外虽一直不事奢靡,但人情往来上的开销却只多不少。后来为了省钱,贺绥干脆将家中的旧仆遣散别家,这才勉强将一个小家的收支平衡下来。
背靠沈家,沈季言前不久又如愿以偿地升了副相,他们本不用这样清苦度日。奈何沈约心气高,自外放以来,就站到了沈季言的对立面,父子俩势如水火,他怎么肯接受汴京的救济?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可沈约却放出话来——汴京沈家与惠州沈家那就是同姓同族不同心。
这话简直就是背祖忘宗,贺绥最初还想劝一劝丈夫,但后来一想自立门户总比仰人鼻息要强,便也学着跟汴京划清界限。四时节礼虽一直在送,父母寿辰也不敢荒废,但却少通有无,绝了书信往来,互相不闻不问,比一般远房表亲还要冷淡。
贺绥在惠州过了几年苦哈哈的日子不假,但她手里其实一直捏着大笔的金银财货,只是不肯花费罢了。
汴京送来的银子不少,用物也足,现下郑瑶期当家,她那手松得跟棉裤腰似的,往贺绥手里透的好东西怎么也不会少。就没有她,还有苏氏,有两年实在难以为继,贺绥还接到过苏景兰从私库里扒拉出的陈年古董。那可都是她从定州苏家带来的嫁妆,是她对父母亲族仅剩的一点念想,是一门望族用血泪凝成的富贵烟云。贺绥再穷,也不敢变卖这些东西。
沈季言升了参知政事,便越发地武断专横,苏家本是他的妻族,本就没落得没眼看了,可他却毫无怜悯,隐隐还有将其一网打尽之意。苏家本是清流世家,如今的年轻后生里却没一个能入朝为官的,要说这其中没有沈季言的功劳,苏氏便头一个不信。
贺绥听沈约说起这些事,就免不了为苏孟芫感到心痛,那样才貌双全的一个女子,却眼睁睁看着家道中落,罪魁祸首还是自己多年相濡以沫的丈夫。她那心里,只怕苦之不尽了……
所幸的是她没过几年就驾鹤西游了,脱离了人间炼狱,才算真正得了解脱。
生母亡故,依制沈约必要返乡丁忧,以尽哀思。官家体恤他年少失恃,还特意在翰林院为他预留了编修之位,待他服丧期满,即可走马上任。
这本是极大的恩遇,可当时却没几个人留意。汴京报丧的人抵达惠州时,贺绥还在田间观刈麦,仆妇们在地里劳作,她就在一旁帮着沏茶倒水,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了,家里穷得难堪,她也不好再跟以前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汴京来的小厮显然没料到大爷夫妻俩如今是这么个境遇,在地头上碰见跟村姑没区别的贺绥,先大吃一惊,后才敛神屏息道出实情,说家里大娘子早登极乐,主君请大爷、大少夫人速速回京商议丧祭大事。
惊闻噩耗,贺绥手里的水壶都没托住,消暑用的绿豆汤洒了一地,贺绥习惯性地弯腰,没过多久,就泪如雨下。
同闻此信的沈韫之虽然面上还绷着,不肯将悲戚之色外露,可夜间无人之时,他却伏在贺绥胸前大肆痛哭。两个孩子年节里也会上京陪伴祖父祖母玩乐嬉笑,此番骤然听说祖母没了,明明不知事的年纪,正好无忧无虑,可他们却还知道惦记苏氏,回去的时候还一人预备了一个小把戏,说要耍给苏氏瞧,逗她开怀一笑。
贺绥轻轻摸了两个孩子的发顶,又紧握住沈约的手,一家人快马加鞭地往汴京赶,不多日,就在苏氏灵前看到了面黄肌瘦的沈季言。
这几年他老得很快,看人的眼神也不复往年清明,反倒染上一层不可名状的混沌与浓浊,贺绥在远处仔细瞧了,才鼓起勇气上前问安。沈季言看着倒比往年还正经些,他权臣的架子又开始稳稳当当地端起来,贺绥主动叫他父亲,他却只抱了菱丫儿和谊哥儿,两个孩子一人亲一下,后才对着沈约挥挥手:“先带媳妇孩子下去洗一洗,风尘仆仆的,别冲撞了你母亲的仙灵。”
余下的事,就都得按着规矩来。沈约为母服丧三年,沈季言陪着演了三年情深义重的戏。苏氏刚没那几年,这父子俩的关系倒有所缓和,沈季言也不像之前那样处处掣肘苏家,反而还许了苏氏的侄子侄女亲临家中吊唁。
更有甚者,沈季言对子女也不似往年严苛。沈维这么些年都还是个举人,沈季言认清了这孩子的秉性,也不再逼着他用功苦读,想方设法给他捐了个官,只叫守着媳妇安心过日子。沈珣是出嫁女,回家的次数却一年比一年多,沈季言疼外孙跟疼贺绥、郑瑶期生的孩子一样,这些事上,他倒像个人了。
因为官家给沈约量身打造了官职,沈季言便也不再过多插手贺绥夫妻的事,就有时候偶然碰见,他也不跟前些年一样色胆包天,翁媳相待的礼数反倒一天比一天更足。贺绥看他确是另换了一副心肝,做人做事便跟着大方起来,衣物吃食,凡沈约需要的,必也往沈季言的书房里送一套。他吃不吃用不用是一回事,贺绥替丈夫孝顺死了老婆的亲爹,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这举动叫外头人听了,又夸沈大官人福气真好,官运亨通,儿孝媳贤,真真此生无憾。
就这样又安静了三五年,大概在沈季言将要知命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说也简单,沈约这些年逐渐跟他父亲权臣的路子渐行渐远,他历来标榜自家是直臣、纯臣,先后陪着官家斗倒了多位滥用公权的乱臣贼子。随着多年同伴徐肃之的罢黜,沈季言知道,属于他的消亡之日,终也要来了。一家父子,沈季言的种种恶行、斑斑丑事,又岂能瞒过沈约的法眼,他往官家跟前参自己亲爹的那份奏折,真可谓是有理有据、文采斐然,就连许多年前那位不起眼的花娘嫣生都叫扒了个一干二净,遑论其他?
虽说万恶淫为首,但沈约发动政治奇袭,却紧盯着副相的私德不放,众人或多或少感到不解。比起逼良为娼、奸淫妇女,似乎擅权干政、罔顾君命的罪名要更重些?但沈翰林说话做事一向都有章法,众人糊涂了一会儿,就又放他去了。管他沈季言身上是甚个罪名,只要能把他扳倒,不就万事大吉,一些细枝末节,谁还会去计较。
大部分人都是无心人,只有贺绥听了沈约在朝上的奏报,惊出一身冷汗。有些陈年旧事,她自问隐秘,这么多年,沈约心中就有些猜疑,却都是空穴来风,作不得真。更何况,他一贯的表现都是那样的坦荡,不像是知道根底的人。贺绥心中狐疑落不到实处,晚间便趁着替沈约斟酒的功夫委婉试探:“父亲纵横多年,一桩淫罪,应当告不倒他?”
沈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先是毫不经意地笑笑,而后才说:“罢相的圣旨不日就会下来,官家有意送父亲回乡养老,届时他南下阳羡,你若得空,便去送送。”
贺绥还想多问两句,可沈约却是冷眼相看,三杯热酒下肚,他便说起醉话:“送了他,记得早些回来,家里有我,还有一双儿女,别搞忘了。”
于是到了沈季言辞别帝都的那天,贺绥便只身乘车给他送行。
阳羡,贺绥先前就陪沈季言去过一次,而今又在长亭送客,心境却已大不如前。那人的结局早已注定,二人的纠葛亦早成往事,是非对错,贺绥无意再去探究,对着满头华发的沈季言,她只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声保重。
旧情似渭水,此后向南流。沈季言看了看身前折柳,身后长亭,俗欲尽散,心头唯余一片澄明。他望向翠衣锦羽的贺绥,企图道出最后一缕余情,可话到嘴边,又成了适时的叮嘱:“秋来多细雨,衣上杂征尘。早些回去罢,别送我了。”
“此去路远,阳羡地偏,您有了年纪,务必好生保养,莫忘了添衣吃饭。”
沈季言正预备转身离去,听了这话又没忍住笑,竟又走上前来揽了揽贺绥的腰,与她郑重其事地拱了手:“往日种种,不可尽述,此后余生,愿君顺遂。姑苏沈惠卿,这就告辞了。”
他走得稀松平常,迈出去的步子依旧那样稳健,碰见山花烂漫依旧会随手攀折,还是那一袭穿了多年的青道袍,单看背影,倒像是哪家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正准备出门游历。
贺绥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眶。
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完,但事到如今,却又什么都不必再说。
又过了几年,沈季言便因病离世,得了个谥号称文敏,死后享尽哀荣。
沈约那时候多看他亲爹一眼都嫌烦,因此沈季言咽气前,一家老小俱哭得不能自已,独一个沈韫之,非赶在他老爹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才进家门。贺绥在一旁看着,怕天下人议论沈约不孝,只好叫菱丫儿和谊哥儿在灵前哭得伤心些,就算他们姐弟俩替父母尽孝。
贺绥因为忙着治丧,倒跟沈约一样,没怎么正经哭过。她最后一次为沈季言流泪,反而是死者已经入土为安了,菱丫儿趴在她膝盖上打盹儿,她模模糊糊瞧见这孩子的耳后有一颗米粒儿大小的血痣。
泛着红,还透光,跟死了的那个如出一辙。
—–
咳咳咳,大家看得出来,本写手鱼已经阳痿了啊,咱们就是说一个大大的被掏空。这小黄文,真不是谁都能写的啊。为了保护本人的肾,我决定这篇文就这样结束了嘻嘻嘻,感谢陪伴,下一本是现言,养兄妹,肉应该还是会有,但不会像这本这么集中。我真是一个又爱写点肉,写多了又会把自己搞阳痿的小废物,淦!
哦,对了,新文没存稿,暂时不会开,纯粹说出来大家听个乐子哈哈哈。
兔年番外|明朝风日好
江南梅花
—–正文—–
沈季言是姑苏阳羡人,有一年他因为要给列祖列宗重修陵寝,就带着贺绥回了一趟老家。这活儿本来是苏氏的,偏那年冬寒,她有个下红之症怎么都治不好,后只得换了贺绥。虽是儿媳妇,但当着家,面上也说得过去。
那时候贺绥私底下已见过沈季言多次,有过鸳鸯交颈,也有过水乳交融,她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坐船赶路时还会主动与他搭话。
“传闻东坡在阳羡买了田,此后就要归隐绿野,情付沧浪,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故旧,沈季言也笑了:“真真假假由得他去,这一辈子致君尧舜是不成了,能见一见草堂风月也是好的。”
“父亲正值壮年,怎出此伤感之语……如今官人与二叔俱已入仕,一家父子同心,不比外头的要强?”
谁不知道沈约天天在朝堂上跟他老子唱反调,哪里来的父子同心。
贺绥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拿过一旁的翦刀,开始修剪下人们从山涧里寻来的野梅花。山园小梅的生命力总是格外旺盛,小小一簇花儿,却是枝桠横斜,贺绥一双手都捧不过来。
沈季言本坐在小几另一侧,看见贺绥吃力不讨好的滑稽模样,才又往她身后挪了,虚扶一把,先正了花枝,后才紧握住那双珠玉般的手,将人纳入怀中,轻轻摩挲。
贺绥不能说习惯了背上的男人,但她这回却没挣扎,只继续拿起一枝红梅,挑了一朵最艳的别在髻间,问:“您怎么了?瞧着总不大高兴。都说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多好的事儿,偏您不乐意。”
官至副相,权倾朝野,怎么都说得上光宗耀祖。可沈季言提起故土,却总有难掩的寂然:“探花及第那年,我就曾披宫锦还家,而今时移世易,再来这么一遭,倒不知语从何起。”
他不肯说,贺绥也不再追问,将山梅花一枝枝插进婴戏纹梅瓶,淡笑道:“江南梅花,人在天涯,约莫就是父亲如今的心境。”
“你私底下怎么也这样唤我?大被同眠,我又算哪门子的父亲?阿季,我从没拿你当外人。”沈季言苦笑着说。
贺绥偏头想了会儿,颔首道:“与内外亲疏无关,您和我是一辈子的身份有别。多年偷欢,终得报应,就当我在赎罪好了……”
沈季言加重了手中环拥的力量,随手摘了贺绥鬓边那一朵红花,毫不怜惜地扔到船板上。他不说话,只低头咬肿了贺绥的下唇,像是惩罚她的伶牙俐齿,又像是告诫她小心祸从口出。
总之,老东西眉头紧皱,又添无数华鬓清愁。
贺绥不自觉地回搂了男人的腰,被咬得疼了才惊叫一声:“左不过是个称呼!您想听哪个?沈六郎?沈季言?还是,还是沈惠卿……”
沈季言行六不假,但“沈六郎”这个头衔却总让他想起多年前寄人篱下的苦日子,心里多少有些嫌恶。直呼大名没有半点亲昵,“沈惠卿”三字又是房中蜜语,心里翻腾一会儿,他倒说:“我儿时有个小名,知道的人不算多,你我独处之时,就唤我一声‘冬郎’,可好?”
贺绥默念两声“冬郎”,虽有些嫌弃这名儿忒俗,但也没说不叫。哪怕当时没叫出口,等到了阳羡,被沈季言逼着,亦不知叫了多少诨号,倒也不差这一个。
族中长辈一开始往汴京递信,只说祖宗坟墓有待修缮,可真等贺绥他们在老宅落脚,开始过问族中事物,那群祸害就又扯了一桩人命官司出来,要沈季言帮着摆平。
沈家有位年轻后生,明明自家有功名在身,却伙同有夫之妇杀夫弃子,暗地交淫,犯了杀头的重罪。此等斯文败类,不是沈季言官位高就能随意包庇过去的。考虑到他头上那顶乌纱本就不稳当,贺绥还劝道:“阴夺人妻,自甘下贱,也不知跟谁学的!这样的罪,你预备怎么替他开脱?”
这话分明是在说沈季言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有些生气,但又无可奈何。晚宴上跟叔伯兄弟对饮了不少水酒,沈季言跌跌撞撞走回香气缭绕的卧房,头还在发晕,更不想逞口舌之快,往床上一趴,就向儿媳妇讨饶:“阿季,我心口疼……”
拿酒当水喝,痛死也活该。
贺绥一点儿也不心疼,反而拿脚踢他,质问道:“你过来的时候,可有人瞧见了?我这屋里的丫头自然嘴紧,你那外头可别露馅儿。”
说话间贺绥已将醉汉半扶起来,又端了茶在手里,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阿季,你先把外衣宽下,自你生了菱丫儿,我,我多少年都是望穿秋水……”
沈季言把手往贺绥脖颈处伸,娴熟地解了盘扣,褪下长衣,嘴里继续诉苦:“那年桂枝新绿,你说想与韫之过安生日子,我点了头,由得你随他去任上。这些年我看着你们生儿育女,先是菱丫儿,后又是谊哥儿,贺绥,你如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我还对你深怜多爱……拟重论缱绻,唯恐旧恩,难似当时,这么多年,你竟没有一刻念过我?”
贺绥跟着沈约外放,天南海北地跑,已有多年不在汴京,跟沈季言两个人,更称得上阔别数载。
明明许久未见,可如今那人半醉半醒压在胸前,贺绥亦不过假意推搡一二,就又放了他予取予求。他将头埋在两团丰盈之间,她被啃咬得浑身微颤,怯声喊他:“沈,沈惠卿?”
“阳羡,我本不想来的,我对这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念。可孟芫说你会跟我一道乘船宦游,我又心软了……”
沈季言不露痕迹地扯开贺绥下身的遮羞布,遇着最里层的亵裤怎么都撕不开,他才放下身段求人,“你以前都只穿纱裤,轻轻一碰就开了,如今怎么这样对我?”
这语气,活像哪家的深宅怨妇。
贺绥只好顺毛哄他:“这些年四处游历,上山野猎,下田摸鱼,许多农活我都干过。既做了粗笨的活计,就不能再穿娇贵的衣裳,这道理,还要我细讲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沈季言更气不打一处来,像模像样地抽了身下人的臀肉,逼问道:“你很开怀吗?贺绥!你与韫之携手同游,四海为家,你很开怀吗!”
沈约是去穷苦偏远之地历练的,贺绥跟着他,自然不比住在汴京锦衣玉食,或多或少都要吃一些苦头。再加上沈韫之那个性子,这么些年都还是个不肯多话的闷葫芦,守着他过日子,安稳度日尽够了,但要说快活似神仙,却又远远不及。
贺绥明知实情,却只说假话:“对啊,我很开怀。怎么,你在汴京封侯拜相,难道还不痛快?”
话里的真假,沈季言尚且听得出来,他又低头去亲吻怀里的人,从眉心一路往下,最后轻轻含住了樱桃红的唇珠儿,先舔后咬,极富耐心地把玩。
贺绥经多了情事,身上也比往年要软些。沈季言不过略逗弄几下,她就自然而然地轻哼出声,两条腿儿主动勾了男人的腰,下面那道肉缝更能窥见露水晶莹。
沈季言顺手摸了一把,又将淫液尽数抹至穴口红肉,过后才想起解开腰封,掏出长茎,在入口处轻重不一地研磨。
因为不急着进去,沈季言甚至还能分出心来回话:“我不痛快,在汴京不痛快,在阳羡也不痛快,只有沾了你,在你的春池里潜着,我才痛快。”
贺绥许久没弄过这事儿,阴穴挨了那坨硬肉就往上缠,沈季言不给,她就扭着腰往他下身送,咬唇道:“光嘴上说想我,蹭一蹭又跑了,你,你耍我不成?”
花唇微绽,艳蒂娇耸,沈季言见了此情此景才不再忍耐,扶稳肉棒,顺着小穴漏出来的水往里滑进,若遇阻塞,便用蛮力开疆拓土,直至最后完全贯穿。
贺绥已经不怎么能容得下沈季言那东西,眼泪汪汪地支使人:“你不会轻点儿吗?”
“瞧你这儿,一缩一缩地,想是没喂饱,重一点儿,你才舒坦……”
多年过去,沈季言还是一如既往的耐性十足,嘴上虽在说笑,可进出的动作却又真个缓和下来。他仗着自己对贺绥的了解为非作歹,看着是蜻蜓点水般的肏弄,却一下快似一下,最终的结果,还不是蛟龙入海,直通潭底。
最后这一顶用了不少蛮力,贺绥都能感觉到体内那根棍儿越发硬挺。淫穴为了缓和那人的攻势,甚至主动流了更多的情露出来,裹满柱身,沈季言回回往外拔,那东西连同两个囊袋,都是通体湿润。
贺绥见不得自家放浪,想要说些拒绝之语,一出口却是娇媚呻吟:“沈惠卿,我这身子许久未经情事,已耐不得凶蛮,两条腿儿别是要断了……”
男上女下的体位对女方来说并不简单,沈季言居高临下,可以随意进攻,掌握了快慢强弱的所有秘诀。而贺绥平躺着,只能被动承受疾风骤雨,私穴被戳得淫水淋漓,玉乳随着欢爱的动作上下起伏,头时不时还会撞到床的棱角。
而兴致正高的沈季言,却只会死死掐住贺绥的腰,下身继续不管不顾地抽插,反反复复,不知疲倦。甚至贺绥越求他慢些,他越得意:“阿季,你这模样真好看……腿间一派酥软,面上万种情迷,真真是销魂尤物。”
这样的万种风情,偏偏是儿媳妇,偏偏不能据为己有。沈季言越想越气,挺身重重向前一顶,等看见贺绥眼角有泪珠滚落,他也跟着难过起来,挖苦道:“当初始乱终弃的人是你,不告而别的人也是你,你又哭个甚?我这一生见过无数阴谋诡计,惟有你,怎么都是算有遗策!”
贺绥被肏得失神,实没了力气争长道短,只替自家辩白一句:“我本不想乱你,又谈何弃你?那时我要走,我与你说过,后来我生一双儿女,你更是知情。偷来的情,岂有不还的道理?我不与正经丈夫相濡以沫,难道要随你碧落黄泉?沈惠卿,人活着,总该是要脸的。”
这样剜心的话,叫沈季言如何忍得?他那一双慧眼半是沧桑,半是爱怜,只身下抽动得更快,等贺绥泄一回,他也跟着遍施精涎。
阳精顺着阴穴肉缝蔓延开来,贺绥腹内痉挛不止,略挪挪身子,连屁股下头都是连片的濡湿。她想叫沈季言帮着拿衣裳擦一擦,谁知后者却阻拦道:“不用管它,我还想再要一回。”
说完,他就抬起贺绥的右腿,又将那东西送了进来。
阳精混合着阴水,“啪嗒啪嗒”的声音比先前还要高亢,沈季言似乎已连话都不想说了,双手捞起贺绥,意思就要换她在上头坐着。
这并不是贺绥熟悉的姿势,她翻身上去就慌了神,十指紧紧抠了沈季言的腿肉,扭过腰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一动也不敢动地等着被先发制人。
“阿季,别夹那么紧,都看不着那两页儿红肉了。”
说这话的沈季言重新带了笑意,轻抖两下腰,继续对贺绥循循善诱:“你别怕我,这回我听你的,你先自己含住,然后上下耸动,成吗?”
贺绥鬼使神差一般听他的话,红着脸去寻那个硬邦邦的肉棍儿,扶稳了才对准还在滴水的花穴,小口小口往里吸。阴头刚挤进去,柱身大半都还露在外面,明明无事发生,容光昳丽的风流少妇却先一步精力不济,纤腰一软,趴在枕头上就再起不来,念道:“沈惠卿,我不成了……”
她这样一闹,先前的努力付之东流,阳根彻底离了阴穴,一柱擎天亦只剩空虚寂寞。沈季言指望不上别人,只好亲自上阵,贺绥整个人呈趴跪状,他顺势托起粉臀,连腿儿都不用抬,直接就从身后一插到底。他甚至都不给贺绥适应巨物的空隙,进了秘洞就开始轻浮佻达地捉弄人,贺绥连声哈气要他悠着点儿,他反而捅得更快、更狠。
贺绥第一个孩子是难产生下来的,她那私处比少女时还羸弱,这样狂风卷地似的欢好已让她遍尝痛楚。沈季言不知情,她就顶着松腰玉瘦求他:“我都疼了,你还这么不知轻重吗?”
长久分隔两地,沈季言心里很是想念一个人,如今那人就在身下婉转承欢,他自然是想纵情恣意些,想要看她含笑帷幔里。可贺绥一喊疼,他又动摇了心志,强忍下浑身燥热,只敢用肉棒慢慢拨弄。
他这一慢下来就跟挠痒痒似的,贺绥自家先没忍住咯咯笑,背着手去摸二人交合的地方,按着那根棒槌就往自己身体里喂,引诱道:“檀郎,爱吾。”
一声低徊的“檀郎”,倒像是索了沈季言的魂儿,他停下征伐的动作,两眼发直怔愣了许久,而后才拼尽全力去捣花圃。如此反复,反复如此,随着贺绥放肆的一声叫喊,沈季言又将她翻过身来,伏在她胸脯上,泄了个干净。
贺绥没了力气,明知身下浊物连片,她也腾不出手去照管。只在看见沈季言那两鬓花白时,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脊,问:“你怎了?久别重逢,我又随你作践,也不开心吗?”
混到沈季言这份儿上,心里再怄,面上也还是淡笑,只有声音比惯常要更低些:“朝内朝外谁不知道沈翰林年少有为,大义灭亲,立志要将我斗垮。我都要垮了,还怎么开心?”
父不慈,子不孝,沈家历来如此,贺绥听后就笑:“若为着他,倒没必要。转眼即新春,明朝风日好,许多事含糊含糊,也就过去了。”
—–
借用词人青崖先生的一句诗给大家拜年啦!
但教康健,心头过得,莫论无钱。从今只望,儿婚女嫁,鸡犬山田。
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开心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