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孟企已是半醒,只因为身上负担着那只“小猫”全部的重量。
  
  “小猫”朦胧的身体将薄毯高高支起,毫无顾虑地将膝盖顶在孟企身上,探出一只手关掉闹钟。
  
  毯子轻轻滑落,亮出鹅蛋般光洁的雪臀,玲珑小巧的肩胛,乌黑凌乱的齐肩短发。
  
  “爸爸,做早饭。”
  
  早晨清冷的空气令她瑟缩,忙蜷了蜷身子,贴在孟企的胸膛上,末了淘气地用小腿肚轻弹孟企因晨勃高高隆起的男根。
  
  孟企睁开眼,见女孩横在自己身上,头枕在臂弯中又睡上了回笼觉,娇柔的肌肤上起着些鸡皮疙瘩,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他探下手去,恰好就是圆鼓鼓的屁股,大拇指往私处摩挲,所及是爱液风干后特有的光滑感。
  
  女孩嘟囔着,扭了扭。
  
  “快去啦,爸,人家今天不想吃麦片粥。”
  
  孟鹤,我的小鹤,我的小猫,我的亲女儿。
  
  孟企俯身亲吻她的耳畔。
  
  

第一章 六月十四

  
  孟企的工装是件白大褂,但他并不给人看病抓药,也与技术研发无缘,他开着一家口腔诊所,更确切的说他是诊所的老板。
  
  他打开诊所的卷帘门锁,走了进去,这家口腔“爱齿”店面朝南,方方正正近 50 坪,被玻璃墙和帘子分成了里外两部分,向阳处是前台和数张平底矮沙发,玻璃下排着一列绿色植物盆。
  
  孟企在前台收拾着,听到一声“孟哥”,然后才听到玻璃门关上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位刚过 30 的男青年,板寸,高颧骨,薄嘴唇,脸颊微凹,双眼有神,也是一袭白衣。
  
  “吃早饭了没?”青年问。
  
  “吃了,给小鹤煎的手抓饼夹烤肠鸡蛋。”
  
  “行啊,两人世界过的有滋有味。”青年顺手把车钥匙放在了前台,孟企手边,继续说,“小鹤下个月生日了吧。”
  
  “你还记得?”
  
  “你也不问问她,健哥对她多好?”
  
  “那今年礼物你可挑好了,小鹤想要台笔记本……”孟企笑着,被青年揉断了话。
  
  姚健,店里唯二的工作人员,也是店里唯一有执业医师证的正牌医生,虽说是孟企雇的员工,但两人更像是合伙关系。
  
  “爱齿”原本是夫妻店,孟企过世的妻子午华是个口腔科医师,记账、进药、设备、与上头卫生行政部门联系等琐碎的事,都由孟企负责,生意还算过得去。午华走后一年,孟企总算振作起来,找来了旧识姚健搭伙。
  
  “小鹤最近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姚建翻着昨日的诊疗记录。
  
  “嗯,随她妈。”
  
  “那午医生一定是个美女咯,孟哥,有照片没有?”
  
  “臭小子闲了是不,明天还有检察呢,赶紧把材料都准备准备。”
  
  “行吧。”
  
  口腔诊所上午本来就没什么客人,两人默默埋头,屋内一时只能听到翻纸声和鼠标点击声。
  
  “今晚……”孟企突然想到了什么,“可能要弄得迟了,我订点菜,一起在店里吃吧,我叫上小鹤。”
  
  孟鹤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好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一分没多一秒没少,她是班上少数几位由家长和班主任通过气,被允许带手机上学的孩子。
  
  “晚上来店里吃晚饭。”
  
  孟鹤看了一眼,把手机收回书包里。
  
  六月天,教室变得闷热起来,初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也临在眼前。风扇的吱呀声中,孟鹤起身离开座位,她穿着学校统一的夏装校服——斜上蓝斜下白色棉质 T 恤,洁白的胳膊从袖筒中直直伸出。下身是素色棉麻长裤,脚上穿着宝宝蓝网面运动鞋,长 34 码的双脚挥动起来,跑跳着出了教室。
  
  孟鹤朝着教学楼东边走着,迎面遇到刚出教室后门的单马尾圆脸女孩,她叫张茗,是升初中后九个月以来结识的好闺蜜之一。张茗瞪着不安分的双眼,拦下孟鹤。
  
  “小鹤,几分?”
  
  “正打算去拿试卷,莉怎么没来上课?”
  
  “问我有什么用,不说了,憋死我了,上厕所去。”
  
  孟鹤露齿轻笑,道:“别啊,和我一起去办公室。”
  
  “哎哟,别了姐姐。”说着张茗大叉步一溜烟跑走了。

  初一办公室被写字桌分隔成了 15 个工位,教数学的周老并不在,只有一叠一寸高的大八开试卷摆在桌面中央。孟鹤低下头,屏着息,翻动试卷的左上角,不一会儿就翻见自己试卷上“95”的大红数字,她鼓了鼓下嘴唇,继续翻着。
  
  “孟鹤?”一个年近中年的女声响起。
  
  孟鹤忙抬起头朝左望去,直发轻轻一甩,挂在娇小的耳朵上,然后悉数慢慢落下。她知道会这么叫自己只有班主任冯老师。
  
  “冯老师。”孟鹤甜甜地答应。
  
  “数学考得不错。”班主任脸上和风融雪。
  
  “还有两位考 97 的……”
  
  “晓城和张晖啊,他俩语文不行。”
  
  “冯老师。”
  
  “怎么了?”
  
  “李莉今天怎么没来?”
  
  “她爸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不太舒服。”冯老师又仔细上下打量了孟鹤,见她双目秋光闪烁,小巧的鼻梁与丰润的小嘴如大理石雕就,见她静静地站着,瓷般的右臂习惯性地搭在左手手腕上,见她双胸微隆,难掩秀质,笑容可人,恬静而美好。冯老师有点后悔自己没生个女儿。
  
  “孟鹤啊,今早自习读了哪几篇课文?”
  
  “《阿长与〈山海经〉》和《卖油翁》,还有几篇古诗都过了遍。”
  
  “挺好,你赶紧把试卷拿回去吧。”
  
  “哎。”
  
  孟鹤回头继续翻着试卷,找到同班同学柳宸的试卷,停下,看了一眼,然后才退出了教员办公室。

  周四的课上午是语文、英语、体育、数学,下午是政治、美术、地理,时间转眼到了傍晚,放学铃像是开关,原本安静的学校顷刻变得人声鼎沸。孟鹤听着男同学耍宝将古诗改编成“鸡鸡复鸡鸡”,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孟鹤到“爱齿口腔”的时候刚过 6 点,见玻璃门才一打开,姚健就劈头来了一句“小鹤!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店里”。
  
  “还说呢,学校都传我是个糖虫,天天跑牙医。”孟鹤装作气鼓鼓的样子。
  
  孟企笑着,在一旁帮女儿解开脖上的红领巾,完了伸手打算揉揉她的脑袋,孟鹤猛地一缩脖子,躲开了。
  
  “牙一定是要好好刷的噢,”姚健假装收起笑,故作深沉,“让我检查检查。”
  
  孟鹤龇起牙,露出粉粉的牙龈和洁白如新的牙齿,过了关。
  
  姚健两人嬉闹的档儿,孟企推开店门,朝外面喊:“魏小姐,灿宝,进来坐坐!”
  
  进来的是一对年轻母子,妈妈约 30 年纪,小男孩严灿比孟鹤小一岁,还在读小学。两人家住孟企家同层,两家小孩从小玩在一起。
  
  “魏姐姐!”孟鹤从折椅上起身,把手支在椅背上,回头喊道。
  
  “小鹤你真是,说几遍该叫阿姨啦,怪羞人的。”
  
  “嘻嘻,姐姐还很年轻呢!”
  
  “魏小姐晚饭呢?和我们一起吃吧?”孟企插话。
  
  “家里做着呢,和小灿下来买瓶醋”,说完朝店里看了看,只见文件堆满桌几,“又订外卖?上我家吃吧,孩子他爸也想和你们聚聚。”
  
  “不了不了,晚上还得忙,明天应付检查。”
  
  魏小姐一听释然,接着说“小鹤上我家去,”看了看孟鹤,“走吧?”
  
  “嗯!”孟鹤跳下椅子,朝姚健耍了个鬼脸。然后对小男孩说:“灿宝晚上玩’大乱斗‘?”只见一直沉默的男孩脸上像花开一般。
  
  “少玩会儿啊,明天不是有数学考试吗?”孟企忙说。
  
  “昨天就考啦。”孟鹤小脸上爬满了埋怨。
  
  孟企带着酒气回家时,已是临近 9 点,见小鹤披着睡衣,光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拿着平板电脑读着小说。
  
  “我就知道。”女儿蹙着小小的眉毛,有些气恼,又有些担心。
  
  “和小健喝了几罐而已,我先去刷刷牙。”
  
  看着男人走进洗手间,点开灯,拧开水,孟鹤默不作声。
  
  看着他手掩着嘴使劲哈气,用牙刷使劲刷舌苔,然后干呕了几声,孟鹤噗嗤笑了出来。
  
  孟企回到客厅,在她身旁坐下,端起茶几上的准备着的水一喝而尽。
  
  “爸爸?”
  
  “嗯?”
  
  “今天是妈妈生日是不是?”
  
  “嗯。”
  
  屋子里悄悄的,墙上挂钟嘀嘀响着。
  
  孟企陷在沙发里,仰着头,孟鹤一双胳膊环着他,把脸贴在孟企的脖子上,不亮的灯光里,她双眸扑闪。
  
  

第二章 无她处,更无曾我

  
  宽大的双人床被分成左右两片天地:靠窗侧的枕头旁,摆放着小熊、小鳄鱼、小鸭的毛绒玩偶;卧室门一侧的枕头则放着黑色手机、电子闹钟,活动式 LED 夜灯。
  
  孟企先醒了过来,看了一眼时间,8:03,周六。
  
  孟鹤趴着沉睡在一旁,细细的脊背从灰色格子毛毯中漏出大半,孟企轻轻地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并把自己身上的蓝底白云图案小毯子也盖到了她身上。
  
  起身,下床,来到厨房,蹑手蹑脚,打开豆浆机,架锅,蒸上糯米饭。
  
  就着厨房的清冷空气,孟企活了活动身体,拎起一旁的哑铃,左右手各举了 5 组,接着做了十分钟深蹲。一切完事后,性致似乎还是不减,孟企脱下内裤,撸动阴茎,释放了一波。
  
  周末两日,孟企下午才去店里,上午则和小鹤待着一起。
  
  时间 9 点,他回到卧室,坐在床边,用手梳了疏孟鹤额前的头发。为确认女儿有没有醒来,他凑近注视着她的睡颜。小鹤这几年来变了:脸庞柔和了许多,皮肤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晒得黑黑的;回忆中的伴随她整个童年的那股奶气不见了,现在的小鹤闻起来……更像个女孩,那是她身上绝无仅有的油脂的香气。
  
  有一瞬间孟企觉得眼前人与记忆中的小鹤完全是两个人,但左眼下的两颗淡痣证明她就是小鹤无疑。她的脸蛋变得和午华越来越像,孟企不敢再看了。
  
  顺着脖子望下去,毛毯下的身体依旧俯卧着,皎白的大腿完全敞在外面,那大腿现在用一只手已经握不过来了,去年一整年里小鹤的小腿也在蹭蹭地长,刚进小学时小鹤身高才及孟企的腰部,今年她已经 151 cm 高了。
  
  孟鹤,午姓随妈,实际上孟企并不是入赘的女婿,但在他自己的坚持下女儿冠了母姓,为什么,孟企也说不清,也许 12 年前的那天,冥冥之中他窥探到了自己的未来、罪与枷锁。
  
  孟企拉开了窗帘,突如其来的日光打搅了一袭好梦。
  
  “起床了,小鹤。”
  
  孟鹤漫不经心地应答着,看起来立刻起床颇有难度。
  
  她软软地递过手臂来,孟企握住这只手掌,亲了手背又亲手心,凑到她耳边悄声喊“起床咯”。
  
  似乎仍是无效,孟企把她的胳膊往后脖颈一搭,强行扶她起来,毯子下的娇躯一丝未挂,翘尖尖、粉滴滴两颗小草莓迎风立着。
  
  孟企一手附在她的左边小奶豆上,右手抚着微微鼓高的下腹山丘,稀疏的短毛手感就像洗澡时用的浴花。
  
  乳头上的刺激感让少女睡意猛退,孟鹤睁开眼,一阵粉拳袭下,惹得孟企求饶不已。
  
  孟企就这样抱着她去了洗手间,从高处拿了一件钮扣式短浴袍帮她穿上。两人互相挤好牙膏,厕所里传出整齐的“簌簌”声。
  
  光着大腿,穿着浴袍的少女突然跳了跳脚,嘴里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话,她哇地往盥洗盆中吐了口水,着急地喊道:“爸爸!出去!出去!”
  
  不容任何反抗,说话间就把孟企推了出去,门一关上,里面传出马桶盖放下的咔哒声,然后是悠长的、淅淅沥沥的水声。
  
  
  吃完早饭,两人呆在小鹤的原卧室、现在的书房,书桌前孟鹤对着英语课本后面的单词表犯愁,孟企则拿着她的英语笔记仔细翻看。
  
  “词组太多了,知识点又多,老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法整理嘛。”
  
  “你先强记一下这几道错题,我这几天替你问健哥要英语笔记的归纳法。”
  
  “……”孟鹤失望地瘪瘪嘴,“爸,这道我搞不懂。”
  
  “at 后面接时间段,比如正午 noon、工作时间 work;in 后面接宽泛的时间长度,年季月,morning evening 等等。”
  
  “嗷,懂了。”
  
  关注着她学了半晌,孟企去客厅了个打电话,询问姚健店里的情况。
  
  回来时他去厨房倒了两杯加冰块的凉水,问伏案学习的女儿:“读累了不?”
  
  “爸爸。”孟鹤突然转过身,双目微垂,面颊泛红,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将她的头发照得有些偏棕,有那么一瞬间她粉白脸庞似乎与那幅名为《小艾琳》的画作重合了。
  
  “怎么了?”
  
  “没什么……”
  
  孟企发现小鹤的样子有点奇怪,绕到桌子一侧盯着她瞧。
  
  孟鹤扭头逃避,“我……下午要去看李莉。”
  
  “她还住院吗?”
  
  “明天就出院了。”
  
  “小鹤。”
  
  “怎、怎么了?”
  
  “你大腿夹怎么那么紧?”
  
  “就……没什么。”
  
  “打开看看,乖女儿。”
  
  孟鹤脸上蓦地一红,单手嗪在唇上。微微地,她将匀称的大腿往两侧松开。
  
  两年前买的运动短裤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臀部,随着双腿打开,更是能够看到私处的三角地带满涨涨的,裤子的纵向缝线勾勒出一道细细的小缝,将整个阴阜一分为二。
  
  “这裤子不能穿啦,太小了,你从哪翻出来的?”
  
  “我还以为能穿嘛,我还挺喜欢这条裤子的颜色的。”
  
  “你的臀围已经 84 cm 了,当然紧了。”
  
  小鹤默不作声,只是把腿重新夹住。
  
  “脱了吧,你不是还有裙子可以穿么。”
  
  闻声孟鹤站起来,好一顿工夫才把裤子巴拉下去,弄得大腿上红一块白一块。
  
  “哼!不穿了,臭裤子。”女孩把裤子往书房的折叠床上一丢。
  
  孟鹤穿着贴身的内裤重新坐下,并不打算去换别的衣服穿,臀部往椅子上一挤压,勾勒出精美的圆弧。伴随着身上束缚的解放,她自由地开合着双腿,并把脊背挺得笔直。
  
  孟企一言不发地看着,伸手在孟鹤腿间轻轻一挡,使得她的动作顿停。
 
  手一捋,小鹤的大腿根已有香汗密布,然后手就被紧紧夹了住。孟企伸出另一只手环过女孩,手指插入她后脑勺的头发中。
  
  “嗯……”女孩打了个颤,霎时微眯起眼。
  
  孟企的手继续游动,手安抚着脑袋,越过耳朵,感受到它的热度,往前挪移,摩挲着她的紧俏的脸蛋,她蜜口轻启,哈着热气。
  
  孟鹤有意无意地往孟企身边贴近,大腿松了劲,孟企的手往里伸去,触碰到棉质内裤包裹的柔软腹地,小小裂缝里已有黏滑液体渗出。
  
  “想要了?”孟企在她耳边低语。
  
  小鹤微微点头,然后又大幅度重重点了一次。
  
  “真是会讨人喜欢,丫头精。”说着孟企把手兜在女孩两侧胳肢窝下,把她提起,旋转过身来,让她骑在孟企光着的左腿上。
  
  顺其自然地,女孩把内裤湿滑的部位紧紧贴在男人腿上,身体软款款地搭在男人怀中,闭着眼,咬着牙。
  
  “磨磨小妹妹吧。”孟企说着,双手揽着女孩的双肋,拇指抵在胸前。
  
  女孩闻声,前后一摇一摆磨蹭了起来,呜咽不已。
  
  孟企的拇指揉着她的乳首,一边一个。
  
  不一时小鹤的动作变得艰涩,身体离开孟企的胸膛,低头,弓腰,加紧双腿。
  
  孟企知道她快去了,扶正她的脑袋,将两人额头紧靠在一起,注视着对方,眼中有许多话。
  
  孟企的嘴唇想要去贴近,小鹤扭头躲开,咬着手指,颤巍巍地丢了身。
 
  如一片风卷残花,小鹤的内裤、孟企的腿上湿了大片,小鹤的上衣下摆被拉到了肩膀上,头发披散在了眼前。
  
  “爸爸,你色。”小鹤被挪到了另外一条腿上,朝外坐着。
  
  “是是是,我色魔。”孟企微笑着。
  
  “爸爸,我的腰围和臀围多少?”
  
  “怎么了?”
  
  “今天要和张茗逛街,我想自己买裤子……内裤。”
  
  “行啊,下午早点回家,我在家做饭。你腰围 55 cm,臀围 84。文胸呢?不买吗?”
  
  “好像还没变大。”
  
  “哦。”孟企探过头去对着她的胸口一阵端详,然后脸被推了回来。
  
  “穿好衣服吧。”
  
  “嗯。”
  
  “还再学一会儿吗?”孟企问。
  
  小鹤转过脸斜上望着孟企,半晌说:“不学了,臭老爸。”
  
  哄笑声中,两人嬉闹成一块儿。
  
  

第三章 梅雨

  
  孟鹤合上伞,插在教室门外的伞篓里。教室里人还不多,她打开靠近自己座位的窗户,清凉的细雨斜飞进来,探头望下去,高至二层楼的行道树尽显新绿,随风点头,通道里各色图案的雨伞渐次经过。
  
  早操的取消让早自习多了半个小时,孟鹤打了个哈欠,书本上的单词因眼眶湿润而模糊。
  
  周一上午第一节课是英语,前半节课讲卷子,后半节课全班听磁带跟读。 张茗倒伏在桌上打盹被抓个正着,瘦瘦的英语老师倒是脾气很好,只是笑着,让她站着读。
  
  大考在即,做题、讲题、诵读、暗记,机械重复的日常。
  
  第二节数学课,周老过来发了份试卷就出去了,站在过道里和隔壁班班主任抽着烟聊天。周老其实并不老,只是脸上总是一个表情,粗眉毛倒八字竖立着,满面严肃,因此多了这个外号。
  
  孟鹤被安排坐在讲台上写卷子,常有的事,她习以为常。今天的卷子主打不等式的练习,她写一会儿卷子就四下环顾一下,每每台下总有几双眼睛看向自己,其中也有不怀好意坏笑着的张茗。孟鹤每次收回目光前,都会用余光带过后排,轻轻掠过那个叫柳宸的男生。
  
  20 分钟的大课间里,李莉又在和几个男同学聊天,她长得瘦高,长卷发小圆脸,性格外向,在班上吃得很开。前天张茗和孟鹤去医院看她时,得知她早在周五就健康无事了,早穿上好看的私 服衣裙,下了地抱着桃子大啃特啃。
  
  第三节课历史,第四节微机换成了数学,课桌前,时间静静流过。
  
  孟企独自一人在“爱齿口腔”的休息区沙发上坐着,听小雨边翻着报纸。每周一是姚健的休息日,一向做好了不开张准备的孟企怎么也没料到今天也会有人来。
  
  只是进来的人并不是顾客,而是隔壁“森森花行”的老板娘,老板娘姓田,掂着一小捧花,打量四处寻找孟企的踪影。
  
  “在这,田小姐,这儿。”孟企站起身。
  
  “来,你要的东西。”田小姐穿着园艺围裙,扎着圆形尾髻,声音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来说有些粗。
  
  “谢谢,谢谢,小鹤这两天失眠得厉害。”
  
  “我托老公从熟人那里搞来了合欢皮,你碾碾碎放她床边。还有,正好那树上合欢花也开了,我随便弄了几朵,想着也有点儿用,你带回家去。”
  
  那是一小竖包装好的花,中心处是两朵小扇般开得紫红紫红的合欢,侧边围着三朵栀子花,间带几穗做边角料的薰衣草茎干。
  
  “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不用,都是拿不出去卖的东西,送给小鹤的。”
  
  “那太谢谢田小姐了。”
  
  这时玻璃门又被推开,门外站着一位年近四十的妇女,穿着相当正式的衬衫和直筒五分裙,手腕上搭着一件薄外套,收伞的同时眼神抓着孟企不放,只是眼中有些不确定。
  
  “来客人了,那我先回去啦。”田小姐挂着笑,旋身往外走。
  
  中年妇女看到孟企手里的花束,忙说:“我可以等一会儿,你们先说,不打紧。”
  
  “不不,我没啥事儿,孟哥快来招待顾客。”田小姐人已在店外了。
  
  听到“孟哥”这个称呼,妇女确信自己来对了地方,正欲开口。
  
  “冯老师?你怎么上这来了?”孟企迎了上去。
  
  “孟鹤爸爸,我刚怀疑自己有没有走对,只在班会上见过一面,不敢确定是你。”
  
  “实际上两次了,开学时候我有去。”
  
  “太忏愧了,我都没记住。”
  
  “30 多个学生的家长都得记,太难为一个老师了。”
  
  “是啊,今早没我课,所以来找你了。”
  
  “小鹤的事?”孟企表情一凝。
  
  “不是,”冯老师忙摆手,“其实是私事,我小儿子,口腔上壁多长了颗牙齿,方便来你这看看吗?”
  
  “可以,这周末还没预约。”
  
  “那到时候我就带着他来。”
  
  “周日吧,上下午都行,周六我带小鹤去买点文具。”
  
  “定上午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慢走慢走,下次这种事,冯老师给我打个电话就是了。”
  
  “哎哎。”说着冯老师正欲离开,突然又转过身来说道:“孟鹤在学校很乖,很讨我喜欢。一个人带她会不会辛苦?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
  
  “多谢冯老师关心小鹤,有困难一定找您。”
  
  数天来,孟鹤放学回家后就只是埋头在试卷和笔记里,偶尔会放松下来和孟企一起玩玩“动森”,同时闲聊着学校里张茗和李莉的事迹。小鹤会比平常早 1 小时就洗漱完毕,由孟企搂着沉沉睡去。
  
  阴雨天一直持续到 21 号,两天后的周六上午孟企领着孟鹤来到“爱齿口腔”,开上姚健的厢式面包车——孟企自己的车早在两年前卖掉了,一路驱车至城里的一个商品市场。
  
  姚健一直把面包车当作半个仓库使用,因此后座堆满了杂乱的货物,孟鹤坐在副驾驶座上,难得的晴天和外出计划让她看起来有些喜悦。
  
  两人像是约会一般,孟企牵着孟鹤的手腕,一前一后前行于市场曲曲折折的通道中。
  
  先是在文具店里买了一盒备用的笔芯、一只新的自动铅笔、两本手账笔记本、一本大开本笔记本、一本草稿纸、一个量角器,以及两块图案可爱的橡皮。
  
  把流连忘返的小鹤拉走后,他们找到了市场内的批发书店,孟企挑了英语词典、作文范例大全、家用烘焙教学三本书。
  
  最后又去了鞋店,为孟鹤买了双大一码的运动鞋,并在隔壁店铺淘了一长一短两条运动裤。
  
  两人中午一起在小馆子吃了顿饭,然后回家。
  
  孟企和孟鹤大包小卷来到自家小区,在楼栋底下看到团团转的魏小姐,她一看到孟企就问:“你们看到灿儿了吗?”
  
  “灿宝吗?”孟鹤歪头问。
  
  “刚才他爹朝他发了脾气,灿儿就跑出去了,孟哥我是不是该报警啊?”
  
  “他跑出去多久了?”孟企忙问。
  
  “没十分钟吧,哎呀愁死我了……”
  
  “他一个小孩跑不了多远的,我替你找去,魏小姐这些东西你先拿去我家,钥匙给你。”
  
  孟鹤愣了愣,喊道:“我也去。”
  
  

第四章 寄燕

  
  孟企和孟鹤分头去找。骄阳下,孟鹤跑过商店街,跑过荒废的建筑工地,跑过自己曾就读的小学学校,发丝在风中牵动,步履不停。她心里早已有七八分谱,果然在小学后面的桥洞下找到了严灿。
  
  听到孟鹤在电话那头的消息,众人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严灿,现在要比小鹤矮上 20 公分,五官小巧,稚气未脱,是个喜欢安静观察,不会主动搭理人的孩子。他在不小心把提琴弦弄断后,连着两天没敢去琴班上课,他爸严世荣在接到老师电话后拿着晾衣架等在客厅里,一见严灿就是一顿暴风骤雨。
  
  不知是不是翅膀结实了,灿宝,小小的灿儿,掏出琴弓奋力朝地上一摔,不说话跑出了家。
  
  听完魏小姐的解释,孟企陷入沉思。
  
  孟鹤把身体挡在在灿宝前面,朝上看望着孟企紧缩的眉关,问了声:“爸爸?”
  
  “嗯?”
  
  “让灿宝在我们家住几天?” 言辞里有些期盼,有些笃定。
  
  “没办法了,这样最好。”孟企答应的很快。
  
  “不行,小鹤都马上要考试,怎么能让灿儿去打扰。”
  
  “不打扰的,魏姐姐。”
  
  “不止是这样,灿儿要是不回家,他爸不得再掀个天儿?”魏小姐说着去牵灿宝的手,握住了,却拽不动。
  
  “灿宝回去肯定又挨一顿,你当妈妈的不心疼?就这么说好了,让灿宝在我家住半个月,他爹也能冷静了。明天我去请个罪,陪他喝几杯。”
  
  “今晚我可不好过了。”说着魏妈妈了无生愿似的闭上了眼。
  
  孟鹤和严灿相视一看,下一秒小鹤就乐的跳了起来,灿宝也是满脸安心与欣喜。
  
  孟企看着她俩,无奈地摇摇头,心里默默对女儿说:“捡条小狗回家就算了,捡个小弟弟回去,之后你就知道头疼了。”
  
  迟早出事,作为过来人,这是孟企第一个想法。
  
  到家后,孟企把洗衣机上、床上、地上的内裤、内衣、裙子收拾到了篮子里,然后从主卧拿了一只枕头和自己的毯子,去书房铺了个床,为了防止小鹤晚上迷迷糊糊跑到自己床上,还是把主卧让给她比较放心。
  
  灿宝自然被安排到了客厅侧面的客卧,魏小姐收拾了一小背包的夏天换洗衣服,并着课本文具一齐送了过来。
  
  下午,趁孟鹤回书房学习去,孟企在厨房洗菜切肉,猛一抬头看到墙拐角处灿宝探出个黑黑的脑袋。
  
  “叔叔。”
  
  “等会儿别这样吓小鹤啊。”
  
  “姐姐忙,我不找她。”
  
  “小鬼还挺懂事,我给你开电视去。”孟企卷起围裙擦干净手。
  
  打开电视接上主机,灿宝一个人默默地玩起了“我的世界”,被孟企叮嘱了声“坐远点儿玩”,他乖乖地退到沙发上坐下。
  
  晚饭三人就坐,桌上摆着一道冬瓜排骨汤、一道番茄炒蛋、一道蒜苔炒肉,孟企给严灿倒了杯葡萄果汁。
  
  “爸,我也要。”
  
  “你不是刚把端去书房的牛奶喝光了?”孟企故作震惊,瞧了瞧她的肚子,调笑道,“还能喝下?”
  
  孟鹤小脸一翘,掇出两根手指轻拧孟企的胳膊。
  
  灿宝一语不发地看着两人,把眼珠子睁得溜圆,默默地将玻璃杯推到了对面,小鹤的手边。
  
  孟企楞了一秒,笑出了声,又拿来一个杯子,给灿宝倒了份果汁。
  
  “真好哦,灿宝都不用准备考试。”吃了一会儿,孟鹤没由头地说道。
  
  “灿宝成绩好着呢,再说小学……”孟企刚想说小学成绩好有什么用,最后硬是憋了回去,“……有必要学得那么累吗?”
  
  “考不好爸就凶我。”严灿熟悉起了新环境,话也多了起来。
  
  “你看吧,灿宝还羡慕你什么课外班都不用上呢。”
  
  “嘻嘻。”小鹤笑逐颜开。
  
  “下半年你俩又在一个学校了。”
  
  “真的?”孟鹤问。
  
  灿宝点头回应。
  
  “灿宝,我明天和你爸说说,让他把小提琴课给停了吧。”
  
  他再度点点头。
  
  “都什么事儿,瞧把自己孩子吓的。”
  
  “我不喜欢小提琴,像女孩子拉的。”严灿小声嘀咕。
  
  孟企无言,摸了摸灿宝扎手的小脑壳。
  
  晚上 8 点多的时候,孟鹤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把一整天出的汗都冲了个干净。
  
  出来时,她裹着纯白的浴巾,侧着头拍耳朵里进的水。少女的胸还未完全发育,只能勉强看见胸口一圈比小腹略鼓,比肩膀略粗。她的臀部长的更快,浴巾下摆快要系不住,略开了个小口。大腿日益紧实,曲线变得越来越成熟,滴滴水珠滑落,像是刚蒸好的蛋羹。
  
  严灿,讪讪地看着少女,脸红得像偷喝了酒。
  
  妈的,迟早出事,孟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灿宝,你去洗吧,我给姐姐吹吹头发,等会儿进去给你洗头。”
  
  小鹤侧身让了让,严灿像做错事一样不敢瞧他俩,窜进了洗手间。
  
  “爸!”没有自觉的女孩烂漫地笑着,等孟企走近,猛甩头,抖的他身上满是水。
  
  孟企什么也没对她说,只在她臀尖轻轻一拧,小鹤则报复性地回锤一拳,最后孟企拿起吹风机给她吹头。
  
  孟企走进洗手间里,见严灿洗得算是认真,单腿跪下来去拿花洒。
  
  “头洗了没?”
  
  “没有。”
  
  孟企打开水龙头,然后泵了些洗发水,往严灿脑袋、后脑勺、脖子抹了个遍。
  
  过了一会儿孟企开口:“灿宝你今年六年级,应该懂男女生之间的不同了吧?”
  
  严灿紧紧闭着眼,任由自己的头被堆满泡沫,上下点了点头。
  
  “就两个约定,不进小鹤姐姐的房间,不看小鹤姐姐洗澡上厕所,能和我说好吗?”
  
  男孩只是点头,脸像是煮熟的螃蟹。
  
  

第五章 并行舟

  
  孟鹤半睡半醒间,把手伸向床的另一侧,皱眉,揉鼻,睁开眼睛。
  
  6:31,周二,电子时钟宣告着。
  
  孟鹤坐立身子,怀里的鳄鱼玩偶掉落,她把脚放到床沿下,交叠着小腿,歪头看着床头柜的花瓶,白色的花边缘已有黄色浸染,扇子形的紫花也快谢了。
  
  她坐着想了会儿事情,被屋外传来的“叮”的响声吓了一跳,她穿好海军蓝色的便服,踢着双毛绒居家拖鞋走出去。
  
  “小鹤姐姐。”灿宝放下手里的早点迎了过来。
  
  餐厅离主卧只有半个过道的距离,里面摆着一张 1.5 乘 1 米的方型餐桌,一个摆满装着谷物、调料的瓶罐的架子,一台三层冰箱,冰箱上用磁贴吸着孟企与小鹤的单人或合照相片,餐厅一侧的推拉门外就是厨房阳台。
  
  孟鹤拎起灿宝的两只手,和他两人一摇一摆走到餐桌旁。
  
  “这是什么,好大一个?”孟鹤盯着桌上的巨大铁箱子发出惊叹。
  
  孟企从阳台外走了过来,嘴上覆着一个口罩。
  
  “电烤箱,托你健哥弄的,昨天刚到。”
  
  “可以打开吗?”孟鹤问。
  
  “小心点,把这双手套戴着。”说着指了指搁在桌上的那双超大的石棉手套。
  
  孟鹤戴着它,就好像戴上了一副盔甲护手,烤箱打开后,一股馥郁的黄油、蜂蜜、蓝莓、面粉混合的味道冲了出来,烤箱里四根铁管子微微发红。
  
  女孩迫不及待地将烤盘拉出,灿宝也在一旁卯足劲探头瞧。烤盘上是码的齐齐的 11 个司康(缺了 1 个),手掌大小,外表金黄,形状看起来有点奔放,其中 6 个点缀着蓝莓粒,另 5 个加的是葡萄干。
  
  “啊,灿宝已经在吃了!”孟鹤指着灿宝的餐碟说。
  
  “我还奇怪呢,今天不是学校做中考考场,不用去上课么,”孟企一边打扫厨房地面一边说,“起这么早?”
  
  “反正就是睡不着了。”孟鹤说着话,嘴里已经塞了半块蓝莓味的面点。
  
  
  由于书房桌子过小,孟鹤把卷子都摊开铺展在了客厅茶几上,跪伏在瓷砖上抄抄写写。灿宝由于小学统一免除考试,早早就进入了暑假生活,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孟企早就知会了姚健,6 月 26 日到 28 日的三天,小鹤在家自学,自己也请假不去店里,他将大把的时间都用在厨房里,捣鼓不停。
  
  魏小姐串门更勤了,时而端着碟子,时而抱过来一砂锅,为餐桌多添几道菜,孟企会留她中午一起吃饭,四人一起有说有笑。总是到下午快三点,魏小姐才不舍地松开抱着灿宝的手,回家做饭去了。
  
  晚上三人就一起凑在电视前,一起玩“马车”或是“大乱斗”,气氛很是灼热,有时连隔了两道门的严家都能听到三人的大呼小叫。

  热热闹闹的日子过了三天,周五孟企带着孟鹤来到学校门口,孟鹤有些沉默地保持着孟企身后一米距离。然后两人停下,站在流水般的人群里。

  “爸爸。”
  
  孟鹤走到孟企跟前,笑着,没再说话。
  
  她转身没入登校的人群,孟企望着,直至那头摇荡的黑发被遮挡看不见。
  
  期末考如约而至。
  
  

第六章 没关系的

  
  孟鹤忐忑地踮脚,盯着教室后面黑板上粘贴着的 A4 纸看,然后从拥挤的人团中退了出来。
  
  “1-3 班,24 座。”看见张茗凑过来,孟鹤说道。
  
  “我在咱自己班考,还有好几个咱班同学一起。”张茗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慕了,我 10 班。”李莉从背后把双手压在张茗肩上,不愉快似地闭眼叹气。
  
  “不是,你管你在哪班考?你这三天有学习吗?”张茗斜着眼冷哼一声,抖抖双肩欲将李莉的胳膊甩下去。
  
  “啊你别说出来啊,我也很担心的好吗。”李莉一字一顿地说,用手按着张茗的头摇晃。
  
  “就……你……”张茗被晃地说不清字句。
  
  孟鹤看着她俩咯咯笑着,心中提着的弦一下子松懈不少。
  
  “啊,小鹤,今天早上我看到你爸了,还挺帅的。”李莉转头对孟鹤说。
  
  “你看小鹤这脸蛋,这眼睛鼻子,那能差吗?”
  
  “你又笑话我!”孟鹤脸笑得红红的,伸手把张茗挠了个前仰后合。
  
  冯老师从前门走进来,眼神示意学生别闲聊,坐下来翻翻语文课本。
  
  “能再看一页是一页,填空题都别丢分了。”
  
  临近 7 点半,大家纷纷起身,或三两成群,或只身离开,有的急冲冲去厕所,有的不紧不慢地打了杯水。临走时孟鹤蓦然回身,视线偶遇正抬起头的李莉,李莉做了个哭也一般的表情,孟鹤则返之笑脸。
  
  第一场语文要考 2 小时,孟鹤在陌生的教室,陌生的座位坐下,时而低头呢喃,默诵古诗的同时检查课桌是否摇晃,时而仰头沉思,看着吊顶风扇、黑板上陌生的值日生名字出神,她无意识轻拢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孟鹤?”一个清澈的男声响起。
  
  是柳宸,少女的心猛一悸,抬头看着他半个字也说不出。
  
  看着他,一样蓝白的短袖夏装,干净细长的手指,宽阔的胸口。看着他,剑一样的眉宇,闪烁灵动的双眼,麦穗一样在风中起伏的头发。
  
  “柳……”
  
  “期末考试成绩不排名对吧,”柳宸注视着无法动弹的女孩,“也不公开咱们的分数?”
  
  “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放心了,我好多课成绩蛮糟的。”
  
  见孟鹤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张着嘴,柳宸只当她是认生,接着说:“你好像没带书过来,我的课本给你看看吧,还有 15 分钟才考呢。”
  
  孟鹤收下递过来的书,看着男生慢慢走向西北方向的座位坐下,心砰砰直跳。翻开书,看着那个人的字迹,孟鹤心中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她抬起头,朝柳宸的背影说了句“谢谢”,低不可闻,满面羞赧。
  
  柳宸仿佛听到了,回头看看她,微微笑了笑。
  
  语文题不难,孟鹤内心雀跃,笔下答案如同水流不停迸出,唯一犯难的大概是作文了,她有些胡思乱想,僵着五六分钟才确定自己要写什么。
  
  10 点结束考试,孟鹤还了课本,逃着离开了考场,去了趟厕所。
  
  20 分钟后是长达一小时的历史考试,不难,拿不准的题也不少。考完后孟鹤与茗和莉两人一起走去食堂。
  
  午睡和自习过后,是小鹤最不愿意面对的英语考试。距离考试还有七八分钟的时候,孟鹤鼓起勇气走到柳宸座位旁边,问了他“need”“want”“would like”的使用条件,柳宸沉吟片刻说自己也不清楚。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4 点半就放了学。
  
  第二天她在 T 恤下穿了条及膝的裙子,去了学校。早上第一场是数学,100 分钟,孟鹤做得很快。考完后有 40 分钟的休息和复习时间,孟鹤没有回教室,就在考场坐,并幻想一丝可能:柳宸能来和她聊一下刚刚的数学考试。
  
  但他没来。
  
  道德、地理考试一瞬而过,紧接着是第三天上午的最后一场,生物与健康。考完后,这群七年级的学生们喧闹地已将心情切换至暑假。
  
  家里,沙发上,孟企、孟鹤、严灿三人安静地坐着,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孟鹤搂着孟企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肚子里。
  
  “小鹤辛苦咯。”
  
  “明天还要去上课,要上到 4 号!”孟鹤埋怨地说。
  
  “小鹤姐姐还没放假吗?”
  
  “没有,还没。呜呜呜呜呜呜呜。”孟鹤假哭了起来。
  
  “乖宝贝,你在学习把暑假作业都做了,过后爸带你和灿宝去旅游。”
  
  “爸爸~”
  
  “你就撒娇吧,等会儿我得回店里了,今天是周日。”
  
  给两个孩子做了午饭后,孟企就走了,临走前给两人留了整盘自制的曲奇在烤箱里,并把钥匙给了灿宝妈妈。
  
  七月二日上午,七八年级正常上课,实际上也没什么课可以上了,无非就是教师们在办公室赶工批考卷,同时不断地抽老师去教室给学生们讲解试卷,趁刚考完笔头还热乎,让学生把知识点巩固进脑子里。
  
  时间流逝,孟鹤的心情越来越糟。先是语文,对着老师给的答案,连着出现四道错题,作文分往低了算,估了估怎么也下 100 分了(满分 120)。
  
  教室外树影攒动,似乎台风要来了。
  
  晚间孟企搂了搂话少了的孟鹤,夜里坐在床边等她睡着才走。
  
  七月三日,教室外,孟鹤与周老站在楼梯口附近的廊下。
  
  “考得不好,小鹤。”
  
  见孟鹤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周老缓了缓语气说道:“好几道简单题丢分,你是还没弄懂吗?二元一次方程?”
  
  “再不清楚点怎么当课代表?”周老说完挥手让孟鹤回教室。
  
  孟鹤忍耐着,听着课,在试卷上圈红,手有些抖。
  
  英语成绩果不其然不理想,她有所准备但还没心理建设。
  
  下午两三点,大风夹着豪雨落在了土地上,将夏日的炎热与闷湿一扫而尽。孟企驾驶姚健的车来到教学楼前接小鹤回家。
  
  车上,小鹤别着头靠在孟企肋下,泪水浸湿双眸,扑簌簌打落。孟企右手紧抱着她的头。
  
  “没关系的。”他说。
  
  

第七章 初潮

 
  “来了?”孟企放下手中的蓝色写字板,对进来的男性说,“昨天出门了?”
  
  姚健卡着点来到“爱齿口腔”,看到店里已经有顾客,正与孟企商量。
  
  姚健清清嗓子:“出门了。”说着跨步走向里边。
  
  诊所内部放置着两张牙科专用的手术躺椅、一台洗牙机,一台X 光片机、一个消毒柜,靠墙有两个药柜、一个水槽,铝制工作桌后面并排摆着四个文件柜。
  
  姚健一屁股坐在滑轮椅上,看了看手机,锁屏上显示:7 月 10 日9:02。
  
  忙到下午 4点,随着最后一位顾客离开,孟企倒了杯温水递给姚健,姚健也就那么戴着医用橡胶手套接过纸杯,啜饮起来。
  
  “相亲去了。”姚健开口。
  
  “哦嚯,你也够晚了。”
  
  “家里催得紧,很无奈。”姚健转动脖子做着颈椎保健操。
  
  “单身好啊——”孟企看着门外,长呼口气。
  
  “小灿还住你家吗?”
  
  “前天接回去了,今天他们一家三口去市里。”
  
  “对了,小鹤身高多少?”
  
  “151,怎么了?”孟企转过来看他。
  
  “噢,没什么。”姚健仰头,把脸举的和天花板平行。
  
  “你,不会打小鹤的主意吧?”
  
  “可远观不可亵玩啊”,姚健似乎被逗笑了,“身高准吗?”
  
  “准,每个月都测。”
  
  “你多少也有点婆妈了。”
  
  孟企刚想回嘴,手机铃声响起,是小鹤的手机打来的。孟企按下接听,但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女的声音,带着十分急切。
  
  “喂?叔叔?”
  
  “你好?”
  
  “我是小鹤同学张茗,你听我说,那个,你快来一趟,小鹤她……”
  
  “小鹤怎么了!?”
  
  “就是……她流血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办,不过莉好像说是‘经’啥的,应该不用担心,但你还是快点过来吧!”
  
  “明白了,在哪里。”孟企已经起身来到玻璃门附近。
  
  “松枫路的步行街入口。”
  
  “我马上到!”
  
  姚健剑步出去,上车,发动引擎,等孟企把店门一锁,两人立刻出发。
  
  一到步行街拐角,孟企和姚健就看到两位中学生搀扶着另一位蹲在地上的少女的场景。
  
  “叔叔。”等孟企走到,张茗和李莉齐声喊道。
  
  “谢谢你们俩,小鹤交给我来就行了。”
  
  孟企蹲跪下去,看到孟鹤夹着荷叶绿碎花小裙的裙摆,有一块儿地方被浸湿,显出褐红褐红的颜色。
  
  “小鹤?小鹤?有哪里疼吗?”
  
  孟鹤摇摇头,表情有些恍惚。
  
  “不疼就好,只是第一次月经,我带你回家。”
  
  “嗯。”
  
  孟企拦腰抱起孟鹤,全然不顾血渍蹭到自己袖上。
  
  姚健立刻拉开后座车门,孟企一看后座杂乱的货物,一皱眉,说:“你真该收拾一下的。”
  
  “是是。”姚健手脚利索地清出座椅的空间。
  
  “爸爸。”孟鹤的脸靠在孟企肩头。
  
  “怎么了小鹤,哪里不舒服?”
  
  “你给健哥道歉。”
  
  孟企耳根一红,说:“抱歉,小健,我一时着急。”
  
  “没事儿,回家。”说着拉上了车厢门。
  
  孟鹤朝窗外对张茗和李莉挥了挥手,车开动离去。
 
  孟企抱着孟鹤回到家中,把她安置在洗手间的浴缸边缘,将她的裙子脱下。
  
  “感觉怎么样了?”孟企问。
  
  “腰那里又酸又涨,感觉飘飘的,脚使不上力。”
  
  “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我把你内裤脱了,上衣有沾到吗?”
  
  孟鹤摇摇头,随声把腿伸直打开。
  
  小熊图案的内裤已经被血液浸透了三分之一,空气中顿时飘开一股铁锈般的气味。
  
  孟鹤看着脱下的内裤,以及自己的外阴上湮着的斑驳血迹,屏息蹙眉:“好脏哦,爸你会不会讨厌我……”
  
  “这只是小鹤的血而已,再说你的血就是我的血,有什么脏的。”
  
  孟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开腿方便孟企用花洒冲洗私处。
  
  许多血已凝成固体粉末,水流被染红,淌下她的大腿,流入浴缸,像一条红色的带子。
  
  只是冲洗无法清除全部的血渍,孟企拿手在她软嫩的耻丘上搓了搓,直到它恢复纯洁无垢的样子,孟企看着,发现上面的稀疏几根毛发愈发明显了。
  
  孟鹤的私处是闭得较严的那种,得掰开两侧的肉才能看到大阴唇紧贴在内侧,也因此穴口非常靠里,且双腿一并就能彻底关上。
  
  孟企分开她的阴唇,好小,像一颗头朝下的草莓,尿道口隐在褶皱处几不可见,穴口也就仅小拇指粗细。
  
  孟企用温柔的水流仔细冲洗粉贝,孟鹤用手捧着自己的脸,一句话也不说,下面的小口一张一缩,吐着露。
  
  “小鹤,自己拉一下。”孟企拢过她的双手,让她自己掰开穴口。
  
  到底是自己下手敢使劲,孟鹤的一只手越过屁股从侧边一扯大腿根,连带着私处蓦地一分,阴道一张,照着光看进去,略微可见处女膜环在腔壁上。
  
  “你小心点……”
  
  孟企拿卫生纸轻拭稚嫩阴部的水珠,将纸伸进能够到的花径浅处,充分吸干水分。
  
  “嘻嘻,爸弄得好轻,有点痒。”
  
  “接下来是重头戏了,教你用卫生巾。”孟企说着去卧室柜子里翻出一包少女款日用护垫,是一年前为了应对小鹤身体的第二性征买的,还好有备着,孟企心想。
  
  说实话孟企也是生手,他先前问过魏小姐,打消了买卫生棉条的想法,并在她的推荐下给小鹤选了一款适合使用的。
  
  孟企将干净的新内裤套在孟鹤腿上,撕开卫生巾贴纸,把它粘在内裤的内侧,有双层布料的地方。
  
  “穿上看看?”
  
  “好像有点靠上了。”
  
  “是吗?”
  
  于是又脱下,撕下卫生巾调整位置重新粘好,这时孟企发现卫生巾侧边还有两个小翼,他捏住两边往外一按,固定在了内裤外面。
  
  两人像是研究鲁班锁一样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总算是紧紧地护住了小鹤的小妹妹。
  
  “爸爸,感觉会很热耶。”
  
  “对啊,而且还容易捂,过三四个小时就换一张,一会儿我带你去买点夜用的。”
  
  “好麻烦哦,要戴几天啊。”
  
  “四五天?也可能两三天,看人。”
  
  孟鹤点点头。
  
  孟企拉着孟鹤的手来到客厅坐下,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妈。”接通后孟企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位老太颇有活力的声音。
  
  “我就问啊,小鹤来月经了,这几天给她吃点什么好?”孟企与孟鹤相视一看。
  
  “哎,好,知道。”
  
  “你身体还好吧?小红呢?”
  
  “那行,我肯定好好照顾她,先这样,挂了。”
  
  “好哇,知道了,给你俩通电话。”孟企笑咪咪地看了看女孩,女孩也回应。
  
  孟企把手机递给她,摸了摸她的脸蛋,转身去了厨房。
  
  

第八章 在乡间

  
  大巴车驶出了那片连绵的丘陵,风景立刻开阔起来。窗外,带状的玉米田、零星的小房子、高大的电塔不断被抛在脑后。
  
  孟企伸手将客车座位上方的空调风口关到最小,然后看了看窗边的孟鹤,她回应孟企的视线,脸上分明有点不情愿。
  
  “就一晚,明早我就带你回家。”孟企说着,胸口却涌上一丝心疼。
  
  “没关系,反正有爸爸陪着。”孟鹤的手穿过孟企的腋下,搂着他的胳膊。
  
  “到镇上我先带你去玩玩,尽量晚点再去外公家。”
  
  “嗯!”孟鹤灿然笑道。
  
  窗外的风景再度有了变化:农田渐渐隐去,三四层高的房屋开始成片出现,贩卖建材、五金的店铺铺陈在两侧。
  
  孟企从包里拿出一小管护手霜,挤了一点,拉过孟鹤的双手里外涂抹仔细,“快到了,东西没落下吧。”
  
  
  小镇上的景色毫无改变,也难怪,虽然孟企和孟鹤不像往年那样来得频繁,却也是今年第二次来到这里——孟鹤念了三年小学、度过童年的地方。
  
  离小学差不多两个街口的地方是小镇最繁荣的区域,服装店、奶茶店、通信运营商的小营业厅,还是原来的样子,也许是时间流得更慢的缘故。
  
  孟鹤对这片商区没有深刻印象,她只知道孟企带他来这里的轮滑场滑过轮滑,还有那个小电影院,她不知道那天放的电影的名字,却仍记得内容。
  
  孟企和孟鹤在街上漫步,靠路边的煎饼、丸子、串儿应付了午饭。小鹤今天穿着一条水蓝色连衣裙,肩上有着镂空的蕾丝花边刺绣,挎着一个白色小包,头上戴着宽檐帽,小脚上穿着米色的平跟女式凉鞋。
  
  在一间不高的商厦里,两人找到一个简易的儿童游乐场。他们先是去打了气球靶,孟企用气枪,孟鹤拿飞镖,随着此起彼伏的气球爆裂声,好歹拿了个车上常见的弹簧摇头小玩具。随后两人把打地鼠、投篮之类游戏的玩了个遍。
  
  孟企租了辆单车,让孟鹤坐在后座,慢慢悠悠沿着车道骑着,不一会儿驶离了小镇。一到上坡,孟企费劲地半立起身子猛踩踏板,都惹得小鹤一阵笑,每每下坡,小鹤总是惊呼,一手用力搂着孟企的腰,一手还得按着帽子。
  
  虽然是乡间,但也可见一条平整的公路扭扭拐拐伸向地平线,将或黄、或绿、或土色的田地分成两半。路上偶尔有公交车划过,发出嗤嗤的声响,也有时赶着牛的农夫在路旁石子路上悠悠走过。视线稍远处有片树林绿色正浓,延绵到远方的山脚下。
  
  孟企慢慢的骑车,突然驶进一片树荫,顿时凉爽许多。蝉鸣,布谷声,风吹耳畔,孟鹤闭上了眼。
  
  路边一个漆黄围墙的建筑旁停下,孟企推着车,两人并肩走了进去。春觉寺,孟鹤小时候来过很多次,当时她有点害怕来这儿。
  
  春觉寺很小,进了山门,穿过两株梅树就是天王殿,大殿顶很高,两侧两两立着 3 米高的四位天王像,孟鹤抬头,正好与怒目持剑的增长天王打了个照面,吓得她往孟企身边一缩。殿中间立着一尊小小的金漆弥勒菩萨像,两人简短合手拜了拜,就往殿后门出去了。
  
  庭院没有穿廊,只用花坛将其他殿、僧房、放生池给隔开。圆拱门下,孟企拿出手机拍下了兴致盎然的孟鹤,看着她跑跳着走过鹅卵石路,又拍了张。
  
  寺院东北角是一片密密的竹林,底下搭着半敞的顶盖,香炉后面是颜料有些褪色的送子观音像。
  
  “生你之前,我和你妈妈来过这里。”孟企借着香炉上的红烛的火苗点了根香。
  
  孟鹤听着,孟企一蹲地,按快门抓拍,捕捉到竹影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两人离开春觉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5 点过半,自行车在路上疾速掠过,蓝色的裙子在风中摆个不停。
  
  孟企载着她来到一片狭长的滩涂地,夕阳已经在泥地上留下一碗碗阴影,风吹过,带来些许鱼腥味。孟鹤亭亭立着,盯着海面出神,孟企喊着她的名字,却无回音。
  
  “小鹤,小鹤,小鹤,小咪,小宝贝,小熊,小妖精……”孟企见她不说话,开始连珠似地呼唤。
  
  女孩终于反应过来,咯咯笑个不停,轻声说“干嘛啦”。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鹤反击。
  
  孟企伸手,孟鹤接过来挽在一起,两人沿着滩涂,踏在突起的石头上漫步。
  
  “爸爸,你有讨厌过我吗?”
  
  “绝对没有。”
  
  “外公外婆就不喜欢我……”
  
  “他们只是对你严格而已。”
  
  “他们把我当男孩子养,只是为了不让我看起来像妈妈吧?”
  
  “嗯。”孟企无法反驳。
  
  午华的爸妈,午盛强、王寿春,让小鹤留短发直到她三年级,任孟企带多少条裙子回来,他们也从来不拿给她穿。
  
  从 3 岁到 9 岁,他被大人、玩伴、同学当成小男孩。
  
  还记得那天小鹤放学回家,打开书包看到学校男生偷偷塞进去十几只蚂蚱,哭得像个泪人,孟企的心仿佛碎了,那天立刻带着小鹤离开了乡下。

  又回来了,孟企心想,紧紧地握着孟鹤的手。
  
  推开银色的铝合金院门,二老正在晒白菜。
  
  “爸、妈。”
  
  “外公外婆。”女孩的声音响起,既不厌恶,也没有亲昵。
  
  

第九章 筑梦

  
  “生意呢?”王寿春问向孟企,又看了孟鹤一眼,飞快地移开视线,“鹤,摆筷去。”
  
  “今天关张,明早就回去。”孟企忙上前搭手,从接过菜碟摆在方桌上。
  
  孟鹤小跑过去,默默地在桌上码了四副碗筷。
  
  午家的厨房陈设与孟企第一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最显眼的依旧是那张暗漆八仙桌,长板凳,两口黑黝黝的大灶。靠窗口处摆着原木碗柜、燃气灶、电饭锅、煤气罐。
  
  随着锅盖打开,厨房里因水汽变得氤氲。
  
  午华她爸重重地嗽了几声,他坐在主位,深凹的面孔下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猛打量孟鹤。
  
  “爸,给你拿了治嗓子药,还有点保健品,爸妈你俩一起吃。”孟企说着往背包里掏。
  
  “行了先吃饭。”老太说。
  
  “反正暑假,让鹤多住几天吧。”饭桌上,午盛强说着,手里握着一个塑料量杯咂着白酒。
  
  “不了,小鹤后天还要补课。”
  
  “期末考得怎么样?”王寿春问。
  
  “考很好。”孟企望了望坐在身旁的孟鹤,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八点老人就歇着去了,孟企在床边陪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就急忙离开,刷了牙洗了脸。
  
  小鹤在西间睡,那是充满她小时候回忆的房间,尽管二楼还有睡房,但惯例孟企和孟鹤在一起休息,老太有几次对孟企说“多大了还粘着你睡”,但也就那样罢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就发生在这个西间,孟企推开门进去,脑中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
  
  只见小鹤在一米长的古朴书桌前站着,桌上点着台灯,她转过来看他,灯光透过蓝色裙子,映照出紧致的身线。逆光中,孟鹤的脸、脖颈、锁骨、肩头,笼上了橘黄,朦胧且美好。
  
  “小鹤你还记得吗?”孟企开口,“你小学三年级那个下午,你在书桌角上……”
  
  “啊!臭老爸别说,丢死人了!”孟鹤飞扑过来捂住孟企的嘴。
  
  “入迷了,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孟企仗着身高,把头一抬就躲开了她的攻势。
  
  “你还说!”孟鹤的脸涨得绯红。
  
  “洗漱了吗,我们早点休息。”得势后,孟企就不再逗她。
  
  看着她跳着去了洗手间,细长的黑发一甩一甩,孟企看着出了神。
  
  他又想起那一天,小小鹤,她那么小,一头短发,四肢细弱,把短裤拉到腿上,使劲踮着脚,将自己身下尚未发育的裂缝贴在桌角上缓缓摩蹭。
  
  女孩子,纯洁而天真的女孩,她们的快感可以来得那么早,尽管她们不懂得身体的构造,也不需要理解男女之事。你怎么能责怪女人,眼前的苹果又红又大,一定好吃,这是人类生下来就懂的道理。
  
  当小小鹤注意到孟企站在门口时,她害怕得抖了起来,像个落水的小奶狗,孟企记得自己走上去,轻轻搂住她,抚摸她的后脑勺,让她安心。
  
  孟企为懵懂的她讲解了女孩子会产生快感的原因,介绍了女孩子各个身体部位的名字,并教会她基本的卫生常识,让她自慰前一定要用肥皂好好洗干净双手,不要用太硬太尖锐的道具……
  
  他犹记得,小小鹤坐在自己的怀里,小手颤颤巍巍地放在双腿小妹妹中间,食指覆在小豆上,孟企把着她的手腕,只是轻轻一动,她的身体就一痉一痉的。
  
  她记住了那份快感。

  孟鹤走回房间,头上用发箍将刘海和鬓发箍在后面,她关上门,把门锁带上。
  
  她脱下了连衣裙,孟企接过来将其挂在门后,接着她脱下束胸衣,双乳像两个小碟倒扣着,她光着上半身爬上了床。
  
  “爸爸,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做那种事的?”
  
  “那咱们就打住吧。”孟企柔声说。
  
  “……”孟鹤欲言又止,乌黑的眼睛转个不停,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爸揉的时候舒服,不一样的感觉。”
  
  孟企心想,难道自己三十多岁年龄是白长的不成,他张口:“爸爸就是小鹤的,想用就用,不想用就罢。”
  
  孟鹤低低地笑开了,嘴上嘀咕着“哪有这样的”。
  
  等到快关灯时,孟鹤盯着孟企爬起身去按开关的样子。
  
  “都是爸,睡觉前聊什么不好。”
  
  孟企见她在薄被底下扭捏着身体,笑了笑,把手递给了她。
  
  小鹤抓着宽大粗糙的手往被子下伸去,孟企只感觉手指滑过光滑的肚子,掠过稀疏的毛发,来到一处 Q 软的地方。情迷了,小鹤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孟企的内裤,一手套住底下雄起的阴茎,柔软的肉掌挤捏个不停。
  
  像是海浪,孟企的手指才一触及湿热裂缝下的小核,孟鹤的胸口就直起,腰身打颤,拍动床板。
  
  像是山火,孟企热血冲脑,一下子把她抱离床铺,把娇小的她放在书桌上。
  
  孟鹤失措地“啊”了一声,却没力气支撑身体,折着裸露的胴体,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搭在额前,迷离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她的双腿挂在桌沿下,左脚还搭着卷成一根绳子般的内裤。
  
  孟企把手掌整个倒盖在孟鹤的阴阜上,中指一翘一翘,蘸着花蜜撩拨缝间小豆,他挨近少女的身体,猛吸着她脖子上混合着洗面奶味道的体香,向下一口含住右侧的樱色乳头,他怒勃的阴茎顶着少女的赤足。
  
  向下,向下,孟企的脸滑过肚脐,来到花园深处。
  
  他用湿热的舌尖舔舐大腿腿根的小窝,舔上两侧的贝肉。
  
  “爸爸!很脏的!”孟鹤惊觉,呼出声。
  
  “小鹤的小妹很干净。”孟企停下说。
  
  “感觉……有点……奇怪。”
  
  “大人们做这个很平常的哦。”
  
  可能是支持不住,女孩把微微抬起的头又靠回桌面上,眼中秋波闪动。
  
  孟企继续埋回少女的双腿间,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轻轻地在小穴周围舔弄,不时轻扫过蜜豆,偶尔呼一口热气,或是含住花瓣轻轻一啵。
  
  孟鹤哪受得了这个,夸张地迎来了高潮,雪臀抬起,银牙紧咬,身沁汗露,满面血红。
  
  跟随着她身体的抖动,孟企舌尖攀上小豆,手指在蜜洞附近打转,穴口流出涓涓液体,像活物一样轻吮指尖。
  
  孟企在享受着。
  
  “爸爸……不要了,不能再去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孟企直起蹲伏着的身体,让自己的男根贴在女孩的小腹上,快速地前后撸动,口中发出马一样的嘶鸣。
  
  孟鹤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劲来,抬手用两只手的手掌兜住涨成李子大小的龟头,双眼紧望着孟企,直至最后爆发,精液喷薄而出。
  
  擦拭干净后,孟企扶孟鹤从桌上下来,然后两人力竭地瘫倒在床上。不多时,门外传来厕所的开灯声,惊恐之色爬上两人的眼眸。
  
  安静中,只听到关灯声、远去的脚步声。
  
  孟企和孟鹤互相对视,略松口气。
  
  “没有被外公外婆听到吧……?”
  
  

第十章 有她时,月明几多

  
  熟悉的双人大床上,枕头东倒西歪,小熊玩偶被踢到了床尾,毛毯更是一半滑到了地上。
  
  孟鹤因燥热而醒来,迷糊着去上厕所。
  
  女孩打开洗手间门,换上粉色的塑胶拖鞋,走进去,墙上的镜子反照出她赤裸的背影——抓挠得红红的,仔细看上面有两个蚊子包。她重重地坐在马桶上,膝盖并着,双脚微开,脚尖抵着地。
  
  她离开洗手间,穿过客厅,走过过道,看见男人的身影忙忙碌碌。
  
  “爸爸。”她眯着眼睛喃道。
  
  “起来啦,快吃早饭吧。”孟企放下菜刀,摘下手套,往餐厅睁眼一瞧,见少女光溜着身体,一副梦还未醒的样子。
  
  “哇,还不穿好衣服,健哥他们就快来了!”
  
  孟鹤一听双目一瞪,醒了,忙扭着白茫茫的屁屁回身跑去。
  
  “小鹤!”孟企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女孩转过身来,胸前两颗红豆煞是可爱。
  
  “生日快乐!”
  
  今天是 7 月 19 日。
 
  孟鹤再次出卧室时,穿着一件米色束腰打底衫,和 6 月份买的那条运动短裤。
  
  餐桌上摆着双层的蛋糕胚,倒扣在金属盘里,凑近尚能感受到热气。
  
  早餐两人喝下一碗什锦粥,稠稠的米粥里夹着滚烂的红豆、莲子、薏米仁,各吃下一个带糖陷的酥皮面饼。
  
  正吃着,孟鹤视线落在冰箱上,说道:“爸爸,少了张我的照片。”
  
  孟企一看果真如此:“是不是掉冰箱底下了?我等会儿去找找。”
  
  “小鹤,张茗和李莉今天来吗?”
  
  “她俩都回老家了。”
  
  屋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孟鹤喊着“来了”跑着去开门。
  
  “小鹤姐姐生日快乐!”是灿宝。
  
  魏小姐站在男孩身后,也祝贺道:“小鹤生日快乐。”
  
  孟企一边往大门走一边说:“快进来,吃早饭了没?”
  
  年纪才过 30 的人妻笑了笑,她穿着淡绿色短袖开襟衫,胳膊、腰线处显得有些丰腴,她忙说:“早吃过了,送灿儿去上英语课,吃过午饭我们再来。”
  
  “等你们哦,魏姐姐,灿宝。”
  
  门外那对母子点点头,辞别两人下了楼。
  
  还没等孟企把门关上,楼梯半层的平台处露出了姚健的脑门。
  
  “小鹤~!”是姚健用抑扬顿挫的大嗓门假装妖魔鬼怪的声音。
  
  孟鹤娇笑着转身跑进了屋里。
  
  “怎么生日这天还在写作业啊。”姚健坐在沙发上,正好能望进书房,看到孟鹤伏案的身影,他把手搭在嘴边,朝着女孩的方向喊着。
  
  “等会儿再和你玩!”小鹤轻侧身子,回喊。
  
  孟企正在客厅茶几前半跪着,一手端着一个盘子,一手拿着刮刀,正小心翼翼地给蛋糕上奶油,刚铺好中间夹层。
  
  “小鹤她期末考得不好。”孟企低声说,一边把事先切好的黄桃果肉码到厚厚的奶油层里。
  
  “哎呀,真懂事,”姚健说着,然后又是一声喊,“小鹤,我们打羽毛球去!”
  
  “不——去——!”
  
  “你怎么不去帮她看看作业呢?”孟企打趣道。
  
  “难得你给我放假,我可不想梦回初中。”姚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喝了口啤酒。
  
  “你这个 985 生做那些题,难道不是和数数一样?”孟企沉下头,把视线和蛋糕平行,全身心都投入到抹平奶油的重大使命中。
  
  “也有很麻烦的题啊,我得想好一会儿。”
  
  “是嘛。”孟企敷衍着。
  
  “可不是,前几天小鹤问我一道旋转‘火柴棒’的题,我俩当时不是找你要牙签去了吗?”
  
  “对对。”
  
  “还有什么‘方差’的玩意,我都想不起来是什么……”
  
  “嘿,刷好了,”孟企身体往后一仰,志满意得地看着上完奶油的蛋糕,大声喊道,“小鹤,小鹤!”
  
  孟鹤没来得及穿拖鞋就跑了出来,诧异地看着两人。
  
  “爸爸怎么了?”
  
  孟企手中缓缓提起一塑料盒草莓,用嘴努了努蛋糕,说:“铺上。”
  
  女孩兴致勃发地答应,把双手伸到天上,双眼生辉。
  
  “上面的中间留空啊,还得插蜡烛。”孟企叮嘱她。
 
  在看着姚健和孟鹤在蛋糕上一边偷吃一边码着大颗饱满的草莓,孟企正欲回厨房,这时门外传来“叩叩叩叩”,四下一组急促的敲门声。
  
  孟企打开门,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自己的妹妹,小鹤的姑姑,孟红盈。
  
  “你咋来了,小红?”
  
  “哥不是前段时间念叨我了嘛,来看看你俩。”孟红盈利索地脱了鞋。
  
  孟企上前搭手,接过孟红盈手上的三个沉甸甸的纸袋和一个脸庞般大的陶质花盆。
  
  孟鹤打眼望这边瞅,有点支吾地叫道“姑……姑”。
  
  “好啊,你这个小丫头,连我都忘了是不是?”孟红盈含着笑,“怎么了,今天谁生日?”
  
  “小鹤,过了今天就 13 岁了。”孟企接过话头。
  
  “这位是……?”孟红盈指着一旁不做声多时的姚健。
  
  “我诊所的合伙人,姚健,姚明的姚,健康的健。”
  
  两人互相问了好,突然孟红盈一拍手掌,“怎办?我今天没带礼物啊。”
  
  “不用的,孟姑姑来看我就很好了。”
  
  “你看,她这么说。”孟企靠在鞋柜上。
  
  “明年我会记得的,对了,那盆兰花给小鹤吧,太重了我不想再扛着了。”
  
  “晚上一起庆祝吗?”姚健搭腔。
  
  “讲真我不知道今天是小鹤生日,下午 3 点火车,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孟红盈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看向孟企。
  
  “那行,吃个午饭让小健送你去车站。”
  
  “好。”姚健脱口说道。
  
  见讨论有了结果,孟企回厨房做菜,他远远听见孟红盈捉弄孟鹤的声音。
  
  “让我看看是哪个狐狸精,把我哥圈在这恁久都不回家?”
  
  小鹤的求饶声,然后是三人的笑声。
  
  中午四人吃的面条,大碗汤色泽浑厚,洒满笋片、豆芽、木耳、香葱,上面摆着着几片叉烧和一只煎荷包蛋。吃毕由姚健开车送孟红盈离开。
  
  趁着家里没人,孟鹤进洗手间洗头洗澡。孟企手中捧着碗巧克力糖浆,正欲在蛋糕上面画画。他先在吐司面包片上尝试了多次,折腾掉了整袋面包后,终于提着裱花袋对蛋糕动手了。
  
  孟鹤洗完澡出来,梳了梳头发,换上一件混纺纱质地黑色短 T,荷叶边下摆,蕾丝领口,肩头缀着两个蝴蝶结,下身穿一条青色三分裤,奶白色的紧俏大腿一览无遗。
  
  她走到客厅茶几前,噗嗤笑出了声。
  
  “爸爸,你怎么在蛋糕上画了小鸡啊?”
  
  “啊?那不是一只鹤吗?”
  
  “不像!”孟鹤笑得不能自已。
  
  孟企看她笑得灿烂,也笑了,拿着裱花袋又走回来,说:“那让为父再画上一画。”
  
  说着用奶油盖掉了“小鸡图”,开始重新绘制。
  
  姚健回来已经是下午 2 点出头,他进门,眼睛直瞟向茶几上的蛋糕——蛋糕的侧边已经裱满了奶油小花,红白相间,看起来已是像模像样。
  
  他走近一看,说:“你们怎么在上面画了只鸭子?”
  
  厨房和书房里顿时传来两人的爆笑声。
  
  姚健一边招呼着孟鹤,一边走向厨房,“小鹤来,有东西给你”,他说。
  
  穿着 T 恤短裤的少女屁颠屁颠地跟着,在餐厅坐下,这时孟企也走了进来。
  
  “小鹤,生日快乐,”姚健热烈地说,“这个是礼物。”
  
  手中是两张光面的纸条,孟鹤接过一看,是主题公园的门票,两张成人票。
  
  “这太贵了。”孟企皱起眉。
  
  望着孟鹤脸上不太过于表露的喜色,孟企沉吟片刻说:“小鹤只能收下一张,另一张你自己用。”
  
  “别死脑筋,当然是爸爸陪着去更开心啦,是不是小鹤?”
  
  孟鹤眨巴着眼,来回看着两人。
  
  “怪不得你问小鹤多高,但是不行,今天不是我生日,我不收。”
  
  “想得美,两张都是给小鹤的,随她邀谁一起。”
  
  “行啊,说不过你。”孟企无奈。
  
  于是两个大男人沉默地注视着女孩,迫切地希望她做选择,孟企希望姚健带小鹤去,姚健则希望父女俩去玩……这两位都既想去,又不愿意去。
  
  “随便我和谁一起吗?”孟鹤清澈的声音响起。
  
  “嗯。”姚健答到。
  
  “那我想和魏姐姐还有灿宝一起去玩。”
  
  孟企和姚健两人一副大败的样子,瘫在椅子上不动弹了。
  
  孟鹤咯咯笑着:“好啦,爸爸,健哥,明天后天大后天,我都去店里陪你们两个。”
  
  姚健突然恢复了神彩,叫道:“那说定了。”
  
  孟企慢悠悠地问了句:“几号的票?”
  
  “8 月 5 号,七夕。”
  
  “那人岂不会很多。”
  
  “确实是。”
  
  突然孟企从椅子上弹起来,说着“我的礼物也先给你吧”,就往客卧房间里钻,不一会儿拿回来一个扁平的大纸盒,说:“小鹤拆开看看。”
  
  孟鹤拆着盒,眼神不停地打扫孟企,直到盒子褪到地上,包装袋打开,露出一个双肩背包来,这是个风格简约成熟的皮革背包,主体颜色是黎明前的银河色,拉链、小挂饰、提手、松紧绳都漆染成粉色,银灰色金属扣熠熠生辉。背带上还附加着能减轻脊背压力的弹性面料,可背也可手提。
  
  “你之前的书包是小学用上来的,该换个了。”孟企柔声说。
  
  “爸爸……”孟鹤眼睛里闪着流动的光。
  
  “还得是老爸懂啊。”姚健无不羡慕地说。
  
  孟鹤想要把礼物收起,手一提猛发现包里有什么东西颠了一下,发出疑惑的声音。
  
  孟企急忙说:“就是标签和一袋干燥剂,没啥东西。”
  
  灿宝和他妈妈于 4 点过半时候到了,看见蛋糕静静地安放在茶几上,插了 12 根蜡烛。
  
  过了二十来分钟,严世荣也敲门进来,这位 1 米 8 高的大老爷们摸着小鹤的头眯着眼笑。
  
  接着是田小姐牵着自己 6 岁和 4 岁的俩姐弟到场。
  
  在孟企与两位妈妈的收拾下,众人七手八脚地在餐桌上摆下炖鸡、梅菜扣肉、糖醋排骨、盐焗虾、红烧鳜鱼、煎糯米肠、脆皮豆腐、山药芙蓉蛋汤,以及各色凉菜,随后孟企提了啤酒红酒饮料出来。
  
  一屋子人先是挤在客厅里,看着孟鹤在 7 寸大的蛋糕上插下最后一根蜡烛,由严世荣掏出打火机点火。
  
  天已渐黑,关灯后屋内降下黑暗与沉寂,只有火苗的微光照出众人围成一圈的身影。
  
  “快许愿。”魏小姐催促。
  
  这时在两个不点大的小孩的起头下,生日歌悠悠响起。听完,孟鹤吹灭了蜡烛,灯光亮起。
  
  魏小姐送小鹤的礼物是一根精良的横笛,以便她在八年级的音乐课上使用;灿宝送给小鹤一张红纸封好的贺卡;田小姐送的则是一件鸟羽工艺品。
  
  田小姐留下与几位孩子一起享用蛋糕,孟企则和几个成年人一起回餐厅碰杯喝酒,闹到半夜。
  
  11 点半,孟企托着孟鹤的双股,面对面抱着她。女孩则胸腔贴着男人的头,仍由他把自己从洗手间抱到卧室,眼睑已是打架不已。
  
  她被放到床上,看见崭新的背包也躺在一旁,伸手上下摸索。
  
  她用半眯的眼睛尽全力找清孟企的方向,说:“爸爸。”
  
  等了两三秒,她才继续说:“谢谢你当我爸爸……”
  
  正要开口的孟企见她已倒在枕头上,睡的和婴儿无异,于是从孟鹤手里拿走背包。
  
  “说睡就睡,还有个礼物你还没看是什么呢。”说着将背包挂到了衣柜挂钩上。
  
  

第十一章 雁南归

  
  暑假结束前的一天,孟鹤亲身演绎了什么叫做坐立不安、怅然若失。她打开电视,盯着画面几秒,叹了口气,关掉;翻了几页书本,叹了口气,合上;打开游戏后一动不动坐着,叹了口气,关掉。
  
  孟企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替她熨着夏装校服。
  
  尽管白天变得漫长,但一天还是很短。
  
  黄昏后,卷云天,孟鹤坐在床沿,将手支在窗台上摆弄手机,听着客厅音响中传出旋律,歌名似乎是《雨中的恋人们》。
  
  纱窗旁,风铃慢慢悠悠地荡着,盛满酸梅汤的玻璃杯壁上结满水珠,胆矾色的瓷盆里兰花尚未开放,刮来一阵小风,将狭长、苍绿色的叶片吹地左摇右晃。
  
  没过多久孟企喊孟鹤吃晚饭,今晚的煮的是一锅猪肉咖喱,大块的土豆和胡萝卜色泽鲜亮,汤汁稠厚,香味直飘进客厅里。
  
  来厨房餐厅就了座,孟鹤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吊带单衣,对着平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通快摁。
  
  孟企给两人盛了饭,看了看趴在手机上的孟鹤,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什么反应,就把盘子推在她手边,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孟企的心绪被搅动了,莫非是饭菜不合小鹤的口?咖喱本身是孟企很少做的料理,做起来比较方便,但有些重油;莫非自己什么时候惹小鹤不高兴了?这似乎没可能。
  
  他忍受不住饭桌上太过安静的气氛,打算开口:“小鹤……”
  
  “爸爸!给你说个好玩的!”孟鹤猛一抬头,开怀地笑着,“张茗前几天在老家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爬后山玩,走着走着一看树林子里有个大马蜂窝,吓得她赶紧回头跑,连摔了两跤,她说……咯咯咯咯,她说她差不多是滚着回到家的。”
  
  孟企顿时松了口气,说道:“那她没事吧?”
  
  “没事,就是回家还被骂了一顿。”
  
  孟企压着笑意,说:“如果是你的话你也怕。”
  
  “我肯定会绕着走过去啦。”小鹤挺起胸,显得有点不服气。
  
  “我的小心肝哦,你还是胆子小点比较好。”
  
  孟鹤笑靥顿生,扒拉一口饭进嘴里,雪腮鼓动,说道:“好吃。”
  
  真到了 8 月 30 日这天,孟鹤也不睡懒觉了,蓦地睁开眼,见床头柜上闹钟离响还有 5 分钟。
  
  一察觉到身旁的声音,孟企也醒了过来,他一转头,见孟鹤用两个胳膊肘支起上身,正把头凑在自己边上,用晨露般的双眼盯着自己瞧。
  
  “爸爸,起床啦。”
  
  孟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顺着头发往下,感受到她脊背的紧致光滑。
 
  孟企从一条街外的粥饼店买了豆腐脑和油条上来,看见孟鹤正在梳头,拢直的头发垂到了距肩膀上面 2cm 处。她已经换上了校服,将每一刻都在萌发的身体隐藏在宽松的服饰下。她将梳子叼在小嘴里,用手固定一侧的鬓发,然后别上蓝灰色的发卡,将刘海拨在了一边。
  
  吃完早饭,孟鹤背上新买的背包在客厅里一阵徘徊,孟企看着,问道:“勒肩膀吗?”
  
  “不重,今天要带的只有作业。”
  
  “东西都装好了吧,手机?笔袋?自动笔?”
  
  “嗯!”
  
  “手给我看看,要给你剪剪指甲吗?”
  
  “不用啦,爸爸。”孟鹤伸出纤手先是自己看了看,然后转过手背给孟企一瞧。
  
  孟企跟着她,一前一后走出家门。
  
  听着身边的笑闹声,孟鹤踏过校门内的大直通道,她望见右边操场上三两学生正在运动,前方不远处教学楼上已是人头攒动,身后仍有大片的人群涌进学校。
  
  教室内,冯老师两手分开,握着空拳支在讲台上,前倾着身体环顾学生,见孟鹤进来时冲自己展露笑颜,也笑着点头回应。
  
  放任学生们絮聒一阵,冯老师点完人头,高声地拍了拍手掌,顷刻教室便安静下来,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随后冯老师一言不发地走到前排学生面前,往下发了试卷。
  
  开学测验,上午语文和数学,下午英语,大部分题都摘自上学期期末考和暑假的作业里,孟鹤轻松应对。
  
  下午,发新课本、扫除、班会。班会开到一半,冯老师仔仔细细地盯着学生们看,时不时还下了讲台,蹲伏身体观察。随后她调动了个别同学的座位,长高了 2cm 的孟鹤也被往后挪了一位。
  
  这么一来,孟鹤与李莉挨在了斜对角,孟鹤往左后方一瞅,见李莉微斜双眼,嘴角努起,两人对视一下笑了起来。
  
  她又故作自然地往右看了看,于是,她与柳宸同一排了。
 
  8 月 31 日,周五,孟鹤正常去学校,令人开心的是,除了九年级以外,其他年级的学生明后两天都照常休息。
  
  孟鹤的新同桌是个肉乎乎的女孩,本就和小鹤常照面,没半日两人就熟稔了,课间,正问小鹤借红笔用。
  
  张茗趁李莉座旁的男生离开的一会儿工夫,扑嗵坐下来,嘴里说着:“下节课是不是有新老师来?”
  
  “听别班同学说,好像物理是男的,化学是个年轻女老师。”小鹤同桌往椅背一靠,说道。
  
  “物理老师长得怎么样?”李莉问。
  
  “哇……你真是没救了。”张茗满脸嫌弃地看着她。
  
  铃声响起,张茗风风火火地起身离开。
  
  伴着学生们走进教室前门的,是一位将白衬衫袖子挽起的男教师,露出并不厚实的胳膊。人不高,一头干练整齐的短发,带着大黑框眼镜,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举止斯文动作从容。
  
  “呃,我是负责咱这个班物理的马老师,马清远。”确认同学都安静下来后,马老师用温温和和的声音自我介绍道。
  
  坐在教室东北角的张茗转过头来,面朝小鹤等人的方向,抬手到胸前,比了个大拇指,此举惹得孟鹤和李莉都笑了起来。
  
  物理课是早上第二堂课,正上着,窗外操场上传来了乱哄哄的人声,孟鹤的心思跟着跑了出去:初一新生一定都在操场上,就和自己当初一样,一年前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听校领导讲话呢?也许很专心吧,灿宝是不是也这样呢?
  
  扩音喇叭声响起,演讲至激昂处,时不时打断马老师的讲话声。
  
  一下课,孟鹤就直直奔教室门,李莉忙拉住她,拉得她身子打旋。
  
  “去哪啊?”
  
  “快,我带你们见见我小弟。”孟鹤得意地把鼻子一翘。
  
  “小鹤你还有弟弟?”张茗把身体粘了过来。
  
  “快呀,马上散会了。”
  
  孟鹤与张茗李莉快步走到教学楼底楼,来到近操场一角的楼梯旁伫立。孟鹤轻搭着扶手,伸着细长的脖颈观察人群。
  
  初一学生一窝窝一团团地涌上楼梯,她突然明眸一闪,伸高手臂大力超前挥动,张茗和李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位小小的、腼腆的男孩满脸笑容,几次竭力想要停下脚步,却被后面的人群推着上了楼。
  
  正巧,柳宸侧着身体从挤挤挨挨的学弟学妹身边钻出,正欲下楼,他愣愣地看向这边,然后对着孟鹤轻挥手回应。
  
  来自张茗和李莉审问的视线淹没了小鹤。
  
  

第十二章 豆蔻

  
  沁彻全身的风呼啸地吹过地铁站通道,吹起行人的衣角,那是来自夏末的喘息。
  
  张茗两手分别牵着孟鹤和李莉,飞奔进车厢里,地铁车门徐徐关闭。
  
  “哈……累死了……说了等下一班也可以嘛。”李莉一手扶着膝盖,慢慢地将手向扶手。
  
  “那还要……多等十分钟。”张茗自己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状。
  
  “慢点吧,别把莉给累坏了……”孟鹤环顾了一下车厢,果然是周末,别说座位了,连上面挂着的扶手拉环都没有空的。
  
  孟鹤背靠在车厢正中间的杆子上,她今天穿着一条梨色的窄肩带连身裙,露着又小又圆的肩膀,裙子领口和下摆环着一圈圈白色花边,胸口处也有白色缎带,被绑成一个大蝴蝶结。裙子遮到她的大腿,露出她微微透粉的膝盖。
  
  她安静的站着,胸口起伏,车窗玻璃外的广告牌五光十色,打在她雪地般的脸庞上,仿佛裹上了彩色的糖纸。
  
  地铁发动了,李莉踉跄地跌进张茗怀里。
  
  三人走在大型商场旁的广场上,牵着手,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中追逐,开怀畅笑。
  
  无视沿街的连锁咖啡店、蛋糕店、快餐店,三人只踏进服装店的店门,在一排排整齐的女装货架旁蜂停蝶戏。
  
  不时的,李莉拿起一件洋装长裙比在自己身上,换来两人“太长了”“不适合你”的回应。下一刻孟鹤拿下一顶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然后三人盯着价格牌直瞪眼睛。又有时候,少女们围着某件外套啧啧赞颂图案的美丽,引来导购员后,三人急忙放下衣服借口走开。
  
  再者,孟鹤、张茗和李莉各自挑了衣服进试衣间,孟鹤出来早了,站在另外两个小隔间外呼唤那两人。孟鹤换上奶白色上身,青色背带,墨绿色打底、彩花点间缀的夏季小裙,张茗换了身黑白的春秋粗毛线外套加藏色百褶长裙,李莉穿了件白色女式西装外套加天蓝色长裤。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转身展示,逗笑一阵各自回试衣间。
  
  女孩们空手走出服装店,然后蹦跳着前往下一家。
  
  路过冷饮店,三人买了甜筒冰激凌,用手挡着额前的阳光继续逛街。
  
  “前几天我也来姨妈了。”张茗猛舔着冰激凌说道。
  
  “莉呢?还没吗?”孟鹤看向李莉,脸上满是好奇。
  
  “我还没。”李莉语气平淡,并不在意。
  
  “那就只有你还是儿童了。”张茗不客气地看着她。
  
  李莉有点不服气,刚想回嘴,只见张茗的视线早已飘到了别的地方。
  
  “大了!”张茗不顾上嘴唇粘了许多的冰激凌,“小鹤你又胸大了点。”
  “摸摸。”李莉坏笑着,做伸手的预备动作。
  
  “别在外面啊。”孟鹤羞地满脸红,含着身子,用手护住胸前。
  
  “哎哎!冰激凌冰激凌,掉了掉了!”张茗打算用自己的脸去迎接马上就要滴落的奶油。
  
  胡闹一阵后,张茗接着开腔。
  
  “小鹤,我告你个事。”
  
  “啊?”
  
  “你知道李莉她啊……”
  
  李莉警觉地转头,斜睨着看向张茗。
  
  “现在还和她爸睡一张床呢。”张茗使坏地伸手摸了摸李莉的头。
  
  “啊?”孟鹤张着嘴,楞没蹦出别的字来。
  
  “哈哈,小孩儿。”张茗自顾自不着边际地笑着。
  
  “我掐死你!”李莉已经扑向了那个活宝。
 
  三人转进一家内衣店,指着某些成熟性感的胸罩开对方的玩笑,惹得店员也笑声连连。
  
  李莉拿着一件带波浪边的浅蓝色文胸,对着导购喊“姐姐,我想要这件,你帮我量量尺码。”
  
  店员领着李莉进了用窗帘围成的简易试衣间,留下张茗和孟鹤在外边走来走去。
  
  等店员和李莉出来时,孟鹤举起手里的纯白色的少女文胸问道:“店员姐姐,这个有 AA 的吗?”
  
  店员走过来仔细打量了小鹤包裹在束腰连衣裙中的身体,说:“小妹妹你胸围多少了?”
  
  “上胸围 82.5,下胸围 74.2”,孟鹤答道。
  
  “哇小鹤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前几天量过。”孟鹤羞答答地说。
  
  “这样的话,这件 A 的正好适合你。”店员露出职业的微笑。
 
  提着小纸袋离开内衣店,三人意满,莉走在前面,一边旋转一边把手扬地高高的。
  
  “小鹤,我们都帮你弄到柳宸的手机号了,你什么进展啊?”张茗凑到孟鹤耳边,却不减音调大声说着。
  
  “多管闲事啊你们……”孟鹤腆着脸白了她一眼。
  
  “没想到你喜欢那个类型的,田径队。”
  
  “哎,真好啊真好啊,莉你有喜欢的人没有。”张茗把话头转向李莉。
  
  “没。”李莉即答。
  
  “喜欢你的应该不少。”
  
  “你呢张茗?”孟鹤问。
  
  “12 班的王初,他真的好帅啊,不觉得他长得像明星吗?”说着,她圆圆的脸上浮现出桃花的色彩。
  
  李莉和孟鹤一人说着一句“行了”,拽着凭空犯花痴的她走进一家化妆品卖场。
  
  少女们失语了,那是真正的琳琅满目,光是这样一家店就足以让一个穿越到现代的古代大小姐打消回去的心。
  
  大片大片的墙壁、柱子都贴着明晃晃的镜子,五颜六色可爱梦幻的商品一行行一列列排布,上到头发、额头、眉毛、眼睛、两颊、嘴巴、牙齿,下到双手、躯体、腿、双足、指甲,都有对应的商品,还有不少都是三人尚不知道用途的。
  
  三人的脸像吸尘器一样贴在玻璃柜台上,来来回回地吸着。她们拿着试用样品将自己的手背抹得花里胡哨;夹上超大银圈的耳环后的张茗叉着手酷酷地摆着 pose ;孟鹤戴上一顶浅金色假发,赢得李莉和张茗一阵叫好……
  
  直到肚子饿了起来,张茗催着她们从店里离开了。在不断的挣扎和痛苦地割舍下,孟鹤掏钱买了一小支唇膏,是人气吉祥物的联动款。

  玩得尽兴且疲惫的孟鹤回到了家中,此时孟企正在做番茄汤。
  
  孟鹤循声走进厨房,看着他忙活了一会儿,她挠挠脸颊,说:
  
  “爹地,从今天起我要睡书房。”
  
  “好。”
  
  “我一个人……”孟鹤补充道。
  
  孟企放下切到一半的姜丝,回头看着可人的少女。
  
  “看看你这次能坚持几天。”
  
  不知怎的孟鹤小脸霎红,但孟企没有看到。
  
  “桌上有你喜欢的枣泥馒头,吃点吧。”
  
  晚饭后,孟鹤趴在书房的床上读着《傲慢与偏见》,身边是三只毛绒玩偶。
  
  读了一会儿,她翻过身来,深深吁了口气,然后从枕边拿起手机。她点开绿色图标的社交软件,看着“已添加新朋友”的通知,看着柳宸的名字,看着聊天窗,却写不下任何语句。她把手机丢在一旁,拿书盖住自己的脸。
  
  辗转一番之后,棕色硬封的书本从脸上滑落,露出小鹤潮红的脸与散乱的刘海,她双目紧闭,将一只胳膊夹在两股之间。
  
  突然她坐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透明塑料方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淡蓝色、圆乎乎的小玩意,两端做成一大一小两个球形,看起来颇像一个雪人,捏起来软软的却有弹性。她按下这个物件某一面上的小按钮,于是它微微却有力地震动了起来。
  
  孟鹤羞熟了脸,她褪下粉色的四角内裤,一手轻拨裂缝,一手拿着小玩具的“大头”贴近花间蜜蕊,“嗯”地一声,她双腿抬了起来。
  
  少女的玉手紧握“雪人”,在翘起的豆子上旋转厮磨,似游鱼轻戏珠贝,直至她牙关再咬不住,气息愈促,不禁呜咽出声。
  
  她按着孟企教她的那样,将“小头”轻轻抵在蜜径口,简单转动,稍微带出,将玩具上挂满粘腻晶莹的丝,湿润得不能再湿后,重新攀上那眼春泉,爱抚着敏感的贝口,感受它绵绵密密酥酥麻麻的锤击,传至深处。
  
  满盈。
  
  欲泻。
  
  许久后,孟企端着热牛奶进去,替她掖好毯子。
  
  

第十三章 刺

  
  孟企俯过身将副驾驶座打开,孟鹤将背包放上座位,然后爬了上来。
  
  面包车慢慢地转头驶离校门,小鹤自觉地系好安全带,她眼睛余光瞥见后排车厢,只见后座的货物全都不在了。
  
  “爸,咱们去哪?”孟鹤双手环抱着书包。
  
  “医院,然后去外面吃好吃的。”
  
  “咦?你知道李莉又住院了?”少女面露震惊之色。
  
  “我哪里能知道,不是你说肚子有点痛嘛。”
  
  “哦,是这个啊。”
  
  “姨妈来了吗?”
  
  “贴着了,不过还没出来。”
  
  “离上次才 28 天,你的还挺短的。”
  
  “爸!咱们去二医吧,远吗?”
  
  “远倒不远,那要晚点才能吃上了。”
  
  孟鹤安静地拔出背包侧边口袋插着的笛子,呼呼叭叭地吹起了间断的音节,好几次都不能成音,只能听到风从管子里冲过的声音。
  
  相同的消毒水味道,孟企心想,他没来过第二医院,所以牵着孟鹤的同时在四处环顾。
  
  大堂正中央是前台,进门右手就是挂号区,在前台附近右拐,然后沿着左侧的长廊直走就是药房,走廊一侧是停车场,一侧是中庭。
  
  记好后,孟企对一脸好奇的孟鹤说:“我要去买药了,你知道李莉在哪吗?”
  
  “嗯,刚才发消息问了。爸爸等会来 6 楼,604 房。”
  
  “嗯,去吧。”孟企手一送,给她指了电梯的方向。
  
  孟企穿行于长廊,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不停经过,互相不看对方,都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匆忙。
  
  药房前,他立下。
  
  “能直接开药吗?我要买盒布洛芬,还有痛经贴。”
  
  “买非处方药先去前面一元钱挂个便民号。”女医师挽起袖子伸手示意孟企。
  
  “好的谢谢。”孟企说道。
  
  眼前那身白大褂让他想起了午华。
  
  “少死的!你能不能稳当点?到处找不到你,昏头的东西!”一串急促的斥责从孟企身后传来,声音有点带口音,音色却极为稚嫩。
  
  语声传来的同时,一只手扒拉向孟企的胳膊,孟企转身,脸上满是疑惑。
  
  只见一个与小鹤差不多大的女孩,皱着眉,眼睛急得红红的,她的脸很小,被两边鬓发包裹着。孟企仔细瞅着她,希望从记忆里挖出些信息,见她的皮肤是麦色的,身穿纯黑色 T 恤并没让她显白多少。
  
  一看到孟企的正脸,女孩突然一怔,嘴张的圆圆的,露出一口银牙。
  
  “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她慌忙道歉,然后飞快地向后逃离。
  
  她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根荆棘,孟企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由于受到的冲击过大,孟企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动起来,他脑子里怎么也无法将连珠炮似的粗口与那样小的女孩联系起来。也许她只是看起来小吧,孟企安慰自己。
  
  去挂完号,孟企用医保买了一盒止痛药,几片镇痛贴片、暖宝宝,然后出医院大门,去附近超市买了一把香蕉和一盒月饼,之后才重新回到医院。
  
  孟企是从医院西侧小门回来的,途经一楼的妇科门诊室,在过道里,他又看到了那个少女,正低着头咬自己的指甲,一只手在身后拉着一名成年男子,男子的背影有些阴沉和倾颓,孟企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和他撞衫了。
  
  出于好奇,孟企留在原地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偶尔,女孩转过身对男子说上几句,眼神有些怨恨,那不是该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
  
  “江雪儿,进来吧。”门诊室的门被打开。
  
  女孩撇下男子的手,走了进去。
  
  江……雪儿。
  
  孟企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于是决定离开。
  
  604 病房,里面有两张床位,靠窗的方向传来两位少女的说话声。
  
  孟企走到孟鹤身边,她正捧着一本薄薄的作业本坐在小矮凳上,并把本子卷起来用手托着底下,悬空书写。
  
  “爸!我国大部分地区属于什么带?”
  
  “北温带咯。”孟企迅速地作答。
  
  孟鹤拿着笔的小手一摊,向李莉传达了“你看”的意思。
  
  “孟叔叔!”李莉突然直起身,正襟危坐。看她这样,孟企就知道她没什么问题了。
  
  孟企笑着说:“吃饭了吗?李莉。”
  
  “没有,我爸爸说替我带。”
  
  “那先吃点香蕉吧。”
  
  “嗯。”
  
  不知不觉孟鹤已凑到了病床旁,嘴里还嘀咕着“莉你是真的不写作业欸”,说着盯着李莉手里的便携式游戏主机。
  
  “废话,我今天没听课,怎么写。”
  
  孟企安静地倚在窗边,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啊,你的服装店今天卖这件小裙,今晚让我来摸摸。”孟鹤把本子和笔放在了床上。
  
  “好啊,上线叫我。”
  
  突然孟企直起身子,说:“李莉,你爸也该来了,我和小鹤也吃饭去,先不打扰你了。”
  
  李莉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孟鹤微笑着收拾作业本,问道:“明天能回学校吗?”
  
  “应该可以。”

  电梯里,孟企揽着孟鹤的肩头。
  
  “待会儿想吃什么?”
  
  “嗯……肉肉!”
  
  “行。”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出去。
  
  孟鹤满脸喜悦,就差蹦着走了。
  
  “对了,十一我想带你出去玩,你要上楼问问李莉去不去吗?”
  
  “一会儿在手机上问。”孟鹤在前,一只手在身后拉着孟企,雀跃地朝着停车场走前进。
  
  

第十四章 秋风吹雨落

  
  “……今天是十一小长假的第四天,也是难得见晴,路上车辆一下子涨了不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选择在今天出行呢?那么可要注意了,目前出现交通堵塞现象的有:松枫路东南路段、明月街与解放路交叉路段……”
  
  孟企旋小了车载收音机的音量,看了眼车窗外的后视镜,潮湿的公路上一辆黑色私家车超车而过。
  
  “然后啊,小鹤就用手去摇她”,张茗坐在后排座位上,说得眉飞色舞,“李莉还是不醒,然后婉婷也伸手拉她,反倒被她拍走。”
  
  “这时英语老师已经来到莉旁边了,老师也没生气,只是把手放到她头上。”张茗咽了口口水,继续说。
  
  “叔叔,你猜怎么样,莉抬起头说了声‘哎呀!烦死了’,就对着英语老师!”
  
  孟企听完,大声地笑了起来,身边副驾驶座上的孟鹤也咯咯笑着。
  
  待到笑声停下,孟鹤从车前挡风玻璃望了出去,看见远处的绿色交通告示牌。
  
  “离牛铃山剩 1.2 公里啦!”
  
  “是 1.5 吧,小鹤,你看错了。”张茗把头伸到前排。
  
  孟企转头看了看孟鹤,很快又将视线移回前方。
  
  “小鹤,看看今天的每小时降雨系数。”
  
  “爸你等等哦,”孟鹤从包里掏出手机,查找一番后将它举到座位中间,“看。”
  
  “不下雨,今晚应该不用回去。”孟企说。
  
  与其说是山,倒不如叫它牛铃坡,或者牛铃丘,因为它峰高不足 400 米的海拔着实磕碜。
  
  但孟企怎么也没料到,这般荒郊的野山也已被前来的车辆塞满了。顺着弯弯曲曲的行车道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顶帐篷的尖顶,数量不下 30 个,铺满了林间的平地。
  
  下了车,切身感受所谓的“层林尽染”,两旁山头密林中,红色的槭树、橘黄的白桦、金黄的鹅掌楸堆叠挤压,上方黑压压的积雨云的一角透出日头,将阳光洒在红叶上更显浑厚。
  
  碎石山道上有几处低洼,水还未干,倒映出云朵和彩画似的山林,暖色的落叶散乱地漂在水面上、浸入水中,妆成一幅清冷又热闹的景象。
  
  “莉不能来真是可惜了。”张茗说。
  
  “灿宝不能来真是可惜了。”孟鹤也说。
  
  连日下雨,气温本就不高,一阵阵风刮过,令三人都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孟企回车上翻出两件毛线外套给女孩们穿上。
  
  说来也是好运,孟企等人刚走到露营点,就见一组人收拾帐篷准备离开,地点不错,就在樟树和榉树混交林的边缘,与临近其他游客的帐篷五六米远的距离处。
  
  稀疏的林子里树干底部被整齐地刷上了白色的漆,地上落满厚厚一层枯叶,间杂许多细小的果实。孟企选好两棵树中间的空地,铺上防水垫,把地钉敲入土壤里,将帐布套进篷杆,搭骨架、支横杆、拉防风线。将两个帐篷支好后,孟企用脚踹走帐篷附近的树叶,通了通前人留下的排水沟。
  
  “大功告成。”孟企话还没说完,两个女孩已经钻入了同一个帐篷里,
  
  “还挺小的,两个人刚好。”张茗将半颗脑袋伸出帐口。
  
  孟鹤趁机在张茗胳肢窝下按了按,惹得她边笑边喘。
  
  “才 9 点半,接下来怎么着?”等她俩重新静下来,孟企问。
  
  “我要去山上玩儿。”张茗抢着回答。
  
  “小心马蜂。”孟鹤说着,投以最纯粹的笑容。
  
  看着张茗愣愣的目光,孟企先笑了,紧接着三人又笑得接不上气。
  
  “你俩去吧,带上手机,我先在公用烧烤区等你们。”
  
  孟鹤和张茗拾阶而上,步入山林,石板台阶两侧,细细的树干虬曲地伸向道中,红黄相交的叶片在两人头顶拂过。山坡上,灌木和杂草都与黄土融在一起,仅有几颗杉树还留有绿色的刺叶,给林子点上额外的颜色。
  
  经过一个简易的小亭,是一段木栈桥的下坡路,小鹤嘴里喊着“慢点”,追了上去,两人将栈桥踩得咚咚直响。
  
  翻到第二个山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条小涧,在不远处的谷底快速地流淌。
  
  孟企抬着两只大泡沫箱来到烧烤区,缓慢地把它们放在地面上。狭长的烧烤区垒着两排小灶,炭灰将周围的地面涂得黑乎乎的。每个灶旁都有一张水泥浇筑的桌面,孟企清理整洁,开始点火生炭,由于风大,试了好几次才点燃。
  
  他拿起几根玉米,随意裹了铝箔纸,架在炭火上,玉米的上面又平铺一个铁丝烧烤网,放了诸如年糕、杏鲍菇难熟的食材,然后他开始拿出许多分装好的袋子,都装着鸡翅、猪五花、鸡胗、豆干、烤肠、娃娃菜、香菇、鹌鹑蛋……
  
  张茗和孟鹤在一段漫长的台阶中央停了下来,的确是走得过急了,两人坐在石板上呼呼喘气。
  
  “就在……前面了,我已经看到了……”孟鹤说。
  
  “我走不动了,好远。”
  
  孟鹤伸手从耳朵两旁拢住后发,用皮筋扎成一束马尾,“凉快多了”,说着站了起来。她拽着张茗,一起朝山上冲刺。
  
  在石板没有铺就的地方,分出一条由人踏出的土径,沿着走很快就见到了澄澈的溪流,泉水很浅,很急,在两边岸边石头上拍出飞沫。
  
  孟鹤兜起裙摆,蹲在溪畔,她将手插进水里,又冰又痒,惹得她忍不住发笑。
  
  张茗用溪水洗了把脸,脚下石头一动,差点儿没栽进水里。
  
  两人回来已是 11 点,孟企还得搀着她俩坐到石桌旁。
  
  “张茗,肚子饿了吧。”孟企在张茗和小鹤面前各摆了个小碟。
  
  烧烤架附近已飘满浓郁的烤肉的香气,各色各样的肉蔬串在铁签上,挂着充足的油脂与酱料,随意地摆在石桌上的大铁盘内。
  
  “小鹤,健哥说让你把他的份也吃了。”孟企递给她一串肉,倒了满满一纸杯牛奶。
  
  “健哥今天怎么上班?”小鹤眨巴眼问。
  
  张茗埋头吃着,孟企在她盘里添了根烤肠。
  
  “假期店里顾客还是很多的呀,”孟企揭开玉米表面的铝箔纸,“况且有三倍工资。”
  
  “那他一个人能忙过来吗?”
  
  “哦,你小红姑姑今天在店里帮忙打理。”
  
  午后孟企在帐篷里打了个盹,孟鹤与张茗两人在石桌旁下五子棋,玩了一会儿又跑到山上亭子里看红叶。
  
  稍晚三人凑在一起玩大富翁,由于帐篷比较小,孟企搬着小马扎坐在外面,帐篷内点着 LED 充电灯。欢声笑语中,以小鹤的胜利告终。
  
  晚饭是三明治,孟企把多余的食材消耗了一下,听着女儿与张茗漫无边际地聊天。
  
  天色渐暗,孟企围着林子散了会儿步,留两人在帐篷里打着游戏。
  
  野外的深夜来得更早,10 点左右孟企坐在帐篷外,在灯下看着手机,听见背后传来“嘶啦”的拉链滑动声。
  
  “爸,你也没睡吗?“是小鹤。
  
  “嗯,明天估计是看不了日出了,再坐会儿。”
  
  “就这么睡了感觉有点可惜。”
  
  孟企看着头顶上交叉的树枝,以及密密匝匝的叶片,隐约看见半轮月亮斜挂在树梢。
  
  “知道今天农历多少吗?”
  
  “初七?”孟鹤也抬头看了看月亮,她身上搭着大红色的毛呢披肩。
  
  “差不多。”孟企握住她冰凉的手。
  
  “冷吗?”孟企解开身上厚重的大衣,盖在小鹤肩头,“我带你走走。”
  
  步出树林,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漫天的银纱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明亮了起来。
  
  两人慢慢地在小径上踱步,不时抬头看看依稀可见的星河,听着蟋蟀的叫声,说着神话故事。
  
  林子里最后一顶亮着灯的帐篷也暗了下去,孟企握着女儿的手转身往回走。两人借着些微月光穿过树林,尽可能小心不弄出声音。
  
  “爸爸,我有点害怕。”孟鹤凑到他耳边说,但语气却是笑的。
  
  深夜的树林里实在过于昏暗,眼前形状各异的树干确实会让人心里发毛。
  突然两人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木门摇动,像是牛在喘息。
  
  孟鹤顿时把两眼一闭,紧紧搂着孟企的胳膊,腿也软了。
  
  孟企半抱半托地带着她前进,声音似乎大了,应该是一顶帐篷里传出来的。孟企哭笑不得,立刻明白里面在做“那种”事,他摸摸孟鹤的脑袋,希望她能打起劲,好快一点离开。
  
  情到性起,帐篷里的动静更大了,伴随“嘶哈”声传出娇滴滴的女声:“爸爸,你的好大,弄死我了……”
  
  孟鹤闻声,羞怯之色霎得染满脸颊,脚一踩地便像兔子一样跑了。
  
  听到声响,帐篷内动静骤停。孟企随即也赶忙走开了。
  
  看到孟企追了上来,孟鹤把大衣拽得紧紧的,沉默半晌,说:
  
  “可是……他们!”
  
  “并不是真的父女啦,”孟企连忙解释,“你听她声音,好歹二三十岁了……”
  
  “就是有这种玩法的。”孟企还补充了一句。
  
  孟鹤默默地点点头,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自家帐篷前。
  
  天又开始飘下蒙蒙细雨,打在人脸上痒痒的。
  
  “快去睡吧。”孟企心中暗暗祈祷雨别下大。
  
  “晚安,爸。”孟鹤脱下大衣递给孟企,拉开帐篷门帘,将张茗推到一旁。
  
  孟企也回自己的帐篷,听着雨滴落在帐篷上的声音,许久才完全睡着。
  
  

第十五章 透明的心

  
  “爸,我有事和你说。”孟鹤在孟企耳边悄声说,又迅速把头转开。
  
  孟鹤抿着嘴,微扬脖子,看着公交车车窗外,流动的路灯灯光倒映在她眼中。
  
  车厢轻轻摇晃,孟企看向最后一排靠窗的她,问道。
  
  “什么事?告诉爸爸吧。”
  
  孟鹤用右手反复捏着左手手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一会儿回家说好吗?”
  
  “……小鹤……孟鹤!”
  
  孟鹤从神游状态回来,看着把脸贴在自己面前的张茗,“怎么了?”她问。
  
  “运动会报啥项目,咱们组就差你还没定了。”
  
  “4x100 米接力,就只这个。”孟鹤侧头瞟了眼隔壁的空桌。
  
  张茗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跳高呢?立定跳?800 米?”
  
  “要我死啊你。”孟鹤推搡着她,又问:“莉呢?”
  
  “那肯定是什么都不参加咯~”
  
  “我都好久没看到灿宝了。”孟企说着,远远望向公交车驾驶座上方,滚动站点信息的 LED 点阵屏。
  
  “灿宝吗?我在学校里经常看到他啊。”孟鹤扭头看过来。
  
  “放了学也没过来玩了。”孟企说。
  
  “哼,男孩子长大了就变了”,孟鹤用手臂把脑袋支在腿上,“见到我也不怎么和我说话,就只和同班男生呆一起。”
  
  “人家灿宝脸皮薄,你不去主动找他玩,他倒觉得你对他生分了呢。”
  
  孟鹤嘟起了嘴唇。
  
  “小鹤,你看,”李莉端着餐盘坐到孟鹤的旁边,一边舔着勺子一边用肩头撞小鹤,“灿宝在看这边。”
  
  “哪呢?”坐在长桌对面的张茗扭过头一阵张望。
  
  孟鹤也顺着李莉的目光望过去,但眼前一排排脑袋乱乱地沿着数十张餐桌铺开,她一时没有找到。
  
  “哎,那儿!”李莉的手放在胸口处,粗粗点了个方向。
  
  “哦,看到了。”张茗说。
  
  孟鹤这才看到那个小个子男孩坐在五张桌子开外的座位上,直把头沉下去。不等孟鹤和他打招呼,男孩就起身端着餐盘离开。
  
  到站了,孟企从后排台阶上下来,然后手扶着孟鹤一起往车后门走。公交车门离地面很高,他不由分说把小鹤抱了下去。
  
  夜间的人行道上,孟鹤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爸,”女孩看着往来的车辆,摇着孟企的胳膊,“你现在还喜欢妈妈吗?”
  
  “是啊。”
  
  “人可以坚持一份感情那么久吗?”
  
  “为什么不能呢?”
  
  “每次我很讨厌某个人,不到两三天就忘了。”孟鹤看看自己的脚尖。
  
  孟企听了只是微笑。
  
  “是不是年纪还太小,我?”
  
  “谁说的。”
  
  就像学校中庭那棵大银杏树,记忆如落叶纷纷,铺满心壤。
  
  黄昏,操场的塑胶跑道,孟鹤站在球架下面,她穿着秋装运动夹克校服,头发被洒下的阳光染成褐色,风吹动马尾。
  
  她举起手臂,朝远处那个穿运动背心和短裤的少年挥手,待他慢慢跑近。
  
  “放学前老师又发了张试卷,我放你包里啦。”孟鹤对柳宸说。
  
  “谢谢。”柳宸蹲下,从背包外侧兜中取出白色毛巾,擦了擦手腕,“小鹤,你要回去了吗?”
  
  孟鹤点点头,手放在背后,勾着指头。
  
  她看着柳宸,眼前的少年肌肉并不多,皮肤也白,只比自己高那么一点。
  
  “运动会,你要参加的吧?”孟鹤问。
  
  柳宸笑了笑,像和风,说:“我们校队不能参加那些项目的,不过接力赛倒是可以。”
  
  “是吗?”
  
  “小鹤你呢?我看你跑过,还蛮快的。”
  
  “我也……跑 4x100 吧。”
  
  孟企和孟鹤回到家门口,都多看了隔壁严灿家一眼。
  
  孟企扭动钥匙,拉开门,回头接过小鹤的手,牵她入内。
  
  “小鹤,手还疼吗?”
  
  “不疼了,也没出血。”
  
  “脚呢?走来的时候还会疼吗?”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
  
  发信枪的爆鸣声在赛道对面响起,孟鹤朝着人声嘈杂的方向望去,人群的间隙中,她看见自己班的女同学挥动双腿狂奔出去,心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孟鹤往后踏出一只脚,第三棒,她焦急地一会儿朝左回头,一会儿朝右回头,将手臂平行伸向后方。
  
  电光石火间,第二棒的女孩们已伴随加油声紧逼过来,先后交出了手中红白相间的接力棒。触感从手心传来时,孟鹤来不及想些什么,步子已经飞迈了出去。
  
  起步不稳,她向前跐了一下,手在跑道上一撑,立起上半身,继续朝前跑去。
  
  她不顾手掌发麻的感觉,只是跑着,跑着。迎着风,过弯,将接力棒递出。
  
  交棒时,他看到人群中的柳宸,走了过来,将她拉出跑道,并抓起她的手查看。
  
  “手没事吧?”
  
  柳宸的手冰冰凉凉的,掰着孟鹤的手指,两人看到刚才着地的手掌满是坑坑洼洼的印子,根部擦破了点皮,幸好没流血。这时孟鹤发现自己的脚踝也有点不适,但她并没有说。
  
  柳宸掏出创可贴在她手掌破皮处贴了两道,这时背后传来拿下初二女子组接力赛第一的班级的震天欢呼。
  
  “爸,初中生能谈恋爱吗?“孟鹤坐在客厅茶几上,把细长的腿伸到沙发里。
  
  “有什么不能的,指不定你灿宝都有伴儿了。”孟企看着她崴伤的脚,肿得不厉害,只是皮肤有些红。
  
  “净瞎说。”
  
  “说真的,我是很讨厌有的学校一刀切,想谈了就是时候到了,别压抑天性。”孟企拿来热水袋,敷着小鹤的脚踝。
  
  良久的沉默,孟企忍不住抬头看了她几眼。她兀自坐在那,像一朵水仙,隐隐的,他心里某些东西被触动了。
  
  “安全套有好好放在书包里吧?”
  
  “爸,你又来了,我都听了多少次了。卫生,保险,我都懂。”孟鹤扭过头去。
  
  “我知道你肯定用不上,但是……”
  
  孟鹤时而跟随在柳宸身后,时而走在他身旁,由于哪都找不到李莉的身影,他俩一起去看张茗跳远。
  
  张茗对孟鹤比了个“V”的手势,然后助跑,三连跳,飞扑出去,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刚结束跳远,广播里就传出女子 200 米选手开始检阅的通告,张茗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又立刻赶了过去。
  
  跑完步又是垒球,张茗把球扔在了自己的脚边,逗得孟鹤和柳宸哈哈大笑。
  
  柳宸送孟鹤返回教室,路上,离喧嚣的操场不到 50 多米,却静似两个世界。临上楼梯,全身重量压在单腿上时,孟鹤才觉得真的有些不妙。
  
  看到孟鹤的迟疑,柳宸察觉到些什么,返回楼梯最下面,拉起她的手臂,扶着她上了楼。
  
  感受着他紧挨在自己身旁,孟鹤脑中闪过许多画面。那时,她在上学路上跟随他的身影;那时,她在排座名单上看他的名字;那时,她拿着满满一沓作业把最上面一本发给他;那时,她笑着说谢谢;那时,她坐在他的隔壁听他说起小学的玩伴……
  
  那时,那时。
  
  少年回头,俯身,与女孩四目相对。
  
  吻在她的嘴唇上。
 
  “爸,我能谈恋爱吗?”孟鹤脸微红,发烫,“现在。”
  
  孟企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但仍心里一紧。
  
  “好啊,是你喜欢的?”
  
  “嗯,我喜欢的人,他对我表白了。”孟鹤带着浅浅的微笑,和醉人的红晕,以及眸中的星光。
  
  “肯定不会影响学习,我保证。”她继续说着。
  
  孟企不说话,只是摸着小鹤的头。
  
  “我去睡觉啦,谢谢爸爸。”孟鹤起身。
  
  “一定要随身,好吗?那是爸爸能为你做的最后一层保护。”
  
  小鹤笑着白了他一眼,朝着书房走去。
  
  

第十六章 似她

  
  “小鹤?我进来咯?”孟企在书房门上敲了一下。
  
  “进~”孟鹤在屋里应声。
  
  “爸,给你看。”孟鹤套着一条宽松的睡裙,盘腿坐在椅子上,房子里上了暖气,倒也不冷。
  
  她转过来,拿着一大张纸举在面前,双手各捏住一个角,是一幅完成的水粉画:显眼处,一只宝石蓝色的蝴蝶展开双翼,背景是一团抽象概括的粉、黄、白相间的玫瑰丛。
  
  “真漂亮。”孟企脱口而出。
  
  “美术课的练习,我还没画完,就带回家画。”孟鹤把身体转回桌子前,瞄到桌上的那沓草稿纸,迅速地抓了本课本盖在上面。
  
  “该出发了,我们去配眼镜。”
  
  两人在门口换鞋,身上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孟企是一件皮革色的长款羽绒服,孟鹤穿着一件奶白色绒毛大袄,手上戴着青灰色分趾毛线手套,头上是一顶绒球拖尾的雪花纹样白色毛线帽。孟企在她脖子上结结实实地系了条纯红的围巾,两人戴上口罩收尾。
  
  “今天下午爸爸回奶奶那儿,吃个饭,明早祭完祖,傍晚就回来。”孟企说。
  
  “不带我回去吗?”
  
  “路太远了,小鹤留家里吧。”
  
  要去的眼镜店就在商业街的外围,两人走路去。
  
  “冰箱里有饺子,开盖把盒子放到煮锅里热一热就行。”
  
  “嗯。”
  
  “明早你把烤箱里的菠萝包吃了吧,应该不会饿了,中午去店里找健哥,他带你吃好吃去。”
  
  “对了,别去打扰灿宝他们,他家最近有点事……”
  
  “我知道。”孟鹤踩着盲道上的凸点玩儿。
  
  “爸,你不会明晚不回家吧?”孟鹤仰头看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散开。
  
  “嗯?我不回来去干嘛啊?”
  
  “那就行,你要是不回家,我就夜不归宿给你看。”
  
  孟企突然想到后天是平安夜,心里一个咯噔。
  
  “乖小鹤,我明儿一早飞回来。”

  “先验个光。”眼镜行员工领着孟鹤上了二楼,孟企跟了上去,趁小鹤验光的工夫在各个柜台流转,帮她物色眼镜架。由于他自己不戴眼镜,因此对各种新式镜框颇为好奇。
  
  孟鹤坐在机器前,往镜头里面看进去,直到地平线上的小房子变得清晰起来。这之后店员又让她看了红绿色牌上的数字,将一套流程都走完。
  
  孟企凑了过来,店员告诉两人:“左眼 50 度,有点散光,右眼 150。”
  
  “散光严重吗?”孟企问。
  
  “不到 50 度,不用特意矫正,接着还得做个插片验光。”
  
  店员领着小鹤坐到椅子上,给她戴上一副圆圆的眼镜,在上面抽插了几张镜片后,小鹤的眼睛看起来就像熊猫。
  
  “能看清楚这一排吗?这排呢?”
  
  孟鹤猛点头,把一头直直的马尾甩得老高。
  
  “让爸爸带你去挑个镜架吧。”验光师对小鹤说。
  
  对孟企来说挑镜架的过程更艰难,颜色、粗细、上下框型、材质……他一阵头疼,所以全权交给小鹤自己决定。
  
  没想到孟鹤三两下就选好了心仪的镜架:亮银色细边,窄上框,透明下框,椭圆形镜框。
  
  “小妹妹你选东西还挺成熟的。”柜台的招待员说道。
  
  孟企突然回想起,午华的眼镜也是金属质地,是玫瑰金色。
  
  “爸,爸!你怎么走神,我戴好看吗?”
  
  “完美,就这个了。”绝不是敷衍,孟企看着孟鹤,眼镜底下的双眸像一对黑色玛瑙。
  
  “那么镜片,两位要什么材质的?”之前那位验光师走了过来。
  
  “要轻一点,透射比高的,你帮忙看看。”孟企说。
 
  孟企坐出租车去了火车站,留孟鹤在店里等待镜片的打磨,他已经结完账。
  
  五小时的火车旅途晃晃悠悠,孟企到了老家所在的城市。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小区,他拐进一个楼洞,上楼,推开了熟悉的门。
  
  孟企没说话,因为他看见自己老妈戴着无线耳机在和谁打着电话,她还是一样精力充沛,孟企心想,看向沙发上嚼着米糖的红盈。
  
  妹妹招着手让他坐下,凑孟企耳朵旁说:“你妈给她自己找了个老来伴,前段时间都没回家住。”
  
  孟企瞪着双眼,把嘴努得像只鸭子。
  
  孟企家冬至晚吃的是汤圆,头发灰一块白一块的老妈子因见不到小鹤而闹个不停,随她怎么数落自己,孟企都只是笑着。

  孟鹤从“爱齿口腔”回家的时候才五点出头,天幕已渐阖,她戴着眼镜走在路上,感觉还是有点晕。
  
  回到家,她点亮了家中全部的灯,走去冰箱拿出晚饭。站在厨房里,她觉得自己有些笨,连煮锅里要盛多少水都不清楚。
  
  静静地吃着饺子,很香,大虾馅的。
  
  吃完晚饭后,女孩走到书房,跌倒在自己的床上,不一会儿又爬起,回厨房把碗刷干净,然后去洗澡。
  
  她来到在洗手池的镜子前,她拿手机给自己拍了张戴眼镜的照片,接着打算洗脸的她,一不小心水全扑到了眼镜上……
  
  洗完澡女孩穿着浴袍,悠悠地来到主卧,坐在双人大床上,四下看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房,爬上自己的床铺。孟鹤本打算给认识的所有人都看自己的新照片,但最后仅发给了张茗和李莉。
  
  在作业、与闺蜜打电话、随意消遣、与柳宸聊天、手游中慢慢度过了一个夜晚,孟鹤沉沉睡去。

  12 月 23 日早上 9 时,孟鹤被孟企的电话叫醒。
  
  “小鹤起了吗?”是熟悉的声音。
  
  “爸,你回家了吗?”
  
  “我们已经扫完墓下山了,现在正要去车站。”
  
  “哦。”
  
  “我把小红姑姑带来了,给你带了圣诞节礼物。”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远了一些,“哎,小红你是不是又没准备礼物。”
  
  “哎,我们下午三点就到家了,早饭多吃一点。”
  
  “嗯。”孟鹤应着。
  
  “那拜拜,我们进站了。”
 
  饭后,孟鹤百无聊赖,又跑进孟企的房间,她打开在一侧墙角冷落的梳妆柜,在抽屉伸出找到一张旧相片,那是午华在十五年前拍的半身照。
  
  孟鹤近距离看着相片里的女人,她在菜地前伫立着,过腰的长发,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上涂着杏色的口红,一抹淡然的微笑往两颊两边升起。她斜着身子,穿着大黄色条纹连衣裙,胸口戴着一串珍珠项链。
  
  翻找了一会儿,小鹤离开了房间。看电视的时候,她突然回忆起妈妈的衣服、生活用品、首饰全都被送回了外公外婆家,大概是在自己 6 岁的时候。
  
  中午,孟鹤穿上深红色毛衣、黑色粗呢长裤、孟企的防风外套,围上围巾、别上发卡、戴上眼镜,离开家门。踏出楼洞门的时候,她拽下绑住马尾的发绳,头发散下来,齐整地落到肩头上。

  孟企收到消息,得知孟鹤与姚健来车站接他俩。
  
  尚未到下午 3 点,孟企和孟红盈从车站侧门的出站口走出,四处张望。
  
  他俩看间姚健在远处高高探出一个头,猛挥着手。
  
  孟企拉着行李箱朝他走去,人群分开处,一位齐肩头发的女孩一手插着衣兜,一手擎着手机,安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孟企。
  
  女孩注意到姚健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身,视线对上孟企的目光,眼镜下,脸似桃花,淡淡地笑开。
  
  孟企没能说出话,他听见脆玉般的声音响起。
  
  “爸,你怎么这样子看着我。”
  
  

第十七章 墨兰

  
  “小鹤,你看我这件上衣和这条裤子搭起来是不是挺好看的?”孟红盈半个身体坐在书桌上,把手机画面展示给孟鹤看。
  
  “这条裤子颜色太多啦,换你的那条裙子。”孟鹤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姑,视线又回到自己手中的手机上。
  
  “啊,又要验证了,爸!帮我人脸识别一下。”
  
  “来了来了。”孟企放下手中的抹布,走进书房。
  
  “这条?”孟红盈问。
  
  孟企拿起小鹤的手机,高举到面前,认证完身份后把手机搁回她的双手手掌里。
  
  大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孟企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开门。
  
  屋外站着一位打扮端庄的中年女性,一眼看去,素色正装外套,黑色高领毛衣,棕褐色直筒长裤。
  
  “咦?冯老师?”
  
  “今早去你店里洗牙,你不在,正好有事要对你和孟鹤说,就上来了。”
  “那快请进。”孟企把门完全推开,侧身让冯老师进来,转头一看,发现孟鹤已经跑到了客厅里,正抓着衣襟往这边看。
  
  “冯老师~”
  
  “孟鹤~”
  
  “老师快坐,小鹤你快去倒茶。”孟企关上门。
  
  孟鹤一溜小跑跑去厨房,这时孟红盈也从书房出来了,两人一起往里面走。
  
  此时冯老师瞧了一眼孟红盈的背影,没有说话,她坐到沙发上,把黑色的斜挎小包放在一旁。
  
  冯老师仔细扫视了客厅一周,墙上的一对羽毛球拍用得快脱线了,长沙发上有小鹤的梳子和作文范例大全。她看了看半掩的书房门,看见里面书桌上的果盘。转头,瞧见卫生间门上的身高尺。最终,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花盆上。
  
  “哎,这花开得真好,嗯~好闻。”冯老师看着茶几上放着的那盆兰花,叶片饱满狭长,漆黑近墨染,从茂密的叶丛中抽出一根高高的花茎,嫩黄白色。花茎上,花朝各个方向盛开着,三瓣成一朵,每一瓣都似鸟舌,极为秀美。
  
  “随随便便养着的,不知不觉就开了,”孟企说,“查了一下好像叫报岁花,这不,正好元旦过后没多久。”
  
  孟红盈端着茶托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小鹤,白色小茶杯被摆在茶几上,冒着热气。
  
  “这位是……”冯老师看着孟红盈,表情诧异地说,“孟鹤的新妈妈?”
  
  闻言孟企和小鹤都笑得不成声,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孟红盈一脸气忿地去掐孟企。
  
  “这是我小妹,小鹤的亲姑。”等到笑得没那么厉害了,孟企说道。
  
  “害!我就说呢,怎么眉眼和孟鹤爸爸那么像!”
  
  “不说这些了,老师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孟企问。
  
  “哎就是那个,周老师呀,推荐孟鹤去报名市里的数学竞赛,每个班就一位,他说:‘小鹤不去还谁去’。”
  
  孟企和孟鹤面面相觑,虽能听懂冯老师说的每个字,但脑袋还没完全理解。
  
  “数学竞赛的题和咱们平时考试的题很不一样,孟鹤要是想去,”冯老师着重强调了“想去”两个字眼,“那就得做一些对应的考题,周老师也会给她训练训练。”
  
  说完冯老师看向小嘴闭不上的孟鹤。
  
  “我要去。”女孩坚定地回答道。
 
  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冯老师起身告辞。
  
  “再坐一会儿吧,留着吃个午饭?”
  
  “是啊老师,我哥做饭好吃。”
  
  “不了不了,现在才 10 点,我还有事要办。”冯老师说着走向玄关,众人跟送到门口。趁孟企的身形挡住小鹤与红盈的视线,冯老师朝孟企使了个眼色。
  
  “我送送冯老师,然后就去店里了,小红小鹤,你们看着做点。”孟企立刻会意,说道。
  
  “姑姑在家待不牢的,下午肯定拉我去店里玩。”
  
  孟红盈在小鹤后脑勺上一拍。
 
  孟企随着冯老师在街上前行,走了一段路后,冯老师开口说:“你和孟鹤关系挺好的吧?”
  
  孟企一愣,点了点头说是。
  
  “不是别的,就是想和你说一下孟鹤谈恋爱的事。”
  
  “我知道,小鹤和我说了。”
  
  冯老师转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说:“说真的,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松了口气。”
  
  “对方男孩怎么样?”孟企问。
  
  “柳宸啊,上次换座的时候和孟鹤做过同桌,”冯老师伸手摸了摸另一侧的耳垂,“挺开朗的一小男孩,进了学校田径队。孟鹤我倒是放心,谈男女朋友之后,成绩还进步了。要是能让柳宸学习也好起来,我这班主任高兴还来不及……”
  
  孟企只是沉默。
  
  “说起来,前段时间柳宸和张茗因为孟鹤闹了不愉快,原因呢多半是张茗那张快嘴。”
  
  “是吗,小鹤没告诉我。”孟企喃喃地说。
  
  冯老师一脸“我懂”的表情,继续说道:“刚带咱这一届的时候,我听说柳宸为了进校队和他爹老子吵得挺凶。”
  
  “他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班会上没说过话,银行上班,看起来挺严肃一人。”
  
  孟企点点头。
  
  “总之多多关注孟鹤,接下来才是关键。”
  
  “小鹤她都明白,学习肯定不会落下的。”
  
  “不是,我是说激素那档子事。”冯老师摆摆手。
  
  “您是说青春期啊。”孟企恍然大悟状。
  
  “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14 岁现象’,当初中老师太难了。”
  
  “这样啊……我都还没想过……”
  
  “进入这个年纪,敏感、纤细、反复无常、暴躁、爱钻牛角尖,够够的,反正咱们得多理解理解。”
  
  “您说的是。”
  
  “好了,就到这里吧,孟鹤爸爸你快回去吧。”冯老师停下脚步,相当坚持地说道。
  
  “行,那您慢走。”

  孟企来到“爱齿口腔”大概是 11 点半,一打开玻璃门就看到严灿妈妈坐在休息区,手里拎着一塑料袋面包点心。
  
  “孟哥。”少妇抬起头说道。
  
  孟企往店里看了看,姚健正在里面干活,休息区就只有魏小姐孤零零一人。
  
  “怎么还花钱买,想吃上我家拿不就行了?”
  
  魏小姐只是尴尬地笑笑,有点局促不安。
  
  “灿宝呢?”
  
  “在家里学习。”
  
  沉默了一会儿,孟企试探地问:“所以……你俩现在分居,不坐下好好谈谈,解决一下吗?”
  
  “离吗?他不肯。”少妇声音抖着。
  
  “灿宝他什么想法?”
  
  “问灿儿几次,一个字也不说。”
  
  孟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说 4 年,他养着那个女大学生,谁知道有多久了?灿儿都才 12 岁呢!”
  
  说着,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前段时间他每星期都出差,不是我在他包里翻出那盒药和化验单子,没天良的……还要被他骗多久!”
  
  魏小姐哭着把身子伏了下去,孟企朝店里的方向看了看,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不断说着安抚的话。
  
  “至少和灿宝两人好好过吧。”
  
  

第十八章 路歧两相顾

  
  
  错了,孟企心想,走岔了。
  
  今天是 2 月 5 日,小鹤的寒假已经开始三天,今天本该和孟鹤、孟红盈、姚健同回老家。
  
  孟企开着面包车,载着灿宝和他妈妈,错过了下高速的机会,这使得他逐渐焦躁。
  
  已经下午 2 点多了,小鹤他们应该快到了,之后给她们打个电话吧。
  
  孟企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车内气氛沉默。
  
  他回忆起今早,和小鹤一起收拾完行李包裹临近出发,孟企习惯性地去隔壁严灿家告个别。只见魏小姐一个人出来应门,头也没梳,黑眼圈很深。
  
  询问一番之后,才知道灿宝在放寒假的当天就被严世荣接走,带回了乡下爷爷家里。
  
  魏小姐转身回屋里。

  8 点多在在“爱齿”前等待,孟红盈和姚健手挽着手前来。
  
  孟企沉吟片刻,说:“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事情还没办完,你们仨先回去。”
  
  “怎么这样!”孟鹤撅起嘴。
  
  “你什么时候来?”孟红盈问。
  
  “今晚,姚健车钥匙借我。”
  
  “行,停在老地方,”姚健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别让小鹤多等咯。”
  
  “小鹤先回奶奶家好吗?”孟企放低声音,将手放在她面前的行李箱上,“这个我拿吧。”
  
  “嗯,等你。”

  孟企把母子俩载至楼底下,送两人上了楼。
  
  “孟哥,你走吧,耽误你回家了。”魏小姐说。
  
  “邻里邻居的客气啥。”孟企摆摆手,“那灿宝,叔叔走了。
  
  “叔叔,”一直沉默的灿宝叫出声,“拜拜。”
  
  孟企笑了笑,一想到今早去接他的时候,小灿宝挣脱严世荣的手大声喊“爸爸,我讨厌你”,心里就有点乐。当时自己虽然远远坐在车上,严世荣应该也认出他来了,对今后来说可能种下点麻烦,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自己做对了。
  
  小鹤也会支持自己的。
  
  临走,孟企正要道别,魏小姐走几步向前,抱住了孟企,一两秒后,才苦笑着松开手。

  回老家的路途变得非常漫长,他甚至无法在候车大厅坐着等待,上了车,车窗外秃山、枯树丛和荒田一片萧索,让他心烦意乱。
  
  错了,错得离谱。
  
  告别时,小鹤脸上遗憾、不满的神情,你并不是没发觉。为什么要去逞英雄,你不是孟鹤一个人的爸爸么?
  
  孟企到头来也没打电话回去,他打了个盹,到站后拖着两个行李箱匆匆离开。
  
  站在家门口,孟企听到里面高声嬉闹,来了个姚健,让今年家里变得更加热闹。孟企敲了敲门。
  
  “爸爸来咯。”屋内传来姚健的声音,门应声打开。
  
  “快进来吧,大家等你,都还没吃饭呢。”姚健说。
  
  “臭小子。”小鹤的奶奶数落着说。
  
  孟企看向自己的女儿,小鹤,她别过了头,看向电视里的风光纪录片。
  
  晚饭在纠结的气氛中进行,就算孟企夹菜过去,孟鹤也全不回应。
  
  “怎么了?”姚健捅了捅孟红盈的胳膊,小声说。
  
  “生她爸气了呗,你是不是傻。”孟红盈用正常音量回答。
  
  孟鹤放下碗筷,往后去了奶奶的卧室。老太细眯着眼扫了孟企一下,没好气地用嘴朝那个方向指了指,孟企得到指令,匆匆走向屋子后边。
  
  女孩坐在床边,看着门口孟企进来的方向,眼中有那么一瞬间恢复了水灵的光泽,但马上又把头埋低了。
  
  “对不起,小鹤,爸忙着诊所的事,回来晚了。”
  
  孟鹤扯动嘴唇,没说话,玩着手指。
  
  道歉了几遍后,孟企拂了拂女孩的后背,离开了卧室。
  
  晚上奶奶和小鹤一个房间,孟红盈与姚健一个房间,孟企在沙发上睡。
  
  当晚这般,天天如此,小鹤迟迟都没和孟企说话。

  孟鹤刚到奶奶家的时候,脸上挂着姨母般慈祥的笑容,她看着姚健和孟红盈两人搬着板凳坐在奶奶面前,一起洗着韭菜,姚健说的笑话逗得老太一乐一乐的,小鹤也不时笑出声来。
  
  小鹤玩着手机,和柳宸话着家长里短。
  
  “今天和老爸去买了门联,又啰嗦了我一路。”柳宸发来的消息。
  
  “买那么早呀。”小鹤回应。
  
  “主要还是顺路看看哪里买年货便宜,带我去就是为了找个劳动力帮忙扛货的。”
  
  “那伯母呢?”
  
  “她还在上班。”
  
  “上到哪天啊?”
  
  “2 月 8 号,所以就这之前我还有时间出去玩。想和小鹤去看电影,有空吗?”
  
  “我已经回奶奶家啦,年后可以邀我吗?”
  
  “嗯,那年后我想和你去逛街。”
  
  孟鹤突然看到别人的新消息提醒,是灿宝的,她忙打开瞧。
  
  上面写着:“小鹤姐姐,谢谢孟叔叔来接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孟鹤呆呆地盯着屏幕好几分钟,然后关掉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塞到了沙发靠枕底下。
  
  孟鹤早就不生气了,她坐在卧室床上,看着爸爸进来和她说话,那种复杂的,混合着各种思绪的感情又涌了上来。无言,只有伤心低落的双眼。
  
  这之后的几天里,她不知道怎么和孟企搭话,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按每年惯例孟企都要带她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
  
  孟鹤默默地跟在孟企身后,孟企照常和她说话,叮嘱她事情,两人有简单的身体触碰,事实上孟鹤也渴望孟企能主动牵着她的手,她似乎觉得那样做是两人关系修复如初的体现。
  
  春运,如海水般的人潮里,孟企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环在孟鹤的肩膀上,护着她破开波浪,挤上了火车。
  
  孟企坐在靠过道的座位,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头偏在外侧看着往来乘客,他在等卖矿泉水的小车过来。
  
  孟鹤拿起耳机的一边听筒,塞在孟企耳朵里,里面涌出的音乐是《黄昏的华尔兹》,然后她的头靠到了孟企手臂上。

  乡下积了一晚的雪,薄薄地铺就在屋檐、树杈、道边、冰面上,麻雀飞过枝头,颤下一些雪沫。
  
  外公家已经是一派热闹景象,院子里摆了张大桌,近十号人或站或坐。午盛强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午韶,37 岁,和她丈夫站在蜂窝煤炉旁说着话,她有两个儿子,在客厅打着手机游戏;小女儿午秋水,25 岁,在读研究生,前年刚结婚,正戴着手套洗鱼。
  
  孟企牵着孟鹤穿过院门,进到院子里。孟鹤穿着象牙儿白的羽绒服,袖口和帽檐带有绒毛。她的脸冻得红扑扑的,头发直直地垂下,末梢兜进领口,眼镜的镀层反着绿色的光,下面长长的睫毛不安地上下飞动。
  
  小姨午秋水抬头看见两人,手中拎着鱼尾巴呆呆地望着这边,喃喃地说着几个字。
  
  “华姐姐……”
 
  天没全黑,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吃完了盛大的年夜饭,鸡鸭鱼肉,果菜拼盘,抚慰了孟企和孟鹤的劳顿。饭后孟鹤被两位阿姨拉在客厅里看着春晚边聊天,说的无非就是各人小时候的糗事……
  
  晚上孟鹤与孟企仍是在西屋睡,气温渐冷,孟企摸了摸暖气片,又去外面拿回来一个小炭炉。
  
  “爸。”孟鹤的话匣子被阿姨们的轮番进攻下终于开了锁,她裹着被子,捂着冰凉的脚丫说道。
  
  “小鹤,”孟企猛转过来,“你不生爸爸气了?太好了。”
  
  “本来就不生你气。”孟鹤嘀咕着。
  
  “你为什么不实话和我说呢?”她继续说道。
  
  孟企沉默了一下,心中明晰了许多,是啊,当初为什么不说明白呢?
  
  “你怕我生气?”
  
  “你怕我耍小脾气?”
  
  “你怕我不让你去?”
  
  说着小鹤眼泪就要往下掉。
  
  她强忍着,抬头上看,眼睛张得大大的,眼圈红红的,两片眼镜上已沾上了水珠。
  
  孟企无法回答,只能靠近,搂住她。
  
  “爸你怎么能骗我呢?”
  
  泪水决堤在孟企的胸口,孟企鼻子酸酸的,也流下泪来。
  
  第十九章 行星
  
  孟鹤叮叮当当地敲着楼梯扶手,闭着眼睛感受着空灵的声音,被气流吹散的刘海下面是一张可爱的笑脸,当听到脚步声,她把头探进家门。
  
  孟企匆匆走来,往她的背包侧边插入那管横笛,“口罩口罩”他提醒道,然后从铁门背后的口袋里取出一只新口罩,套在孟鹤的双耳上。
  
  “爸,谢谢你,我走啦!”
  
  她咚咚哐哐地跑下楼,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不停点地,她摇晃着胳膊肘跑出楼栋门。
  
  天已全亮,淡黄色的太阳隐在带状的云层后面,启明星仍明亮着,挂于楼房后的遥远天空。
  
  一只脚轻踏进三月,孟鹤迎过料峭的冷风,踩过杏花的散落的地面,摘下了毛线帽,褪下了围巾,拢起了马尾。树发新绿,路旁小公园的海棠树已长出被绿色萼片包住的花骨朵。
  
  红绿灯下,柳宸正在等待,孟鹤平复了一下气息,红着脸靠了过去,两人并肩走过人行横道,然后牵起了手,轻甩着步子前进。
  
  走到离学校还有一个街区时,孟鹤看了看男孩,眼里含着笑。对视中,两人放开对方的手。继续并排走了没多久,李莉突然从身后出现,叫了一声吓唬小鹤。
  
  “哟,大清早这么腻歪啊。”
  
  孟鹤只是羞着脸傻笑。
  
  “就你管得最宽,”柳宸嘻嘻笑着,“小鹤,我去体育楼放东西。”
  
  小鹤“嗯”了一声,看着他慢跑着离开。
  
  “你老待在校门口干啥呢?”孟鹤回转头问向李莉。
  
  “哎哟,我就是得了不想进学校的病。”
  
  两人笑着穿过校门。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孟鹤一手夹在课本中,一手把书合上,背诵着课文。
  
  冯老师从一旁经过,驻足听了听,然后满意地继续往前走。她又走到一位男生面前,伸出一根笔把男生的书合上,让他背出来。
  
  孟鹤心无旁骛,全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在翻书合书间度过了吵吵嚷嚷的早习。
  
  出完操回来是英语课,孟鹤仰着脑袋看课件,一边用铅笔在生词表上写写改改。偶尔她往右边方向一瞟,看看柳宸在做什么,偶尔的偶尔,他们俩视线碰到一起,然后心跳加速地继续看回黑板。
  
  每隔四个月,班上座位抽列交换,上学期学期末他们从同桌状态被分开,目前隔了两个座位的距离。
  
  “张茗,来讲一下这里为什么不用‘should’。”
  
  “因为……should……我不会,老师。”张茗站起来,痴痴地看着黑板。
  
  英语老师朝下挥挥手让她回座。
  
  历史课,孟鹤懒懒散散地在课本上划线,心思不一会儿就不在“土地改革”和“三大改造”上了,划的线慢慢变成了即兴的一笔画。
  
  数学课,孟鹤一边听着课,一边翻着手边的竞赛试题。
 
  午餐时间,李莉坐孟鹤旁边,柳宸坐孟鹤对面,张茗坐李莉对面。
  
  “你可真行啊,那个‘小熊猫’挺贵的呢。”张茗说着,指的是游戏里的角色外观皮肤。
  
  “也送送我俩嘛。”李莉带着戏弄的神情说。
  
  柳宸尴尬地看看对面的孟鹤,而孟鹤只是笑着,假装看向四周。
  
  “开玩笑的啦,”李莉说,“而且我已经让我爸给我买了。”
  
  “好啊,敢情就我没有。”张茗咬牙切齿地说。
  
  孟鹤忍俊不禁,往嘴里送了口牛奶。
  
  
  午休时,孟鹤去收尚没上交的数学作业,个别吊儿郎当的小哥不是说“没带”,就是说“没写”,听得孟鹤火冒三丈,气鼓鼓地回座位上狠捏橡皮擦。
  
  下午第一节课是音乐课,在简单的音乐鉴赏后,女老师让学生们练了练笛子。不一时,老师抽了孟鹤起来演奏,小鹤吹着李叔同的《送别》,吹得断断续续、气音明显,最后一个“哆”音还跑调成了“高音哆”,仿佛送别送到了天上,形成了一个滑稽的旋律。
  
  紧接着是哄堂大笑,小鹤捂着发烫的耳朵站着,脸白一块儿红一块儿的。柳宸大声咳嗽了几下,说:“差不多得了”,班上这才安静下来。
  
  下课后,小鹤把头埋在张茗肚子前,只把她当个地缝钻,完事了坐起来嘿嘿嘿地笑。
  
  小姐妹们趁上课前去了趟厕所,孟鹤给孟企发了条短信。
  
  “爸,今天我出丑出大了,晚上做点好吃的安慰我。”

  接着到来的是物理课,马老师夹着教材,站在讲坛一侧静静地思考些什么,然后去打开了旁边的窗户,一阵惬意的清风吹了进来。值日生忙跑上去擦了黑板,此时铃声也一并响起。
  
  教室安静下来。
  
  “今天咱们上‘摩檫力’这一课哈……”马老师按了按教材的书脊,点开教室顶上的投影机。

  “任何事物之间都有摩擦力,不计摩擦的情况都是我们物理提到的‘理想状态’,懂吗,今天我们就要来讲这种非理想状态。”
  
  “有谁还记得,之前上过的‘惯性’一课里,惯性是什么?刘晓城。”
  
  “物体有维持自身运动状态的趋势。”男学生站起来回答。
  
  “好,那二力平衡呢?谁来讲讲?”马老师继续提问,底下升起一只只手。
  
  “李莉。”
  
  “物体在不受力、或受到平衡力时,会保持静止或匀速运动;如果收到非平衡力时,运动状态就会改变。”面容姣好的高个女孩在孟鹤的左后方站起。
  
  “很好,今天我们就来讲讲自然界中,一个很普遍的力,摩擦力。”
  
  “但凡两个物体接触,它们之间有了相互运动,或者有运动趋势,那就会产生摩擦,为什么呢,就是为了阻碍它们运动,相互分离。”
  
  “接着我再问问,我们前几堂课总拿地球在宇宙中的运动来举例,那么大家觉得宇宙中,无数星球所在浩瀚空间里,有没有摩擦力呢?”马老师把一只手鼓成一个球状,托举在空中,他盯着众多学生看。
  
  学生中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马老师一笑,说:“记住啊,宇宙并不是完全真空的,而且也是有摩擦力的,也就是说,星星转着转着总会停下,被质量更大的星球吸过去……”
  
  孟鹤看着 PPT 入神,听得想入非非,连记笔记的手都停下了。
  
  “那么我们再来说……”
 
  体育课,孟鹤与李莉两人正在做背桥热身,为之后的自由活动做准备。
  
  张茗朝空中高高抛出一颗排球,女孩们眼看着它越来越小,然后似乎停住了,紧接着逐渐变大,女孩们一个个都跃动着身子准备去拍。
  
  李莉看了眼天上,默默地躲远了,此时球下来了,张茗猛冲过去挥手一敲,球笔直地砸向孟鹤,孟鹤用标准的排球托球动作一迎,球受力改了方向,越过孟鹤继续朝身后滚去,越滚越远。
  
  “我去捡,你们先用别的球。”孟鹤说着,朝球滚走的方向走去。
  
  “这个死张茗,好大力哦。”她一边走一边揉着手腕。
  
  她跟着球一路来到体育楼,在墙根处捡到了它。孟鹤起身时,正好看到柳宸器械准备室里出来,两人相视愣了几秒,然后柳宸招手让她过去。
  
  孟鹤一路小碎步凑了过去,跟着进去,见里面堆满了各种球类、运动会上用的软垫、撑杆、划线器、喇叭,还有自己曾用过的号码布和接力棒。
  
  “我要走咯,拿球回去。”孟鹤看着少年,举了举手里的球,浅浅笑了笑。
  
  “陪我待一会儿?”柳宸说。
  
  “不啦,等我呢。”小鹤说着就朝外走。
  
  柳宸伸手拽住她的手腕,令小鹤生生吃疼了一下。女孩赶紧停下脚步,弯曲手臂,一来,她便借着力靠向了柳宸。
  
  孟鹤抬眼看着他,而他也望着她的眼睛。
  
  柳宸正欲凑近,亲上她的双唇。
  
  外面传来“哐当”的物品掉落声,然后是响起一个女孩高叫着“老师”的声音。
  
  柳宸突然面色一青,孟鹤只是呆然。
  
  她怔怔地看着他夺路跑出去,而她则留在原地。
  
  

第二十章 解语花

 
  海棠不知不觉已旋出花苞,两三点,似胭脂攒上芽稍,四五只,从小枝上垂出灯笼,六七团,与绿叶相映成姿。
  
  自那天后,孟鹤已无心欣赏。
  
  她变得更加早起,避开了常走的那条路,在家里也沉默了许多。
  
  张茗、李莉、孟企都看在眼里。
 
  3 月 30 日早上,孟企轻轻推开书房门,见孟鹤身体蜷缩在被子底下,面朝着墙睡着,他坐在床沿等着她醒来。
  
  等了足有半小时,小鹤慢慢翻过身,眼睛挣扎着撑开后,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个激灵。
  
  “……爸你真讨厌!”然后用被子一蒙头,转回墙那边。
  
  “抱歉啦小鹤,小鹤……!我只是来叫你吃饭。”
  
  “今天……周六……。”被窝里传来不情愿的声音。
  
  “是啊,你午小姨昨天给我两张画展的票,我想早点吃完饭去看嘛。”孟企话中带点委屈。
  
  孟鹤“噔”地从被子里钻出头,皱着张脸说:“你和谁去啊?”
  
  “和你啊!”孟企突然伸手去挠小鹤的肋下,引得她一阵挥手乱拍。
  
  早饭吃了鸡蛋肉堡、刚出锅的煎薄松饼,两人紧忙收拾了衣装,冲去“爱齿口腔”,开着车去了临市。
  
  画展于 9 点开门,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是 10 点半了。一到会馆,门口的大幅的设计海报就钩住了孟鹤的脚,这场画展展出的是两人都不认识的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她扑闪着眼睛左右扫视,不知欣赏到了什么。
  
  检完票进入场馆,两人从一旁的解说看板上得知,这里展出了该画家的 100 多幅画作。孟企和孟鹤互相看看对方,往画廊内走去。
  
  这些画的笔触都很模糊,画家不拘于描绘物体的形状、位置、空间感,爱用充满张力的颜色来表现环境、景物、角色。两人逛着、浏览着、驻足停留着。在浴女的画前,孟鹤嘻嘻笑;在三位打扑克牌的人的画前,孟企摸着下巴凝神;在河岸的风景画前,两人享受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蓝色天空;在沉默女性的肖像画前,孟鹤也沉默不语;在一盘苹果和牛奶壶的静物画前,孟企摸摸肚子,感觉有点饿了……
  
  出了画展,孟企见孟鹤眼睛里有了点神彩,提议让孟鹤找茗和莉去逛逛吃吃,自己则回去看店。
  
  “好啦,你快回去吧。”孟鹤柔声说。
 
  午后,孟鹤被两人拉着去看了部热闹的 3D 动画电影,接着又一起去了附近的海洋馆。回到家已经是 5 点半左右。
  
  “爸,我好饿哦。”孟鹤在沙发上放下不大的鲨鱼毛绒玩偶,坐在厨房餐桌旁。
  
  孟企出来对她邪邪一笑,又钻回厨房,一手一个碟子,来去端了好几趟,一眼看去,菌菇番茄汤、焗鲈鱼、椒盐排骨、炖茄子、炸虾球、炸薯饼,香味直钻鼻子里。
  
  孟鹤满脸疑惑地夹菜干饭,不时还抬头看孟企。
  
  “看啥,怕一会儿有人和你抢吗?”孟企说。
  
  “做这么多,会不会浪费啊。”
  
  “你不用管那么多,快吃吧。”
  
  小鹤把头埋在碗里,动着筷子,又吧嗒地掉起了眼泪。
  
  然后默哭变成了啜泣,却为了忍着不发出声,女孩使劲往嘴里塞满饭菜。
  
  孟企怜惜地看着她,故意端起汤碗,把汤喝的啧啧响,好让她放开声些……

  晚上,孟企关掉客厅灯,铺好床铺打算睡觉,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女孩抱着枕头站在那里,有点惴惴不安。
  
  孟企调亮床头灯,见她摘了眼镜,散着头发,穿着自己给她买的粉红色白斑点长睡裙,踩着绒毛拖鞋。
  
  “那里冷哦,怎么不进来?”孟企说。
  
  闻声,她快步走了过来,坐在孟企身旁。
  
  “爸,你喜欢我戴眼镜,还是喜欢我不戴眼镜?”
  
  “当然是……”孟企一边说着一边把枕头丢到靠窗那边。
  
  “柳宸说他喜欢原来不戴眼镜的我,哼!我现在这样他不满意咯?”
  
  孟企心想好险,差点踩雷了。冯老师你说的没错啊,小女孩的想法的确、确实、实在难懂。
  
  “不管哪样都是小鹤,以前和现在,都是同一个小鹤。”
  
  孟鹤嘬着自己的下嘴唇,说:“爸,我想和柳宸分手了,我该怎么和他说,我已经躲着他好几天了。”
  
  孟企想了很久,才回答。
  
  “顺其自然吧。”
  
  晚上,孟企怀抱着孟鹤进入梦乡。

  孟企醒时,发现小鹤与自己侧躺着,面对面搂着对方,羽绒被盖住了她的一半脸,靠在自己心脏附近。孟企右手垫在她的脖子下(已没什么知觉),左手盖在她的肩胛骨上,两人身体以一样的姿势微蜷着,四个膝盖互相交叠。
  
  孟企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搂着,如他十几年来一直不变的做法。
  
  她 0 岁时,只有他一根小臂那么大,他怕捏碎她。
  
  她 4 岁时,四股开始拉长,身体变得纤细,他怕折断她。
  
  她 9 岁时,身体开始变重,象征女孩子的那些部位开始变软,他怕弄疼她。
  
  她 13 岁,现在她的头已顶到了自己嘴唇,小脚已踩到了他的脚背,她匀称、标致,她成熟、坚强,他只是怕弄醒她。
  
  小鹤微红的眼睑下,眼珠子转了转,睫毛微动,但还没有醒来。
  
  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在孟企怀里扭了几下,醒了,仔仔细细地看着孟企的脸瞧。
  
  “做梦了?”孟企问。
  
  “做梦了。”小鹤答。
  
  孟企将她搂紧了些,女孩也以接纳的姿态搂住孟企的背。
  
  “色色的梦。”她说,一如既往,有些不太好意思。
  
  “你等我一下。”孟企说着爬下床。
  
  孟鹤支起身子看他,见他跑去书房方向,然后又回来,手里拿着透明小盒子,是“雪人”玩具。
  
  “啊,爸你要干嘛。”
  
  “躺着。”孟企说完,又钻回被子里。
  
  他将小鹤的一只腿抬起架在自己腰上,小鹤的上身跌回床上,两腿就这样被弯成一个直角,从下方就可以完整看到整个私部,触手可得。
  
  “有洗?”孟企从盒子里拿出电动玩具,问着。
  
  “洗过。”
  
  “前几天你好像天天晚上去洗手间洗东西?”孟企把“雪人”打开,贴上她的阴阜。
  
  “才没有!”孟鹤认真地生气。
  
  孟企笑笑,同时发现由于腿张开的角度并不大,小鹤的性器又是闭合的那种,隔着两片蚌肉震动几乎没有快感可言。
  
  于是孟企拍拍她的腰,扳动她的左腿,让她呈俯卧状态。
  
  “爸,用你的手就可以啦。”女孩有点害羞地说。
  
  孟企从下之上一把拂过她紧俏的雪臀,带动下,孟鹤微微把屁股撅起,娇小的菊穴与下方粉色的裂缝暴露无余,私部尽头已潮湿一片。她的小菊和小妹妹挨得可真近,孟企感叹。
  
  他拿着玩具熟练地往裂缝中间一抵,震动直直地传向阴蒂敏感带。小鹤顿时“啊”、“啊”地叫了起来。
  
  孟企伸出大拇指,抵在穴口,顺着蜜液搅动花心,孟鹤膝盖撑着床,身体不自然地扭了起来。他继而将“雪人”的大头弯向下方,贴上自己的大拇指,带动拇指进行震动。
  
  这么一来,小豆和小洞洞受到了双重震动攻击,孟鹤口中断续发着“呜咿”的声音,脖子猛地一弯,高潮了一回。
  
  孟鹤逃也似地把屁股摆向床的另一边,尽可能快地调整为仰姿,粉色睡裙下,胸前小红豆已高高挺起。
  
  孟企忙跟过去,拿着玩具的手像自动导航一样又攀附上湿滑的小穴,顺着裂缝上下不停摩挲。他换了一只手,好把脸朝向小鹤,然后把脸枕在小鹤的胸口。
  
  看着她迷离着双眼,小嘴扯得大大的,刘海散在两边,他看得入迷了,把脸凑近到小鹤面前。
  
  小鹤用眼缝的微光瞧见了孟企,口中说着:“爸……爸。”
  
  孟企看着她。
  
  她看着孟企。
  
  两人把嘴贴近,贴在一起,孟鹤闭上了眼。
  
  孟企轻吮她的上下嘴唇,打开她的牙齿,温柔地搅动着她的舌头,如蝴蝶吸露,久久不息。
  
  唇分,孟启抬起头觑了她一眼,见她睁着双眼,满面红霞,两手紧握着放在下巴下面,像极了鲜红的花开在床笫之上。
  
  

第二十一章 春

  
  孟企从背后环着女孩的上半身,一手盖着她暖和、娇软的胸腔,一手贴在她细细的脖子上,并把头埋在少女发间细嗅。
  
  孟鹤略转头过来,神情微愠,对着孟企的小臂狠咬一记。不疼,但孟企尴尬地松开双手。
  
  瞄一眼闹钟,周日早上 8 点,“早饭想吃什么?”孟企问,但没有回应。
  
  孟企穿好衣服,独自来到餐厅,打开冰箱门,拿出冷冻培根片、四颗蛋、一颗西生菜,然后走进厨房。
  
  他单手往滋滋响的平底锅里打入两颗鸡蛋,调小火。他望着锅里,右手握拳,突然猛地往自己额头上一锤,又附带地锤了好几下,然后把手撑在台面上,深深叹了口气。

  早餐后,孟鹤坐在客厅电视正对面的沙发上,她依旧穿着那件粉色睡裙,胸口的两个凸起向下投下阴影,她正一踢一踢地颠着拖鞋。
  
  孟企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几公分处坐下,数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话。
  
  小鹤没看他,只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爸,你看着我玩好吗?”
  
  “嗯,你上午不写作业吗?”孟企问。
  
  “不想写,下午你不是要去店里嘛。”
  
  “今天可能不去,小红和姚健忙得过来的话。”
  
  “哦……”孟鹤慢慢地应了声。
  
  她打开电视和主机,点中待机界面中的第一款游戏。
  
  “是因为续作要出了才打算玩吗?”孟企看着电视屏幕问。
  
  “嗯。”
  
  “小鹤……今天早上……”
  
  “莉让我一定要试试,爸你说要补一补吗,这作?”孟鹤飞快地说,盯着电视。
  
  孟企望着她的侧脸,看她眼镜、额头、鼻尖、嘴唇反射着明亮的人造光线,“是该补补”,孟企回答。
  
  孟企把头转回电视上,孟鹤操纵的角色走在一片静谧的水塘边,绿色的青蛙一蹦一蹦经过,面前是一片颜色非常饱和的绿色草甸。
  
  孟企看着角色跑了一会儿,又打眼瞧孟鹤,看着她羽毛一样白的脸蛋,乌黑的发丝成缕垂下,碰到肩膀,朝内拐了个弯。
  
  他伸手,从上往下一遍遍将其捋直,小鹤默不作声,也不回头。
  
  “啊,死了。”孟鹤说。
  
  孟企呵呵笑着,看见电视屏幕上的黑色背景和红色字体。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吗?”孟企问。
  
  “我说了爸你别笑我,”小鹤点了继续游玩,“我以前不敢玩这个的,特别是晚上……地上还会有骷髅钻出来。”
  
  孟企点点头,说:“那你现在不怕了?”
  
  “还是有点,有怪物爸事先提醒我一下。”
  
  孟企突然开口:“哎,你看那个,是不是蛮奇怪的?”
  
  孟鹤也注意到游戏画面里,树林的某个角落处,一棵树桩上插着一朵黄色的花。她操纵角色跑过去,黄花噗得一声消失了,并从另外一棵树上钻了出来。
  
  小鹤全神贯注地控制角色跑向花钻出的方向,跑着跳着,爬上爬下,又上演几次消失戏码后,最后钻出一朵白色的花来,小鹤终于成功地抓住了它。
  
  伴随一声轻响,白花所在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戴着树叶面具的小树人。
  
  “呀,好可爱!”孟鹤叫道,不一会儿又问孟企,“爸你玩过了?”
  
  “没,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会变得更喜欢看别人玩。”
  
  孟鹤用拖长的鼻音应和着,画面中角色来到了树林里,一根树干横在地上,一旁生着火,火上架着一个铁锅。
  
  “小鹤,你是不是该理发了?”孟企问。
  
  “我想留长。”小鹤流光的眼眸瞟向身旁。
  
  “可以啊。”
  
  这时,游戏里的角色捧着几个苹果和蘑菇,丢入了锅中,食材翻腾了几下,变成了一道料理。孟鹤又操控他拿起兽肉和水果,做出一道丰盛的肉菜。
  
  “要是现实中做菜也这么容易就好了。”孟企不由地感叹。
  
  “爸,我也想学,做菜。”孟鹤第一次正脸转过来,对上孟企的眼睛。
  
  “那我教你吧。”孟企一眼就沉溺在了她那明闪闪的双眸里,见她双眉下耷,轻吸嘴唇,下巴皱起,表情与午华一模一样。
  
  电话铃声响起,孟企掏出手机,“是大姨家打来的”,说着起身走去厨房,临走回头看了孟鹤一眼。
  
  又连着接了姚健打来的电话,孟企这才回客厅,重新坐在小鹤身边,女孩转过头来,不安地上下看他。
  
  “这周五我去一趟外公家,晚上就回来。”
  
  孟鹤仰头想了一下,说:“清明?”
  
  “小鹤,拿到滑翔伞了吗?”
  
  “就快啦。”
  
  “加油。”话音未落,门口响起敲门声,间隔很长,很轻。
  
  孟企和孟鹤相视一眼,他走向大门,孟鹤去取出便携游戏主机,忙跑进书房里。
  
  门外站着严灿妈妈,打扮地略为正式,她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后天法院调解。”魏小姐说。
  
  孟企把门拉开让她进来说。
  
  “我就不进去了,孟哥,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说着将文件袋递给他。
  
  “这么多,我一时看不完,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点水。”
  
  再三推脱后,魏小姐走进屋。
  
  “魏姐姐!”小鹤从书房冒出颗头来,“灿宝呢?”
  
  “在屋里学习呢。”少妇笑着回应。
  
  孟企打开档案袋,把纸张铺满了茶几,孟鹤扒在门框上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回屋去了。
  
  纸张递地有来有回,客厅里两人指指点点,偶尔交谈几句。
  
  不一会儿孟鹤轻轻地走了出来,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手间准备洗澡,从魏小姐身旁走过。
  
  孟企和少妇抬头看她,孟企正想问“怎么不玩了”,洗手间的门就被关上了,很快便传出水流声。
  
  大约十分钟,魏小姐就离开了,孟企则去准备午饭。
 
  从洗手间出来时,孟鹤穿着她喜欢的那件白底大碎花衬衫,底下套了条孟企的青绿色大裤衩,细细的雪白大腿从宽宽松松的裤桶口伸出。
  
  午饭孟企用昨晚的剩的鱼汤炖了粉条,饭后,孟鹤收拾书包准备出门。
  
  “爸送你去。”孟企说。
  
  穿戴整齐,两人携手走下楼梯,孟鹤在衬衫外套了件驼色开襟外套,裤子换成了厚实的黑色校裤。
  
  走上平时惯走的道路,途经绿意浓厚的小公园,低矮的灌木丛里,迎春花还未谢,大片大片的黄色涂抹其间。枝头上,白的粉的红的,开得烂漫。
  
  “五一想去哪玩吗?”孟企看着身旁容貌清丽,比花更美的女孩。她已脱离他的手,在石板砖路上一跳一旋步。
  
  “不去啦,休息日都得去听竞赛辅导,五一周老师讲课。而且……最近想待家里。”
  
  两人穿过公园中心,看着两旁三五岁的小孩或推滑板车或骑自行车,还有更小的孩童在父母手中摇晃学步。
  
  没几步就到了学校,孟企朝她说了声“早点回家”,女孩笑着回应。
  
  晚上,临近 10 点,小鹤仍在书桌前哭丧着脸,因为这两天她完全没碰作业。
  
  11 点,孟企将精疲力竭的孟鹤抱到书房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第二十二章 倾

  
  次日,孟鹤眼皮沉重地醒来,松开怀中抱着的小熊,迷糊地掀开被子,穿上叠好放在书桌前椅子上的文胸、衬衣、校服。
  
  喝了一大杯温水的孟鹤摸索着去洗手间,然后坐在马桶上又睡着了。
  
  不知多久后,孟企用两手轻拍她的脸颊,把脸凑近看她睡眼惺忪,嗤嗤笑着。
  
  孟鹤睁开眼,看见爸爸的手正附在自己的脸上,手那么大,从下巴到眉梢,小手指触碰到了耳廓。对上眼的一霎,她脸一热、飞速夹紧腿、把男人往后推。
  
  手机显示时间 7:10,周一,孟鹤大喝一口加奶煮的甜粥,放下碗,拎起双肩书包跑出家门。
  
  7:23,她站在教室门前,双脸微红喘着气,后脖沁出汗来,眼镜上蒸腾起一层雾气。
  
  英语早自习,孟鹤竖捧着课本,眼神的焦点却越过书本,飘到了庄周那儿。
  
  她仍在回忆昨晚的那个梦,那个深刻、强烈、充满情绪的梦,在夜晚头脑编构的记忆里,她记得自己 18 岁了,正站在机场外围,大道上、红绿灯下、岔路口中。梦里,他丢掉手上的东西飞奔过来,紧紧抱住自己,化作温暖、炫目的白光。
  
  孟鹤只手捂住脸颊,发现自己的心悸动个不停。

  “小鹤,自习已经结束了哦。”张茗用指节弹着孟鹤手中的课本。
  
  “完了,小鹤变成 blue 女孩了,不对,还是个忧郁美少女,哎好气啊。”
  
  孟鹤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好友。
  
  “说真的,你和柳宸合好了没?”张茗小声地说。
  
  “没……”孟鹤显然还没从失神状态缓过来,呆呆地看着前面黑板。
  
  “想也确实,星期天他还发消息给我,说你不回他,还让我帮他传话,‘不帮,告辞’。”
  
  小鹤被逗出笑容,脸上也精神了点。
  
  “数学作业,给我一本看看,我对对答案。”张茗一转话题,嘻嘻笑着凑近。
  
  “不行。”孟鹤用头把张茗的大圆脑袋顶了回去,留张茗在一旁失望地翻白眼。
  
  “哦,我得去收作业了。”小鹤站起来,远远地望向教室第一排座位,看见有勤快的学生已经将自己组的各科作业集齐摆在了桌角。
  
  “感觉……小鹤你好像变得有点成熟了。”张茗托着脸往上看着孟鹤。
  
  “欸?”小鹤右脚刚踏出座位,扭回头。
  
  “今天的你看起来和莉有点像,错觉吗?”
  
  “在说我什么呢?”李莉走来这边,手拉住小鹤的手,靠近她的脸说,“孟鹤,那天你和柳宸到底怎么了?”
  
  小鹤莞尔笑笑,摇摇头,说着“收作业去”。
  
  张茗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转向了李莉,突然开口问:“莉,你是不是也在谈恋爱?”
  
  “是啊。”李莉轻飘飘地说。
  
  顿时,三个女生再日常不过的闲聊引来了附近同学的侧目。
  
  “骗你的~愚人节快乐。”李莉意满地歪着头,扬着嘴角。
 
  梦的药效一过,孟鹤恢复了冷静,她盯着冯老师的动作,双眼明亮,一丝不苟的记下语文课堂笔记。
  
  上午最后一节是微机课,孟鹤跟随同班学生的行列来到较偏僻的那栋楼,走入昏暗的多媒体教室,找到座位坐下。
  
  看着柳宸走过来时,张茗和李莉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眼睛仍盯着孟鹤身边。
  
  小鹤并没有察觉,只是往下俯身去点计算机的开关,抬头起来时,正好看见柳宸坐在了她的隔壁。
  
  “小鹤……我有话想说。”
  
  孟鹤急忙地闪开目光,笑得有些紧张,她摇头。
  
  柳宸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但还没触及,小鹤就反射般地躲开了。
  
  “就这样吧,”孟鹤看着教室地砖上的斑点,“对不起。”
  
  柳宸又坐了好一会儿,两人无言,最后他往她的桌上放了封信,离开了。
  
  挠着头的张茗和瘪着嘴的李莉两人互相看了看,各自去到了座位上。
  
  孟鹤将信夹到书里,望着曾喜欢过的男孩的身影,然后把书放下了。
 
  放学铃与广播里的音乐一同响起,残阳斜照楼窗,孟鹤突然想见孟企,她单肩挎上书包,与同桌、与张茗和李莉告别。她走出教学楼,动作一派轻盈。
  
  傍晚的风有些急,卷起些些柳絮,也卷动着孟鹤的发丝。她来到“爱齿口腔”前,放低脚步,想突然出现给孟企一点“惊喜”。
  
  在玻璃窗外,孟鹤望进去,看见孟企正和严灿妈妈面对面站着说话,孟企面朝里,妇人朝外。
  
  当孟鹤停下脚步的一瞬间,与魏小姐视线交接,她当即拔腿,转头离开。
  
  孟鹤踌躇着,走进隔壁的森森花行。
  
  “小鹤?”田小姐正搬着一袋花土,“这可难得了。”
  
  “田姐姐好。”
  
  空间不大的花店里饲养着一只虎头虎脑的橘猫,名叫“小麦”,它亲昵地蹭着小鹤的小腿肚。
  
  “小麦好久不见。”孟鹤打着招呼,摸了摸它的脑门,后者主动地把脖子贴上她的手背。
  
  “爸爸呢?”花店老板娘问。
  
  “在忙呢。”说着就近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坐下。
  
  “最近是有的忙的,你就看这条街上,今年又多了两家牙科诊所,难啦。”说话的是叉着腰站在花店一角的老妇人,她是田小姐的母亲。
  
  “那可不是,都不容易。”田小姐粗粗的声音响起。
  
  孟鹤没说话,掏出作业本摊在手上,心思却不在上面。
  
  “小鹤最近放学很常来店里啊。”老太太说。
  
  “嗯。”孟鹤回忆着前两天,为了换条路回家,自己确实常来这边。然后她突然想起柳宸的信还夹在计算机课本里,还没看,也忘了带回家,她眉头轻蹙。
  
  “小鹤从小就很黏爸爸呢。”说完老太太哈哈地笑起来。
  
  田小姐看见孟鹤的表情,开口:“别烦小鹤啦,妈。”
  
  这时花店的门被推开了,孟企走了进来,与老板娘和她妈妈寒暄。
  
  “小鹤,我们回家吧。”
  
  “来了!”孟鹤已经从座椅上跳起来,跟随到孟企的身边。
  
  “路上小心啊。”田小姐站在门框旁,看两人回头挥手,朝并排远去的背影说。
  
  

第二十三章 恋

  
  4 月 2 日,清晨,孟企坐在书房的单人床边缘,看着孟鹤酣睡。
  
  “小鹤,6 点 50 咯,你今天不是值日吗?”
  
  女孩醒过来,猛吸了一口气,细细的手臂在枕头上乱推,伸着懒腰,然后睁开眼睛望着孟企。
  
  孟企不觉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也露出幸福的表情。
  
  孟企朝她伸出两只胳膊,孟鹤见一对大手伸到了自己面前,便把双手窝进在他手心。孟企握住了,轻轻一提,把小“洋娃娃”拉坐起来。
  
  玲珑的双脚落地,赤足在地板上轻轻一旋,孟鹤钻进孟企怀里,搂着他的腰,两人抱着原地转了几圈,一起走出房间。
  
  洗漱完,孟鹤走进餐厅,上身穿着黑色的小背心,双臂抬起,雪颈修长,她嘴上叼着发圈,正在给自己扎着马尾。
  
  “爸!早上吃什么。”
  
  “鸡蛋饼,你坐着,很快就能吃了。”
  
  孟鹤啪嗒地着拖鞋走近,抓着孟企衬衫后摆,半个身子掩在孟企身后,探头朝开着小火的燃气灶和上边的平底煎锅打量。
  
  孟企看了看她,然后往锅里倒油,握住锅把旋转着把油铺开,舀起一勺面糊注到锅心,用同样的操作摊平饼面。等差不多时候,手一兜一送,将蛋饼完整地颠翻了个面,这时他转过去看孟鹤,露出得意的笑容。
  
  “下一个,我想试试!”小鹤扶着孟企肩头,踮着脚,看起来兴致高涨。
  
  “啊?挺费事的,你真的要来吗,还要去上课呢?”
  
  “就做一个,就做一个。”
  
  “就一个哦。”孟企妥协着让出灶台,站在一旁替她倒油入锅。
  
  孟鹤说干就干。一开始还算顺利,饼子虽说不上齐整,但形状还是圆的没错,之后则是一阵手忙脚乱,孟鹤颠锅时将饼面对折到了一起,只能慌着找筷子夹开。在借助筷子翻面的过程中,果不其然把鸡蛋饼戳了个破。
  
  
  孟鹤撅着嘴在一旁吃着早饭,惹得孟企忍俊不禁。
  
  “晚上,我要跟爸一起做饭,好吗?”
  
  “嗯,那你放学直接回家,我会提前一点来家。”说完,孟企两口便将碎掉的饼吞下肚。
 
  家门口,孟鹤回过身向孟企招手,拉下口罩对他甜甜一笑,然后转身步下台阶。
  
  孟企朝楼梯下方喊了一声“拜拜”,才回屋。
  
  他回到厨房,准备收拾碗筷,看见桌上小鹤用过的玻璃杯、筷子,他不禁又想起那天的那个吻。
  
  无法开解,无法逃避,无法自我安慰,有几分能是情迷意乱呢?但重点是,小鹤是怎么看待它的呢?
  
  孟企去厨房,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闭上眼睛,孟鹤笑时哭时,怒时怨时,那可爱、清秀的面容无一不在眼前历遍。
  
  他拿起毛巾抹了抹脸,脑海中的孟鹤变成了午华的模样,由于本来就很相似,所以变化的过程快至一瞬间。
  
  一想到午华,孟企的心就被狠狠揪住了,有些疼。他看了看手里所谓的毛巾,不过是擦碗的干抹布,于是有些气愤地把它丢到一旁。
  
  孟企回餐厅,从置物柜的最底下翻出一罐子泡着枸杞和龙眼的白酒,舀了一小杯,独自坐着喝了起来。
  
  短促的敲门声将孟企从思考中惊醒,他去开门,眼看孟红盈风风火火地走进屋。
  
  “哥,我之前不是把我和咱妈的户口本放你这了么?”孟红盈大幅地左右转动身体四处扫视,然后皱起了眉,“哇,大早你就喝酒。”
  
  “嘿嘿,有点累,户口本在书房的书架上,你自己去拿。”
  
  孟红盈无言,看了他片刻就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进门,正对面是桌子,右侧是单人床,小鹤凌乱的被褥还堆在上面,左手边一个两米宽、带玻璃门的大柜子就是书架。孟红盈打开柜门,随手把看起来像的书类扒拉下来,捧在手上。
  
  “哎呀,这不是我的发卡嘛,怎么放架子上了。”孟红盈脸上露出高兴之色。
  
  她扒下一本厚厚的黑色皮封的字典,褐红色的户口本啪的一声倒翻在架子上,然后产生了连锁反应,同层的书全倒了。
  
  “不是吧,你……”孟企站在书房门口,忙走进来瞧。
  
  这时遭遇事故的这层书架上,飘落下数张明信片大小的纸片,孟红盈蹲下身,把手里的书全部放在地板上,捡起纸片来看。
  
  “小鹤画的吧,很好啊。”孟红盈赞许道。
  
  孟企凑过来一看,似乎是临摹游戏里那些精美服装的速写草稿,毫无疑问是小鹤藏在书架上的。
  
  孟企敲了自己妹妹的脑壳一下,说:“还不赶快放回去。”
  
  当然,想按原本的排列顺序恢复已是不可能了,孟企和孟红盈废了好大力气才让书籍基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突然孟企的目光被上层的一本青灰色书脊的书吸住了目光,《洛丽塔》,哪里听说过,是自己买的吗?
  
  收拾完毕后,孟企环视了一下书房,学习桌的左侧是窗户,他以前曾和孟鹤在那里照料过一只小鸡仔。窗户不大,没有上檐,所以阳光总是很好,也因为这样轻薄的窗帘完全挡不住光线,怪不得小鹤来这屋后,睡懒觉次数明显下降了。
  
  书桌右边的小方柜上被孟鹤的练习本、校报、试卷、卫生纸、卷笔刀、笔篓、旧书包、颜料盒、平板电脑、横笛塞得满满的。上方墙上挂着一个薄荷的吊篮,旁边不远的墙上有一副描绘海岸线的画,那是午华选的。
  
  孟企朝书桌看去,桌子上盖着的透明塑胶软垫被刮得花花的,桌面和软垫中间夹着一张照片,是去年小鹤生日时照的,照片里不见小鹤,画面的中心反而是孟企。
  
  照片上,孟企笑得很丑,鼻子上,脸颊上,头发上全是奶油,从画面下方伸出一只手,拈着一块蛋糕正逼近孟企,周围灿宝、姚健和另两个孩子拍手叫好。原来是小鹤用自己手机拍的。
  
  孟企你啊,的确是傻瓜。
  
  你太幸福了,幸福到了换作任何一位别的父亲晚上睡觉都会笑出来的程度。
  
  别再迷茫了。
 
  没过八点,孟企就和孟红盈来到“爱齿口腔”。进了店里,孟企不停地来回走动,一会儿倒腾这个文件柜,一会儿检查那台机器。
  
  三四十分钟后,孟企收拾了一下公文包,换了衣服出了店。由于姚健还没到,孟企只得把店丢给小红,自己去了公交站台。
  
  临近正午时分,孟企回来了,一推开门就对姚健说:“有戏。”
  
  姚健握拳发出兴奋的呼声。
  
  “接下来这几天很关键。”孟企用姚健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能升就好了,评级。”姚健笑了一下,看着正站在绿色盆栽旁,仰望着靠近天花板位置证书的孟企。
  
  下午一点左右,孟红盈带着饭盒来店里,三人在前台边上的休息区吃了午餐,然后继续忙碌。
  
  临近五点,孟企放下手中的本子,挤按着双眼中间,对店里的另两人说:“我去买菜了,你俩到点就赶紧回去吧。”
  
  说着就收拾货物打算离开。
  
  “哥,”孟红盈在背后叫了他一声,“9 月初,可以吧?”
  
  孟企点点头。
 
  厨房水槽的水龙头正哗哗地淌着水,流到底下的塑料盆内,并从盆边缘漫了出来,塑料盆里盛着春笋、青椒与番茄,颜色煞是鲜艳。
  
  孟企关掉水龙头,搓洗了一下蔬菜表皮,然后拿起靠窗的硬木砧板铺在台面上,他没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孟鹤走进屋,将书包放在沙发上,踱步进厨房。
  
  “爸!”她喊了一声。
  
  孟企转过来,显然没被吓到。
  
  “大厨回来了,先洗洗手吧。”
  
  孟鹤嘻嘻笑着白了他一眼,把装有蔬菜的塑料盆移走,然后拿起了肥皂。
  
  “爸,我要做点啥呀。”
  
  “你把菜切切,然后简单炒一个菜先吧。”
  
  “番茄炒蛋?”
  
  孟企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孟鹤将鲜红饱满的果实放在水流下仔仔细细搓洗着,这时孟企端着一锅水放在灶上,开大火煮着,他扭头注视着小鹤,说:“把绿色的蒂揪掉。”
  
  小鹤将第一颗洗完的番茄放在砧板上,孟企拿起它,切了个十字刀花。
  
  “小鹤你不喜欢番茄皮,所以要像这样……轻轻切出两道口子,你来,小心拿刀,切浅一点。”
  
  “这是要干什么?”孟鹤怀着疑惑照做,却也切得相当不错。
  
  孟企说着“等等你就知道”,把两颗番茄搁在一个搪瓷盆里。
  
  “切菜的时候,手要窝成这样,指节顶着菜刀,切慢一点,竖直切下去,懂吗?”
  
  孟鹤托着下巴,在一旁看得起劲,她用手拨了拨前额头发,大大的眼睛直盯着笋头在孟企手下变成均匀的丝段。
  
  她捋上袖子,接过案板上的菜刀,咬着嘴唇,左手手指把着嫩黄的笋条,有样学样地举刀一起一落。
  
  孟企忍不住多看了会儿孟鹤专注的样子,然后走去关掉燃气灶,端着那锅热水走回来,浇到番茄上,将其完全淹没。过了两三分钟,番茄皮开始绷紧,孟企用勺子取出番茄,轻轻一撕,皮就掉了下来。
  
  孟鹤满脸惊讶,同时伸手去摸,被孟企按住手。
  
  “烫。”他说。
  
  孟企纵地剖开青椒,伸手掏掉籽,把它们摆在砧板上压扁,然后切成了棱形小片。
  
  他把刀递给孟鹤,女孩接过刀,迟疑地望着半个青椒躺在面前,不知从哪个角度下手。
  
  “我教你。”
  
  这时孟企把手搭在孟鹤的手背上,带着她利落地切了几刀,她的手柔软、冰凉,似一对琼玉。孟鹤在他的怀中动了动,头轻轻撞到了孟企的胸上,女孩的脸微微发红,拿着菜刀的手不自然地松了松,这触感顺着紧贴的肌肤传到孟企的手心,两人都不说话了,厨房里仅剩青椒被划开,刀尖触碰砧板的清脆声音。
  
  菜很快就切完了,或者说太快了。孟企走去冰箱前,回来时左手拿着一个小饭碗,右手捏着两只鸡蛋。他看见孟鹤仍站在砧板前,细长的身体斜扭过来,她在等着自己,闪烁的眼睛仿佛在说着什么。
  
  孟企舔了舔嘴唇,把鸡蛋递给她,并将碗伸到她面前,孟鹤抬头看向孟企,微微笑了笑,拿起一颗蛋在碗沿嗑了两次,然后双手把着蛋壳,将鸡蛋打进了碗里,接着是第二颗。完事后孟企递给她擦手的毛巾,同时伸手去箸篓里取出一把金属叉子。
  
  孟企在碗里加了小搓盐,向她演示搅动、打散鸡蛋的步骤,孟鹤就站在面前,一会儿看看它,一会儿看孟企,眼神透亮像天边泉水,秋波摇曳动摇着孟企的心。
  
  叮叮当当的叉子打碗声中,孟鹤挪了挪脚,她挺直腰,把头仰起,双手支在身后的台子上,样子好像张开翅膀欲飞。
  
  靠近,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脸愈发近了,孟企看着眼前的娇美玉容,她打颤的睫毛,她圆圆的鼻翼,她欲滴的嘴唇。孟企终于明白了,她是多么神圣,她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总和,他曾想占有他,现在想占有她,未来想……
  
  孟企腾出一只手,托着孟鹤的脸颊,只一摸便快要让自己的思想瓦解,他的脸往前移动,顿了几顿,最后亲在少女的额头上。
  
  孟鹤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中满是不解、困惑、沮丧。
  
  孟企见不得她这样的表情,更是由于自己害怕,他转身过去。
  
  良久,背后传来孟鹤有些发抖的声音。
  
  “为什么?爸?”
  
  沉默,孟企斟酌着字句,终于转过来,说:
  
  “小鹤……你……才刚失恋,你只是……移情到了我身上。”
  
  孟企从未感觉距离她那么遥远,眼前那完美的她,脸上染上的震惊、难以置信、无言以对的表情,像钉子一样打进孟企的心里。
  
  孟鹤挤开孟企抽身逃走,抹着脸离开了厨房。
  
  

第二十四章 覆

  
  闹钟响起,4 月 3 日,7 时,孟企没来叫自己起床。孟鹤换好衣服,从书房出来,钻进洗手间。她摘下眼镜,拧开牙膏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眼睛周围一圈红红的。
  
  洗漱后,她在餐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了两个碗,几个碟子,碗里盛着冒热气的皮蛋瘦肉粥,边上碟子里有一些小菜。
  
  “有胃口吗?这个要不要?”孟企走过来,手中托着一个小方碟,上面是两颗浑圆的油炸麻球。
  
  孟鹤点点头,拿起勺子呼哧地喝起了粥,并不去看他。
  
  不一会儿有了饱意,孟鹤将没吃完的麻球搁回碟子里,说了声:“谢谢爸爸。”
  
  她临走时偷看了孟企一眼,看到他脸上满是失意与自责,孟鹤背上书包离开家门。
 
  吵吵嚷嚷的教室里,孟鹤一心把注意力集中在课业和竞赛练习题中,周身散放着“勿近”的气场,就连冯老师进来开班会时她都没注意到。
  
  班主任站在讲台前,拧开保温水杯小口喝着,双眼不停地来回观察。她今天反常地穿起深色 A 字裙,底下穿着肉色丝袜,上身是黑色打底衫和玫红色短上衣外套,她示意学生们安静下来。
  
  冯老师扼要并清晰地讲完了学校公告和相关事宜,例如早操的调整、黑板报的安排、学生的奖惩情况。临近最后,她告知全班,张茗入选升旗手的消息,热烈的空气中,她宣布散会并放学。
  
  孟鹤看着坐在第二排的那个圆脸女孩乐得合不上嘴,忘记了自己的愁绪,衷心为她感到开心,这时张茗也转过身来看了看小鹤,咧着嘴笑着。
  
  “孟鹤,收拾完来我办公室一下。”冯老师在教室前门喊道。
 
  冯老师的办公桌靠窗,大大的教员办公室中最明亮的位置。孟鹤看见日暮的阳光打在班主任一头卷曲的头发上,照亮半边脸庞。
  
  班主任注意到孟鹤走来,往窗口推了张带滑轮的椅子,并把自己的座椅拖到窗旁,使两张椅子面对面。
  
  孟鹤入座后,冯老师还好一顿看她,大约有一分钟,她开口:
  
  “孟鹤,失恋了?”
  
  小鹤原本正看着自己沾上灰的白色运动鞋,一听到老师的话猛地抬头,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紧张。
  
  “没事儿的,谁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冯老师看了看没什么人的办公室,“顶多就是在一个屋檐下,见面有点尴尬。”
  
  “啊……”小鹤冷不防被话语一惊,身体更缩了缩,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老师刚工作那会儿也和同事谈过,分手了,性格不合适。然后变成了知根知底的陌生人。”班主任说话的时,仍不停地打量孟鹤。
  
  “你今后可别不和他说话啊,一个班的,同学之间该交流就得交流,不许带入私情,知道吗?”
  
  孟鹤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班主任一直在谈柳宸和她之间的事,她缓缓抬起头,用明眸看着自己的班主任,说:“嗯,冯老师。”
  
  妇人笑了笑,正要继续说,突然听到孟鹤的声音响起。
  
  “老师,婚姻意味着什么?”
  
  冯老师压根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沉吟片刻才说:“就是……一纸宣告,结婚……婚姻,就是利益的互换。”
  
  看孟鹤不知甚解的表情,她继续说:“男女两人在一起,互相索取对方的物质或着精神价值,达到一种双方认可的平衡后,两人就会向社会提出申请,请求共证这一关系的牢不可破。”
  
  孟鹤呆然地望着眼前,转动眼珠,企图消化这一串话。
  
  冯老师看着她,突然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又开口:“刚刚那都是瞎胡说,孟鹤你不用听的,婚姻啊,其实就是责任。你将来终会找到一个自愿为你承担责任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完全不顾及自己,只一味付出,这样的人会幸福吗?”孟鹤问。
  
  “当然会,都说不求回报的人是最幸福的,”冯老师视线有些游离,“这样的人你可得好好抓紧,不多啊。”
  
  突然妇人想到些什么,忙接口说:
  
  “话说回来,婚姻虽然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双方利益,但它也有反面,就是双方的义务,你想要有人为你付出,你自己也得付出。要变得更好,孟鹤。”
  
  “知道了,冯老师。”
 
  稍早一些的时候,大约下午 4 点,孟企抽空去药监局回来,顺路回家拿了件厚毛衣。随手打扫完客厅打算出门去店里,听见楼道外传来吵闹,摔门的声音。他打开门看向严灿家,见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手叉在腰上,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着什么。
  
  是严世荣。
  
  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叫了声孟企的名字。
  
  孟企正欲关门的手停住了,见男人头往楼梯方向一指,说:“走,喝一杯。”
 
  坐在严世荣的黑色轿车里,孟企一言不发。严世荣瞟了眼后视镜,又瞟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孟企。
  
  “小环她非得要灿的抚养权,明天诉讼。”
  
  孟企伸了伸僵硬的后背,说:“魏小姐会输吗?”
  
  严世荣转动方向盘,只是轻轻哼笑一声:“开玩笑,那肯定的。”
  
  严世荣停稳车,两人解开安全带陆续下车,走进一家有些商务气息的小酒馆。
  
  两人在离入口较远的桌位入座,皮质沙发座椅的靠背很高,封闭出一个 2 坪左右的空间。
  
  “吃点啥吗?”严世荣问。
  
  “不了,等会回家吃。”
  
  “和我喝一样的?”
  
  “别别,啤酒就可以了。”
  
  趁严世荣向服务生点单的工夫,孟企看了看窗外,国道旁的人行道十分宽阔,寥寥路人结伴经过。他看了看店里,远处一桌五人,碰杯交盏,高谈阔论。
  
  等服务生走远,孟企开口:“你出轨,还想捞到抚养权吗?”
  
  “和出不出轨有什么关系,我对灿不比她上心?这是当老子的权利,可别想拿走。”
  
  孟企手捻着几颗瓜子,沉着头轻轻摇动,说:“好好在家过日子不好吗?”
  
  严世荣微眯着一只眼,静静地看着孟企:“我不想吗?你不知道她平时有多无理取闹。”
  
  孟企伸出一只手,表示并不想听。
  
  “灿这孩子内向,给他妈养那是肯定不行的,我爸妈也……总之得拿过来。”
  
  “然后给他找个 22 岁的年轻后妈?”
  
  “小孟啊,别这么梗,我就只和你说吧,我那个女大学生一听我这边闹,立马就跑了,连个音信都没有。”说完,严世荣干笑几声。
  
  服务生端酒过来,用动作询问严世荣是否需要倒酒。严世荣挥挥手让他离开。
  
  “不是说怀孕了吗?”孟企等服务生走后,提问道。
  
  “不是我的。”
  
  孟企起开瓶盖,给面前的男人倒满一整杯。
 
  孟企和严世荣聊到快 5 点,孟企起身离开,他漫步走到小鹤的学校。
  
  放学铃响后很久,孟鹤才小步小步地走出教学楼,见到孟企到时候显然被吓了一跳。
  
  “今天很晚呢。”孟企说。
  
  “嗯。”
  
  她把书包给孟企拿着,套上厚毛衣,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家。
  
  吃完晚饭,孟鹤回书房写作业。几个小时后孟企端了牛奶进去,两人无话,孟企静悄悄地离开。
  
  孟鹤放下笔,回头看了看书房门,然后继续扎进纸堆里。
  
  10 点过 5 分,孟鹤上床,用枕头蒙着脑袋睡去。
  
  

第二十五章 枉

  
  “To 小鹤姐姐:
  
  姐姐,好久没和你说话了,这几天语文课让我们学书信应用文,不知道你看了会不会置之一笑。我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打字很慢,我会尽量写少一点。
  
  先要祝贺姐姐和那个学长交往,这句话一直藏在我心里没机会说,因为我没法当面说,我会紧张。
  
  时间过得好快,我和姐姐认识超过五年了,刚刚见面的时候我还很小,才小二,我以为姐姐是个男孩子,那时候比我大的男生我都挺害怕的,但是姐姐看起来比我要小。
  
  我喜欢和姐姐你一起玩,我喜欢你叫我灿宝,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抓蝌蚪,烧树枝,扔卡片,演海盗,你记不记得以前捉迷藏,我总是躲到家里。
  
  对了姐姐,小时候你有点黑黑的,上次我这么说被你揍了,但我还想再说一次看看,这次你揍不到我的。
  
  老爸和妈妈离婚了,姐姐应该已经知道的,老爸出去住之前就一直在吵架,我讨厌他,很讨厌,他总是喝酒,不干家务,凶我妈妈,我真的不想和他走。小时候我幻想过孟叔叔是我爸爸,那样的话我可以和姐姐一直在一起,但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有点忌妒叔叔,是真的。”
  
  “笨蛋灿宝,‘嫉’打错了啦。”
  
  孟鹤坐在书桌前,盯着手机屏幕,脸上露出非常细微的一笑,但表情又变得凝重,台灯下,她擦擦屏幕,继续读下去。
  
  “他们在不在一起,我有点无所谓,以前我哭的时候爸爸说我不像个男子汉,所以后来我就不怎么哭了,好像是那时起,他在我心里没那么重要了。
  
  英语老师教过我们一个短语,叫‘let it be’,该怎么样就让它怎么样,所以姐姐不要难过。
  
  妈妈现在在我旁边哭,我让她想点开心的事,不然我也要忍不住了。
  
  开心的事有很多,和姐姐你的,我记得那次抓蝌蚪,姐姐滑倒了,整个人掉进水里,我们湿乎乎地回家了,叔叔都还没说你,你先哇哇哭,姐姐那时候可是爱哭鬼。我们还一起站在桥上,往下面丢素料飞机,砸到了那个高年级的大孩子,追着我们骂。
  
  去年在游乐园,我记得很清楚,姐姐在‘大摆锤’上闭着眼睛乱叫,在‘飞船’上也是闭着眼睛的对不对,我对那天一整天的事都记得很清楚,妈妈给我们买炸鱿鱼,辣酱粘在你的鼻子上,姐姐那天很好看,像天使。
  
  我真的不想走,我还有很多想和姐姐一起玩的,‘马车’我们还有好多配件还没解锁,姐姐玩‘大乱斗’选‘星星公主’的话我还一次都没赢过。我们在桥洞旁边种的树我还没带你一起回去看,他最近长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有谁路过的时候喜欢踢它。
  
  爸爸已经帮我定好了爷爷家那边的初中,我在这里上到初一结束就要走了。我舍不得妈妈,但最舍不得的是小鹤姐姐你,因为以后就不能见到了吧。”
  
  孟鹤倚在自己的臂弯里,读到这,笑着笑着就哭了。
  
  “还有一件事,我要道歉,对不起小鹤姐姐,希望你不要变得讨厌我。去年在你家时,我偷偷拿走了你的照片,就是以前我们去旅游,你从雕像后面探头出来的照片,我从冰箱上拿走了,我一直藏在笔盒里。
  
  如果姐姐还愿意和我当朋友,我以后想要坐车过来看你,可以吗?
  
  4 月 4 日
  严灿”
  
  孟鹤将手机紧紧捏着,抵在下巴底下,泪水湮湿了桌上的作业本,她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终于啕哭起来。
  
  孟企站在门外好一会儿,等到她情绪逐渐平息,敲了敲门进去。
  
  孟鹤转过来,黛眉拧作一团,试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出来。
  
  “……你们…大人们是不是、都……这么自说自话?”
  
  孟企沉默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他说:“小鹤,你知道灿宝要……”
  
  “爸,你出去……快出去。”
  
  孟企只得朝书房门走去。
  
  “以后可以别动书架上我的东西吗?”
  
  “知道了。”孟企最后悯默地望了她一眼,出去并带上了门。
  
  

第二十六章 思

  
  锅盖掀开,蒸腾的水汽充盈了厨房,使得窗内窗外都是雾茫茫一片。孟企家清明的惯例是一锅木耳豆腐羹,他在孟鹤的饭碗中盛上满满一勺,一同摆桌上的还有两份煎饺,以及六个碧油油的豆沙馅青团。
  
  4 月 5 日,清晨 6:57。
  
  孟企走到书房门外,朝里喊了一声。
  
  “小鹤,吃早饭了。”
  
  门噗通地打开了,孟鹤已换好衣服,只是头发还未梳,散漫地搭在脸旁,她低着头扎进孟企怀里。
  
  孟企不由自主地抱住她,揉着她的脑袋,说:“吃饭吧,爸爸一会儿要坐车去外公家。”
  
  “爸,对不起……昨天我对你发脾气……”孟鹤依偎在孟企身上,小声地说。
  
  孟企突然感受到强烈的暖意,在心头直撞。能在临走前与小鹤达成谅解,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满足呢。
  
  
  早上的空气微凉侵进皮肤,大雾使得街道朦朦胧胧的,孟企踩着湿湿的人行道,感觉后脖颈有些出汗。
  
  孟企蹬步踏上客运大巴的车门,在后排的靠窗座位坐下,他闭上眼睛,把座椅靠背往后仰了仰。车迟迟未发动,孟企拿出耳机戴上,用手机放着音乐,还是那首《黄昏的华尔兹》,曾在午华的葬礼上播放的曲子。
  
  孟企脑中又浮现出孟鹤的模样,慢慢来吧,一步一步,与她关系恢复如初,他想。
  
  不知不觉,车已出发。
  
  换乘了乡间的巴士,孟企到午家时已经是 11 点。
  
  大姐午韶站在前门口喃喃自语,口中算着些什么,扑满粉的脸上看起来有点急躁,一见面,便劈头说道:“还是得买辆车啊,孟企。”
  
  孟企点头称是,推门进去,门后夹角的杂物处堆着大袋大袋的纸元宝。
  
  “走,花还没买,你开车。”午韶说着朝院子走去。
  
  “大哥呢?”孟企跟在她后面,问着。
  
  “忙着呢,哪有空。”说着解锁车门,坐进那辆红色的轿车的副驾驶座。
  
  孟企看了眼车前身有些开裂的左车灯和掉了点漆的保险杠,默默地上了驾驶座。
  
  “孟鹤呢?”女人趴向车右面的后视镜,用手抓了抓染成棕栗色的大卷发,问向孟企。
  
  孟企看了看她,见她的头发根部褪成斑驳的黑灰杂色,说:“在补课。”
  
  午韶啧了一声:“老头天天喊,你就不能给她请天假?”
  
  孟企挠了挠下巴的胡茬,说:“爸好点了吗?”
  
  “快能回家了,医生说不能再摔了,骨头脆了。”
  
  “嗯。”
  
  病床上,午盛强由老伴照顾着,看起来人瘦了不少,几人在病房里一起吃了午饭。下午三点,午韶替了老妈,孟企载着王寿春从医院回家。
  
  午秋水和她老公徐千峰在家里等着,众人一见面,一阵往车上装货,然后开一辆车去了山上公墓。
  
  徐千峰开车,孟企坐副驾驶。车上,午秋水突然身体往前一倾,喊着孟企。
  
  “姐夫姐夫,你看这是什么?”
  
  孟企回头,看见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包装袋,里面是一串银项链。
  
  徐千峰回头看了一眼,说:“好你个小秋!你拿它出来干嘛,也不怕丢了。”
  
  “妈都没说啥呢。”午秋水气汹汹地顶了回去。
  
  面色疲惫的老太从刚才起就不说一句话,静静地看着另外三人,她看向神色复杂的孟企,慢慢地开口:“企你收着吧,放家里也是放烂。”
  
  “姐夫,这个能给我吗?我太喜欢这个款式了。”
  
  徐千峰从前排伸过一只手,使劲地拍打了一下午秋水的膝盖。
  
  孟企笑了笑。
 
  孟鹤从学校回来,爬上楼,还没掏出钥匙,就看见对面的门打开了,魏小姐探出身来,朝她招手。
  
  “小鹤,你爸今天还没回,上我家吃晚饭。”
  
  孟鹤点点头:“就来,我放下书包。”
  
  孟鹤推开家门,打开客厅,让凝滞的空气流通起来,她走进书房,把书包放在座椅上,并脱下了长袖校服,抽掉头上的发绳,甩了甩头。
  
  接着她走到孟企的房间,看到朝西摆放的梳妆柜的台面上点着小灯,她绕过去,看见那张 15 年前的妈妈的照片立在镜前,一旁摆着一个白瓷小香鼎。
  
  孟鹤闭上眼睛,将双手合起来举在眼前,举了一会儿。她翻开抽屉,找到装有线香的盒子,拿出一根点起,插在那三根燃尽的香棒旁边。
  
  孟鹤洗完脸,关上家门,走到严灿家,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餐桌旁只有三个人,魏小姐却做了 7 个菜外带一个汤,其中不乏灿宝不喜欢而孟鹤爱吃的,如炖茄子、莴笋炒肉。
  
  饭桌上,灿宝一言不发,表情僵硬,尴尬得只敢看自己妈妈。
  
  孟鹤坐在他的旁边,趁灿宝往嘴里划了一块肉,一拍他的后背,惹得男孩一顿咳嗽。
  
  魏小姐没动筷,双手握在一起放着耳边,只是不住地瞧面前两个孩子,寞寞地扬着嘴角。
  
  “魏姐姐,我小时候黑吗?”小鹤问。
  
  “哎?小时候?不……不算黑啊,噢,就是一到夏天就容易晒起皮,还好,不能说黑。”魏小姐回忆了一下。
  
  孟鹤得意地看着将头埋在饭碗里的严灿,过了一会儿说:“要多多过来,看看魏姐姐和我,好吗?”
  
  灿宝用力地点了点头,放下碗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魏小姐回头目送他进房间,直到门掩上了也没转回来。孟鹤一边继续吃着饭,一边看她。
  
  “魏姐姐……”小鹤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小鹤?”
  
  “灿宝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魏小姐笑了一下,眼眸左右晃了晃,说:“继续住在这,这套房子被判给我了,或者租掉……”
  
  “你觉得我爸爸怎么样?”孟鹤抢着说,直直地看着少妇。
  
  魏小姐愣住了,好半天眼神才回过焦,低头看着桌面,然后摇了摇头。
  
  “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况且,”她笑笑,“我昨天才离婚呢。”
  
  “爸他……很重视你的哦?”
  
  魏小姐轻轻地笑了出来,声音像响铃。
  
  “我想魏姐姐帮爸分担分担……”
  
  “小鹤,好小鹤,”魏小姐看着女孩,眼神里含着宠溺,然后别过了头,“我当然也愿意,但就算和孟哥在一起,他对我也只是同情罢了。”
  
  “不是的。”
  
  “小鹤,他心里眼里全是你啊。”脸沉在阴影中,少妇的眼神秋波闪动。
  
  孟鹤一时无法反驳什么,只是呆然地看着眼前扭头坐着的女性。
  
  久久的沉默后,孟鹤开口说:“如果是魏姐姐的话,我可以叫你妈妈。”
  
  

第二十七章 慕

  
  孟企和衣躺在床上,由于昨晚坐车到家就已过 12 点,多年以来他的生物钟早已被小鹤同化,孟企顾不得洗漱就倒在床上,呼呼睡着。
  
  临醒时分,隐约中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压了他的嘴唇。孟企艰难的睁开眼,眼睑底下酸酸涩涩的,由于窗帘没拉,他见天色正在转白,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
  
  手机显示 4 月 6 日,周六上午 5:12,他又嗵地一声倒在枕头上睡了回去。
  
  再次睁开眼,天已大亮,孟企看到孟鹤正抱着膝盖坐在双人床靠窗的那半边,她穿着那件黑色的吊带小背心,荷叶边领口遮住了胸前的起伏,却衬出她洁白的锁骨娇小可爱。小鹤外面套着蓝白色的校服夹克,底下除了一条月牙白的内裤外什么也没穿,内裤两边各有一个缎带小蝴蝶结。
  
  孟鹤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看着他。
  
  孟企忙看看自己身上,穿得好好的,或者说,穿得也太多了。
  
  “爸,想不想我?”说着,她又有点害羞地捧住自己的脸。
  
  “想极了。”
  
  孟鹤像一只吃完罐头的小猫,心满意足且悠悠地爬下床。
  
  “几点了?我去做早饭。”
  
  “不用啦,我们吃你昨天给我做的肉松面包吧,我热的牛奶都要凉了。”
  
  “小鹤你昨晚没吃吗?”
  
  “昨晚啊,在外面吃的。”
  
  “昨晚去哪了?”
  
  孟鹤光着腿在卧室门口旋了个身,调皮地笑了笑:“秘密。”
  
  孟企跟着她走去,突然眼角扫到了墙角的那个梳妆台,于是掉转脚步走过去。他一手拿起午华的照片,一手打开抽屉,动作停了停,将其放进去并关上抽屉。孟企定在那数秒,突然又打开抽屉,取出一个薄薄的方形透明小袋,并把午华的照片夹在了某本书的书页里。
  
  孟企提起香鼎往厨房走去。
 
  “小鹤……”孟企把手放着外衣的兜里,捏着那个方形小袋,看着面前的女孩正挑出面包里面的小香肠吃着。
  
  “爸,你今天要去店里忙吗?”
  
  “嗯。”
  
  “可惜了。”孟鹤舔舔手指。
  
  “可惜了?”
  
  孟鹤端起杯子喝热牛奶,孟企伸手过去,用纸巾擦了擦她的嘴唇。
  
  女孩嘿嘿地笑着,接过嘴边的餐巾纸,说道:“我还想和爸去约会呢。”
  
  语毕,喝了一大口牛奶。
  
  “我…打个电话说不去了。”
  
  “别啦!爸!你只要,晚上回来和我看看电影就行。”
  
  “好吧,那我早点回家。”孟企把手里的袋子推回口袋深处,接着吃起了早饭。
  
  孟企出门之后,孟鹤在书房听着歌写着作业,做完了语文、物理、英语三科的作业,她换了衣服去了店里。中午的饭菜是孟红盈做的,姚健早早就收拾出小桌小凳,饭后又是拖地,又是洗餐具,忙得活像工蜂。
  
  下午小鹤呆了一会儿,向大人们要了点零用钱,最后出钱的当然还是姚健。回家后她拉上灿宝,一起去了附近的大商超买了点东西,主要是各种小零食。
  
  时间慢慢到了傍晚。
  
  当孟企打开家门的时候,被茶几上五颜六色的大小包装吓了一跳,仔细看膨化食品有薯片、洋葱圈,糖果有软糖、棒棒糖、巧克力,还有蜜饯果干,果汁饮料和豆制品零食等等。
  
  “咱们晚饭还吃吗?”孟企打趣地问女孩。
  
  “当然啦!”
  
  “能吃是好事。”孟企看着茶几,台面上除了零食已完全没有空隙。
  
  “嗯?不会一天就把它们吃光的啦!”
  
  “我知道啦,开玩笑嘛。”说着,孟企把外套丢在沙发上并朝厨房走去。
  
  “爸,我来帮你。”
  
  “要看什么?”孟企摁着遥控器,右转头看着孟鹤。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沙发上,各靠着一边的扶手软垫。
  
  孟鹤侧卧着,腿搁在沙发上,盖着孟企的外套,她用靠枕支起上半身,并用手托着脸颊,盯着电视上花花绿绿的节目信息。
  
  “随便爸选。”
  
  孟企在电影分类页面一行一行往下筛。
  
  “爱情片,想看。”孟鹤突然说。
  
  孟企看看她,没说话。
  
  “好像都看过。”女孩换了个姿势,背贴在靠枕上,她斜过脸去看着电视。
  
  “那我就按评分来了,‘泰坦…’看过……‘砰然…’看过……这个呢?”
  
  孟鹤点着头,并无异议。
  
  那是一部讲述浪漫邂逅的剧情片,电影用火车车厢内的一幕作为开场,两位年轻的男女自然地相遇,打开话匣,坦诚地聊起过去,互相吸引,在交流中产生名为好感的情愫。
  
  在无止尽的对白中,孟企时而看看孟鹤,时而看向屏幕里的角色,拿起一颗话梅干放入口中。孟鹤看得很认真。
  
  当男女主角决定暂时抛下旅行的目的,一起下了火车,踏上一场仅持续一晚的艳遇时,孟鹤淡淡地笑着。
  
  她为唱片店里主角们互相偷看对方而喜悦,她揪心地看着两人因为算命女人的话出现小小分歧,她因两人在摩天轮里踌躇着不敢前往下一步而茫然,她也纠结于两人互相试探关于男女性别、精神与物质追求的真实想法,她已跟随着镜头进入了那个世界,好像就在他们两人身边。
  
  电影中段的时候,孟企也完全投入到了观影状态中,男女主角的关系像是线香烟花,炽热、短促、没有未来,却令人着迷。
  
  电影中,主角们互诉衷肠,热烈拥吻时,孟企紧张地看了看孟鹤,但发现她只是一边吃着粟米条一边专注地看着。
  
  天色将白,一夜未眠男女主角躺在草地上,回忆着,满足着,幸福着。气氛正好,男人想要与女人交融,用一次没有结果的性爱为这场邂逅收尾。电影里的女孩退缩了,理性告诉她,一旦踏出这一步,她会因相思不得而痛苦。男孩妥协了,他愿意在女孩心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但戏剧性的是,女孩却因男孩轻易放弃而嗔怪于他,那句“当我决定和你下火车时,我就做好与你做爱的打算了”竟逗得孟鹤笑出咯咯的声响。男女主角终归是滚了床单(草地),就在电影的末尾。孟企和孟鹤的身体不知不觉也搭在一起,互相从对方手里捡零食吃。
  
  影片最后,男女主角在火车站执手相看泪眼,互相约定半年后的那头回到这里相聚,不留联络方式,只换长情。这一幕,孟鹤兀自坐那掉着眼泪。
  
  电影结束后很久,孟企仍搂着孟鹤肩头,女孩脸上已经平静如初,靠着孟企的脖子想着事情。
  
  “想完全放下是不可能的,是吧,爸?”
  
  “那是当然,电影里的两人很可能半年后就不会来了,但一年后,十年后,他们还是会想起对方。”
  
  “会的!半年后他们肯定会回来的!”孟鹤突然张大眼睛,看着孟企说。
  
  孟企笑笑,没说话。
  
  “今天……我本来是打算……”
  
  “嗯?”
  
  “没什么。”
  
  孟企一脸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茶几上的零食。电视里,职员字幕依旧在滚动。
  
  “爸,你会想要我永远在你身边吗?”
  
  “我不知道,”孟企说,“不过我想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虽然我会比你早个二三十年死掉啦。”孟企继续说。
  
  孟企从兜里拿出那个塑料小袋,是那条银色的项链,细细的蛇骨形链条尽头是一个银色的圆环,纯银的圆环被打造成两只天鹅的脖子互相环绕,上下两端还有对称的翅膀如 S 形张开。
  
  “是妈妈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给你,小鹤。”
  
  孟鹤屏着息接在手掌里,然后从口袋里将它取出。她转过身,一手抓起全部头发,露出纤细的脖子,一手平托着项链,手掌转向孟企。
  
  “爸,帮我戴。”
  
  

第二十八章 枕边人

  
  我们之间的关系何以至此,衾被之下,父女之上。
  
  一切的始作俑者,孟企,正仰卧在双人床上,独自思考着。
  
  多天以来,两人都睡在一起,和以前一样,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孟企以前从没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什么大问题,只要结果是好的,它就是好的,就算自己的行为被人所不齿。但直到近来,如同天底下所有父母一样,他已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掌控。
  
  “小鹤啊,你到底把我看作你的什么?”孟企用手推了推孟鹤的头发,让它不至于扎进耳朵里,不自觉地说出了声。
  
  “爸爸……”是呓语,从熟睡的小女孩口中发出。
  
  她的胸脯紧紧地贴在孟企的大腿上,只隔着睡裙那薄薄的一层棉布,柔弱、撩人,好久没给她量了,应该有 86 了吧。
  
  孟企用力挤按眼间,克制住伸手去抚摸她的冲动,继续思考以求解脱。
  
  小鹤,宝贝,她过早地熟悉自己以及异性的身体。性,对她来说早就不是禁忌,甚至给予了她挑战其他禁忌的决心与勇气,哪怕遍体鳞伤——这是孟企不愿看到的。
  
  她缓缓而轻柔地呼吸,身上的每次脉动都像微风撼动花瓣,伴着馥郁的幽香。毫无防备的赤足、脚踝、膝盖、大腿弯折成星座的样子。小小的,圆圆的屁股肆意地扬起,反射着窗帘透出的蓝色的光,让梦神看了也忍不住停留。她翻了个身,仰面向上,胸口静静地起伏着,从头顶到双脚,优美干净的曲线时而上升,时而下降,时而陡峭,时而平缓。
  
  孟企将视线从面前的白沙沙丘上移开,发现自己身下的大兄弟已经怒胀,朝上折在内裤里,极不自在。有好一会儿,孟企如坐针毡,最终挪开孟鹤的手臂,亲了一下女孩的前额,匆匆下了床。
  
  孟企来到客厅沙发上,褪下黑色的平角内裤,缓缓套弄男人那柄生产万千烦恼的管子,动作越来越快,幅度也为之加大。
  
  他的脑海中浮出孟鹤的脸和一丝不挂的身体,她正踢高一条腿,抱着大腿根,面色疑惑,将蜜穴完全地敞露在光下,这想法令他羞愧、兴奋、颤动,耳朵里一阵耳鸣。
  
  “爸爸……你在做什么?”
  
  孟企猛地睁眼,眼前的女孩满目惊疑,正是这个表情,与想象中并无二致。孟企仿佛受到一根巨大的铁棍当头敲下,比起小时候被自己妈找到私藏的黄书时的凉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只觉尊严荡然无存。
  
  “我…爸…我在……不是这样的……小鹤你别……”
  
  孟鹤款款走过来,孟企则往身后沙发靠,直到退无可退。
  
  身穿粉色睡裙的女孩走到孟企面前,蹲了下去,带着尚未清醒的朦胧表情,洁白的细指轻轻地握住了阴茎根部,连带着抓住了一部分阴囊,接着她的另一只手又覆盖在了酱紫色的龟头上。算上孟企自己的右手,共三只手紧紧地抓握着这根肉棒,一阵极强的快感随着神经传回脊柱,使它不住地跳动起来。
  
  “爸你想要的话,和我说就行了啊。”说着,孟鹤的手开始打年糕似地上下撸动。
  
  孟企的手僵硬地横在孟鹤两手之间,仍做着最后抵抗,他开口:“别了,小鹤……爸自己弄,很快就好了。”
  
  “以前,看爸都是在我去了之后才去的,今天想帮爸也舒服一下。”小鹤抬起眼,带着一点狡黠,也带着一点羞赧。
  
  “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不行?”孟鹤见孟企仍没抽开手,“爸喜欢妈妈或者魏姐姐那样的?”
  
  “不是,”孟企忙松开自己的手指,“小鹤你马上还得去学校呢……”
  
  “刚过六点半,来得及。”孟鹤微微一笑,笑容沉沉地击在孟企的心上,使之破开一个大洞,愧疚、感伤、怜爱、愉悦等等各种感情涓涓流出,汇成一股巨流。
  
  在少女温润柔软的手中,威武的阳具暴胀着青筋,享受着艰涩的快感。
  
  在孟企的话语引导下,她的小手一下一下,轻扫到伞帽下,龟棱处,令孟企说不出的酣快;另一只手则时而包覆,时而挤压,掌纹摩梭着光滑的包皮,刮过马眼,造成极为强烈的刺激,没几时,精液从小鹤的指缝中喷薄而出。
  
  孟鹤看着洒在手上黏糊液体,嘻嘻地笑着,然后跑去洗手间清理起来。
  孟企仰着头,手掌盖着眼睛,坐了一会儿,然后抽了纸巾好一顿收拾。
 
  简单做了早饭,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孟企看着孟鹤吃着夹芝士片的鸡蛋三明治。
  
  “爸,你和魏姐姐聊了吗?”
  
  “聊…什么?”孟企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孟鹤则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叹了口气。
  
  “爸,我去学校了哦。”
  
  “走路小心。”
  
  “嗯!”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屋里剩孟企一人。
  
  也许,和魏小姐续上是最好的选择,孟企心想,至少自己不会继续犯错,和小鹤……
  
  照这样下去,说不好真的会跨过红线,与她纠缠在一起,无论是肉体或是灵魂。
  
  一想到孟鹤,想到她刚才的笨拙与专心致志,想到她那璞玉砌就的双手,为自己细细研墨,想到她微眯着眼,笑得像风中桃花,孟企的二弟又不争气地抬起了头……
  
  

第二十九章 灵犀

  
  “明天又是周末了,”孟企看了看手机,“下午真的不用去接你吗?”
  
  “不用,我和灿宝一起去。”
  
  孟鹤斜站着的身子微微停顿,把手中用饮料瓶简单改造成的洒水壶捧住,站在花盆前没有回头。她抿着嘴笑了笑,眼镜上沾上了点点水雾,她仰头,将手腕上的白色发圈转移到在头上,扎成一个个低低的马尾。
  
  “还有一个月就要去竞赛了吧?”孟企远远地坐在餐桌旁,朝客厅喊。
  
  “今天几号?”
  
  “19。”
  
  “那正好一个月,”孟鹤拉下校服拉链,用手扇了扇脖颈,“零一天。”
  
  “小鹤,走的时候把这些桑葚带着吧。”
  
  “不要啦,吃完手紫紫的不好洗。”
  
  “那带两个油桃。”
  
  孟鹤看了看客厅上的挂钟,背起横躺在沙发上的书包,屁颠颠地跑去厨房。
  
  孟企看着藏不住笑意的孟鹤,眼睛滴溜一转,说:“小鹤,你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没有啊。”女孩低声,拉长音说,眼神向上无辜地看着孟企。
  
  “爸。”她把手环到孟企背后,抱了抱男人,然后使劲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巴。
  
  “我走啦!”说着拎起装有水果的白色食品用塑料袋。
  
  “下午给我发个消息!”孟企的声音追着她已踏出门的脚步。
 
  周五上午第三节的生物课结束后,孟鹤正压低脑袋啃着笔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课本后面的习题。
  
  她有点搞不明白遗传和变异的关系,小嘴嘟了几下,歪头,伸手挠了挠刘海下的白净额头,转身,想找李莉讨论讨论。
  
  但斜后方的座位上空着,李莉并不在。
  
  孟鹤诧异地左右环顾,逮住在这时经过课桌的女同学,问:“李莉呢?”
  
  女生边闭眼边摇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在办公室,她爸来了。”是进入变声期的男生的声音,有点陌生,但孟鹤知道,那是柳宸。
  
  孟鹤站起来,说了声谢谢,小步地跑出教室。
 
  在教师办公室前,眼中揣着止不住的好奇,孟鹤藏身在走廊阳台的柱子边上后面,看那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走出办公室,后面跟着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少女,孟鹤往后退了退。
  
  “谁让你来了。”李莉语气很冲,一双映着不满的眼睛瞥向别处,口中仍嘟囔不已。
  
  “那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西装男人停下脚步,回过头,嘬了口烟,正准备继续说下去。
  
  “来学校还穿着你这身,丢人。”女孩背过脸,显得非常不耐烦。
  
  “丢谁人了,我这不正上着班吗?”
  
  “行了行了,那你干嘛还来。”
  
  “我的闺女,同时闹出两个绯闻,真有你的啊……”男人吐了口烟。
  
  “关你什么事!”李莉突然正脸瞧他,然后把头甩到一边。
  
  “有一个还是自己的物理老师,啧啧,莉莉啊,真的,无语了我都。”
  
  李莉正欲回嘴,一个女声打断他们的对话,是一身素雅打扮的班主任。
  
  “别说她了,李莉爸爸,和马老师那都是无稽之谈,刚才也和你讲了,李莉只是去问问题次数多了,多好的事啊,别总数落她。”
  
  “是是是,我没数落她,沟通呢,就是在沟通。”
  
  “嘁。”
  
  “好了,那李莉爸爸你就先回去吧,李莉你送爸爸下楼好吗?”冯老师满脸和气地笑着,敦促两人走向楼梯。
  
  “那老师,我先走了。”李莉爸爸回过头来辞别。李莉口中说着“快走快走”,一边戳着他的后腰。
  
  “哎呀,你能不能别抽了?”走着走着,李莉看了看身边男人,然后余光瞥到柱子旁站着的孟鹤。
  
  孟鹤嘻嘻笑着看她,这时李莉的爸爸顺着李莉的视线发现了孟鹤,伸出夹着烟头的手打了个招呼。
  
  “小…鹤!对吧,上次你来医院的时候我不在,没能和你们认识认识。”
  
  “李叔叔好!”孟鹤笑着回应。
  
  “好了你!赶快走吧!看看你的肚子,胖成那样,能不能像小鹤爸爸那样健健身?”李莉没好气地说,“我们走,小鹤,别理他。”
  
  孟鹤点点头,站到李莉身旁,两人一齐转身朝教室走。稍微走了一路,孟鹤探到李莉耳旁,问:“莉,你爸做什么工作的?”
  
  “律师。”李莉简短地说。
  
  “这不是挺关心你的?”孟鹤回头,看见穿西装的男人还站在楼梯口处,看向这边。
  
  “屁!刚刚一走进办公室什么都不知道,就嚷着要告马老师要告马老师,纯傻·逼。”李莉翻了个白眼。
  
  孟鹤噗嗤笑了,“那比张茗她爸什么都不管还是强上不少。”
  
  “那倒是。可他也不常在家。”
  
  教室门口,李莉刚刚的不高兴已一扫而空,笑着问孟鹤:“周末去玩吧!”
  
  “还得去上强化辅导课呢。”
  
  “那周一呢?校庆结束得早,去逛街吧!”
  
  “我有点想待在家耶。”孟鹤兴致缺缺,向她笑笑。
  
  “哦……”
  
  看着李莉垂头失望的样子,孟鹤跨进教室门,转身看着李莉:“我们去吧!等会儿问问张茗。”
 
  孟企收到短信时是下午 5:34,孟鹤刚放学不久,消息上是饭店地点,没写赴约时间。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是否穿戴整齐,在镜子前按了按往后梳的头发,然后出了家门。
  
  他坐出租车到了秀水路 104 号,走进叫做“Coucou&Cacao bistro”的西式家庭餐馆。店内色调主要为黄色,算是亮堂,地板上没有多余的碍人台阶。靠墙和靠窗方向各展开一排餐桌,中间走道的玻璃吊灯下,有个狭长的用餐吧台。孟企越过端着托盘的服务员,走向前台。
  
  “请问魏女士在哪桌?魏妜环,中间的“yue”字比较难读……”
  
  “欢迎,在 10 号桌,这边走进去,右手靠窗的地方,祝先生用餐愉快。”
  
  “谢谢。”孟企往堂内走去。
  
  魏小姐远远就看见孟企走近,把斜放的双腿正了正,两手交握放在桌上。
  
  孟企走近,见她今天将头发梳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髻,一撮打卷的发丝从额头左边垂下,她上了红豆色的口红,画了末端微微上扬的眼线。
  
  看着她,她今天穿着黑白格纹的羊毛粗花呢开襟外套,深色衣领往下是熠熠生光的银色单排扣。外套里面是一件暗红色 V 领薄毛衣。向下,灰色包臀短裙底,大腿被黑色丝袜紧紧裹住。
  
  魏小姐紧了紧胸口衣襟,妆容精致的脸上浮出笑容。
  
  “久等了。”孟企说,他拉开座椅。
  
  “我也刚坐下来呢。”她将额前头发撩至耳后。
  
  “小鹤和灿宝呢?”孟企问。
  
  “啊?”少妇突然诧异地看向孟企,“她们不来啊,她没告诉你吗?”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含笑说:“呵呵,原来是这样。”
  
  孟企挠了挠头,神情有点尴尬:“那咱们吃点什么吧。”
  
  说着他拿起菜单,突然发现魏小姐在看他,孟企抬起头迎上目光,而她则突然将视线移向别处。
  
  “喝点什么吗?”少妇问。
  
  “简单喝点吧。”孟企回答,这时他看到窗外,街对面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正在经过,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少女笑得天真烂漫。
  
  孟企对魏小姐说了句“你瞧”,两人看向窗外,马路上车辆左右掠过,远处少年和少女齐齐朝这边挥手,挥了一会儿,女孩推着小小的少年的双肩走掉了。
  
  魏小姐倚着窗,手贴在后脑勺上,痴痴地看着外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第三十章 半熟

  
  “站直一点。”孟企说。
  
  女孩光脚踩在早晨冰凉的客厅瓷砖上,左右脚踩动了几下,然后将两只脚踝突出的骨头叠放在一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动了。
  
  孟企将三角尺往下移,轻轻贴在她的头顶中央。
  
  “3、2、1,好了,快跑。”
  
  闻声,孟鹤身体微微下沉做预备动作,然后发着咯咯的声音跑开了。
  
  孟企左手将三角尺摁在洗手间门上,右手拿着笔在身高尺上画了条线,“154.2 cm。”
  
  孟企短吁一口气,至少裙子和裤子不用着急大换血了。
  
  孟鹤站在电视机旁,双脚摆成一个直角形状,一会儿逆时针,一会儿顺时针转着圈,看着自己的睡裙飘扬起,盛住一兜一兜的被窗户反射进来的阳光。她一脸懒洋洋地哼着《五百英里》的民谣,每一次旋转都哼一句,停下时,就是句尾重音。
  
  “你们最近节假日还真是多,连着是校庆和春游,马上五一又放 5 天。”
  
  “老师们都说这个学期上课时间不够用。”
  
  “那怎么办呢?”
  
  “美术和体育课少了好几节。”
  
  “哦。”孟企若有所思地回应着,然后向孟鹤招招手。
  
  孟鹤把睡裙像外扯得鼓鼓的,像只鸭子哒哒地走了过去,自觉地把两臂举高。
  
  孟企把手环到她的背后,拉开卷尺。
  
  “爸,你和魏姐姐有拉手了吗?”
  
  孟企松开手拿着尺头的手,表情略带嗔怪,像是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去戳女孩的前胸,瞄着左边的柔软山丘点下去。
  
  “猜错啦,不在这里哦~”孟鹤得意地笑着,并拉起裙摆,在孟企左右面前晃着。
  
  两人已经很久没玩“猜红豆”的游戏了,以前孟鹤平躺在床上时,孟企总是很轻松就点中小鹤的两边乳头,但是像今天这样她把衣物拉离身体,无异于蒙着眼睛摸象。
  
  孟企靠着自己的肌肉记忆,往右边的乳房戳去。
  
  “又错了,惩罚,换我猜了。”孟鹤扬起小脸,放下裙子,伸出一根手指举在孟企胸前。孟企也不遮掩,站着任她玩,见小鹤的手左右不定,佯攻了几下,朝着孟企胸口直直戳下去。
  
  正中目标,被戳中乳首的孟企往后缩了缩身体,孟鹤得胜后欣喜异常,因为孟企体质较别人更怕痒,他的反应总能引得孟鹤笑声连连。
  
  “我还要来,你再给我猜一次。”孟企从受重创的状态恢复过来,说道。
  
  “来吧。”孟鹤又扯住自己的睡裙,朦胧的布料下依稀可见她腰部的曲线。
  
  “这儿。”孟企说,做了个假动作。
  
  “呀!”尽管没遭到攻击,但孟鹤还是往后一躲,两根手臂护到了胸前,多亏这一举动,孟企看见了白色花边缝线下突起的圆圆轮廓,以及昙花一现般娇羞的凸点,它们完全站起来了。
  
  等孟鹤重新调整好姿势,孟企温柔地点触她的胸部,她那朝外耸立、勃发、延伸的某个小小触角,这一碰,指尖就反复触了电一样,它储存的力气被全部抽空,一动也不能动了。
  
  “啊…”孟鹤惊呼出声,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环住了前胸,粉脸娇笑着看着孟企,却忘了要说什么。
  
  玩乐已毕,孟企将皮卷尺隔着衣服套过孟鹤的腋下,勒住两颗小红豆,在胸正前方交会,量好她的上胸围(乳首站立状态),84.6cm。
  
  接着量得下胸围 74.8cm,孟鹤看着蹲跪下来的孟企,他的脸挨着自己的一对翘乳,开口说: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和爸这样玩了。”
  
  “毕竟你也长大了。”孟企轻轻说出仿佛酝酿过很久的回答。
  
  “长大不好吗?”小鹤在胸前比划着,假想着一对大胸脯,她还伸出手指,示意两个乳尖所在的位置。
  
  “快停,女孩子这样做很不好看。”孟企又假装生气。
  
  腰围 58.4cm,臀围 85.2cm,孟企在自己的手机上记了记。
  
  “爸,我那个好像要来了。”孟鹤突然说。
  
  “身体难受吗,应该是后天来。”他顺手翻了下日历。
  
  “后天啊,后天就是春游,我不想去了。”
  
  “还是去吧,机会也难得,带两张夜用 420mm 的放到包里,我一会儿会给冯老师打个电话,让你别去参加运动量多的活动,你可以一边休息一边看看花,吸吸新鲜空气。”
  
  小鹤看着面前蹲伏着和她说话的男人,一把搂了住他的头。
  
  她趴在孟企耳边小声说:“爸,这几天小豆有点涨涨的。”
  
  “因为…”孟企下身一使劲,抱着女孩站了起来,“姨妈要来了嘛。”
  
  孟企把小鹤举得高高的,双臂托着她棉花般的臀部,头埋在她的酥胸之间,他抱着她转圈,轻松的像是举着一个抱枕,一个填满糖果、羽毛、云朵的抱枕。
  
  孟企对着睡裙猛吸了一口,肺中充满了柠檬香精以及小鹤身上香香的味道。孟鹤看着他蹭自己的胸部,眼中满是柔情,然后像水一样包裹他更紧。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一会,孟企感到小鹤有些要滑落的倾向,便扶住她的腰,将女孩细细的上身往上一颠,而她也顺势打开双腿,夹住了孟企的腰胯。
  
  孟企摩挲着她那紧实挺翘的雪臀,拂过光滑幽深的股沟,用手拍了拍。
  
  “唔嗯。”女孩脱口叫出声来。
  
  孟企往沟缝深处探去,经过菊穴,摸到她微微敞开的娇小阴部。蜜汁已湮得到处都是了,糊住耻丘上面细细的毛发,粘在孟企的前襟。半闭半开的小洞温热无比,他的指节哧地一声滑进去半个,惹得小鹤身子一软,头架在孟企肩上,屁股直往下掉。
  
  孟企的右手虚握着,用食指的第二指节不停地刮扫着洞口,搅动渗出的体液,发出有节奏的咕叽声。或许是那水声过于淫靡,小鹤脸涨得通红,双眼牢牢闭住,比平时贴孟企贴得更紧。
  
  孟鹤哈着气,睁开眼,费力地压低声音对孟企说:“魏姐姐如果知道我们这样,肯定会跑掉吧。”
  
  “这个时候就不要提她啦。”
  
  “哦。”小鹤应了一声,随即蹙紧眉头,无法克制地“啊啊”叫出声。
  
  她把孟企的头揽到怀里,把他拢在自己沁出汗珠的胸前,下巴抵着孟企的头顶。
  
  “爸,我快去了……”
  
  话音未落,她的双腿夹了几下,光着的脚丫在空中胡乱抽动着,她咬着嘴唇,脸皱成一团。
  
  事后,两人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他抱着她,她的双腿曲起夹在两人中间,她抱着他,他的耳朵贴着女孩的额头。
  
  孟鹤默默地对着孟企的肩膀咬了一口。
  
  “啊?”孟企又痛又痒,不自觉地叫出声,“小鹤生气了?”
  
  “不知道,最近就是经常会想咬你。”她在孟企耳边说。
  
  

第三十一章 暗香

  
  孟企早早地送小鹤出了门,走到“爱齿口腔”的时候才 8 点多。
  
  他推门进去,一看到里面的情况,身体突然定住,嘴也“喔”的张成了圆形。
  
  立马,孟企笑眯眯地移开视线,把下楼时随手撕的开锁、安宽带之类的小广告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看见姚健和孟红盈紧贴着的嘴唇快速分开,自己妹妹羞得像个少女模样,这还是挺难得一见的,孟企坏笑着摇了摇头。
  
  “孟哥。”姚健把手搭在孟红盈肩上,就好像身边站着的是自己的好哥们,孟红盈用手肘狠狠顶了他的肚子,转身往前台桌子走去。
  
  “我来得有点早?”孟企问。
  
  “不早啦。”孟红盈换上冷冷的语调说,翻开了护士执业资格学习材料。
  
  孟企可太了解自己妹妹了,不知道这次她能维持学习的劲头多少天。
  
  “拍了没?小鹤演出?”姚健清了清嗓子,就近在沙发上坐下。
  
  演出指的是孟鹤所在的 2-5 班在校庆汇演上展示的节目。
  
  “长笛合奏,看看吧。”孟企把手机递了过去。
  
  孟红盈不用一秒就从前台跑到了姚健身边,和他并肩坐着一起看起了视频录像。
  
  视频里,嘈杂的学校礼堂、一排排高低起伏的黑色脑袋、台上念着台词的主持老师、穿着齐整校服上场的男女学生……
  
  小鹤站在倒数第二排,表情有些僵硬,还不住地偷瞄一边的同学,看别人举起笛子,她也慌慌张张地把笛子送到嘴边。
  
  姚健和孟红盈一边看一边开怀畅笑。
  
  孟企在气氛感染下也不禁莞尔,好不容易才收住表情说:“差不多了吧。”
  
  “再看一遍,我再看一遍。”不知何时孟红盈已把手机夺过,点了播放。
 
  正午刚过不久,孟企放下手里的活页夹,走到落地窗前稍作休息,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看到孟鹤在 10 点时候发来过一则消息。
  
  他打开社交软件,看见聊天列表最上面的小狗头像(某品牌的人气吉祥物),点开消息,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看起来像是小鹤的随手一拍,占据照片百分之九十画面的是灰绿的灌木丛,一旁攀援植物螺旋着缠绕在枯黄的竹篱上,开着紫白和蓝白的花。由于拍摄角度的原因,孟鹤拍到了一角天空,很蓝,没有云。在各种冷色杂糅下,画面深处是一片近似墨色的林子,隐隐透出一个茅草亭的顶盖。
  
  孟企仔细瞅了这张照片好几分钟,仍看不出什么来。
  
  “小鹤,吃午饭了吗?”他发消息过去。
  
  “嗯。”
  
  秒回的消息让孟企微微吃了一惊。
  
  “刚刚爸在忙,没看到小鹤的消息。”
  
  他正打算就那张照片说点什么,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今天风有点大,爸,我会不会感冒呀?”
  
  孟企似乎听到了自己肠子悔断的声音,瞬间眉头扭曲起来。
  
  “都是爸不好,不该让你去的。”
  
  “笨爸爸,逗你的啦,这件衣服很暖和。”
  
  “肚子呢?疼吗?”
  
  “保温壶里的红糖水该凉了,有喝完吗?”
  
  “药吃了吗?”
  
  等了几秒后,孟鹤回了消息。
  
  “吃饭前有点痛,吃完药现在好多了,我还能跑步呢。”
  
  “别,好好休息一下吧。”
  
  “坐着好无聊,能把爸带来就好了。”
  
  “我也想去,今天早点去接你吗?”
  
  “不啦,和茗她们坐大巴回去比较开心。”
  
  孟企笑了笑。
  
  “给我拍点照片,我想看看你去的那里什么样。”
  
  “等我一会儿哦。”
  
  孟企并没有等多久,就连着传来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一片草甸的远景,十分干净的绿色草皮朝画面尽头延绵着,数不尽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远处走动,依稀可以辨认老师和学生的混合队伍正在比赛拔河。不用说,张茗肯定在队伍里面,免不了又要摔几个跟头。
  
  “草地上是不是挺滑的?”孟企有些担心地问,然后打开另外的照片。
  
  第二张是少云的蓝色天空,仰拍镜头,将一旁大榕树的树冠也拍了进去,盘错的枝节与鲜嫩的叶片密密地织在一起,像一顶绿色的伞盖,隔绝了头顶上直射下来的阳光。孟企似乎听见了鸟叫,闻到了树干的味道,真真切切,仿佛自己就坐在小鹤身边。
  
  第三张是孟鹤刚下大巴时拍的,画面里有模糊的学生移动的身影,张茗和李莉两人站在车下,混凝土马路牙子上,画面的中央,比着“V”的手势。两人没在笑,反而是用两股认真的视线看着镜头。两个女孩都穿着蓝白撞色的校服,只不过张茗穿的是夏季校服,李莉的长袖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了很低,露出里面绿白灰三色竖斑马纹毛衣。
  
  孟企沉默着盯了第三张照片许久,才写下一串消息发给孟鹤。
  
  “小鹤,你看看早上给我发的那张照片,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个人谁在。”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小鹤回信。
  
  “是李莉!我都没看出来!”
  
  孟企打开 10 点发的那张照片,一眼就找到隐藏在树丛里的那件杂色毛衣,也怪不得小鹤她没能认出来,图片里李莉站在很远处且背对着镜头,黑色的头发和树枝混在一块儿,露出的一丁点肤色乍一看根本察觉不到。
  
  “爸你好厉害。”
  
  “我就说呢!李莉去上厕所之后就没人影了,我一个上午都没见到她。”
  
  孟企鼻子翘得高高的,嘴角得意之色尽显。
  
  突然他看见店外站着两个人影,抬头看过去,其中一位是魏小姐,另一位是一个肤色白皙长相妩媚的妇女,看不太出年纪,举止不像是 20 多岁,但保养得很好。魏小姐和她说了几句话,两人挥挥手告了别,魏小姐随即推门走了进来。
  
  她先是看着孟企笑了笑,然后对姚健、孟红盈打了招呼,最后又喊了声“孟哥”。
  
  接着的半个多小时里,由于没有顾客上门,姚健挤进两位女性的谈天中去,话题就自然而然地从找工作、房子、男人走向了姚健和孟红盈的同居生活与婆媳关系。孟企时不时插几句,有空就看看手机有没有新消息。
  
  当话题不可逆地歪向婚姻两性时,最终演变成孟红盈对姚健的单方面抨击,仅持续了一会儿,魏小姐就起身打算离开。
  
  “我去买菜了,今晚给灿宝和小鹤做点好吃的。”她说。
  
  “哥你别看了,快和她一起去。”红盈在一旁怂恿。
  
  “别了别了,孟哥还忙呢,小红你陪我吧,我和你还没聊够。”魏小姐看着孟企说。
  
  “行!走!”她一拍腿起身。
  
  “别都走啊,留下的全是男人,太没劲了。”姚健发出微弱且无意义的抗议。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的时候是 2 点 10 分,小鹤的消息。
  
  “好哇,好哇,好哇。”
  
  一连三个好,弄得孟企摸不着头脑。
  
  “莉上午和男生幽会呢。”
  
  孟企先是睁圆了眼睛,但立刻摆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最近他好像已经习惯类似的展开了。
  
  “怎么突然消失那么久,班级集合了?”孟企问
  
  “没呀,我去问莉了,她嘴硬死活不说,但我和茗看一眼就知道她在瞒着什么。就一直问一直问。”
  
  “那她可真是属鸭子的。”
  
  “对啊,刚刚才松口。”
  
  “哎小鹤,灿宝不和你在一块儿吗?”
  
  “傻爸,初一去的是烈士陵园啦。”
  
  “哦。”
  
  “爸,我和你说哦,莉现在脸可红了。”
  
  立刻就有一张照片传来,孟企看了看,不由感叹这张肖像拍得是真的好,本来就清楚可怜的少女倔强地歪着头,脸似红烛,眸光烁烁,不枉她成为小鹤这届初二学生中,多少男孩心中的月光。
  
  “你拍点自己的好不好?机会这么好,我还想再填填今年的相簿呢。”
  
  聊天窗口里,又是一小会儿的凝滞。
  
  “不要啦。”
  
  “那我找张茗和李莉要。”
  
  “不理你了。”
  
  

第三十二章 青

  
  对孟鹤来说,数字是有颜色的,例如看见“5”,她想到的是介于成熟的薄荷叶片和绿鹦鹉羽毛的颜色,比晴天的傍山湖泊的水色偏黄一些,这类似于一种游离的概念,产生于视神经把信号传到丘脑时的一瞬间,无法被表述,无法被分析。无论她多大年纪,要她随便找根蜡笔写下数字“5”,她总会选中颜色最接近的那根。
  
  孟鹤趴在沙发上,上半身披拂着蓝底白云的小薄毯,她用自己的脸撑着手掌大的小笔记本,使之不从沙发扶手边缘掉下去。她光着下半身,只穿着纯白色的内裤,双腿交叠着,以膝盖为轴心划着弧形。她用牙齿咬着笔盖,手中 G58 色号的马克笔划去了笔记本上清单,然后新起一页,书写“May 3rd”的大字。
  
  孟企从厨房走了出来,左右手分别端着巴掌大的藤编水果篮和青色花瓣形小碟,放到了茶几上。篮子里堆叠着数颗红得发艳的草莓,碟子里则是白糖。
  
  孟鹤撑起上身,白净的躯干从毯子里显露,她脖子上天鹅环的银项链垂在双胸之间,微微摇晃。
  
  “笔芯、宣纸……还有《朝花夕拾》没买!”
  
  “还有防晒霜。”孟企说着,将满是水珠的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
  
  “爸带我去吗?”
  
  “昨天不是陪你了?一会儿和魏阿姨去趟市中心吧。”
  
  孟鹤点点头,伸出细长的胳膊,拿住一颗草莓。
  
  孟企和她对视了几秒,笑着走回卧室。
  
  
  大概三五分钟后,孟企抱着一叠衣服走了出来,放到孟鹤身边的沙发上。
  
  “爸,啊——”女孩斜抬起胳膊,举着着一颗蘸糖的草莓,送到孟企面前。
  
  孟企张嘴一口叼住它,整个含入口中。
  
  “酸吗?”孟鹤问。
  
  “甜。”
  
  孟企从衣服堆中翻出白色的少女款背心式无痕文胸,从孟鹤的头顶套了进去,扯了扯肩带和胸托以调整好位置。
  
  孟鹤低头一看,用小指头一勾,拉开文胸两个半球部分的中间连接处,让乳头自然地掉到舒适区域。
  
  “爸你有看我的那本书吗?”
  
  “哪本?”
  
  孟企继续翻找衣物,接着掏出的是一件灰色长袖内搭,他举起两个袖筒,拿到女孩面前。小鹤握着拳把手伸了进去,然后把头钻进衣服里,孟企往下一拉衣服下摆,使之服帖地裹在胴体上,接着他粗粗的手指探进领口,把项链撩了出来。
  
  “就是那个啦,我生你气的那次。”
  
  “哦,那本,我前段时间想起来了,大学时读过。”
  
  孟鹤不说话了。
  
  孟企捋开毯子,让小鹤站起来,她起身,手速很快地抓起一颗草莓。
  
  男人拉下她雪白的内裤,她轻轻伸手阻拦,扯住了内裤的一边。
  
  “昨天才换的。”
  
  孟企没管她,略一用力,腿间的小片布料再没有阻碍,滑到膝盖上。
  
  他停下动作,视线集中在丰盈、紧俏、毛发稀疏的三角地带,充满圣洁感的小缝从沿着底下的大腿闭合线一路上来,大概两厘米,变做一个浅而小的窝停住了。
  
  “看,像不像钢笔笔头?”孟企看着她的小妹妹说。
  
  “真的,好像噢!”女孩捧着肚子,吸气提腹,竭力探头观察。
  
  于是,两人快活地笑了起来。
  
  孟企继续往下脱她的内裤,孟鹤抬脚,让内裤先后离开脚尖,将草莓塞到嘴唇之间。
  
  沙发上孟企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他拿起看了看,是大姐午韶打来的。孟企按了静音,看了眼时间,把手机丢回沙发上。
  
  孟企为她套上新的内裤,天蓝底色,紫色衬线,穿过细直双腿“啪”地搭在腰上,紧紧包住小臀。
  
  “我不记得书里讲的什么了。”孟企说。
  
  衣物堆里只剩外套和裤子,外套是昨天两人刚买的浅绿小碎花轻纱质地上衣,平翻花边小领口,束口长泡泡袖。他举起衣服拿到孟鹤身前看了看。
  
  “我不喜欢这本书。”
  
  “为什么?”孟企把衣服套到小鹤头上。
  
  “结局很不好,所有人都死了。”孟鹤的脑袋从领口中钻出,她边捋袖子边说。
  
  放任小鹤自己穿着衣服,孟企拿起白色的三分裤等在一旁。
  
  女孩穿好上衣,将银项链放进外衣和衬衣之间,然后站起身。随后他为她穿上外裤,拉上拉链,将粗麻绑带打了个蝴蝶结。她的大腿随着身体动作绷紧又放松,不时擦到特意裁宽的裤管。这一身让她的腿看起来很细,还显得全身非常轻盈。
  
  “我能看看吗?”
  
  “算了啦,”孟鹤忙说,“爸也没啥时间。”
  
  “袜子?”孟企从自己裤子的屁股兜里掏出团成球的白袜,递给小鹤看。
  
  “想穿长的。”
  
  “多长的?”
  
  “很长的。”
  
  孟企抓抓下巴,返回卧室。
  
  “再不穿就过了时候了。”孟鹤在他身后说着,不停地消耗着果篮里的水果。
  
  孟企在屋里翻找了很久,这才拿着一对过膝长袜走了出来,拿在手里像是淌在手心的牛奶。
  
  “小公主,抬脚。”孟企半蹲在地上。
  
  孟鹤笑着,身体躺倒在沙发上,抬起小腿水平于地面。她的手伸下去抓起果篮,拿起最后一颗草莓,放在鼻子上使劲嗅了嗅,又放在嘴唇上。
  
  白色丝袜缓慢地套过她的脚趾,脚背,脚踝,小腿,膝盖,大腿,指尖触碰处,越来越喧软,越来越粗实,越来越沉重,好似春夜的美梦。长袜的末端,紧紧勒住隐秘的大腿背侧,在腿肉上留下一圈压痕。
  
  穿上一只,孟企再为她穿上另外一只。女孩立坐起来,挥了挥绿色的罗袖,腿在空中荡了一荡,看起来就像含苞未开的百合。
  
  “好酸啊。”
  
  孟鹤唇含紫红的浆果,朝孟企挥手,嘴缝里发出声音:“爸,这个你吃。”
  
  她凑脸向前,抓住孟企微热的胳膊。
  
  孟企看着她,迟疑一下,伸嘴接过多汁的果实。
  
  大门外轻轻地传来三声敲门声,孟企迅速咽下那颗草莓,站起来,拍了拍膝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女孩。
  
  小鹤抿着嘴,眼里闪着许多星光,略微地扯了扯嘴角,示意他去开门。
  
  “魏阿姨来了。”孟企走到门口。
  
  他打开门,朝屋外的少妇说:“麻烦你了。”
  
  “哪有。”
  
  “那我就去店里了。”
  
  孟鹤穿上拖鞋跑了过来,嘴里喊着:“魏姐姐,灿宝。”
  
  “小鹤你穿这身真好看,对了,出门之前阿姨给你绑个辫子。”
  
  

第三十三章 疏影

  
  长假后返校的第一天,孟鹤小步走在学校正门的宽阔走道上,她拐了个弯,踏上通往停车棚的小道。
  
  “冯老师。”她朝前面喊。
  
  穿着驼色大衣的妇女转过头来,她把手上提着的厚厚一扎文件搁回电动车的座椅上,顺了顺肩头挎包的背带。
  
  “孟鹤。”
  
  天阴阴的,正如路边走过的学生脸上不情不愿的表情,云层很厚,仅东边微穿出一点阳光。
  
  冯老师等着她走近,挥手在小鹤面前轻轻扇了扇,将她头发上的柳絮扇落。
  
  “今天有考试吗?”孟鹤看着黑色皮质座椅上那一叠白纸。
  
  “没有没有,这些啊,下册的知识点总结,我回头找杨纪敏给你们发下去。”
  
  “我帮老师拿吧。”
  
  孟鹤跟在班主任身后,两手兜着那叠纸张,两人穿过瓷砖围砌的花坛,从侧门通道走进教学楼。孟鹤听着班主任的暗色皮面玛丽珍鞋的方鞋跟在楼梯上有节奏地作响。
  
  “李莉今天请假。”冯老师说。
  
  “她身体又不舒服了?”
  
  班主任转头看看她,没说话,只是摆摆头。
  
  “这样啊,”她自顾自地说,“孟鹤,你知道李莉家地址吗?”
  
  “嗯,知道的。”
  
  走上二楼,拐角处张茗正探头审察着上下楼梯的学生。
  
  “哎,张茗,干嘛呢?”班主任问她,有些莫名其妙。
  
  “冯老师,我…我…找小鹤呢……”女孩浑圆的脸蛋迅速退回,脖子也缩了起来。
  
  “说吧,什么作业没写?”女老师叹了口气。
  
  “英语……”
  
  “假期就顾着玩了呗?”
  
  “……数学……”
  
  冯老师眼睛瞪得大大的,说:“张茗你知道你成绩不行,还不……”
  
  “……语文!”
  
  孟鹤和老师两人都呆住了。
  
  “我、你个……你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张茗一看不妙,赶紧撒丫子跑。
  
  “站住!过来。”班主任一声喝住,等张茗乖乖走回来,继续说:“你别想着在别的上课的时候补作业,等一会儿早操你别去了,来我办公室写!”
  
  张茗连连称是,半笑不笑地看了眼小鹤。小鹤幸灾乐祸地回看她,并把手里的一叠卷子丢到她手中。
  
  两个女孩跟着班主任走向 2-5 班教室,走了一阵儿,冯老师转向孟鹤说:
  
  “孟鹤,这几天把入团申请书写写吧。”
  
  “啊?”
  
  “共青团,没兴趣?”冯老师拍拍女孩的脑袋。
  
  “有。”小鹤说。
  
  “那就争取一下吧。”
  
  三人一路听着走廊上的闲谈声前进,当路过四班的时候,“李莉”这个字眼钻入她们耳中。冯老师停下来,仔细听着声音的源头——一男一女趴在栏杆上聊天。
  
  “……她和 10 班的高泽睡了,真的……”
  
  冯老师已在沉默中走了上去,厉声吼向两人:
  
  “在说什么闲话!给我回自己教室去!”
  
  班主任额上鼓着青筋,满脸怒红,孟鹤和张茗一声也不敢出,跟在老师身后走进 5 班教室。
  
  接下来直到铃响的 20 分钟时间里,冯老师一直沉着脸站着窗边,嘴紧抿着看着同学走进教室。
  
  她走上讲台,舒缓了一下脸部的肌肉,开口说:
  
  “前天是五四青年节,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女老师环顾了一下教室,目光在李莉的空座位上稍作停留。
  
  “我想说的是,你们这届学生也可以申请入团了,积极一点,有意向的 5 月 14 号之前就把入团申请写好交上来,明白吧。”
  
  看着一双双盯着自己的乌黑眼眸,她继续说下去:
  
  “马上你们就要迎接你们的最后一次儿童节了,尔后,大家要有当一个青年的自觉,做事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好了,早读吧。”
  
  孟鹤翻开语文课本,又抬头看了看冯老师,而冯老师也回以视线。
 
  “茗,一起走去莉家。”孟鹤将一只手穿过书包背带。
  
  “她咋了,又生病了?”
  
  “好像没,五一她有回你消息吗?”
  
  “没有。”
  
  “她连游戏都好几天没上线了。”
  
  张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似乎从没这么安静过。
  
  “走。”她对小鹤说。
  
  
  到达李莉家花了两人大概 20 分钟时间,期间孟鹤给孟企发短信说晚点回家。
  
  “怪不得莉上下学都是他爸接送的。”张茗说。
  
  孟鹤没说话,按了按高层公寓的电梯。
  
  两人坐电梯上到了 17 楼,按完门铃几秒后,李莉妈妈带着吃惊的表情为她们开了门。
  
  玄关不大,客厅里是黑色简约风格的实木家具,李莉妈妈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喊自己女儿的名字。
  
  “莉,莉!李莉!李!莉!你快给我出来!听见没有!”
  
  李莉的卧室门打开了,探出女孩的愁容。
  
  “伯母,我俩进去了?”孟鹤小心翼翼地问眼前的妇人。
  
  “快去吧,和她聊聊,让她赶紧明天去学校上学。”
  
  孟鹤和张茗悻悻地走进李莉的卧室。
  
  “你怎么了。”张茗上前就是一句。
  
  孟鹤见她眼圈红得像是发了炎似的,看着她的下眼睑又垂下眼泪来。
  
  “别哭了,莉,莉?”张茗轻声地哄着面前的女孩。
  
  “告诉我们吧,出什么事了?”孟鹤伸手给她拿了纸抽,并拿手背捋了捋她披在眼前的长发。
  
  “……爸,他骂我是……没脑子的蠢东西,还说我是废物,我妈也骂我……”李莉嘴一抽一抽地又哭起来。
  
  孟鹤与张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我大脑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就……”
  
  张茗皱着的眉突然松开,问她:“莉,你是不是,做了?和那人。”
  
  李莉点点头,换来张茗两眼一闭,不说话了。
  
  “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李莉说着,泪腺马上又要发作。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孟鹤紧忙问道。
  
  “你问她,她现在啊,是个女人了。”张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小鹤说。
  
  “你滚床单了?戴安全套了没?”孟鹤恍然,连珠似地问李莉,“莉你不是比我还小吗?”
  
  “是啊,咱们仨她最小,11 月生的,我们都还未成年呢。”张茗说。
  
  “没戴……”李莉弱声弱气地说。
  
  “生物保健课不都说了?”孟鹤一脸着急地看着她。
  
  “有怀孕吗?”张茗问。
  
  李莉摇头:“那天回家后我越想越害怕,好像没过几天就和爸爸说了,他就马上带我去医院。”
  
  “那、可、真是、太好了,莉啊,你有的时候真的是傻知道不?和未成年是犯法的,你拎不拎得清?”张茗说。
  
  一阵沉默。
  
  “几岁成年啊?”孟鹤问。
  
  “16?18?”张茗犹豫地说。
  
  “性同意年龄……是 14 周岁。”李莉开口。
  
  “你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张茗说。
  
  “爸这几天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的。”
  
  “那你男朋友他……不会被……”张茗说。
  
  “不要,我不知道,我不想他被抓……我的脑子好乱。”李莉一脸哭相,说着。
  
  “你爸不是律师吗?”孟鹤问道。
  
  “那该怎么办啊!”女孩的眼眶里,眼泪又涌了出来。
  
  “搞不好被抓了。”张茗说
  
  “可他不也还没成年?”小鹤说。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我消息了……”
  
  “你还管他!”张茗大喊,“你自己没事就好了。”
  
  敲门声传来,卧室门吱呀地被打开了。
  
  “你俩留下吃个晚饭再走?”李莉妈妈探头进来问。
  
  “不了伯母,我们这就走了。”孟鹤说。
  
  孟鹤和张茗站起来,开始背书包,卧室门又被轻轻地关上了。
  
  “这样吧,你把你爸电话给我,回头我帮你问问。”孟鹤提议道。
  
  “该回去了,李莉你还是在家多待几天吧,现在学校里……气氛也不太好。”张茗小声地说。
  
  李莉身体贴了上来,她抓住了小鹤的胳膊。
  
  “小鹤,帮我劝劝爸爸,好不?”
  
  孟鹤揉了揉她泪眼婆娑的脸蛋,说:“电话号码,给我。”
  
  

第三十四章 带你乘风

  
  孟鹤坐在大巴上,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座位。她看了眼手机,时间 8:18,拨出了孟企的手机号。
  
  听着长约半分钟的嘟嘟声,她挂断了电话。
  
  到地方了,十多位学生相继走下车门,孟鹤跟在最后面,正要下车时,戴圆眼镜的女老师拦住了她,说:“孟鹤,周老师托我对你说,‘放轻松,以后竞赛还有的是’。”
  
  数学竞赛的考试场地选在了本市某所高中校园里,整一栋理科楼被划为考场。孟鹤拿着参赛证找到了那间物理实验室和自己的座位。教室里的绿色实验桌很大,上面被贴上了一张张数字号码纸,两张桌子间装有水槽,也有许多涂鸦留在桌面各处。
  
  孟鹤坐在小转椅上,摊开习题本,没看几眼就开始四处打量起来,转头的时候,她发现左边座位的一位女孩正睁大着眼睛看自己。
  
  看过去,她的骨架要比小鹤小很多,一双胳膊也凸显出瘦弱的感觉。出于好奇,也出于欣赏,孟鹤不觉被眼前的女孩吸引,见她的皮肤被晒得很黑,裸露在外的部分接近麦色,脸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浅痣。她绝不难看,却也不太能在人群中脱颖,她的黑色中短发很直很直,将巴掌般小小的脸蛋整颗包住。
  
  她注意到孟鹤的视线,一开始有点儿害羞,假装朝上看了看天花板,两腮抹上了蜂蜜色,但很快她又回以目光,她甩开直直垂到睫毛上的一小撮刘海,露出了底下粗短的眉毛和浑圆且明烁的眼睛,她的鼻子小而挺翘,鼻梁被环境光染得亮亮的,她的嘴唇很红也很薄,正微微动着。这女孩的表情就像一头小老虎在山林中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鸟儿在小树梢头梳羽,孟鹤心想。
  
  “你是三中的?”女孩问孟鹤,音调偏高,听起来有点像是类似木琴的声音。
  
  由于过于突然,孟鹤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轻轻地回应了一声:“嗯…”
  
  女孩装作无事发生,自顾自把头转了回去。
  
  “怎么了?”孟鹤追问。
  
  “没事,”女孩笑了,稍稍露出两颗白白的门牙和两边的虎牙,“你看起来不像是数学很好的样子。”
  
  孟鹤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出来,眼角余光里,她看见对面那个麦色皮肤的女孩眼眯成了缝,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时小鹤才注意到女孩没穿校服,上身套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长袖,衣服上面印着的图案是女人的脸的剪影。
  
  “你呢?是哪个学校的?”
  
  “一中。”
  
  孟鹤点点头,话题随之结束,她不再去看那个女孩,视线回到桌上的习题册,继续看起了书。
  
  离考试还有 30 来分钟的时候,孟鹤瞟眼往左,看到黑衣服的女孩一手转着笔,一手托着脑袋,她正盯着考场教室的黑板发呆。
  
  这时一个身穿红蓝色校服的男生大步走近,伸手拿起了女孩的笔袋,拉开笔袋拉链,随手掏出一只铅笔,动作一气呵成,甚至连口中话都没说完:
  
  “喂!黑妹,我忘带铅笔了,你借我。”
  
  孟鹤被男生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只见那个女孩像被碰了逆鳞一样蹭地站起,一把夺回笔袋和铅笔,并高声骂了过去:
  
  “借你妈!谁让你动的?”
  
  男生看起来有点发怔,略微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人群,最后为了挽回点面子,开口说了句:“借根铅笔怎么你了?”
  
  “死远一点。”
  
  孟鹤被吓得心惊肉跳,她看到女孩紧紧地攥着笔袋,分明有些爱护流露在眼中。于是孟鹤当即拿出一根自动铅笔递给那男生,想着息事宁人。
  
  “你不用理他。”女孩冲小鹤摇摇头。
  
  “行了,我也不稀罕,没有也不照样考。”男生并没有接过笔,念念有词地转身走开了。
  
  孟鹤看着教室里的气氛逐渐尴尬,趁女孩还没看向自己,溜出了教室。
  
  她去同层楼的洗手间上了个厕所,出来后,倚着围栏吁了口气。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孟鹤急忙掏出手机,是孟企打来的。
  
  “小鹤,还没开始考吗?”
  
  “爸,还有 20 多分钟。”
  
  “紧张吗?肚子饿不饿?”
  
  “早上吃了那么多,哪里会饿啊。”
  
  “是吗?我看你好像吃不太下。”
  
  “是豆浆太烫啦,爸,你在干吗?”
  
  “刚刚吗?和小健、小红姑姑一起看衣服,现在啊在擦桌子柜子。”
  
  “什么衣服?哦,那个。”
  
  “参加竞赛人多吗?”
  
  “还行,外市来的学生很少。”
  
  “咱们学校去了几个?”
  
  这时,孟鹤看见那个黑衣服的女孩走了过来,且一直盯着自己不放,慢慢地,她走进洗手间去了。
  
  “……十三个。”
  
  “有认识的同学吗?”
  
  “一起上课那么久,早都认识啦。”
  
  “也是哦。”
  
  “爸,下午来接我呀。”
  
  “好啊!几点考完?”
  
  “……中午就结束了,还得坐校车回学校上课。”
  
  “嗯。”
  
  女孩一晃身子,从洗手间门后面探出半张脸,然后走了出来。
  
  “不说了,爸,我得回教室了。”
  
  “嗯,拜拜。”
  
  “拜拜。”
  
  黑衣女孩站在女洗手间门口静静地等着,等小鹤挂了电话,走过来说:“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孟鹤点了一下头,把手机递了过去。
  
  女孩接过手机,在上面摁了一通,一边抬眼看了看孟鹤。
  
  拨出号码后,她举起手机对孟鹤晃了晃,露了个笑脸,然后走进洗手间去了。
  
  不到一分钟,女孩就走了出来,她将手机递还给小鹤,并把身体靠在小鹤身边的围栏上。
  
  “你和我一样,是单亲家庭吧?”女孩说,表情平静,丝毫不见刚刚吵完架的窘态。
  
  孟鹤瞪大双眼,问:“你怎么知道?”
  
  “你是爸爸带大的,是不是?我刚才就在看你,发现你一次都没过摸头发之类的小动作,而且……”
  
  孟鹤的肩膀带动脑袋往后移了移。
  
  “总在讨好别人,我一看就知道,我说的不对么?”
  
  “嗯……”孟鹤有点不安地看着她,“我妈妈在我 3 岁的时候去世了。”
  
  麦色皮肤的女孩沉默了片刻,看得出有些意外。
  
  “刚刚我骗了你,其实我是给爸爸打的电话。我早产,我妈在我出生后没两个月就得病死了。”
  
  孟鹤抬头看她,却发现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睛也依旧明亮。
  
  “吃吗?给你了。”女孩手心里躺着一条黑巧克力,递在孟鹤面前。
  
  “谢谢。”孟鹤接过来,心里想的是‘这口味像极了面前这个女孩’,转眼一想:今天不是 5.20 么?
  
  自然地,两人敞开嘴聊了起来,说着学业、课堂、学校教师、良损朋友,或相同或不同,又聊了家里、亲戚、住的地方等等,分着吃完了巧克力。两人忘记了生疏,仿佛打一开始就认识。
  
  孟鹤直起身子,看了下手机:“我们回去吧,要开考了。”
  
  竞赛题并不难,对于已经上完初三数学以及一点高中数学内容的三中数学强化班来说,没有非常犯难的问题,关键看是否已经能用高级的数学思维拆解题目。
  
  两个半小时的测试结束后,孟鹤开始收拾文具和携带物品。她走出实验室,来到理科楼楼下,四处张望寻找同校同学以及带队老师的身影。
  
  突然她看见那个与她同桌的黑衣女孩,正从楼前走过,身边跟着一个高大、细瘦、体态不佳的中年男人。两人悄悄地说着什么,男人伸手想去拉女孩的肩膀,结果被女孩一顿好骂:
  
  “这么多人,你有点眼力见好吗?”
  
  男人哎哎地点着头,把手垂下。
  
  女孩抬头看向男人,表情却是温柔的。突然她余光瞥见了孟鹤,回头挥了挥手。
  
  孟鹤踏出一步,喊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江雪儿!你呢?”
  
  “孟鹤。”
  
  江雪儿眯着眼龇牙笑了笑,然后转回头去。
  
  “谁啊?认识的人?”男人问女孩。
  
  “嗯,”她细声对男人说,“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孩。”
  
  第三十五章 微瑕
  
  “哈尼。”午华的膝盖越过孟企的下半身,一挺腰将身体高高支起,带卷的长发簌簌地落到胸前。
  
  她坐在孟企的胯上,抬起双手掐住肩头那层叠的青黛,将它们甩至身后一侧,露出了一对翘巍巍的玉乳。看着孟企,她俯身半趴下去,并毫无顾虑地将手肘顶在孟企肋上。
  
  孟企猛吸一大口气,使得午华的上半身随着他的胸腔起伏了一下,她那张丝毫未被岁月侵染的面孔倒向了他,离孟企的脸不到十公分。她这下终于能看清了,原本眯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瞳孔也在放大,柔和的表情似乎在问:“该怎么办呢?”
  
  “花。”孟企叫她,那是他对她的昵称。
  
  午华将食指放在孟企唇前,淘气地用另一只手揪了一下他的乳头,她挪了挪自己的臀部,用内裤蹭了蹭孟企两腿中间的硬块。不等孟企抱住她的腰,她又像只猫一样挺着屁股,往后退了半个身位。她撩下孟企的内裤,用嘴啄了一下趴在腿上仍做着美梦的肉棍,后者一经打扰,愣愣地立起了它的“小光头”。
  
  午华笑得像个纯真的女孩,让他痴迷。蓦地,她檀口一张,杏舌微吐,把龟头连着半截茎竿裹入嘴中,心无旁骛地舔舐、搅弄、吸吮,对着他的男根来了一次“醍醐灌顶”。它充血,站起来,坚硬似铁,两人心领神会。
  
  她感到自己的口腔上壁被顶得发麻,后退着吐出了尘柄,红唇扫过沾满唾液的龟头伞盖,留下浅浅的“啵”声。
  
  午华又坐回孟企身上,她的右手虎口一直把着阴茎不放,看着它,不知是在对谁说:“不管你以后会喜欢上谁,现在都是我的。”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避孕套,撕开包装,盖在龟头上,却怎么也套不下去,孟企推开她的手,将套子翻了一面,将其顺利地撸到了根部。
  
  她小口地吸着气,将黑底白色水滴纹的内裤拉至一边,手撑着阴阜坐到肉柱上,仰着头皱着眉,将整根都吞没进去。由于进得太深,午华一开始没敢多动,只是勉强在孟企胸口上撑着身体,两条手臂与肩膀组成一个三角形。
  
  然后她轻轻抬动屁股,膨胀的龟头在花径里浅刮,一下便挠得她叫出声来。她的手抓住孟企的手臂,孟企的手指点过她的大腿,她直起腰、闭上眼、咬紧唇,孟企扶住她的膝盖往两边打开,阴茎直直挺入花房深处,她惊呼、腹腔一缩,沁出汗来,费力地转动脚踝,将一只脚踩在床上,脚趾紧紧地盘住床单,伸下去一只手,将孟企的阳具拔了出来。
  
  由于一开始就戴错朝向,避孕套上的润滑液被蹭掉不少,放入腟腔内非常阻涩,午华感觉十分不好,她摘掉了阴茎上的套子,又将其对准穴口。
  
  “你要是敢射在里面,”午华低头看着龟头没入粉贝之中,“我把你的头拧到后面去。”
  
  孟企只觉一阵紧密的温暖,如六月,如阳光,如向日葵花田。他收紧臀,拱起腰,抽送不停,他眼前是他所深爱的:肚脐上面的横纹、跳动的洁白双乳、拧作一团的秀眉、时常挠得人痒不可耐的发丝,以及组成她的一切。
  
  午华被弄得快哭了,然而孟企还在大力进出,“花儿,夹紧”,孟企不记得自己说了没有,茎柱膨胀至最大,仍向里推动着,压迫着,终于全部都喷涌了进去。
  
  午华瘫软在孟企的身旁,手指勾着他的下巴。孟企抓过她的手,她的手背正中心有个黑痣,他亲了亲手背,亲了亲手指,然后把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她支撑起身体,凑到孟企面前,脸上没有任何怒气。她用鼻尖轻扫孟企的鼻尖,两人深吻许久。
  
  午华趴在孟企胸膛上,抬眼看着孟企。
  
  “你们男人喜欢纯洁,就只是喜欢破坏掉它的感觉,对吧?”
 
  孟企忙了一天,将早上的梦忘得一干二净。
  
  离开“爱齿”回到家已经是 6 点半,虽然早就发信息知会了魏小姐,但三人还是等着孟企到家才一同上桌。推开门,孟鹤与灿宝正在翻看相册,魏妜环在厨房给饭菜加热。
  
  “爸你怎么风景照片都打出来?一个人都看不到。”今天周日,孟鹤穿着她的浅绿色轻纱上衣,配了条颜色相近的褶边裙子。
  
  “你拍得挺好不是?”孟企说。
  
  他走进厨房,帮魏小姐端菜出来,依次是苦瓜炒蛋、青椒醸肉、煸四季豆、小酥肉、蒸花蛤五盘菜。给大家盛饭的当儿,孟企看着魏小姐把备菜的篮子碗碟冲洗干净,走出来的同时打算用自己身上衣服抹手。
  
  “用这个擦吧。”孟企撂下餐厅墙上晾着的一条干净毛巾,说。
  
  魏妜环停住身子看着孟企,湿漉漉的双手握成一团。
  
  孟企摊开毛巾,拿过她的左手放在上面,他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印痕,她的手背肌肤仍显细腻,孟企心中的回忆被猛地唤醒,他用毛巾包裹住魏小姐的手,在尽可能不接触皮肤的下帮她擦干,也许,他不想任何人成为午华的替代品,至少是今天。
  
  魏小姐脸红红地看着孟企,等他完事后,转身去摆筷子。
  
  “今年是我最后一个六一了。”孟鹤一边坐到座位上一边说。
  
  “你哪里听来的?”孟企问。
  
  “冯老师,上课的时候说的。”
  
  “想要的话,明年和灿宝继续一起过?”魏小姐坐到孟企旁边。
  
  “年年都可以给你过。”孟企笑着说。
  
  “我才不要叻。”小鹤咯咯笑起来,看了眼灿宝,“你想过吗?”
  
  “我也不想。”灿宝一脸认真地说。
  
  “我以前就很奇怪,冯老师为什么叫你孟鹤?”魏小姐问道。
  
  “冯老师从我刚入学的时候就很照顾我,经常单独找我聊天。”女孩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青椒。
  
  “聊什么呢?”孟企问。
  
  “给我讲女性生理常识,还问我爸爸对我怎么样。其他老师都觉得叫我‘孟鹤’不太好,好像是说会不太尊重妈妈,但我告诉冯老师我完全没关系。”
  
  魏小姐瞟了孟企一眼。
  
  “小鹤就很好听了。”她给两个孩子夹菜,说着。
  
  
  饭后,孟鹤与严灿又回沙发上看起了相册。孟企和魏小姐也坐到了两旁,看着他俩翻阅相片。
  
  “这张送你吧。”孟鹤说。
  
  “可以吗?”灿宝惊讶地问。
  
  “爸都留了数字版,可以再打的。”
  
  随后孟鹤拿手指点点这张,点点那张,不停地问灿宝喜欢哪张,搞得灿宝相当不好意思。
  
  “小鹤,你手指甲长了。”孟企突然开口。
  
  “真的。”女孩蜷起手指自己看了看。
  
  “把相簿给魏阿姨和灿宝,我给你剪指甲。”
  
  “我来帮小鹤剪吧?”魏小姐忙说。
  
  “不用啦,不太好意思。”
  
  孟鹤听着两人说话,走到孟企身边,用胳膊肘敲敲孟企的肩膀,说:“不太好意思是什么意思?”
  
  孟企忍着笑意,握起小鹤的手,从茶几上的小铁盒里拿出指甲钳。孟鹤靠在孟企肩旁,把手指张得开开的,任由他抓住一根根葱白似的手指,被咔嚓咔嚓地剪下透明的指甲。
  
  “这里怎么破了?”孟企剪她左中指指甲时,突然发问。
  
  只见那根手指的指腹有一道纵向的约半厘米长的伤痕,很浅并且微微发红,孟企用手掰了掰,发现它还未愈合。
  
  孟鹤柔软、光滑、不及他三分之二大小的手掌在孟企的手心转了转。
  
  “不小心碰的,没出血啦。”
  
  魏小姐急迎面过来,看着小鹤的手,说道:“真的,怎么不告诉我呢?”
  
  “被什么割的?”孟企问。
  
  “菜刀吧?晚饭她帮忙切菜来着。”
  
  “这是可以马虎的事吗?灿宝给姐姐拿片创可贴来,还有碘酒。”孟企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她,转头朝严灿说。
  
  灿宝立马噔噔噔跑去客厅另一头的柜子翻出医药箱,找出深色的玻璃小瓶子,跑了回来。
  
  魏小姐看着小鹤,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捏着嘴唇,担心地站在一旁。
  
  “都说了不用啦。”孟鹤嘟着嘴,略带纠结地看着孟企,猛然把手抽走。
  
  魏小姐从儿子手里接过药品,伸手招呼孟鹤过去。
  
  小鹤翘起受伤的手指,把手递给魏小姐,同时还不忘向孟企吐了吐舌头。
  
  孟企和魏小姐相视,无奈地笑了笑。
  
  

第三十六章 献给未来的你

  
  “看什么呢?”孟企跨步来到那顶红伞下,放下头顶被雨水沾湿的公文夹,拍了拍外套衣袖,向身旁的女性问道。
  
  “牙齿这东西,还挺难养护的啊。”孟红盈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商用广告显示屏,上面正播放着处理龋齿的演示视频。
  
  这是街上开的第四家牙科诊所了,为了达到宣传目的,店家在玻璃外墙上装了这个露天屏幕,将那些坏牙烂牙视频投放在路过的行人眼前,整日不停地播放。
  
  孟企也驻足看了好一会儿,半边肩膀落满了细细的雨滴,他从自己妹妹手中抽过雨伞,举得更高了些。
  
  “姚健呢?”
  
  “在店里了,”孟红盈顿了顿,“咱们是不是也该搞点广告?”
  
  “这些由你哥来想就行了,你好好考证,走了,回店里去吧。”
  
  “嗯。”孟红盈移开目光,跟在孟企擎着的雨伞下。
  
  “你俩存款够吗?”孟企跨过人行道一处淹水的地砖。
  
  “还可以吧,妈这个月要过来,住我们那。”
  
  “你和她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去我那住吧。”
  
  “得了吧,你和魏姐都还没一撇呢,她能去?”孟红盈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你不说我都忘了。”孟企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放到了耳边。
  
  电话接通了,传来动听的女声。
  
  “孟哥,怎么了?”魏妜环在电话那头问道。
  
  “魏小姐啊,那个,我就是说,广告贴咱们楼道里有什么用啊,要贴就贴小区门口墙上,要不我找个中介吧,挂到软件上面去。”
  
  一阵沉默。
  
  “我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少妇的声音有些羞涩。
  
  “小鹤和灿宝要出来吗?”孟企问。
  
  “下雨,他俩都没啥兴致,而且吧,最近都总放假,马上期末了,让他们好好在家写作业吧。”
  
  “说得也是。”
  
  “我下午带灿儿去买点东西,走之前给他买点衣服、生活用品,我俩的母子时间也不多了。”
  
  “哎,那中午饭就去外面吃吧,你带他俩来。”
  
  “那就……到时候见。”
  
  “嗯,再见。”
  
  孟企挂断电话,一旁孟红盈斜睨着眼看他。
  
  “再”孟红盈拐着腔调学孟企说话,“干啥这么礼貌兮兮的。”
  
  “嗨呀你啊,和你老公真般配,油腔滑调。”孟企收了伞,两人走进店里。

  孟企和魏妜环带着孟鹤与严灿在市心下了出租车,走进人满为患的西式快餐店里。
  
  孩子总归是孩子,嘴上说着要想快点长大,但看到儿童套餐里的附赠玩具时眼睛都直了。
  
  孟企挤过人群,注意着躲开脚边蹿蹦的小孩,把两个餐盘放在四人座位上。
  
  孟鹤与灿宝笑嘻嘻地看着两个成年人把薯条、炸鸡、甜筒、冰可乐、汉堡摆在桌上,手中摆弄着塑料玩偶的可动关节。
  
  孟企看着自己的女儿,恍惚间看她又回到了 10 岁刚出头的样子。
  
  “爸,你也吃啊。”
  
  他看看小鹤,又看看对面的魏妜环和灿宝,笑着拿起孟企的芝士牛肉堡。
  
  
  “那孟哥,我带他买点东西,晚饭菜我会买的。”坐了一会儿,魏小姐起身。
  
  走出快餐店,挥手送两人离开,孟企转头问女孩:“我们回家?还是店里?”
  
  “爸,陪我去一个地方行吗?”她目光恳切地说。
  
  雨停了,孟企一手抓着孟鹤的手,一手晃着彩虹色的雨伞的伞柄,看着女孩在商厦前的平整广场路上小跳步。孟鹤穿着蓝黑色缎面连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白色花边,她的头上系了一根天蓝色绑发丝带,丝带的尾巴被编进三股辫里。
  
  孟鹤拽着孟企跑上自动扶梯,拐进商场二层楼的一家书店。
  
  “就是这里吗?”孟企问。
  
  “当然不是啦。”女孩松开男人的手,跑去最左侧的书架旁,时而抬头,时而低头,一路浏览过去,她的侧脸在书籍的海洋中微微发光。
  
  迂回到第三排书架时,她停下了脚步,对着一本印有女性脸庞的书观察起来。小鹤举起书,翻转到书背,揉的书的透明塑封沙沙作响。
  
  “有点贵噢。”感受到孟企走近,女孩小声地说。
  
  “拿着吧,还有要买的吗?”
  
  “一本就行。”
  
  孟企从她手中拿过书,看见书脊上写着书名《第二性》,他捧着书走向收银台,孟鹤双手握在身后,跟着他。
  
  出了书店,孟鹤环起孟企的胳膊,两人又途经广场。这时,一个在附近徘徊多时的青年男子走向他们,拦在孟鹤面前,说:“小姐姐好,耽误一会儿。”
  
  孟企拉着孟鹤的胳膊打算离开,低头对孟鹤说了声:“走吧,推销的。”
  
  “有什么关系嘛,就听一听。”孟鹤用胳膊摇了摇他,嘟囔着。
  
  “是这样的,市里新开了家游泳馆,你和你……男朋友,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那边还有健身设备,现在办卡的话……”
  
  孟企拿拎袋子的手在孟鹤头上使劲揉了揉,把她拽走了,孟鹤只是露着大白牙笑个不停。她扬动裙摆,跨过水坑,甩着小辫,仰着脸庞,天空在她的眼镜上投下灰白的倒影,空气中飘忽不定的细小雾滴落在她水平的鼻梁上。时间在她手里不断地加快,她多像是童话中竹笋里降生的女孩,爬着爬着就长大了,走着走着就飞走了。
  
  小鹤领着孟企在巷尾拐了几拐,最后停在一家外装黑漆漆,名叫“黑猫”的咖啡店门前。
  
  “怎么带我来这样的店?”孟企脸上满是意外。
  
  “今天我来付钱好吗?爸?”
  
  孟企摊了摊手,先迈脚走了进去。
  
  
  两人面对面就坐后,孟企一直盯着孟鹤瞧,女孩则埋头看桌上贴着的二维码,不时飞速抬眼看看他。
  
  很不对劲,孟企心想,他莫名有种仿佛被人揪住胸口的感觉,就和 4 月 6 日的那个电影之夜一样,或许更早时候就曾有过。
  
  当孟鹤拿起手机对准二维码图片时,孟企开口了。
  
  “小鹤你以前来过?”
  
  “没有…莉来过,她告诉我的。”
  
  “哦……”孟企坐在座位上要比眼前的女孩高出一个头,他看着小鹤在手机上来回划拉。
  
  “莉回学校了吗?”他问。
  
  “回了,她没什么事,就是和男朋友分了,抑郁了一阵。”孟鹤没抬头,孟企只能看到她的两颊圆圆地突出来。
  
  “上次你不是说她爸不是气急败坏了吗?”
  
  “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是那样的。”孟鹤看了看孟企。
  
  “我们还以为她爸爸要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后来才知道只是跑去恐吓了……”
  
  “恐吓,吓。”
  
  “恐吓了莉的男朋友,吓得他再也没敢联系莉。”
  
  孟企嘬着舌头,想了一会儿:“也是,这是最好的做法……”
  
  “爸,”孟鹤放下手机,“谢谢你六一出来陪我。”
  
  孟企看着脸似粉樱的她,没有说话,只是摸着玻璃水杯的杯沿。
  
  店里没什么人,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厅堂在不晴的天气里更加昏暗,也得亏每张桌子上面吊顶的复古金属灯投下灯光,让孟企和孟鹤看清彼此。女孩脉脉地注视着一旁的折成心形的餐巾纸巾,在灯光下恬静,动人,自成一画。
  
  没有预兆的,她突然一展愁眉,说:“大后天要去大会堂做入团竞选演讲,怎么办啊,我有点害怕。”
  
  “闷闷不乐好几天了?”
  
  “嗯。”
  
  “小鹤这么出色,没问题的。”
  
  “我怕我会出丑。”女孩低垂双目。
  
  孟企沉吟片刻。
  
  “爸爸给你施点魔法。”
  
  
  离开咖啡店,两人去了化妆品卖场,看着眼前的眉笔、粉饼、定妆液,不知为何孟鹤却不怎么说话。
  
  “不开心了?”孟企问。
  
  “没有,很开心,孟鹤突然搂了搂孟企的小臂,“只是在想些事情。”
  
  “什么事情?”
  
  “没什么。”
  
  
  一起挑了一些商品后,两人乘兴而归。到家还不到两点,孟企站在门前,转动门钥匙,打开门,孟鹤从背后拉住他的衣服。
  
  “不进去吗?”孟企问。
  
  孟鹤低沉着头,慢慢挪动脚步。
  
  “又要变回爸爸了。”她述说着低不可闻的话语,听在孟企耳里。
  
  

第三十七章 画眉

  
  孟企粗长的手指深深地插进旖旎的黑色云团中,向下拂捋,所到处像竹签劈水,一缕缕乌发渐次散开,垂落在肩胛上。
  
  孟鹤端坐在梳妆台前,接过孟企递来的带齿发箍,缩了下脖子,把顶门的头发齐齐压住,接着把鬓角掉出来的几根发丝也塞到了发箍底下。
  
  孟企一手拎举起发梢,一手拿着梳子细细地梳开、理顺,然后将所有头发聚拢到后脑勺正中的位置,用发圈缠了两下,固定住了。
  
  他打开防晒喷雾罐的盖子,举到小鹤面前,等她紧紧闭上眼睛,手拉开与脸的距离,远远地呲在她的脸上,随后伸手把水雾往下巴、耳朵、后脖颈抹了抹。
  
  孟鹤自觉地把那些部位露出来,一边用闲得慌的双手拉开了梳妆台抽屉。
  
  “嗯?妈妈呢?”她问。
  
  孟企愣了愣,拿起一小支未拆封的保湿妆前乳,在理解了小鹤指的是照片后,他一边拆着塑料包装一边说:“夹在书里,那本《实用口腔矫形学》。眼镜摘掉。”
  
  他打开盖子,在手心挤了一些乳液。抹在孟鹤脸上,才知道她的双颊是那么嫩滑,软弹。孟企把乳液均匀地涂开,几乎没有什么阻力。
  
  “冰冰凉凉的。”孟鹤悄悄地说。
  
  她那小脸上刚刚还颇为腻滑的乳液仅暴露在空气下一小会儿,现在已经摸不太出来了,孟企打开黑色的扁方盒,拿起扑粉用的气垫,将松紧绳套在三个指头上。
  
  “妈妈是怎么样……”
  
  “先别说话。”
  
  孟企在她的脸上轻轻扑了几下,在脸上施了微薄的粉底,如若无物,但看起来确实比之前更透亮了一些。
  
  定妆完毕,孟企翻弄着装化妆品的塑料袋,孟鹤则探头到镜子前左看右看。
  
  “感觉好不一样。”女孩发出感叹。
  
  “这个年纪放在以前都可嫁人了。”
  
  孟鹤听到后努了努下嘴唇。
  
  孟企拿出一个形状类似的小方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浅粉色的腮红膏,孟企用小刷蘸了蘸,在自己手背上轻轻刷了刷。
  
  “爸,妈妈性格怎样?”
  
  孟企举起小毛刷放到孟鹤的眼睛下方。
  
  “笑一个。你妈妈啊,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孟鹤微微笑起来,凸显出她的两颊,孟企顺着苹果肌上端往耳朵的方向轻旋轻敷,在两腮涂抹一晕晕自然的粉红色。
  
  “她从来不会认错,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很多时候真的让人很难熬。”孟企拿起另外一个盒子,掏出里面一根方方的小刷子。
  
  “这么久了,我还记得,那次她嫌我攒下太多脏衣服没洗,我怕她不高兴,立刻站起来去拿盆装旧衣服。不知怎么她更生气了,说‘孟企,你要是工作太多太累就和我说,别揽下家务又不去做’,我没办法只能避开火场,跑到洗手间慢慢接水,哪知她又来各种挑刺……”
  
  孟企一边说着,一边将高光粉轻抹在小鹤的额头、鼻梁、下巴,简单地往四周扩染了一番,在色差作用下,小鹤的鼻子看起来挺了许多。
  
  “不是说‘放着吧,你洗不干净’,就是‘说了几次别把水弄到马桶圈上’,最后干脆攻击起我的表情‘你有话就说,别摆着张臭脸’,我哪敢啊,就很无语,也不敢多说什么。”
  
  孟企停顿了一会儿,找出支修眉刀,凑到孟鹤的眼前,把刀贴到一边眉毛上。刀片上虽做了划伤防护,但它确实很锋利,孟企将孟鹤眉心处的小绒毛嗖嗖地刮了下来,那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
  
  孟企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
  
  “有一年我最害怕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长那张嘴是干什么用的’,第二句就是‘你又不高兴了是不’。”
  
  “妈妈好凶。”
  
  孟企捏了捏她的鼻子。处理完两边眉头多出的碎毛发,孟企拿出铅笔型眉笔,一边为她描画眉线一边说:
  
  “现在想想,妈妈有时候心情烦躁很正常,反倒是爸爸总是躲着不和她吵,心里确实有点埋怨,脸上就表现出来了,看着像什么,像不像在说:‘这个女人真烦,不和她过了’。”
  
  “好复杂哦。”
  
  “复杂就对了。”说着,他描歪了,孟企不得不用湿纸巾擦掉它重新画。
  
  回忆着他以前坐在床头,看午华在桌前化妆的时的样子,孟企竭力想记起眉毛该怎样画才好看。
  
  最后孟企替她延长了眉尾,并略微加深了前段的色深,使之看起来更加明显。
  
  这样简单的妆容花费孟企二十多分钟,相当不完美,但已足够好看。孟企看着女孩黑珍珠般含光的双眼,她白似雪后旷原的俏丽脸庞,粉过漫山杜鹃的微启嘴唇。他明白,她就是他生命的原动力,他的硕果,他的杰作。
  
  “好了吗?爸。”女孩的眼睛左右移动,不断扑闪,近距离看着男人的额头、鬓角、鼻尖,和他眼中的自己。
  
  孟企递给她眼镜,小鹤戴上后盯住镜子直瞧,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她笑了起来,笑容变得更令人印象深刻。
  
  “好怪,看起来不像我。”她说着,脸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摆。
  
  “是吧,以后你会画了吧。”孟企收拾着化妆品。
  
  “不画,好麻烦。”
  
  “这都是淡妆了,甚至步骤还不全呢。”
  
  “当女孩好辛苦,不想当女孩。”孟鹤嘀咕着。
  
  “我是觉得你素颜就足够了。”
  
  “那为什么还……”
  
  “总会遇到有需求的时候的,小宝贝。”
  
  “那让爸爸帮我画!”孟鹤一脸喜悦地回头看他。
  
  孟企无可奈何地看看她,然后走出卧室去了客厅。
  
  “听起来妈妈好像是想让你少干点家务。”孟鹤突然朝卧室门外喊道。
  
  “是啊,她心平气和地对我说过好几次,但我总逞强……”孟企回应着她,拿着书包走了进来。
  
  “准备好去学校了吗?”
  
  孟鹤从椅子上下来,摘下头箍,背上书包。
  
  “还有这个。”孟企展开右手,是孟鹤买的联名款唇膏,他蹲跪下来,在她浑然天成的粉嫩嘴唇上轻涂两下。
  
  孟鹤使劲抿了抿嘴唇,然后突然在孟企脸颊上盖了个章。
  
  “演讲,没问题吧?”
  
  “嗯。”孟鹤清甜地回应。
 
  离开家门的时候是 7:03,魏小姐与灿宝也正好从对面走出来。
  
  “魏姐姐,灿宝,你们什么时候搬进来呀,爸把客房都收拾好了。”孟鹤朝母子俩笑着。
  
  “真的好吗……”魏妜环有些羞赧,有些不安地看着小鹤,然后看了一眼孟企,只一眼,她眼中的情绪逐渐变了几次,先是迷惑,再是悲哀,然后是释然。
  
  她看见的是,孟企瞧着自己却什么也没说,那一瞬间的犹豫不用多言,他的世界还没准备好被她打扰。
  
  “期末之后再说吧,灿儿换床睡不好觉的。”
  
  

第三十八章 月应无恨

  
  细雨已收,微风吹过夹道的梧桐枝叶,天色正清,行人们仰头感受着凉爽的恩赐,三五结伴走着。
  
  “爱齿口腔”里,姚健拎着一根湿湿漉漉的艾草,提着它多叶的顶部闻着味道,他闻到一股子浓郁的中药气味,随即把它放回到摊在面前的报纸上,与它裹着另外六七根放在一起,那都是田小姐的母亲从郊外新摘回来的。
  
  “今年端午可来得早啊?”姚健开口道。
  
  一旁的孟红盈拿着笔在写写算算,回了一嘴:“今天农历多少了?”
  
  “初一,”孟企说着转向魏小姐,“家里糯米还有吗?”
  
  “有很多,我去买点粽叶。”少妇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孟企说。

  魏妜环常去的生鲜市场里,偌大空间零零散散扎了好几堆人,孟企费劲地从水果摊位挤过去,穿着黑白嘉顿格纹上衣和牛仔裤的魏妜环被落在后面,她索性看了看手边的摊子上的新鲜杨梅。
  
  等她挑捡了一口袋杨梅打算去称重时,她远远看见孟企正低着头翻弄眼前拳头大小的青白色小香瓜,她不由自主地浅浅笑着,走了过去。
  
  孟企瞧见她走近,转头询问她说:“买一点吗?”
  
  少妇点点头,和他一起挑选起来。
  
  称好重贴好价标,两人继续沿着摊子往前,这时魏妜环看到迎面一位短裙装扮,身高一米七往上,一头长发,光着大白长腿的女性走了过来,她不禁看看自己长出赘肉的臂膀和微微走样的腹部,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孟企,而孟企此时已经面朝货柜,拨着艳红且硕大的樱桃问着价。
  
  孟企拎着杨梅、芒果、樱桃、香瓜,和魏妜环离开了水果区,两人买了沉沉一捆粽叶,两束粽绳。接着他们又买了各色蔬菜:茼蒿、茭白、冬瓜、银木耳、口蘑、茄子,还有 4 斤五花肉、一块豆腐、一袋咸鸭蛋,临走前还买了一箱 12 盒的牛奶。
  
  结账时魏妜环掏出会员码,好说歹说让孟企放下手机,自己付了钱。
  
  他们均分了手上的负担,虽然手上已经提了牛奶,孟企仍觉得过意不去,伸手去拿魏妜环手中的袋子,魏妜环执意不让他再拎更多,一个推让间,装香瓜的口袋扑落在地,四个香瓜磕坏了两个,白白的果汁淌满塑料口袋。
  
  “回去吧。”她对孟企说。
  
  傍晚孟企到家时,灿宝正在茶几上写卷子,“灿宝,妈妈呢?”他问。
  
  男孩眼睛瞟了瞟厨房,头又低了下去。
  
  孟企走进餐厅,看到小鹤正和魏妜环一起在包粽子,确切地说,孟鹤在给粽子绑绳结。
  
  孟鹤没说话,双眼灼灼地看着孟企,眉头生动地连皱三下,然后踢着拖鞋跑回客厅去了。
  
  孟企坐下来接替小鹤的工作,从屁股刚沾凳子起,沉默就吞没了他,魏妜环从深底大锅里舀出一勺勺糯米,标准并机械地重复着折粽皮、填料、包粽的动作。
  
  久到内敛如孟企这样的人都如坐针毡,久到锅子里的糯米都见了底,魏妜环才终于开口了:
  
  “午姐长得真的很漂亮。”
  
  “都过去了。”孟企说。
  
  她甩了甩被米水泡的发皱的手,看见手指上的印痕,说:“是啊,都过去了。”

  深夜 11 点,孟企一手搂着孟鹤,一手手肘撑着脑袋,他看着女孩睡得宁静,不知不觉看了半个小时。
  
  近来,孟鹤在睡着后偶尔会流出眼泪来,吓坏了孟企。前几次他只得把她摇醒,然而小鹤却是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打个哈欠又继续睡着了。
  
  孟企用手指指背刮过她的脸蛋,她的卧蚕,她的颧骨,干干的,他松口气。
  
  手机突然亮起,孟企反手去床头柜掏手机,是魏妜环的短信,“陪我下楼走走”上面说。
  
  孟企犹豫了好几分钟,他直直地看着孟鹤好久不愿动身,最后他轻轻地移开手臂,掀开被子下了床。
  
  11:23,孟企取了件外套下了楼,魏妜环在楼梯口对面等着他。
  
  “冷吗?”孟企问。
  
  “挺好的,晚上凉快。”
  
  少妇穿了件白色的高腰 A 摆长裙,领下缀着哑光线立体绣花,脚上是一双银色中跟线条凉鞋。
  
  沿着居民楼,两人慢慢地走,朝着没有路灯的路口,朝着夜晚的区公园,离灯光越发疏离了。头顶上,低矮、沉寂的天空像水面,其中看不见一颗星星,只能见到远处高楼上的航标障碍灯亮着。在那片不可知深浅的湖水表面,所有人所有物,静静地倒挂、悬浮在幽邃的夜中。
  
  “灿宝复习得怎么样?”孟企的脚踩到一块蹶起的地砖,他伸出手,让魏小姐握住。
  
  她握了过来,手很冷,像滚落在地上很久的硬币。
  
  “应该不错,灿儿上初中后成绩不差。”
  
  两人在公园的石板小路上走过,低着头防止脚尖被突出的圆形大理石板绊住。
  
  “灿宝这两天怎么不和你说话?”孟企扭头去看着她。
  
  “你真不知道?”魏妜环在黑夜里几不可见。
  
  沉默一会儿,孟企点点头,说:“知道。”
  
  魏小姐的手突然转了转,从底下滑了出去,她用一种澄明的语气说:“我想我没法坚持了,我觉得……这样的关系,继续下去太难了。”
  
  孟企站在那里,对着声音的方向,倾听着。
  
  “孟哥,回答我,你需要我吗?别去想小鹤需不需要我,而是你,你能说真的需要我吗?我真的能填补你的空缺吗?”
  
  不能。
  
  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她长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魏小姐又将冰冷的空气,哈地全部呼了出来。
  
  “假如我对孟哥的好感没那么多,也许还能好受一点。”
  
  像是被船桨搅开的湖水,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波动,还有些许水拍打船身似的鼻音。
  
  “和你做做伴,把小鹤拉扯成人……”
  
  “也是一辈子……”
  
  “但是……”
  
  “但……”
  
  “现在这样,对我来说是种煎熬。”
  
  

第三十九章 五月初五

  
  早上醒来,做早饭,锻炼,洗衣服,叫孟鹤起床,送小鹤上学,上班,招待顾客,制定计划,给姚健打下手,清理工作环境,下班,准备晚饭,清洁厨房,收拾家务,帮小鹤整理错题,洗漱,上床睡觉。
  
  6 月 10 日…6 月 11 日…12 日、13 日…14 日。
  
  今年的端午正好是 6 月 14 日,午华的生日。这天魏小姐托灿宝留了个口信就回娘家去了,许久没来的灿宝一放学就敲响了孟企家的门。
  
  孟企看着只有两个菜的简单晚饭,下楼去买了点熟牛肉和卤翅尖,顺带了小瓶的可乐。不知是临近期末考试还是其他原因,孟企这几天对孟鹤殷勤过了头,回家早的时候就去接她放学,晚上学得太晚就给她削水果,甚至每天还要给她发两三条短信。
  
  这晚的餐桌上,孟企坐着一旁静静地剥着虾壳,不停地把干净的虾肉放到孟鹤的碗里。
  
  孟鹤嘴里含着竹筷尖,一边动着下巴一边盯着孟企。终于她伸手拦住他的手,推到他的嘴边,让他自己吃了下去。
  
  “冯老师说入团申请没通过。”孟企嚼了嚼,咽了口饭菜,看着孟鹤。
  
  “听妈妈说好像越来越严格了。”一旁不说话的灿宝这时也露出一些担忧。
  
  “啊?我都没放心上啊?爸,肯定选不上的啦,人家写得比我好多了,那天我都念错了好几个字。”
  
  孟企宽慰地笑了笑。
  
  “再说数学竞赛不是拿了个银奖嘛,我很满足了。”
  
  “今年期末数学肯定不用担心了是不是?”
  
  “那当然了!”她笑着,看起来无比自信。
  
  饭后,孟企和孟鹤先是看了看灿宝的作业,发现没什么需要指导的,于是孟鹤写自己的卷子去了,孟企则在一旁看她,帮她翻教科书,递草稿纸和橡皮。
  
  “叔叔,我先回去了。”客厅传来灿宝的声音。
  
  “你家都没人,睡这儿吧。”孟企回头喊道。
  
  “妈妈会骂我的。”
  
  说话声移动到了门口,然后是门锁弹开的声音,灿宝走了。
  
  孟企和孟鹤互相看看,一个耸了耸肩,一个扬了扬眉毛。
 
  7 点半,天还未全黑,天气湿热起来,让人感到喘不上气。笼罩在深色天幕下的浓重云层不断堆积,仿佛要压下来一般,宣告着海上的暖流季风彻底到来了。
  
  小鹤热得身上有些发黏,就去冲澡了。无事可做的孟企于是去客厅打扫起了卫生,电视、置物架、花盆、沙发靠背……清理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十来分钟后,孟鹤一丝不挂地从浴室出来,肩膀上围着米黄色的浴巾,她散落的黑色头发随意地朝各个方向搭在浴巾上,到处都是不断滴下的晶莹的水珠,洇入浴巾,划过脊背,打在她向后翘起的左腿小腿上,淌到防水垫边缘。
  
  她的身体细而匀称,小而丰盈,一眼看去,后背和双腿形成一块琼玉的不同部分。小鹤把头甩了甩,掀起浴巾裹住头发,一对娇乳展露出来,并随着擦头的动作,像两只布丁般轻轻晃动开去。她擦完头发,单脚立起,用浴巾抹了抹脚背,弯曲的脊柱在背上节节分明,延伸下来,在撅高、突起的雪白屁股上面,有着两个浅浅的小窝。擦完脚,她走回书房去了。
  
  孟鹤复习完已是 9 点,她走进卧室,看见孟企正匐在地上,用小毛巾抹地。
  
  孟鹤走向床边,扯了扯窗帘,风从窗子灌了进来,吹得纱帐飘扬起来。
  
  孟企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时她穿好了睡衣,头发已吹干,在床侧边坐下。
  
  “爸…你还好吗?”孟鹤剥着右手食指指甲旁的硬皮,讷讷地问。
  
  “很好啊。”孟企用更大力气在地上扇形涂抹。
  
  “这几天你怪怪的。”她从仰头徜徉的姿态中脱离出来,看着孟企。
  
  “没有的事。”
  
  孟鹤瘪瘪嘴,注视着孟企擦了一会儿,看他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毛巾。
  
  等他回来时,孟鹤说:“爸,我马上要生日了。”
  
  “我知道的,就是最近有点忙,礼物还没买。”孟企把毛巾轻轻丢地上。
  
  “不是啦,礼物什么的不重要,蛋糕也没必要哦。”
  
  孟企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玩笑话,说着:“那怎么能行?”
  
  “爸,你擦擦手,”孟鹤张开双臂,往后坐了坐,“来。”
  
  孟企边走边把手心的水甩干,来到小鹤面前,半蹲下来,他的头差不多正好在小鹤的胸脯前方,他微笑着睁大眼睛看她,眼神询问着。
  
  孟鹤双臂紧紧箍住孟企的脑袋,分开双腿,把他抱在胸前,由于身体前倾,孟企不得不把一双膝盖都支在地上,跪在女孩的怀抱里。
  
  孟企吸取着来自睡裙和孟鹤身体的香气,那是一种类似铃兰、柚子、牛奶混在一起的味道,他听见咚咚的心跳声,他感受到她呼出的柔和的气掠动头发。
  
  “……辛苦了……爸爸。”小鹤说。
  
  她看着他的头顶,用手摩挲着发丝,她歪头,看到其间有几根白头发隐藏其中,心生哀悯。
  
  “魏姐姐为什么把你甩了啊?”许久,她问道。
  
  孟企感受着脸前暖暖的温柔,发出像在水下吐出的声音:“因为爸爸伤她心了。”
  
  “那咋办呀,不是没人照顾你了嘛。”
  
  孟企没有说话,环住她轻薄的腰身。
  
  两人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很久,很久,不知是什么时候,孟鹤弯低身子,在他耳边说:
  
  “爸,我已经 20 天没有摸过小妹妹了。”
  
  孟企离开了那口海港,抬头看她,见到她脸上的醉红。
  
  孟企撩上她的粉色睡裙,她黑色的内裤露了出来,他抱住女孩的臀部,把它拉过来一些,女孩重心不稳地往后倒,但及时用双手在床上支撑住了。
  
  他迎了上去,用嘴唇,用鼻尖卖力地去逗弄内裤下的甜美小缝,去撩拨小小的、凸起的阴核,女孩忙不迭地伸直脖子,声声啼鸣像是汽笛。从小豆的勃起程度和她的动作来看,孟企知道她已是极度想要,更大力地把她的屁股捧起,用嘴含住内裤前布往旁边一滑,甘甜的汁液随即淌流到舌尖处,唇齿间,下巴上。他不顾一切的搅含着她的两片桃瓣,从缩成天然珍珠般大小的小口中探蜜,一手还在耻丘处往上提扯内裤,在湿透的布料上勒出她阴蒂的形状。
  
  孟鹤想去,但却还没能去,她不时把腿夹起,大腿碰到孟企的脑袋时便往外弹开,她白净的小脚触电般抽抽着。
  
  “爸……嗯啊~不用…什么都替我…呜做的…”
  
  “衣…咿嗯、服可以,我自己洗……”
  
  无意间脚前掌触碰到孟企宽松裤子下勃起的硬棍,她挣扎着伸出另一只脚,用脚背从下方托起怒胀的阴茎,用两脚搓弄着他的茎柱、他的龟头,使劲地上下交夹它。
  
  “晚饭…晚饭…也…啊昂~也是…”
  
  孟企感到浑身的欲望往外涌,他张口将嘴唇覆在整个阴阜上,猛吸一口,舌头灵巧地左右交替接近蜜豆,时而用湿热的舌苔轻轻盖去,只一浅舐就立刻离开。感觉到小鹤的穴口开始突然松开又突然急缩,有节奏地呼吸起来,孟企的嘴唇嘬上小豆,吸它,舔它,含它……
  
  “爸…的……我也可以帮忙…去了!爸爸~啊嗯嗯…!”
  
  孟企把头退了出来,女孩立即迅速用小臂护住三角地带把腿夹紧,身体朝内弯,头发全部都散到了前面。
  
  她身体仍在抽动,咬着牙把脸抬起,想竭力看见孟企:
  
  “爸!亲我,亲我…”
  
  孟企立起胸膛,和她双唇搅弄在一起,在飘悠的纱帘下,久久交吻,漫长互啄,不愿分开。
  
  在两人的脸分离后,孟鹤的 34 码的双脚仍夹着孟企的雄根,她满眼依恋、娇柔、甜蜜地看着他,双脚搓动起来,感受着它越来越坚挺、昂扬。
  
  “妈妈有这样给你弄过吗?”她娇羞地笑,脸红到耳朵根。
  
  孟企注视着她,轻摇头,欣赏着她,像在观赏神迹,他也心潮澎湃,想要将连绵爱意化作无尽欲望对她倾注。
  
  小鹤有点高兴,伸手去摸他的下颌骨,回应他如火的目光。
  
  随着那双肉乎乎的小脚动得加快,转过伞沟、轻搓蛙口,孟企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那这样呢?劳、老…老公?”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孟企拉回现实,他感到一阵长长的耳鸣,身体后退,然后眼神迎向小鹤,只见她受惊的表情,染上一种不真实的恐惧情绪,和她学习三年级被撞见自慰时的表情别无二致。孟企甚至来不及想起午华,更来不及对她纠错,自责感向他袭来。
  
  “小鹤…?”
  
  “对不起…我…”
  
  “爸不是在怪你。”
  
  孟企往前,只是想要摸摸她,而小鹤躲闪,躺到床上,背向孟企,脸上是海潮般的羞耻,用双臂遮住双眼。
  
  孟企上下两个脑子都彻底冷静了,他从后面搂住她,只能默默的搂着她,直到听见前头传来的轻轻哭泣。
  
  第四十章 沉默的,苍白的
  
  周六,孟鹤与张茗和李莉有约,一早就出了门。
  
  学校两米高的围墙外,一条夹在居民楼间的弧形坡道上,那个穿着黄色裙子的苗条身影站在树荫下,远远地向孟鹤与张茗挥手。
  
  “你怎么周末还穿校服?”等两人靠近,李莉冲张茗问道。
  
  “不是你让咱们来学校旁边集合吗?”张茗回嘴。
  
  “我爸好烦,不让我出门,只能说来学校拿东西。”
  
  “我还真要进去。”张茗假装吃惊地说。
  
  “去干嘛呀?”孟鹤问。
  
  “小说忘带回家了。”女孩嘿嘿地吐着舌头。
  
  “快去,我和小鹤在这等你,别拖拖拉拉的,我还想多逛会儿呢。”
  
  看着张茗从墙拐角处消失不见,李莉突然从孟鹤背面扑到她肩头上,表情不掩喜爱地说:“小鹤,谢谢你。”
  
  “每次见面你都说一遍……”孟鹤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爸最近真的特好说话,你那次和他说了什么呀?告诉我嘛!”
  
  “没什么啦,”小鹤回过头去对她无力地笑笑,“我哪记得说了什么。”
  
  “在家都不抽烟了!小鹤你这件衣服好看,自己买的?这是啥?好好看的项链……”
  
  孟鹤转过身,她穿的是那件浅绿色轻纱上衣,长到膝盖的藏蓝色针织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把玩她胸前的银色项链。
  
  张茗飞跑着从校门方向过来,手里举着两根老式白糖冰棍,仰着头嘴里叼了一根,胳膊下还死死夹着本书。
  
  三人顶着阳光,朝离学校最近的商圈走着。路上李莉一边舔着冰棍,一边横过身体面朝另外两人走路。
  
  “说嘛,说嘛,好小鹤。”
  
  冰棍融化的糖水沿着握棒滴到孟鹤手上,她说:“真的不知道啦,可能只是你爸在向你道歉吧。”
  
  孟鹤当然记得她对李莉爸爸说的话。
  
  那是一句有魔力的话,简单而又普世,却被无数父亲忽视,最终遗忘或毁掉。但情感存在过的痕迹是无法被抹消的,无论它的归宿是何样:不见天日的、藏回心底的、褪色的、变质的、撕碎的。那是一句有魔力的话,牢记它时,它是鼓舞;求证它时,它是嘉奖;追悔它时,再听见也许只有眼泪流出。
  
  “你闺女从小就喜欢你。”
 
  孟企回家时,看到小鹤的上半身懒洋洋地展开在沙发扶手上,嘴唇有点白白的,眼皮也半耷着,似乎不太想说话。
  
  晚饭做好后,她也很迟才起身,慢慢地踱步到餐桌旁。
  
  “胃口不好吗?”
  
  孟鹤点点头,看着碗里的米饭发呆,身体似乎凝滞住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勺子。
  
  安静地看她喝了点山药玉米骨头汤后,孟企意识到不对,猛地把手贴到她的额头上:小鹤发烧了。
  
  一被触碰,她的身体骤地软下去,她牙齿紧咬着,眼看就要往后倒。
  
  “小宝贝,哪里难受?”孟企拖住她的身体,提到自己怀里,靠近她的脸问道。
  
  “身…上没有…力气……”
  
  呼出的气息有些灼热,孟企一摸她的手,指头却是凉的,一把把她横抱起来,急奔向卧室。
  
  孟企将她放到床上,轻轻地解下她的衣裙,给她盖了两层毯子。“等着爸爸”,他说。
  
  孟企将医药箱拖了出来,拿出电子温度计,喷了点酒精,边大步走边甩干,他走到床边,轻捏小鹤的双颊,把温度计放进她的嘴里。
  
  他立刻去了洗手间,拿毛巾,蘸水,拧了拧,迅速回来,盖到小鹤额头上。
  
  这时小鹤睁开眼睛,微微转过头来看孟企,投以笑容。
  
  “现在什么感觉?”孟企忙问。
  
  孟鹤正打算回答,孟企伸手扶住温度计。
  
  “眼皮烫烫的……手…腿…也…酸酸的。”
  
  温度计突然鸣叫起来,孟企抽出来一看,“37.7”。
  
  “体温还得升,宝贝,是不是很难受?”
  
  “还行……爸…你去吃饭…”
  
  孟企轻拍她的头,将她额头的毛巾换了一面,然后就站起来走出卧室。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端着一个脸盆,放到床边,他抓起浸在那盆温水中的毛巾,拧干水,掀开了毯子。
  
  女孩白皙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床上,孟企解下她的文胸,将项链拨到一旁,用温热的毛巾擦着她的脖颈,然后是肩膀和胸腔。孟鹤的手脚轻轻动了动,张嘴轻轻哈气。擦过她的双肋、乳房、腹部,然后是两条手臂。“冷”,小鹤说。孟企继续擦着,大腿内外、膝盖、小腿、臀部,然后把毯子盖回去。
  
  孟企又测了她的体温,“38.0”。
  
  孟企去厨房炖上粥,回来床边看着她,摸着她的手,还是有点凉。
  
  孟鹤睡了一会儿,期间孟企给她测了温,“38.2”,为她换了几次毛巾。
  
  多年以前小鹤也常发烧,特别是三岁之前,之后每隔几年也会生个病,孟企知道那是她的身体在主动获取更强的免疫,每一次都是在为了更加适应这个世界,构建新的防线。大到 10 岁左右的时候,她被流感侵袭过,那次才算是惊心动魄,最后在医院挂了三天水才好。孟企坐在地板上,定了闹钟,靠着床小睡,打算为今晚韬光养晦。
  
  每半小时,他测一次体温。
  
  “38.2”。
  
  “38.0”
  
  “38.4”
  
  “38.1”
  
  “37.9”
  
  这时已是九点,孟鹤似乎睡够了,醒来到处打量,听到动静的孟企也抬起头来看她。
  
  “爸,有点饿了。”
  
  孟企笑笑,去厨房盛了粥,咸粥里加了些些糖,温度正好。他扶起小鹤,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怎么会发烧呢?”一边递勺,孟企一边问。
  
  孟鹤望着床尾皱了皱眉头,说:“冰棍?昨天洗完澡没穿衣服?在床上穿着汗汗的睡裙就睡了?”
  
  “是了,爸爸的错。”他塞了一口粥到女孩嘴里。
  
  孟企又为她测了一次体温,“37.8”,他搂着她睡下。
  
  半夜的时候,孟鹤倏地坐起来,脸上全是汗,嘴唇完全没了血色。
  
  “胸口……好闷……”
  
  孟企跳下床拿来垃圾桶,扶着她俯身下去,她吐了。
  
  呕吐,漱口,躺下,呕吐,漱口,躺下,呕吐……
  
  卧室的夜灯亮到了凌晨三点,孟企摸小鹤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热了,最后量了一次体温,“37.1”。他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在她身边睡下了。

  孟鹤一直睡到 16 号的上午 10 点,眼神飘忽,身体骤热。
  
  孟企替她擦了擦身体,量了体温,“38.6”,孟企让小鹤喝了点粥,再服了一颗布洛芬后躺下。
  
  “38.9”
  
  “38.2”
  
  “37.9”
  
  “37.8”
  
  中午醒来后的孟鹤明显精神了许多,也能朝孟企笑笑了。孟企去厨房餐厅的柜子上取下两瓶罐头,起开其中一瓶黄桃的,盛到碗里端到小鹤身旁。
  
  孟鹤靠坐在两个枕头和鳄鱼玩偶上,吸着勺子里的甜水,然后咬了半口黄桃果肉。
  
  “小心肝,好点没?”
  
  “早上头有点痛,现在好了,我能再吃点吗,爸?”
  
  孟企搓了搓她的脸,端着碗走到厨房去。
  
  “37.9”
  
  “38.0”
  
  孟鹤让孟企把书包拿来,之后坐在床上看着试卷,孟企也搬了条靠背椅坐在床边。
  
  晚上孟企给她做了蛋羹拌饭,吃是吃下去了,但看起来吃得并不香。
  
  下午 7 点的时候孟鹤又吐了一次,这次孟企恰巧不在她身旁,自己跑到洗手间的马桶上吐了,连汤带水的,把米饭和黄桃都吐掉了。
  
  “38.8”,孟企又给她吃了片药,然后打电话给冯老师帮小鹤请假。
  
  靠躺在小鳄鱼身上,孟鹤眼睛巴巴地动个不停,毫无困意。
  
  孟企走进来,在她脖子上搭了条湿毛巾。
  
  “爸。”她喊他。
  
  “你放不下妈妈。”小鹤斜看着天花板和墙壁的夹角。
  
  “没。”
  
  “你有。”
  
  孟企无可奈何地动动嘴唇,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随你便。”孟鹤把头稍微扭开,看着窗外的深色天空。
  
  “宝贝,小鹤,”他一脸难过,“你将来想做什么?”
  
  孟鹤没有回答。
  
  “你和我…是不被接受…允许的,连…连在外面接吻都做不到,我们……你是我女儿……你是我的,我们的关系都是我的过错。”
  
  “你该怎么和茗和莉说,怎么保证她们知道以后还做你的朋友,你……你要怎么…你要怎么面对同学、以后的同事还有邻里邻居的眼光,你怎么……将来有了男朋友,他怎么能接受…你要瞒着所有人一辈子吗?”
  
  “你只看到爸爸好的一面,你长大,有了前途,去上大学……你那么聪明,完美…好看,会遇到,比爸爸好得多得多的男生,就算没有,你假如哪天厌烦了我…生气,我们吵架,你连立刻离开都做不到,因为…到时…没人愿意主动接纳你……”
  
  “你和我,你…穿不上婚纱,我们不能…没法生孩子,等你六七十岁,爸爸也变成一摊骨灰,你…一个人…你一个人,我怎么忍心夺走你的未来,那么多…那么多的未来……”
  
  “爸,你真自私,”孟鹤把头转了回来,“你有什么权力决定我的未来。”
  
  她看向孟企,看着那个男人。
  
  却看见他失意地坐在椅子上,视线低垂,眼泪涓涓流过他微黄的脸庞。
 
  半夜,孟鹤在孟企的怀里醒来,嘴里喊着“好难受,好难受”。犹豫着是否要去医院,孟企给她量了体温,“37.5”,最后决定抱着她继续躺下。
  
  第三天,17 日早上 7 点,孟鹤已经能下床了,早饭也吃了许多。
  
  孟企把她按回了床上,拿来作业、课本和试卷,小鹤嘟着嘴复习起来。
  
  学累了,两人一起吃了荔枝罐头。
  
  刚过下午,体温“37.3”,孟鹤斜卧在语文课本上睡着了,孟企扶她躺下,然后去洗她换下的衣服。
  
  4 点多的时候,孟企按上电饭锅的开关,蹑手蹑脚回到卧室。孟鹤没醒,孟企走去梳妆台,拿出午华的照片,走到椅子前坐下,端详着,思考着。
  
  大概坐了有半个多钟头,孟企站起来,手里捏着照片走到床边,看看小鹤,看看午华。
  
  他松开手,照片掉在床垫上,他捧起孟鹤玲珑、宁静、馥郁的脸蛋,亲吻她的嘴唇。
  
  孟鹤醒了,起初有些惊讶,然后一切烦恼都消散了。纱帐飘啊飘啊,她挣扎着坐起来些,眼光瞥见床上的照片,用尽力气勾住孟企的头,张开嘴回吻他。
  
  

第四十一章 今后的我们

  
  “爸爸,能再请一天假吗?”
  
  孟鹤靠近,动作像小型犬科动物一样爬在孟企胸口,小小的脸蛋就快要贴到孟企的鼻子上了,她把一双清亮清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表情如祈祷般热烈地看着他。
  
  “正有这个打算。”孟企轻轻地说,他靠着床头,保持着被捕食一方的坐姿,从两人的下方伸出左手,去枕头边掏手机。
  
  孟鹤满足地翻身从孟企右侧爬下,为他让出了打电话的空间,她的左手和孟企的右手仍紧紧扣在一起。
  
  短暂的铃响,电话接通了。
  
  “冯老师您好。”
  
  “孟鹤爸爸啊,孟鹤她好点没?”
  
  “这个,还有点烧,第三天了,”孟企说着看了看小鹤,对她眨了下眼,“我想让她在家再待一天。”
  
  “嗯,让孟鹤好好躺躺,不要担心或者着急来学校,孟鹤爸爸你也辛苦了。”
  
  “谢谢冯老师,那我给她量量体温去。”
  
  “哎,那就这样。”
  
  挂完电话,两人脸上升起共同密谋般的微笑。
  
  “老实看书,离期末都没几天了。”
  
  “哦……”孟鹤突然泄了气。
  
  一整个上午,两人走到哪里都拉着手,像是用胶水粘着,除了做饭上厕所,或者写字时不得不扶着本子。
  
  孟鹤的手小小的,带点粘性,看起来很光亮且水分很足,就连骨节处摸上去都有种回弹的感觉,如果你把它摊在阳光下,可以发现光会透过手掌和指腹,呈现出红红的色泽。
  
  孟企的手是坚硬皮实的,与她正相反的干燥触感给人以竹子的印象。他的手指很宽,表面紧绷着,有些纵向的细纹,指甲也又扁又短。和孟鹤一样的一点是,两人的掌纹都非常得密,只不过孟企的沟壑更深,更粗。
  
  孟企拉她去了厨房,早餐上齐之后,孟鹤两手捧着一颗雪白的鸡蛋正在剥壳。孟企早把自己的鸡蛋剥好,看着女孩不熟练的动作把白煮蛋壳弄碎成小块,一点一点掀下来丢弃,自己的手指上粘了不少令人不愉快的细碎的壳。他伸过双手围住她的小手,指甲戳了戳蛋壳底部,教她从气腔处入手,连着鸡蛋膜一同撕下蛋壳。
  
  “爸,今天你去店里吗?”她转头,看着身后的孟企。
  
  “不去。”孟企把鸡蛋放在她的手心上,挪动身子到另外一条椅子上。
  
  孟鹤突然跳下座椅,跑去打开冰箱检视着内部。
  
  “爸,今晚我来做菜。”她说。
  
  “啊?你会吗?病才刚好?快去……”
  
  孟鹤打断他说:“没事的啦,我完全好了。”
  
  她扭头过来,颇为神气。
  
  “帮我买根丝瓜,买点香菇,土豆还有吗?那就再买个青椒?”
  
  孟企看着她怔了怔,让脑中的记忆往前倒带了几天。
  
  “噢,是魏阿姨教你的。”
  
  “嗯……”
  
  “你啊。”孟企对她笑笑。
 
  孟鹤在书桌前翻着课本,不时瞄一眼坐在旁边的孟企,数次后,迎上了孟企从习题册中抬起的目光。
  
  “我就知道。”孟企略带好笑,又有点生气。
  
  孟鹤则把手伸过来,温热的、柔荑般的手掌悬在空中,寻求一个亲密的触碰。孟企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把她揽过来,从女孩的头顶上方俯下去亲她的额头,然后用下巴戳她的脑门。孟鹤身体半跌在孟企怀里,一通哇哇大叫,竭力挣脱出去,跑走,然后上厕所去了。
  
  坐在马桶上,她一低头,发现了内裤上的经血血渍。半晌,小鹤打开洗手池的抽屉,拿出一片卫生巾。她坐直身体,看到自己的半个头在镜子中露出,眼神莫名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她默默地走回书房,看见孟企在穿袜子。
  
  “去哪?爸?”
  
  “冯老师说要把昨天各课的试卷给你,我去学校帮你拿,再说,还要买菜。”
  
  “那你还去店里吗?”孟鹤蹙着眉。
  
  “不,马上就回来。”说完,孟企站起来,亲了亲她的眉间。
 
  小鹤做了一会儿英语题,眼神飘向一旁桌上的平板电脑,她回头看看房间,静得可怕。
  
  于是她打开平板电脑随便放了的音乐,播放列表的第一首她听过,叫《Que Sera Sera》。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了看学校的方向。听着歌,她猛然回头,感到屋子里变得很陌生,隐约间她看到床不见了,书架空了,书桌上一片狼籍,但仅仅是一瞬间,眼前一切都是原本模样。
  
  “爸。”她喃喃出声。
  
  十多年来最亲昵的那个男人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里,他双手牵起自己的左手,靠近了点,靠近了点。他把她轻压在窗框上,热切地轻吻着她的鼻子、耳朵、脸颊,他撬开她稚嫩的双唇,手伸到她的裙子底下。内裤被脱下、乳首被揉捏、臀瓣被抓握,她感受到他,感受到孟企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她别无所求,只觉得心中的太阳像气球一样轻易爆裂,她虔心地接纳他,压迫他,融化他……
  
  孟鹤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羞得满脸通红。
  
  她突然感到一阵罪恶感袭来,这是逃课没去上学的孩子所普遍要面对的,一想到班级教室里,老师和同学们看向自己空着的座位,她体会到不可预料的难过且孤独。
 
  孟鹤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洗菜切菜,当然切土豆丝的工序被孟企二话不说抢走了。
  
  “爸,今年生日别帮我过了……”小鹤把几片生姜丢入锅中的沸水里。
  
  “怎么了?”孟企的手停了下来,不解地问。
  
  “大家都会来,还有魏姐姐……我有点…”
  
  “这就害怕了?”
  
  小鹤皱着下巴,略带埋怨地看孟企,走到他身后端起盛有切段的丝瓜的菜板。
  
  孟企握住女孩的左手,在她耳边说了句“抱歉宝贝”。
  
  孟鹤朝他嘻嘻笑了笑,挣开他的手走去锅子那边。
  
  “她应该不来…”过了很久,孟企嘟囔了一句。
 
  孟企脸上的微笑怎么也收不住,尽管丝瓜汤淡了点,土豆丝焦了点,他看看孟鹤,见她自己吃香菇酿肉吃得很开心。
  
  “怎么老看我?”小鹤尖声尖气地问道。
  
  “小鹤啊,那个,暑假健哥和小红姑姑要去拍婚纱照,你要去一起玩吗?还是和爸爸一起去海边?”
  
  “肯定是和爸爸去……婚纱也想看,海边!去海边吧!”
  
  “那等一考完试我们就给你买泳衣去,如何?”
  
  小鹤一听,傻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害羞地用光脚划着地面,说:“听…爸爸…的。”
  
  小妮子这时候倒开始害羞了,孟企正感叹着“完全搞不懂她”时,孟鹤突然从一旁的置物架里翻出一个小布袋,掏出里面的金属小玩意给他看。
  
  “爸,这个给你,本来呢星期天的时候要给你的,但我又想为你做一次饭,就拖到今天了。”
  
  那是一个通体银光闪闪,五角星形状的小挂饰,边上有一圈可转动的圆盘,环着刻蚀有大写的“Unique”文字。
  
  “前天?”孟企想到周日她病怏怏的样子。
  
  “父亲节啊。”孟鹤一本正经地说。
  
  “小鹤…你…”
  
  女孩朝他露了个大大的笑容,一边看着他一边划饭。
  
  “爸爸很喜欢,谢谢你小鹤。”
  
  快吃完饭时,孟企突然想起点事情,对女孩说:
  
  “暑假我们还得去外公家一趟,你好久没去了。”
  
  “嗯。”孟鹤低头沉思。
  
  “不想去?”
  
  “爸去我就去。”孟鹤放下碗筷,坐到孟企的椅子上。
  
  她摇摇头,驱赶走那些不好的念头,转身斜上看着孟企的眼睛。
  
  “爸,你知道 14 岁以后就性同意了吧。”
  
  

第四十二章 夏至

  
  孟企又开始烘焙了。
  
  将半斤的高筋面粉倒入盆中,搅入可可粉、盐、奶粉、干酵母,撒上满满一手捧的砂糖,再来 2 个鸡蛋的蛋黄液,以及半碗量的牛奶,充分混合均匀,揉出筋度,加入室温化开的黄油,揉打直到面团拉扯成膜。
  
  他打开烤箱盖,将密封好的面团放入,并在烤箱底部移入两碗温水,以备发酵。
  
  习惯性早起的老太坐在餐桌旁,静静地看着整个过程,略带兴致,嘴上却嘀咕:“一天到晚捣鼓这玩意,它跟发面大饼有什么区别?”
  
  孟企乐得嘴角一直咧着,走进厨房去,打开不锈钢深锅的盖子,关掉灶火,转头叫道:“妈!小鹤起了吗?叫她来吃饭吧!”
  
  “我听得见!鬼吼似的,妈是你保姆啊,要喊你对自己媳妇喊去。”
  
  “奶奶。”孟鹤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爸,奶奶昨晚打呼好响……”
  
  孟企噗地笑了出来,回头看到老妈子吃人般的目光,马上收了声音。
  
  “我不管了,不省心的臭儿子。小鹤!我们吃饭!”
  
  
  早饭后孟企和孟鹤出了门,大约下了两层楼梯,孟企用手遮着耳朵,稍微伏低身子靠近孟鹤,女孩把脸埋到孟企的大手底下,快速地亲了亲他的鬓角。这时孟企把手移到嘴边,假装回说悄悄话,然后在她的嘴巴上贴了一下。
  
  两人手拉手下了楼,走出小区门,翻过上行坡道,经过公交站牌,在人行横道前停了停,穿过马路,路过公园。孟企松开了她的手,她的手先是往下滑,随后停住,用力抓住他的指头,又往前走了一个街区才放开。
  
  孟鹤巴不得天天像今天这样,一路上遇到的全是红灯。她走进学校大门,回头看了看孟企,然后迈起步子,马尾一甩一甩地跑远。
  
  6 月 22 日之后,教室里日益严肃,一大早座位上就坐满了学生,从讲台上一眼望去,只见乌黑乌黑的头顶,不见脸白。三天内小鹤把整个下册的英语单词都默背了两遍,语文课文以及熟语背了一轮,又在一天后把生物知识点完整记了记。每当理科上课的时候她就完全忘了孟企以及她的那些小小心思,她的心念如此通明,脑中对于公式、定理的用法像是一道道锁,老师口中滔滔流出的要点解析从耳孔渗入,化作一把把钥匙,反复地将锁头打开又锁上。
  
  24 号的下午,孟鹤去办公室拿下堂课测试用的卷子,在门外她听见班主任冯老师正在办公室内训话,听起来像是班上学生在物理课上交传纸条被抓个现行。孟鹤不发声音走进去,正面迎上冯老师的目光,她的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的学生,女孩低着头,男孩顺着冯老师的目光回头看向小鹤。
  
  柳宸表情复杂地站在那里,有点羞怯,有点郁闷,眼神在孟鹤与另一边之间交替飘闪,孟鹤淡然地笑着转过头,轻轻叫了声周老师,然后拿起试卷走了。
  
  每天下午 5 点半,孟企都在校门等着她,有时小鹤会与茗和莉一起出现,有时和她们中的一个,张茗总是不怀好意地推着孟鹤的后背,李莉则笑嘻嘻地向孟企问好。那天是下雨天,小鹤一个人捧着书包跑向校门,也不找东西遮盖头发,只是缩着脖子蹙着眉在大雨中奔跑,宝宝蓝的运动鞋越过水坑,沾上飞溅起的泥点。
  
  她跑进孟企彩虹纹的雨伞下,任孟企轻轻抖扫她头发和肩膀上的水珠。
  
  那天,他们俩就和校门内外、马路两旁的众多伞花下成双的行人一样,紧紧地挨在一起躲避雨水的网罗,孟企用手紧搂着他的蓝宝石,为她撑起七尺高的娑婆。
  
  孟企在家时总是忙忙碌碌,期末前的那几日,他除了一天两顿,扫地洗衣外,还在厨房不停地产出豆沙面包卷、葡萄干吐司、树轮蛋糕、肠仔面包、大列巴、纸杯戚风、芝士舒芙蕾、虎皮瑞士卷诸如此类的糕点。他在小鹤考前基本不进书房,闲着也没别的事做,同时在自己母亲的视线下,孟企只能乖乖地在厨房偏安一隅,焙制一些能为小鹤添点糖份的东西。
  
  孟鹤不常出书房,她在这样的距离感中获得了莫名的满足,每次她走出房门和奶奶坐一起,都能看到孟企从厨房抻着个脖子看过来。她笑着,不停把眼神看向孟企那边。当奶奶突然说话,把她的心神拉回,她总是小鹿乱撞。
  
  那天,孟鹤自由自在的粉白嫩足在餐桌底下挥动,她的反射弧突然不太听话,时常把脚偷偷伸到孟企脚背上。
  
  孟企在 6 月 26 日的上午带着母亲去医院,进行惯例几年做一次的全套体检。孟企母亲也很忙,忙着和她的老伴视频电话,忙着唠叨孟企,忙着去见两位亲家,忙着和姚健、小红商量婚礼事宜。
  
  早几天孟红盈拖着姚健来孟企家叨扰了几日,12 坪大的客厅里总是吵吵嚷嚷,总有说不完的事情。那天是周日,小红说起话来语调比平时还要高扬,借此掩饰她新婚前的不安和对自己妈妈的牵挂。
  
  每当如此,孟企就拿出吃的堵他们的嘴,以免吵到书房里的那位可爱少女。
  
  那天,他走进洗手间,她上完厕所正欲起身,孟企撩开女孩长至胸脯的黑色头发,拨开粘在口唇上的发丝与之接吻。
  
  6 月 27 日,在姚健和孟红盈离开的三天后,孟企母亲宣布了自己要去旅游的消息,她像风一样来了又去,行李已经收好,留下一句“会买纪念品给小鹤当生日礼物”就走了。
  
  6 月 28 日,期末考试的日子,两天半的考试时间转眼就过去,快的像是水在烈日下蒸发。
  
  那天,摇动的空气中,孟企与孟鹤一前一后走回家,两人一路无言。孟企回头,见她用手掌在眼前遮下一片阴影,她神色平静,眼中映有灼热的微光。
  
  于是暑假来了。
  
  

第四十三章 西窗烛

  
  孟鹤百无聊赖地坐在“爱齿口腔”休息区的沙发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身体朝后伸了个大懒腰,白色的亚麻女式衬衫底下,富有弹性的运动胸衣向外膨了起来,凸显出宛如水滴的形状。
  
  往下,她深蓝色的斜纹五分裤把衬衫衣摆收束腰间,露出雪白匀称的小腿和微微透粉的膝盖。她把手搭在大腿内侧,一双米白的休闲鞋摇晃不停。
  
  玻璃推拉门突然被打开,一阵热气冲撞进来。
  
  “好凉快……小鹤!”甜嫩如稚子般的声音响起。
  
  孟鹤的目光迎了上去,只见来人是她的好朋友,李莉。
  
  “莉?你怎么来了?”
  
  “来找孟叔叔。”李莉笑容飞上双靥。
  
  “啥?”
  
  正当孟鹤一脸呆然的时候,李莉身后跟进来一个高大的男性,边推门边开口喊:
  
  “孟哥?孟哥!在吗?”
  
  他关上门,视线扫到了孟鹤:“小鹤!好久不见。”
  
  孟企已从里边走了出来,挠着自己的眉毛看向进屋的两人。
  
  “是李莉啊,李哥?”
  
  “别别,叫我李传云就行,我年纪比孟哥小。”高个子男人忙说。
  
  “好好,李莉爸爸,我看看…预约时间也快到了,那就现在开始弄吧,早点结束也好。”
  
  “麻烦了,莉的乳牙上个月才刚换完,就想着尽快给她整整整齐。”
  
  孟鹤在一旁一会儿看看孟企,一会儿看看李传云,然后李莉走过来在她的头上摸一了下。
  
  “没想过我会来吧?”女孩说。
  
  孟鹤笑着摇摇头,看了看李莉身上的繁花花纹的短连衣裙,捉弄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
  
  “那李莉,来这边,让姚医生先给你检查一下牙齿。”孟企看了过来。
  
  “嗯!”李莉应声跑过去。
  
  孟鹤双眼睁得大大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孟企,然而孟企却看着李莉直到女孩走到隔断的后边去了。这之后孟企噼里啪啦地与李传云聊起了牙齿矫正器,也就是牙套的种类选择。
  
  小鹤低头看起自己的腿来。

  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孟企与孟鹤一起回家,走着走着,孟企叫了声“小鹤”,并把手心伸给她。
  
  “干嘛啦。”孟鹤嘟着下嘴唇。
  
  “爸爸有东西给你,”见小鹤抬起头,孟企接着说,“手给我。”
  
  孟企把她的手掌摊平,将手指穿过她的指间,他故意不用平常那样的包覆式牵手方式,扣住它并上下甩动起来。
  
  “哇!爸今天胆子好大。”
  
  “大吗?”
  
  “这边不会有认识的人吗?”女孩垂首。
  
  “有吗?”孟企看看四周,“没事。”
  
  孟鹤抬起头看看身侧,两人离到家还有一段距离,周围满是五金和建材店铺,她似乎同意了孟企的观点,脸红红地,表情像是被呛到了,吐了吐舌头。
  
  孟企看向远处,若有所思地望着,然后说了句:“放心吧,小糖豆。”

  两人回到了自家的楼栋门,孟企松开小鹤的手,从信箱柜中取出收件地址 401 户的信件,这时一位身材不高、四肢纤细柔软、肤色雪白的女性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的五官长得很标致,脸上皮肤细腻中带点媚色,孟企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女性穿着黑色吊带背心和豹纹短裤,经过两人时看了孟企一眼。
  
  “你是对门的…孟企?”
  
  孟企一愣,然后反应过来。
  
  “是新搬来的邻居吗?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没有去打个招呼。”
  
  “哪用麻烦的,这不就认识了嘛,我姓吴,吴蕙兰,跟妜环一样叫我兰姐就行。”妇人一笑。
  
  “您和魏小姐是朋友?”
  
  “可不是,她是我从小看大的。”
  
  孟企和孟鹤面面相觑。
  
  “兰阿姨您几岁了?”小鹤问道。
  
  “42 咯。”
  
  “看着像……20 多。”
  
  “你叫小鹤吗?你嘴可真甜哟。”
  
  “兰阿姨,魏姐姐还好吗?”
  
  “应该还好,给她点时间回复回复,她呀,年纪还轻。”说着她看了孟企一眼。
  
  “一起喝杯?我刚要下楼买几听啤酒。”
  
  “不了兰姐,和小鹤还有点事要处理。”
  
  蕙兰的视线落在孟鹤身上,又回到孟企身上:“行,有机会再聊。”
  
  孟企转动钥匙,打开门,孟鹤先走进去换起鞋来。孟企则迫不及待地拆开信,里面是两张叠好的 A4 纸,分别是孟企母亲和孟企自己的体检报告。孟企掏出自己的那张,跳读至传染性疾病的条目下。
  
  在逐条确认自己没有携带疾病原后,他随手把信一抛信,蹲下来,将坐在地上换鞋的孟鹤一把横抱起。小鹤两手环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四周景色旋转,她目光不移开半分。
  
  
  睡前,孟企靠在床头看着手机,孟鹤换好睡裙爬上了床,她一边用手梳着长长许多的头发,一边跨坐到孟企身上。
  
  “爸,还要多少天啊……”
  
  “再过 6 天,6 天……”‘孟企看着她,眼神中是安慰和坚定。”
  
  她把头发全部撩到左边,带着略有些成熟的挑逗感觉,她圆圆的脸蛋像是清池底下的鹅卵石,眼神中反射着点点秋波。她的左眼的眼镜片下方,两颗淡淡的痣像一对双子星,是她独特的徽标。看着孟企痴迷的目光,她笑起来。
  
  “爸,你那个硬硬的。”
  
  孟企不说话,只是用手抚摸她的脸蛋。
  
  孟鹤小嘴微启,眼睛微眯,害羞着回看着他。
  
  “暑假怎么不出去走走?待在店里多无聊。”他说。
  
  “我怕爸爸被人拐走。”
  
  “小傻瓜,小傻瓜小鹤。”
  
  “你才是傻瓜。”她回嘴,然后继续说。
  
  “爸,”小鹤指了指自己胯下面那个顶到她股沟的坚硬物体,然后撩起睡裙,用嘴咬着边边,用含糊的声音说,“要帮你吗?”
  
  孟企看着女孩洁白的腹部上方,两个小小的球体均露出下半部分,埋在她那天蓝色内裤底下的肉棒更硬了几分。
  
  “不了,不是时候。”他说,“爸买点东西。”
  
  7 月 19 日晚上 7 点,姚健载着孟企、孟红盈、孟鹤共四人来到餐馆“西城食记”。
  
  这是一家还算大的中餐餐馆,大厅里摆着 8 张圆桌,均是中式风格的实木桌椅,四人走进了一楼的某个包厢里。
  
  在等了十来分钟后,孟企和小鹤走到餐馆门口,等待最后两人的到来。很快,一辆出租车停下,张茗和李莉下了车,与孟鹤说说笑笑走回包厢。
  
  孟企拿出自己烤制的蛋糕放在旋转桌的中央,与去年不同的是,蛋糕上不再画着“小鸡”了,这次确真价实就是一只“鹤”,并且除了草莓还放了黄桃、猕猴桃、椰果,以及多了一根蜡烛。
  
  孟鹤将第 14 根蜡烛插入蛋糕中央的奶油中,戳开了“鹤”的脊背上的可可液线条,在房间一旁待命的服务员立刻就上前为蜡烛点火。
  
  这时,孟红盈突然开口:“哥,你怎么心事很重的样子?”
  
  “没事,有点感慨。”
  
  “那关灯吧,吹蜡烛了。”姚健说。
  
  孟鹤越过蛋糕与上方的火苗,直直地,直直地盯着孟企,像是要陷进去一般,这时灯灭了,小鹤的脸在烛火照耀下轮廓忽明忽暗,她的眼神依旧注视着孟企。
  
  “爸,帮我一起吹蜡烛。”
  
  孟企问声,动了动,靠近烛火,两人的脸映照在黑夜中,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两人同时撅起嘴唇,靠近中央,使劲一吹。
  
  火焰纷纷乱扑胡闪,然后熄灭,却留下最中间的一根没有吹灭。分不清是孟鹤的眼神闪动,还是她眼眸中的火光在抖动,她愣住了。
  
  孟企稍稍立起身,使劲鼓肺,一口气将其吹灭。
  
  包厢里适时地响起生日歌的音乐,电灯重新点亮,孟红盈、姚健、张茗、李莉随着背景音乐一起跟唱起来。
  
  吃蛋糕前,姚健夫妇送了小鹤一本《服装和时尚简史》,张茗的礼物是一本夏天主题的手帐笔记本,李莉则送给小鹤一张封面写着《When I Fall In Love》的经典英文歌曲的精选唱片。
  
  孟企递给小鹤一个带绒布的方盒,她接到手中,打开,里面是一只银色金属边、纯白漆金属表带、小表盘的女士石英手表。
  
  孟鹤笑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宴会直到 10 点才结束。
  
  孟企拉着孟鹤的手回到家中,两人来到沙发上,互相对视,脉脉含情,恋恋不舍,然后接吻。
  
  孟企揉着女孩的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干渴的声音,缓缓问她:“真的要么?”
  
  小鹤在他怀中点点头。
  
  孟企拉开她,从茶几下拖出一个小纸箱,拿出里面全新还未拆封的润滑液、安全套,开口说:“洗个澡吧,到 11 点 22 分,你出生的时候。”
  
  

第四十四章 舞、梦、鹤

  
  不可思议的是,孟企双腿的绵软、身体的震颤程度,与他第一次解开午华上衣纽扣时别无二致。
  
  他看了看时间,10:13。他看到孟鹤拿着带青色波点的纯白内裤、没穿过的白色睡裙进了洗手间,却没把门关上。女孩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望了望孟企的双脚,背过身开始脱衣服。
  
  她雪白的肩膀那么光滑、陡峭、紧致,那么小,孟企时常惊讶于她小小的躯体下竟能藏着那么成熟的力量:她专心致志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而且还能对他人保持良善。她的脊背那么窄,却停靠着一对过大的翅膀。
  
  孟企从未感觉如此焦躁。
  
  他听见洗手间内狭小淋浴房的玻璃门被轻轻带上,听见花洒呲的一声启动,听见电热水器工作时的嗡嗡声。玻璃蒙上了雾气,娇小可怜的女孩在一片朦胧中浇湿自己的身体,恍惚中时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她落入水中的那个下午,她光着身子站在浴盆中,四肢细得像一节节甘蔗,哭着说“爸爸不要难过了,我没事”。时间跳回五年前,短头发的她从背后抓住他的衣襟。再跳回十年前,她被轻易抱起来,嘴里说着“我也爱爸爸”。
  
  她变化得太快了,以超出孟企的想象的速度在长大。
  
  孟企把一双腿从回忆的泥潭里拔出,费力地走回卧室,打开夜灯,他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双人大床,一股子酸涩得要命的罪恶感攫住他的内脏,让他胸腔郁闷,胃口翻涌,肠子打结,大脑眩晕,在这里他将夺走自己女儿的初夜。
  
  他关掉床头夜灯,打开明亮的顶灯,一会儿又打开夜灯,关掉顶灯,像个未开智的孩子一样重复着行动,最后干脆放弃了,他把房间里的灯全部点起。
  
  双人床上的小熊、鳄鱼、小鸭静静地躺在床头唯一的枕头旁边,嘴型可爱地扬起,嘲笑着他的决心。他还记得它们各自的来历:小熊来到家里最晚,是从娃娃机里抓的;小鳄鱼是从动物园买回来的;小鸭一开始就在,它是午华买给她的。
  
  如果是一场梦,他愿意倒在这双人床上,沉沉睡去,直到梦醒。午华,往日的幽灵和梦魇,直到如今还在孟企耳旁絮絮有声:“爱她,爱我。”
  
  孟企把腮帮子咬得生疼,他骤地起身,带着决然的表情掀掉床单,和玩偶们打包一起丢在地板上。他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针织布床单,颜色是水蓝色的。展平,铺就,他在床单正中央摊开一米见方、粉色的、小鹤的经期姨妈防漏睡垫。然后又为枕头换上了红色的枕套。
  
  他在手机中打开纯音乐的歌单列表,调了调音量,放在床头。他拿起包着玩偶的床单,走去书房放下,找到雪人玩具、润滑液、安全套。接着又从客厅中拿出一个小铁盒,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打开盒子,抓出一把玫瑰花瓣,丢撒在地上,一路走回卧室,将花瓣的道路铺延至床下。
  
  他关掉顶灯,坐在床尾,闭着眼,想象着小鹤的笑脸,清丽、天真、永不蒙尘。孟企也笑了。
  
  孟鹤洗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出来,肩上裹着浴巾,底下 75 A 大小的乳房若隐若现,敞露的肌肤热气腾腾的,仿佛是用了 50 度的水洗泡。她紧闭着大腿,阴阜上的软毛湿湿的,底下的小缝歪向左侧。
  
  卧室门口,她看向孟企的眼神不无诧异,温婉、伶俐的下巴含着笑,她走过来。
  
  孟企看呆住了,任她的身体怎么拔高,曲线怎样突出,头发怎么长长,她的一双眼睛总如山间夜晚的星空亘古未变。
  
  “大人的浪漫吗?”她在孟企耳边嘻嘻笑道。
  
  孟企有点害羞,说了句:“记得快把衣服穿上。”但他本想说“我想让你一辈子都像这样被好好对待”,孟企站起来朝洗手间走去。
  
  孟企使劲往身上打肥皂,还用香皂洗了两次脸,在第三次往阴茎和蛋蛋上抹肥皂时,肉棒不由自主地变大了,怎么也软不下来。洗完澡花了 15 分钟,他搽净身体,无奈地拿了条干净内裤把不服软的鸡儿塞进裤裆。
  
  回到卧室时,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林间仙子。
  
  孟鹤正两手各抓住浴巾的一角亭亭伫立在卧室中间,她拉扯的是浴巾的斜对角,于是白色的布片被折成一对三角形,在她的背上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她斜着头看着窗台,双手扬起,两腿交叉,露出一侧娇俏的酥胸和曼妙的小腹。
  
  “爸,”她勾人却不自知的眼神轻扫过来,“月亮。”
  
  那是孟企毕生难忘的场景,少女独立于如蜃景的烟波之上,粉足往后拨开深红的花瓣,身形欲动,背弓更柔,扬颈前视,长发悠悠。冷光洒在她的刘海、她的嘴唇,她的乳头,她的肚脐上,像一层纱。
  
  孟企走到她身畔,向外看去,见一轮盈凸月,挂在西南边公园的雕像上方。
  
  快 11 点了,孟企正愁怎么渡过接下来的煎熬时光,孟鹤将浴巾披回肩上,双脚并起,立直身体,踮脚让自己的眼睛升高到孟企的嘴巴前方。孟企弯腰在她诱人的两边脸颊各亲一下,然后拉起她的手。
  
  女孩就这么在他的臂弯里旋转着,欢笑着,并在靠门的墙上投下雏菊气味的身影,累了,她拽着他倒向双人床。孟企坐在床沿上,痴迷地伸手在女孩的脸上、胸上游走。她的脸上红霞密布,放任着他的抚摸,跪坐起来,把圆鼓鼓的小小臀部放在脚跟上,与他伸舌交津。
  
  孟企摸得忘我,嘴唇慢慢离开,沿着嘴角、下巴、脖子、胸口一路亲下去。
  
  等待,让女孩身体变得敏感不已,不需要甜言蜜语,她就被弄得欲火中烧,发出了极为纯粹的呻吟声,当孟企亲她的脖颈时,她身体一抖,发出了“嗯…”的喘息。
  
  这时男人的不安分的手搔过女孩的两肋,紧紧地按在她的雪臀上,不住揉捏、搓弄。她的鼻息越来越重。女孩的一侧乳头突然被男人咬住,并被嘴唇慢慢按压,一阵酥麻传过大脑,她发出“咿!”的一声,睁开迷离的眼睛,把嘴唇搭在男人的肩膀上。随即,在湿湿热热的舌头打着圈舔舐下,女孩两眼斜乜,口唇微张,一滴口水从肩上滑落开去。
  
  孟企的嘴离开了她的身体,留下小鹤的视线茫然跟随着他。企用手肘碰了一下电子闹钟,孟鹤眯着眼睛使劲瞧清了读数,“11:20”,她纤手一拂,碰倒了闹钟,让液晶显示屏贴在床单上。
  
  孟企一提腿翻身上床,搀着面前小猫坐姿的女孩仰卧到粉色睡垫上,在她屁股下面垫了一个枕头。她的私处彻底暴露出来了,且双腿自作主张地分开,她无比纯洁地诱惑着大她 23 岁的男人,迫使孟企将她汁液横流的粉嫩花园欣赏无遗。
  
  她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她不恐惧,她不厌烦,她只是担忧、紧张,担忧于自己的身体不够美好,紧张于近在咫尺的未知的快乐。
  
  小鹤两臂夹着双乳,紧握着拳头放在双腿中间,这一姿势更加凸显出了她的性器:浅粉、饱满、湿润。她傲然地分着双腿,脸上则染上愁容。
  
  孟企没能忽略她颦起的双眉,知道她三角区的肌肉正绷的紧紧的,她的紧张更让他怜惜。
  
  他一边想,一边打开安全套的包装,很好,是粉色的,他心想。
  
  孟企脱内裤的时候是背过去的,阳具释放出来的一刹那显得气势十足,似乎要划出风声,他利索地戴上安全套,不让女孩等待太久。
  
  他转过来,说:“看见没,这是爸的独角兽。”
  
  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孟鹤的眉头似乎更添好几千克的重物。
  
  孟企暗自骂着自己的愚蠢,却做出微笑的表情,接着说:
  
  “爸爸想变成小宝宝,小鹤能给我喝奶奶吗?”
  
  小鹤一边皱眉一边笑,看起来像哭一样:“嗯……”
  
  孟企那头伸过去,猛嗅她胸前的芬芳,嘴中说道:“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口味的呢?香草?巧克力?这边这个包包呢?”
  
  女孩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笨诶,爸爸……”
  
  孟企用眼神向她示意:“我来了?”
  
  “来吧。”她安慰他说。
  
  当自己的阴茎放在她的小小丘上时,孟企心头突然涌现一种心安的感觉,掺杂着焦虑、释怀、愧疚、大悟。那是独占欲,他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想看、不愿意、不允许其他男人染指她,她是他的小鸟,是他的企求,是他的梦。
  
  他在安全套上挤上许多润滑油,轻轻扶着贴上她的外阴,湿润的花朵早已迫切地迎接上来,它轻易地滑向蜜口。
 
  孟鹤感受到一股异样的躁动,既是来自细缝深处无数触觉神经的信报,也是来自被倾心的男人笼罩在身下的视觉冲击,那是一种类似灵魂深处的喧嚣。她张开双唇,舌头抵在上牙膛处,眉颦地更紧了。
  
  孟企停了有十来秒时间,他过去不知曾多少次对她说过,性是人的天性,是爱情的表达,不用害怕。但他自己怎的害怕了起来?
  
  收紧大腿与腹部肌肉,他把身体往上提了提,胸膛离女孩更近,他的阴茎几乎竖直朝下,半颗脑袋没入小阴唇里面,他缓缓地竖向下推压,半厘米…一厘米…停住了。
  
  孟企知道,那花茎实在太窄,一个指头都嫌挤,更何况是周长 10 多公分的粗物,他只觉龟头前面是一堵墙,连墙洞都感受不到,再顶下去非把小鹤疼死不可。
  
  孟鹤不知道,她刚体验到那轻舐慢进的神秘感觉,她讶异于孟企的突然停下,慌张与不安闪过她的心间,不做了?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孟企只能后退一些,然后缓缓再进,不停重复,不停撬动。再这般厮磨下,小鹤早已按耐不住,身体往下一送,相当于把臀往前一顶,孟企的肉柱受这反向力一推,一下戳进两厘米深。
  
  “啊!好疼!”
  
  孟企当即就拔了出去,他捧着小鹤的脸,见她眼圈都红了,鼻子眉毛皱成一块儿,忙不迭地安慰。
  
  他低头看看睡垫与安全套的前端,并没有血迹。孟企心想,大概过去的什么时候,她在运动的时候扯破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孟鹤才从孟企的温暖环抱中恢复过来,脸上表情一半是沮丧,四分之一是郁闷,四分之一是羞怯。
  
  “好啦,小鹤,女孩的性器要一直发育到 18 岁,不用难过的,还疼不疼?”
  
  这时孟鹤突然从床上爬起,半强迫性地把孟企推倒在床上,当下就欲坐到擎在半空中的阴茎上。孟企见了大惊失色,忙把她的雪臀托住。
  
  孟鹤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孟企在她的脸上看见了羞怒。于是他服输了,拿起身边润滑液的瓶子,挤了不少在右手食指上,然后伸进孟鹤的小穴中简单转了一圈,并在安全套上又倒了一些。
  
  孟鹤艰难地跨高左腿,扶着孟企的肉棒坐了上去,她的手撑在孟企的手上,膝盖勉为其难地打弯,冒着汗,咬着嘴唇,终究是一点一点地将它含了进去。
  
  然后,她也遇到了与孟企一样的难关——怎么也推不动了。孟鹤把两腿往外张了张,看起来像在扎马步,但如果画面的主体是这样一个小女孩,那便多了太多淫靡的观感。
  
  她的牙齿松开了下嘴唇,屏了口气,咬紧牙关,猛闭眼,女孩用力往孟企身上坐去。每每尝试往下,她的齿缝间就会透出细细的“嘶…嘶…”声。
  
  “放松些,宝贝放松些。”孟企急忙说。
  
  两人互相对视,隐隐有哧的一声,“啊……”
  
  小鹤往两人的连接处一看,进去了半根,于是破涕,脸上挂上成功的笑容。正想着继续动,孟鹤的脸上又开始阴郁起来。
  
  孟企虽然并不能体会到孟鹤现在所遭受的不适有多么强烈,但他以自己阴茎受到的巨大压力——如同被数十根橡皮筋紧紧缠住般——进行判断,再进行下去显然是不对的。
  
  “小鹤!快拔出去,”孟企朝她喊道,“太勉强了。”
  
  这时孟企注意到自己的睾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往屁股下面游走,孟企用手托起她的屁股往外一推。
  
  血,如玫瑰、如罂粟,顺着孟企的身体流到了睡垫上,留下一个深红色的印迹。
  
  他看向小鹤,后者还保持着跌倒的姿势,撅着私处,手抓着腿伸向空中。孟企默默地抽出两张手纸,十二分疼爱地为她拭去外阴上残留的血液,然后把自己阴茎上的安全套摘掉了。
  
  看着孟企忙碌,时而好奇地看着床垫上的处子之红。孟鹤有好一段时间都没说话,最后她坐起了,抱着自己的膝盖,咬着膝盖,并拢膝盖,将自己的小妹妹合上。
  
  她有理由认定这是一次失败的性爱,太小,太紧,也太疼,而且还流出了血。在她想象中与父亲的结合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一定会克服万难,共登极乐。不该是这样的,这肮脏且污秽的血成为了阻碍两人的距离,也许到此为止了,她想。
  
  “小鹤,”孟企招呼她过去,“想啥呢?我们还没滚完床单呢。”
  
  孟鹤懵头懵脑地赤身爬过去。
  
  “你以为性爱就只是身体结合是不是?”
  
  孟企的声音就像水滴在湖面上,扬起涟漪,下一刻他吻了上来,如痴如醉地索取着自己。
  
  孟企让孟鹤背朝着他,把身体趴下去,一对柔软的臀部贴到了孟企面前,股沟中间的小穴与菊穴彻底敞开在男人的视野中。
  
  “爸…这个姿势…好羞……”小鹤把手伸到后边,竭力想要掩住自己的小菊。
  
  孟企不闻不顾,轻轻地舔上她粉红的花心,刮扫她的嫩肉,并将舌头探进小洞里,清甜带有一丝铁锈味道的花蜜在口齿间流动,他鼻子呼出的滚烫热气打在她娇嫩的黏膜上。
  
  “唔嗯…”不间断的快感搔动着她的内心。
  
  孟鹤下意识握住了在她眼前一跳一跳搏动的男根,刚刚进到自己身体的就是它?竟然是这么大的吗?她无法不去想,亦无法控制自己不脸红。
  
  仿佛为了呼应孟企一般,她尝试性地用舌头去舔了一下紫得发亮的龟头,她发现光滑的它舔起来意外得畅快。它没有味道,顶多有点润滑油和橡胶的混合气味。它是硬硬的,也是弹弹的,比自己的雪人小玩具硬实一些,她曾经因好奇舔过小玩具,但她从来没敢对孟企提起,它们俩很像。
  
  但是底下的柱子就不同了,它崎岖、凹凹凸凸、硬的吓人、看起来不可爱,孟鹤每次舔它都会有一种心慌的感觉。她很快发现舔到龟头的伞帽一圈、茎柱和帽子连接的一圈沟缝,以及茎柱背后的一小段时,爸爸身上的小玩意儿就会动一动,有时是变紧,有时是抽动,正如她之前用手撸它的时候那样。
  
  孟企用的出乎意料、破坏性的行动打断了她,他将食指探进了幽深的蜜穴花道中去。
  
  “啊!爸爸…爸!你在干嘛啊嗯~”
  
  湿润、温热、紧迫,孟企向内探索,指腹转动向下,挤按着多褶的肉壁。
  
  “舒服吗?”晶莹的液体从指缝间淌下,在手指和私处中间牵起弧形的水桥。
  
  “嗯……嗯!咿!”
  
  孟企突然感觉手指摸到了一个充满凸点的部位,他勾起手指,朝下施力按了按那里,随即感到一阵迫切的紧缩,阴道仿佛蠕动起来,似乎要将手指吸进去,小鹤也同时高鸣起来。
  
  “这是什么!啊…!爸!不行了~我嗯…不呜…不行不行,要去了…!呜嘤!”
  
  小鹤的手在床上乱挥,想要找一个支撑,她洁白的脊背蓦地抬起,屁股却沉低了,姿势仿佛蛙爬一般,在水蓝色的床单上展开。
  
  她的脖子伸长,脸仰起发出“哈啊…”的声音,一头黑发胡乱的遮盖住额前,乳头尖尖朝外翘起,腹部此刻仍在打颤。
  
  孟企扶住身软的她,让少女坐在自己怀里,屁股安放在自己的小腹下。他将她的腿往前伸直,并拢,用柔软极富弹性的大腿内侧包夹住阴茎。
  
  孟鹤睁开因情欲的告解而微眯的双眼,发现自己正完全躺在孟企的仿佛扁舟的身体上,她转过头去,心无旁骛地和他接吻,眼中全然是满足的爱意。
  
  她感受到腿间那话儿越变越硬,伸手掣住那个紫红的大李子,揉搓它,双腿略微弯曲并往中间夹紧。这时孟企取过润滑液,浇在她的手上。女孩无需说明,就已然会意,用沾满黏液的手上下飞速搓动起来。
  
  两三分钟后,两人都察觉到精道的膨胀,搏动几下,精液从龟头喷洒而出,飞上二三十公分的空中,落在小鹤的大腿和小腿上。
  
  两人均无力去清理酣战后的落叶残红,孟鹤只是扭着身体,将一只小小乳房贴在男人的心脏旁,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规律、慵懒地呼吸着。孟企则将手放在她弯折的腰线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微笑心满意足。两人视线交融,仿佛彼此就是世间的全部。
  
  不知什么时候,孟企叫她:“小鹤……午…孟鹤。”
  
  “嗯?”她愉快地回应。
  
  “我好爱你。”
  
  女孩愣了一下,下一秒眼泪就扑簌下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问他:“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以前都没说吗?”孟企感到有些疑惑,也有些愧疚。
  
  孟鹤睁圆眼睛,看着他说:“没有,一次都没有……”
  
  “可以用感觉啊。”孟企挠了挠眉毛。
  
  “那能一样吗?”她又开始哭了,“再说一遍。”
  
  “我……爸爸哪有不爱自己女儿的……”
  
  “我就知道,爸只是当我是孩子。”
  
  沉默片刻。
  
  “鹤。”他说。
  
  “嗯?”她吸了吸鼻子。
  
  “我爱你。”
  
  

第四十五章 共振

  
  孟企将手滑进女孩纯白的睡裙底下,在里面剥落她缀有粉色樱花点的内裤,拉至睡裙的褶边下,褪到细瘦的膝盖旁。
  
  女孩的胸前,两个圆圆的凸点从睡裙缝有蓝色珠子的大 V 领口的两侧显露出来。她的黑色秀发落在抽褶花边肩带上,头则斜靠在男人的手掌上,伴随他的抚摸,她闭上了眼睛。
  
  孟企一连几天都在疼她。
  
  蜂鸟的长喙伸入花心深处,轻柔、不损伤花房地左动动,右转转,惹得花朵响起“咕唧”的呻吟与轻啧。
  
  待到孟鹤适应了一根手指的粗细,孟企换用大拇指挑弄穴口,活像一条沙丁鱼钻入其中,用指甲盖轻轻去顶敏感区域。
  
  “啊……嗯。”
  
  她又动情了,脸上晕染着不知底的红霞,将浑圆的屁股往孟企的跨部一靠,稍稍弯下腰,把整个私密花园撅高了一些。这时孟企裤中那团硬硬的东西几乎就快要扫到她的蜜豆,一只柔软的手压了过来,五指盖住了他的那话儿,爱抚般揉了揉它的脑袋。
  
  孟企狂吸她的后脖颈,用牙轻咬,用嘴唇嘬住,在她的雪肌上留下红印。由于拇指实在是太不灵活,孟企将它从湿热的蜜洞中抽出,试探性地放入食指与中指,两个手指一上一下,彼此略有延迟地进入洞中。
  
  几乎是被吸进去的,在黏滑爱液的通力合作下,两根手指进到了四五厘米的深处,还没等孟企做好准备,充满褶皱的内壁就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嗯~”
  
  孟企动用小臂的力量,费力地将两根手指水平摊开,这时他更清晰地感知到敏感区的方位,关于敌方 G 点的急报传回控制中枢,中枢即刻发令,手指往下弯曲,圆圆的指腹抵住战区,大肆按压搓弄。
  
  女孩哪受得了如此摧花之势,双眼上翻,嘴都合不上了。孟企在她一片“爸啊啊啊”颤声中拿过“雪人”玩具,怼在她的小豆上。
  
  “啊、啊嗯!去了~~~!”
 
  孟企打开入户大门,风立刻涌进来,在屋子里旋转完一圈,再从南向的窗子跑出去。他将纱网门帘放下,然后就去厨房了。
  
  “爸,今天下午我要和你一起去店里,”孟鹤跑了过来,捧着白色睡裙的下摆,露出了底下光溜溜,圆翘翘的屁股,“家里太热了。”
  
  “好啊,早说我们早点出去。哇!你注意点,咱家大门没关呢!”
  
  小鹤啪得松手让衣服垂下,回头看向玄关方向。
  
  “还好没人……”她突然感到脖子一凉。
  
  孟企冰凉的双手正放着她的脖子上,为她贴上了一个创可贴。
  
  “怎么了爸爸?”
  
  孟企摸着鼻子小声说:留下印子了。”
  
  “吃吧。”孟企递过来一盘去皮且切成小片的西瓜。
  
  午饭后两人离开双人小窝,与在家里时的“过度”亲昵不同,孟企和孟鹤在外时表现出了一种刻意的回避感,他们俩不牵手了,不挽手了,不挨紧了。
  
  走在路上,小鹤突然问:“爸,你怎么不把我送你的挂件挂上?”
  
  “哦,我怕弄坏,一直戴身上。”孟企说。
  
  “带身上?会丢的啦。”
  
  “不会,在这呢。”孟企拉开衬衫的领子,底下有一条褐色的绳链,星星挂件就绑在那根细绳上。
  
  “傻不傻呀你……”孟鹤被他气笑了,丢下一句话就转开头去了。
  
  
  到店后,孟鹤找了个不会打扰到别人的位置看起书来,偶尔跑出去看看热闹、买根雪糕、去隔壁花店看看小猫。正当孟企纳闷小鹤去哪的时候,女孩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头上还别了一小朵淡蓝色的绣球花,走到姚健哥哥面前被好一顿猛夸。
  
  多年以后,孟企仍记得这个热烈的二伏天,晃眼的午后,穿着长裙的孟鹤站在一盆盆绿植丛中,害羞地望着孟企。孟企远远地朝她回以微笑。
 
  夏天的难处之一,是随便走几步就会汗流浃背。懒得做饭的孟企与姚健夫妻俩、小鹤一起在外吃了饭,然后回到了家中。
  
  孟鹤竖起胳膊,由孟企将她的连衣裙脱下。她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走进淋浴房里去了。
  
  正冲着澡,不一会儿她看到孟企光着身子走进洗手间,打开了洗衣机的顶盖,把两人的换洗衣服全都放了进去,简单“滴滴”几声后,洗衣机工作了起来。
  
  孟鹤把微凉的水流浇在自己的脖子下,突然玻璃门被打开了,这把她吓了一跳。孟企探头进来,左右四下看看,然后把视线定在了女孩的胸脯上。
  
  小鹤怔怔地张着嘴,手中的花洒不知怎么掉转了个方向,水洒了他一身。
  
  “好凉!”他惊呼。
  
  女孩忍不住笑起来,哪知下一刻男人就拉开门走进淋浴房。
  
  “好挤哦,爸。”她略带埋怨地说。
  
  “没办法啊,我身上都湿了。”
  
  两人不说话了,潮湿的空气里多少有些尴尬,只有花洒在不断低语。
  
  孟鹤转过来,把身体贴到孟企身上,她抬头,等待。
  
  “爸的身体好热。”她说着,用手戳着孟企的胸口。
  
  “男生的身体本来就比……”孟企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视线受到下面某物的吸引,两人都低头看过去,一动不动地看着。
  
  只见孟企的肉棒在冉冉升起,先是与地面齐平,然后往上翘起。
  
  他热辣辣的目光看向她,她则脸红红地点点头。
  
  孟企打开玻璃门,从咣当不停的洗衣机上拿来一个安全套,戴在了阴茎上,原来他早有准备。
  
  孟企将花洒安回墙上的卡槽中,把水流调成微温,然后正面紧紧搂住小鹤,让水流浇在两人的胸前。孟企咬着她的嘴唇,吸着她的舌头,吻着她的脸颊,弄得她目光烁烁,情合意迷。
  
  对于孟鹤来说,戴套的动作是一种非常具有仪式感的行为,事实上小鹤本身也有些意犹未尽,由于早上那次爱爱用上了小玩具,她体验到的确切说只是外阴高潮,当下被孟企这么一撩拨,小穴深处也不安地躁动起来,于是踮起脚去搂他的脖子,亲吻他。
  
  孟企蹲下来,抱住她雪臀下的双腿,一提,把她抱举起来。接着,他两手先后穿过女孩的胯下,将她的大腿分至两侧。
  
  “爸又想干什么坏事了?”她伏到孟企的耳边,“嗯!?”
  
  孟企正用他上翘的阳具磨着女孩的胯间,有好几次都轻轻扫过穴口,带出晶莹的蜜露。
  
  孟鹤只感觉到肉棒的火热,每扫过一次,穴口就更难耐一分,她的软肉所感受到它的坚硬,只让她大脑更加空白。她开始期盼。
  
  进去了,像电流抓过脊背,直窜头顶。最初的震慑人心的刺激过去后,她感觉到的是无穷无尽、能融化欲望的炙热,以及被不断、不断、不断撑开的自我。
  
  孟鹤说不出话来,叫不出来。但浴室里却响着有节律的“呜噗”声:他挺入时,花径紧缩,他后退时,花茎膨开。是的,她阴吹了。
  
  当她回过神来对孟企说的第一句话是:“进去了?”
  
  孟企说:“进去了。”
  
  她的眼中是深深的爱和欲,以及流转不停的幸福,她遏制不住地对孟企展开亲吻攻势。
  
  孟企一脸疼惜地看着她,回应她,然后继续浅浅地、舔弄般地在腟道里慢送,一段时间里,噗噗声与呻吟声以几秒一次的相同频率奏响。
  
  孟鹤并不知道,她以为那个声音是男女为爱交流时的最正常不过的声音。但慢慢地,她的阴道适应了孟企的肉棒,声音也骤然消失了,她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是两人身体相性不好?是自己不够爱爸爸?是自己的小妹妹松了?
  
  只不过瞬间的担忧会被轻易拋至脑后,因为身下那个粗粗的棍子正在一刻不停地刮着敏感的肉壁,她连迎合都做不到,只能被一味地挑逗、捉弄,发出高昂的,她自己也闻所未闻的浪声莺语。
  
  “啊、啊!不要!爸~!好舒服~嗯咿…小…小鹤要去了!”
  
  “爸爸!喜欢、喜欢…”
  
  “爸…嗯呜…嗯呜…去了去了去咿咿咿啊啊啊~~~了……”
  
  同时登上高潮的还有孟企,他发出仿佛牛一样低沉的鼻音,他从没体验过这样紧致的腟道,将他的身心箍得发麻;他也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女儿发出过这般动魄的啼鸣。尽管他极力避免插得过深,过快, 加上这一层芥蒂,他感到下身一涨,精关放行,射了。
  
  孟企将她放到地上,哪知小鹤的脚一踩地就向下跌去,吓得孟企赶紧扶她坐在地上,花洒喷头细密不绝的水流全喷在她的头上,如柱的水流沿着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乳房流下,她却一动也不动。孟企摘下花洒,蹲下为她清洗身体起来。
  
  女孩一脸潮红地看着他,表情仍有些懵,她看了一眼孟企身型仍膨大的阴茎,摸了摸自己的耻丘,说:“我不要了。”
  
  

第四十六章 此情未艾

  
  孟鹤掬了一捧清水浇在脸上。
  
  “小鹤,”孟企的喊声从书房传来,然后声音移动到了洗手间门外,“要走了。”
  
  “来了!”她把脸埋进毛巾里,蹭干了水份。
  
  趁小鹤还没戴上眼镜,孟企的两手往她脸上一拍,把防晒霜涂抹均匀,随后她自觉地把手臂也平举到孟企面前。
  
  孟企拉着孟鹤走出家门,下楼的时候将草编宽檐帽盖在她的头上。
  
  跨上银色面包车,孟企与孟鹤系上安全带,小鹤在副驾驶座上摇晃起脑袋来。
  
  接连数天的加班加点后,两人迎来了难得的星期一,孟企把店门一锁,开着车来到一家较远的服装商城。孟鹤曾跟着来过很多次,比起去市中心的各种品牌店,她还是更喜欢这边安静的气氛、更多的衣类,以及寻宝般的体验。
  
  商城坐落在近郊的国道旁,附近有一傍湖的市立公园,下了车,一阵荷香夹着热腾腾的树叶味道传来。商城占了四层,从前年的十月起,孟企就不再光顾二楼东边市场的童装区域,但却也来这更加频繁了。
  
  孟鹤现在已能穿上 S 或者 XS 码的女装,因为不大的胸部和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曲线,几乎就是个衣服架子,穿啥啥好看。偶尔也可以搭几件男装在身上,丝毫不见违和。
  
  在一楼深处的夏季服装卖场里,孟企找到几家卖泳装的店面,他一家一家地进去,让店员取下他觉得最可爱,她穿最合身的泳衣。
  
  孟鹤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眼睛张得老大,不停地来回打量。这是她 14 年来第一次即将拥有一件泳衣。
  
  她拉了拉孟企的臂弯,指了指墙上说:“那件。”
  
  孟企于是告知了店员,估摸 25 岁不到的女性店员利落地翻找出最小码数的衣服,然后把临时更衣室的布帘子也拉上了。
  
  孟鹤捧着两件泳衣,有些害臊地看着孟企。
  
  “去吧。”他说。
  
  孟鹤走进帘子后面,不一会里边传来息息窣窣的声音。
  
  “您女儿吗?”手上拿着一排衣夹的店员走了过来
  
  孟企没有表态,孟鹤突然从帘后钻出一个脑袋,说:“女朋友。”
  
  于是店员就被震惊住了,半晌才恢复满脸的笑容,“您…您可真有福气。”
  
  孟鹤又探出半个头和一只小爪,招呼孟企过去。孟企挠着头走向更衣室,听见身后店员嘀咕的声音:“真羡慕啊,皮肤好好,脸也娃娃似的。”
  
  孟企贴近小鹤的眼睛,悄声询问她,少女则抓住他的手,想要把他拽进去。
  
  “可以吗?”孟企回头向店员征求意见。
  
  “没问题没问题。”店员姑娘笑着敦促道。
  
  孟企走进布帘子里面,见孟鹤已脱了连衣裙和内衣,离天鹅项链不远的地方,两个小包子上红豆微微站起。
  
  “怎么啦?”他问。
  
  “小裤裤,用脱掉吗?”孟鹤纠结地问。
  
  “脱啊,不然怎么试?”
  
  “不会弄脏吗?”
  
  “哦。”说着孟企从包里掏出酒精喷雾瓶,拿起一旁的泳衣就朝其裆部喷。
  
  “不是啦,”孟鹤着急地说,“会把衣服弄脏啦。”
  
  孟企听了忍俊不禁,亲了她一口,说:“放心吧,店员让你试穿,那就是允许你随便试。”
  
  孟鹤仍将信将疑,皱着眉,脱下了内裤,然后把自己挑的泳衣套到脚踝上,提起,裹住屁股,接着上身也同样如此。等肩带啪嗒一声落在肩头,她换完了,左右扭着打量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件分体泳衣,主布料是毫不张扬的深蓝色;胸上有着大波浪的荷叶边,是参杂黄、天蓝、海蓝的夏威夷风大花布料,胸衣的下围很高,露出她肋骨中央的小坑;它的肩带是有弹性的深蓝色细绳,一直连到脖子后边,后背镂空,像网一般勒出他雪白的肌肤;两胸的连接处有着小片黑色网纱遮住乳沟;底裤上也有裙摆,同样用窄窄的大花布料花边堆叠出三层;底裤的腰线很低,她的肚脐被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
  
  孟企直盯着女孩瞧,说:“就这件了。”
  
  “那件不试了吗?”
  
  “不试了。”
  
  “爸,你等我一下。”
  
  说完,孟鹤跑进卧室里,过了一两分钟才出来。
  
  “当当~”
  
  她穿着去年买的那件白色碎花衬衫,衬衫非常宽松,因此现在也仍显大。她没有把纽扣扣上,也没戴文胸,露出了一线白白的、略有起伏的胴体,一摇晃起来就能看到粉粉的小奶。敞开的衣襟下摆处潜藏着刚买的泳装下裙,被深色布料紧紧包住的屁股以及圆润的小妹妹下方的大腿间缝看起来……非常诱人。
  
  孟企感到鼻子有点酸,可能是流鼻血了。
  
  她眼神狡黠,目光灵动,没等孟企说话,又转身跑回卧室去了。
  
  “宝贝,你收拾一下要带的衣服。”
  
  “哪天走?”声音小小的。
  
  “8 月 1 号。”
  
  她又出来了,穿着黑色的吊带小背心,底下是带深红色缎带的黑色内裤。
  
  “这件是不是可以?”她指着身上的背心。
  
  “你不怕晒的话,不过我们好像会在旅馆里待很长时间,带着吧。
  
  小鹤又跑进卧室,但这次她很久都没有出来。孟企离开沙发,走到卧室门口,看她在床上把衣服摊得到处都是。孟企看出来了,她夏天的裙子很少。
  
  女孩在身上系着绑绳,那是一件无袖的蓝色连身小裙,太小了,闭一只眼都没法忽略裙摆下遮掩不住的内裤。她站起来,转着圈,然后看向孟企。
  
  他摇摇头。
  
  于是孟鹤从底下掀起蓝裙,从头上脱下,把一头黑发搓得乱乱的。不一会儿她又光溜溜了,身上只剩项链与一条黑色内裤。
  
  “多带点 T 恤,活动起来方便。”
  
  “嗯!”
  
  突然间孟鹤眼光瞟到了什么,伸展身子爬过去拿起一件春装长袖,她套到了自己身上,是一件米色镂空装针织衫。她转过来,脸上嘻嘻笑着。
  
  这件衣服本该搭配内衬来穿,孟企看见粗网孔眼下面,她白净的身体与精致的曲线一览无遗,两个粉红色的晕点透露出来,其中一颗小红豆甚至爬出孔外呼吸起新鲜空气起来。
  
  孟企感到血气上涌,身体已经扑了过去,把女孩整个罩在身下。
  
  孟鹤平躺在衣服堆上,圆溜溜的眼睛不住地看着孟企,脸上逐渐有些羞红起来。她粉口一张,露出白白的两颗门牙,她的两只手慢慢往下移,然后盖在了自己的奶豆上。
  
  孟企把脸伏下去,孟鹤立即就闭上了眼,把嘴唇伸了出来,孟企笑了笑,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女孩把眼睛睁开了,娇嗔地嘟起嘴。
  
  他把手伸到女孩的股间,撩了一下她的耻骨,就这样移动手指到她的内裤上。
  
  “湿了。”他说,“小可爱。”
  
  女孩羞得说不出话,只顾摸着自己的嘴唇。他看了一眼她那露出衣外的乳首,趴下去轻轻一啄,放在阴阜上的手隔着内裤以杂乱无章的动作轻轻爱抚起来。
  
  “啊嗯…!”
  
  孟企抬起头看她,问她:“小鹤,你最近是不是总是想要?”
  
  “爸讨厌我这样吗……?”
  
  “喜欢还来不及。”
  
  孟企把脸凑到她的身前,慢慢弓起背脱下自己的裤子。他从枕头下拿出安全套的时候,突然想到孟鹤好像不是很喜欢正常位,于是打算把她翻过来。手刚伸到她的腰上时,她摇了摇头。
  
  孟鹤微微抬起头,看着孟企褪下她的内裤,看他将自己胸前的项链拿到她嘴边,她用嘴接过银色的天鹅圆环,迷离地看着男人往肉棒上戴安全套的动作。
  
  “呜…”她感到微凉的套套前端碰到了穴口,接着听到某种液体的“啪唧”声,暖和起来了,她感受着。然后那个粗壮的物体进来了,分开自然闭合的穴肉,沿着湿润的腟墙滑动前行,每次只一厘米一厘米地动,浅浅进去轻轻出来。突然,它刮动肉壁的褶皱,一口气推入4厘米。
  
  “嗯噢、好烫……”
  
  她口中含着项链,含糊地将“烫”音发成了“痛”音。
  
  “痛吗?小鹤?”孟企问。
  
  “胀……爸拔,别动、等吨…”
  
  孟企有些担忧地把茎柱退出来些,然而龟头的伞盖这时可不懂什么叫留情,它无死角的扫过花径,快出来时,紧紧地抵在穴口的无数敏感神经上。
  
  “啊、好舒服啊爸爸,刚…刚才那样。”天鹅圆环从口边滑落,掉在肩头上。
  
  孟企突然得到鼓舞,排开紧紧的腟肉,将阴茎缓缓地推进去,然后快速一拔,不停地重复着。
  
  “嗯…嗯…嗯呜……”小鹤脸上满是香汗,眼睛不停地向上翻白。每动一下,她不大的乳房就划着小小的圈,奶头因多孔衣服的粗糙质感变得越来越硬挺。
  
  孟企将身体靠向小鹤,几乎全身都贴向了她,并把她的腿也折到了两人中间。
  
  “啊啊…嗯~”她搂上孟企的脖子。
  
  孟企吸食着俏美少女的双唇,与她无止境地接吻。他上下摇动下半身,龟头像汲水泵一样一进一出。粉穴似乎不愿与之分离,湿润的蜜口紧紧套在肉棒上,每次都只在快拔出时,形状才被龟头撑大,并发出清脆、淫乱的水声。
  
  在这紧密、柔情的索取下,孟企感觉自己已经临近射精,他的龟头胀地厉害,身体也加快了动作,每次都快退快出,并且次次将龟头完全从这个销魂蜜穴中抽出,然后又急切地塞回其中,在幽径的肌肉记忆尚未消退之前,快速地抽插着孟鹤的小穴。
  
  在这样的进攻下,她体内的快感不断倍乘、堆积,小鹤再也坚持不住了,情欲像泄洪一样从头顶涌下,拍向身体各处,“爸啊啊!去了!”潮水散去,留下漂得到处都是的脊骨,她瘫软的、因支撑不住而垂下的双腿有节奏地抽动不已。
  
  孟企紧握着她的手,足足射精长达半分钟。
  
  

第四十七章 莲心

  
  “你说,我怎么就怀上了呢?”
  
  孟企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说出话来,他看了眼后视镜里那个闭着眼睛的姑娘,见她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膝盖上,两手和脑袋随着车辆一起摇晃着。
  
  接着孟企转头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孟鹤,这个穿着白色 T 恤,戴焦糖色大蝴蝶结发箍的可爱女孩把头贴在了窗户上,左手捏着自己嘴唇,宛如羊脂玉般的手上戴着一只银白色的手表,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过了一会儿,坐在后座的的午秋水继续开口说:
  
  “投了份期刊,现在在终审了,年底还得准备预答辩,明年还要找工作……哎,哪有时间啊。”
  
  “不考博了吗?”孟企问。
  
  午秋水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笑笑:“不了,千峰想让我继续深造,我说算了吧。一边说想要我生孩子,一边又说些好听的……妈的…想想我就已经没力气了。”
  
  这时孟鹤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小姨,目光中有些同情。
  
  孟企一扭方向盘,车辆拐过 90 度,继续前行:“但你已经打算生了吧,12 周了,产检都做了。”
  
  “我 26 了。姐夫,快不快?我 26 了。”
  
  “刚见你的时候你才 9 岁……皮得很,还老要骑我脖子。”孟企脱口说道。
  
  “哈哈,真的是…一转眼小鹤都要多个表弟或表妹了,谁想得到。”说到这,午秋水抬眼看了看孟鹤。
  
  小鹤回应她的视线,第一次开口了:“秋阿姨的肚子看不出来哪里大了。”
  
  “还没显怀呢。”午秋水脸上恢复了惹人亲近的笑容,“奇怪吧,虽然他已经能动能眨眼了,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孟企没等她说完,就开口问道:“这样的话,预产期是 2 月左右吧,不是过年的时候吗?”
  
  “也就那个时候有空坐月子了啊。”
  
  银色面包车继续行驶着,穿过林立的楼房,经过开发区,越过一座跨河的梁式桥。
  
  “姐夫,把我送学校去。”她说。
  
  “不和我们一起回吗?”
  
  有那么一瞬间,午秋水双眉紧扭,她望向车窗外分不清是鸫还是鸦的鸟从高高的巢中飞下,说了声:“不回去。”
 
  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多小时,孟企又继续在公路上行驶了半小时,熟悉的小镇风景出现又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看了看蜷在副驾驶座上睡得正香的孟鹤,为她放下车顶的遮阳板,并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驶入乡村,蝉鸣变得更加紧密急迫。时间还没过下午三点,孟企给姚健打了个电话,小鹤随之被电话公放的声音唤醒。
  
  “健哥和姑姑到了?”孟鹤在一旁等孟企打完电话。
  
  “说是下飞机了,还没到地方。”孟企回答。
  
  “爸爸。”
  
  “嗯?”
  
  女孩身体斜过去,把头贴在他的手臂上。
  
  车子慢慢地拐进一条两米宽的砾石路,最后在铁院门外停下。沉默中,孟企伸手握起小鹤的手并捏了捏,随后两人下了车。
  
  小鹤外婆已推门走了出来,一边揉着围裙一边问孟企:“回来了?秋水呢?”
  
  “千峰接走了。”
  
  “孩子怎么样?”
  
  “不知道,只说抽了好几管子血,B 超看起来都正常。”
  
  这时孟企目光越过王寿春,看见午盛强站在离门不远处,他惊讶于自己一时将他当作是陌生人的想法,因为他实在无法立刻将眼前这个拄着暗朱色拐杖的老人与精瘦有力的午家之长联系起来。孟企回忆了一下最后在医院见到他时的场景,他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动起来像猛禽,因不让他出院回家而生气,因小鹤没能去看她而生气。
  
  而现在,他的火气随身体凹陷下去被蒸发、抽离,他的眼眶更深了,手背上斑点更多了,眼中满是阴翳,不知在看何处。他转身回了屋。
  
  孟企走进客厅,跟着王寿春坐到了客厅角落光亮处的圆桌旁,和她一起剥起了新鲜菱角和莲蓬。
  
  “小鹤期末考得好?”王寿春问他。
  
  “每门分数都不错,班里前五应该没跑,前段时间还拿了市里数学竞赛银奖。”孟企回应着,看了眼客厅中间,只见孟鹤立在实木长沙发的前边,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表情,她的左右两侧坐着午韶的两个儿子,一个正读高一,一个小五,各捧着一个手机,翻着网页上的攻略、看着游戏直播视频。
  
  孟企对她安慰般地笑笑,孟鹤瞧见后正欲走向他,这时午盛强突然拿着一个铁皮饼干盒递到了她的面前,上面满是过年没吃完的糖果零食以及老人攒下没吃的糕点。
  
  孟鹤说着“谢谢外公”,并在沙发上坐下。
  
  “爸身体还行吧?”孟企向老太问道。
  
  “除了血压还高点,没啥别的,他现在享清福啦。”
  
  说话时一位妇女从厨房走来客厅里,是午韶,她路过时猛瞅着孟企。
  
  “孟企啊,你开得什么破车,都好入土了。”
  
  孟企笑着应付过去。
  
  午韶突然大喊起来:“妈!你看看他!又自己偷偷拿酒出来喝了!”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到午盛强的面前,把他手中的塑料量杯夺了下来。
  
  “你就让他喝吧,好早点投胎去。”王寿春斜瞥了老头子一眼。
  
  孟鹤呆呆地坐着,嘴里含着一颗奶糖,视线不知所措地在自己的大姨和外公身上交替。
  
  午韶回来了,把塑料小杯搁在台子上,转脸看着孟企,说道:“孟企啊,让小鹤在家里过暑假吧,她成绩好,给我家小伟补补课。”
  
  孟鹤闻声倏地看了过来。
  
  “哪成呢,小鹤这个月还得去上辅导课呢。”孟企说。
 
  午韶以女孩儿已经大了为由,硬是让孟鹤去和自己一间房睡觉,于是孟企就独占了一楼西间的卧室。
  
  “爸爸晚安。”
  
  手机上孟鹤的信息最后发出是在晚上 10 点,孟企盖着毯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乡下的夜晚黑得早,也黑得更深,仅一点星光打亮了窗柩。风呼呼地灌进来,却不解热,孟企只觉床单下的木床板本身都是热乎的。耳边不时响起的蚊子扇翅声更加剧他的烦闷,他坐了起来。
  
  这时他听见屋外远远传来冲厕的声音,没多会儿,自己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孟企忙点亮手机屏幕照过去。
  
  幽幽光下,孟鹤像一个精灵,悄声地走到床前,她就在那儿,触手可及。
  
  “爸怎么没睡啊。”她嘻嘻笑着,把两个膝盖都顶在床上。
  
  “在想事情。”孟企把头伸过去,穿过她的发间,却扑了空。
  
  “想外公外婆的事?秋阿姨的?魏姐姐?想我?”她的两只小手捧住了孟企的两肋。
  
  “你。”孟企眼前,少女的样子渐渐成形,慢慢清晰,他亲上了那对羽绒般柔软的双唇。
  
  孟鹤抓住他的右手,拉至身旁,摊开它并放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把自己的右手贴到孟企的心上。
  
  “晚安。”
  
  往车厢里塞入一袋袋的干货,以及苹果、玉米、地瓜等耐放的果蔬,孟企还带走了一张凉席。尽管想要尽早上路,但在王寿春和午韶的坚持要求下,孟企和孟鹤在家吃了午饭才上车离开。她们给出的理由确实是无法拒绝的:小鹤的农历生日。
  
  与二老和午韶一家告别后,孟企发动车子,出发了。
  
  

第四十八章 蜃楼

  
  午华老家所在的村子离海岸不到一公里,因此孟企并没有朝北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取道西南。拐入国道后,继续开了 20 多分钟,直到车窗左边的矮山突然从视野中消失,海平面突然在左翼“唰”得笔直展开。
  
  孟鹤几乎想站起身来,她把脸凑在挡风玻璃下面一个劲猛瞅。此时是下午一点十分,阴天的海面被漆上一层青礞,目能所及的最远处,一道烟灰色的线划开了上下两个象限。砾石滩上零星有人点移动,石间的荒草一路沿着坡道长上来,延伸至马路边的护栏上。
  
  她的眼神亮闪闪的,目光跟随着坡下的废旧驳船一直到后方,她身上的奶白色防晒外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两条小辫不停翻飞扯动。她忽地转身,从小挎包里掏出手机,举起对准了面无表情、两手放在方向盘上的孟企。
  
  “拍我做什么?”孟企看看她,笑着问。
  
  “没啊,我在拍海平面。”她浅露笑齿。
  
  女孩转过头去,听着车载音响传出的音乐声,在车前置物箱上打着拍子,不时看上孟企两眼。入迷时,她把手伸出车窗外,任风从指隙流过。
  
  “很危险的,快把手拿回来。”
  
  小鹤仿佛没听见,仍在感受风的形状,直到被孟企拽着手肘拉了回来,她看着孟企并嘻嘻笑着。
  
  音响里传出熟悉的前奏,孟企正了正坐姿,他扭头看了看女孩,见她一脸幸福地打量着自己。
  
  顺着歌声,两人轻轻唱和着仅会的那一句:
  
  “My Daring,”音色一高一低,“Stay Gold。”
 
  那座小镇建在一长条基岩海滩上,小镇中线的双车道马路是一条斜约 10 度的数公里大直道,始于环小镇的山区公路,末端插进海湾之中。顺着大道向下,人多了起来,耳边充盈着海浪与海鸥声,空气也逐渐变得咸黏起来。
  
  路上行人男光膀子,女穿泳装,聚集扎堆,有指着前方问路,或有叉着腰聊天,也有打着伞在路上走动,三两孩童飞窜着在人群中穿梭。路旁各种小贩比比皆是,卖小鱼的、游泳圈的、拖鞋的、水枪及泡泡玩具的、果汁酒水的、泳衣泳裤的,也有卖炸货的小摊、生蚝烧烤的排档,不一而足。
  
  孟企在预约好的民宿楼前停好车,然后就拉着孟鹤左拐右拐来到坡道上,女孩的半透外套在风中肆意飘扬,白色的洞洞鞋在路面上飞跃,不一时来到长滩上。海滩是一个内凹的小湾,被两边的礁石和山体围住,滩上的砂并不细,近岸带有着不少粗细不均的石头,离潮线较远的地方甚至裸露着大块岩石。
  
  “爸,海水好暖和呀。”她说着,抬起细长的腿,踩进褐黄的粗沙之中,温柔的海潮悄悄地平移过来,从鞋子的洞里涌进去,翻出白白的泡沫。
  
  尽管天空不甚晴朗,但依旧亮得晃眼,小鹤压着自己的宽檐草帽,娇笑着踩着水玩儿。她往海的方向走了几步,浪花抚过她的小腿肚,洒下的水珠折射着晶莹的宝石色泽。她张开双臂,海风把她的发辫吹散,拍打在雪白且剔透的脸颊上,她的一只脚陷在了泥沙里,拔出来的时候踉跄着几要跌倒。
  
  孟企从后面搂住她,把她横抱起来转圈。他感到她身上的甜桃味乳霜与牛奶沐浴液的香气,迷失在了海盐、水草、礁石的味道之中,一种想要搂她更紧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也这么做了。她的身体折弯在他怀中,不比一只猞猁大多少,他无比怜惜地看着她的双眸,直到她的脸转至粉红。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有不少人浸泡在起伏的蓝灰色海水中,正当孟企瞧着女孩出神时,一个小男孩恰好从远处游至海岸,男孩的小脑袋突然在离两人不远的浅滩钻出,吓得孟企猛一激灵。他还没来得及张眼瞧那是什么,脚踩到了水中某块不稳固的圆石,连自己带小鹤扑通向后倒去。
  
  孟企坐在水面上,靠着极力托举才保得小鹤衣衫没湿。
  
  “噗,”她开怀地笑着,“我们回去换衣服吧,爸爸。”
  
  孟企租的民宿房间不大,一卧一卫一厨,独立钥匙。家具不新,被特意摆放成旅馆风格,进门就能看见一个面朝大海的白色阳台。
  
  孟企打开阳台窗户,脱下凉鞋、短裤、汗衫,只剩五角星挂坠在胸口打转。他看了一眼手倚着阳台围栏的孟鹤,问她:“小鹤你不换吗?”
  
  她摇摇头,走向床尾放行李箱的地方,说:“大海,腥腥的。”
  
  “不是和外公家附近的滩涂一样?”孟企拉过一把铁制靠背椅坐下,用毛巾擦着脚背的水。
  
  “我不讨厌啊,挺好闻的,像鱼。”她光脚踩在地上,并把身上的牛仔短裤脱了下来。
  
  “你倒确实喜欢吃鱼,对得起你的名儿。”孟企笑着转头去看她。
  
  孟鹤穿着纯白短 T,下身只穿着粉色内裤,一步一跳地来到孟企所坐的椅子旁,她翘起肉乎乎的屁股坐到孟企的大腿上,然后转身面朝孟企,抱起自己的膝盖,将脚丫同样放在他的腿上。
  
  孟企托住她的腰不让她掉下去:“不去玩水了?”
  
  “不去。”她说,将两腿垂到椅子的两侧。
  
  孟企捧着她往自己身前靠近了些,说着:“那下午干什么呢?咱们。”
  
  女孩四下看看,装作思考的样子:“嗯……”
  
  “嗯?”
  
  “嗯……想、看、爸爸的……独角兽。”她先是一字一顿,然后飞快地说完。
  
  孟企看着她微微向上抬起的脸,见她眼珠左右闪动,嘴角不时抽笑,竭力缓解着自己的羞涩。他突然低头靠近,用鼻子刮弄她的鼻子。
  
  孟鹤不舍得将眼睛闭上,她近距离看着那个爱着自己的男人略有沟壑的额头、耸起的鼻梁、微闭的眼睛,享受着他的亲昵,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随着他的鼻息越来越往下,碰到自己的脖子、胸口、腋窝,女孩忍不住咯咯咯笑开了。
  
  孟企从底下将她的 T 恤撩起,一对白馥馥的小香乳掉了出来,樱粉色的乳尖向外翘着,他双手各覆住一个,轻轻地划圈揉搓起来。
  
  女孩目光柔柔地看向他,说:“爸爸今天一天看我都色眯眯的。”
  
  “小鹤,想要你。”
  
  “我也想和爸……做。”
  
  “去拿套套?”孟企问,亲了亲她的眼角下方。
  
  小鹤爬下了椅子,把孟企的大行李箱里的东西丢满整张床,半天才翻出一盒“003”安全套。她边走边把内裤拉下,把 T 恤下摆束起并打了个结。
  
  “爸。”她伸头,将嘴上的安全套递过去。然后她静静地站在椅子旁看孟企将橡胶套撸至阴茎根部。
  
  孟企拢了拢女孩的雪臀,示意她爬到椅子上来。
  
  两人面对面,坐在离阳台不到半米的椅子上,走出一步就是室外,不过从门框内往外看只有无垠海景,倒是不用担心会被谁发现。孟企咬着她的耳垂,睁开眼看到远处的海浪,有节奏、无止境地涌来,这样的半开放环境使他的呼吸变得些许急促,他看见屋外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轮廓,她的脸、肩头、腰、大腿,笼罩在一片圣洁之中。他更痴迷地舔舐起女孩圆润的下颌线。
  
  女孩突然感到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如针芒在背,她回头看去,一片迷蒙的大海仿佛与静谧的天空混溶在了一起,变成一张青灰色的织毯覆在自己背上,一些五彩的小珠子点缀在其间,因太过遥远而看不清是船还是充气泳具。小鹤摘下眼镜,闭上眼睛,双脚踩在椅面上,稍微抬了抬身子。
  
  “应该会有点深,你自己拿手撑着点,”孟企说着将左手握拳,放在自己的阴茎旁,作为两人性器间的安全裕量,另一只手引导着肉柱顶在孟鹤的贝口。
  
  “哈啊……嗯~”
  
  孟企没有继续挺进,他忘我地把脸深埋女孩的脖弯中,吸着小鹤的味道,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
  
  “在这。”孟鹤回应着他,一边前后轻摇臀部,她感到自己股间已经一片湿热滑腻,但坐姿下孟企的龟头变得稍稍粗了些,怎么也放不进去,不一会儿朝上滑开了三次,其中一次狠狠地怼在了小豆上。
  
  孟企扶着肉棒往前一推,一路扫过娇小的花瓣,停在潮湿不已的穴口,轻轻送进去半颗李子。
  
  小鹤用齿缝吸着气,两腿往外张了张,“唔嗯”一声幽幽的轻叹,把雄根含进去了。她一时间只觉胀得厉害,动也不是,身体一下就软了,两瓣屁股坠在他的双腿上,原本紧紧夹着的膝盖突然朝上一浮,嘴巴张成了“喔”形。
  
  “好……难动……”
  
  孟企不顾许多,在椅子上前后摇起来,孟鹤在他身上仿佛一个玩偶一般,随着惯性也前后晃动。
  
  “嗯…啊啊~好…大……爸爸~”她拿着眼镜的左手直直地架在椅背上,伸到孟企身后,右手手指张开摁在孟企的腹部上,脸反过来用嘴亲着孟企的下巴。
  
  孟企加快速度,在小鹤的小穴向前运动时就往后抽,在小穴前迎时就往里顶送,总要比她惯性移动的速度快上一些。在肉棒的送入长度锁住的情况下,尽管顶得不深,但快速、不间断、不可预料的抽插让女孩只觉得畅美万分,难耐时,她的玉足竟伸到了男人的胸口。
  
  孟企感觉到孟鹤的花径肉壁紧紧地吸了上来,每次拔出都更为阻涩,并把她的身体带的更远,两人在椅上摇的更加剧烈,她的衣服上的绑结早已松脱,一对玉乳笋尖在 T 恤上狂点狂画,她的黛丝一前一后扫动。
  
  鸳鸣莺啼声中,椅子吱嘎声中,沉闷喘息声中,她换了个姿势,前倾贴到孟企胸膛上。
  
  “啊啊…啊……”女孩的膝盖抵在椅背支架上,夹在孟企身体的两旁,她开始上下摇动臀部。
  
  “嗯~啊昂~顶到…舒服…的、啊~那里…咿!”
  
  孟企拨了拨她的秀发,看见她两眼迷离,口涎挂在丰润的嘴唇上,他咬了上去,吻着她的唇齿,她粉粉软软的舌头伸了出来,与他交缠在一起。
  
  “唔…唔嗯……”
  
  孟企的右手伸下去,在她上下起伏的屁股上抓了一把,充满弹力的紧实手感传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往她的屁股上一拍。
  
  “啊嘤!”
  
  她扬起头颈,腰部以下的躯体微微地打颤,一抽,过了几秒,再一抽。
  
  见此孟企气血上脑,征服欲得以被唤醒,他将小鹤的身体往外稍稍推开,一直手抓着她的胳膊,下身快速顶动。
  
  “嗯呃……啊、啊、不行了…爸、嗯啊~不行了不行了!”
  
  肉棒在汁液漫溢的穴口快速进出,反复厮磨,孟企突然感觉一阵密实的缠绕感,他抬头看见小鹤的腰部上面和下面的身体好像不是一个人的了:上肢像墙头草一样东倒西歪;下身则紧紧地吸在孟企的身上,以猛烈的幅度抽动不已。
  
  “咕…哈啊…哈啊……”
  
  “有弄疼吗?太深了?”孟企把她揽回肩头,用手一挤将阴茎拨了出来。
  
  “哈啊……”她靠在孟企的耳畔,轻轻摇了摇头。
  
  “下午我教你去学游泳吧。”
  
  “嗯啊…爸…会游泳吗……”
  
  “…不会。”
  
  入夜前,两人一起在海岸旁的小吃街填饱了肚子,然后回房间简单打扫了一下。忙完了,两人都洗了个澡,然后下楼去看夜景。
  
  夜晚的海水,漆黑得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寂寥的海滩因水位上涨变得窄了些,近处不少游客仍在潮声中大呼大笑。离开海滩,两人牵着手在斜坡上漫步,看着远方路灯点亮沿岸的公路,互相依靠。周围升起一种虚幻的氛围,所有灯光:车灯、探照灯、楼房里的灯光……都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彩色光晕,两人的身体隐去了,化作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的一部分。夜色中,他们竭尽力气地吻在一起。
  
  晚上 10 点多,房间里的双人床上,孟企从背后搂着孟鹤沉沉睡去。
  
  午夜,风大了起来,孟企被冷醒过来,他发觉怀中的孟鹤瑟缩成一团,于是拿出被子来盖。棉被下,孟企掀起小鹤的睡衣,用自己的肚子和手臂去温暖她,贴在一起蹭了一会儿,他的阴茎又不自觉地变大了起来。
  
  孟企把头撑起来,伸过去一瞧,发现孟鹤早就醒了,睁开的眼睛里反射着灿灿的光,她余光一瞟孟企,马上闭上了眼。
  
  孟企重新躺下,手不老实地在女孩柔软的腰身和鼓鼓的臀部上揉来揉去。
  
  孟鹤转过头来,用乌黑的眸子看着孟企,悄声说:“才第一天,爸就想把我玩坏吗?”
  
  孟企红着脸把手收回去,不住地说“对不起,宝贝”。
  
  女孩回头躺好,伸手抓住自己的一侧臀瓣,往外一掰,她腿缝之间的花苞轻轻绽开。
  
  “开玩笑的啦,”她说,“爸爸,来吧。”
  
  孟企脱下内裤,戴上套子,轻手轻脚地把小鹤抱在怀里。不知何时,阴茎已探入到曲径中,他用极为缓慢的动作抽插,慢得像是情人互啄,慢得像是叶尖结露,慢得像是星天旋转。他无比小心地承接着她的温柔,在漫漫长夜里,以身躯化作无穷的爱意。
  
  

第四十九章 比翼

  
  ——时间过得好快。
  
  孟鹤在手账上写下这句话时,她将两只光洁的裸足搁在副驾驶座的座椅上,用膝盖支撑着本子进行书写。
  
  孟企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小鹤在写什么呢?”
  
  “旅行计划啊。”
  
  “你知道我们接着要去哪?”
  
  “我自己的计划。”孟鹤把笔杵在下嘴唇上,转头看着孟企。
  
  “啊?你有想去的什么地方吗?”孟企看看她,显得有些困惑。
  
  “嗯。”
  
  “哪?”
  
  “爸的身边。”她说着往座位左边挪了挪屁股。
  
  孟企看向前方的道路,无言地笑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爸爸。”
  
  
  ——今天和他说吗?怎么办,爸肯定会生气。
  
  “还在记?”孟企盘着手坐在餐桌那头,前倾身体依靠在桌面上,把头伸过来望着孟鹤。
  
  孟鹤急忙把本子收起,抱在胸前,轻轻说了声“嗯”。
  
  “想吃什么?”
  
  “爸爸点吧。”孟鹤错开目光,低头吸着嘴唇。
  
  “那我随便点了啊。”
  
  “想吃虾虾。”她灵动的眼睛向上一闪,看见孟企入迷地看着自己,快速且小声地说。
  
  “小鹤。”男人说完,嘴巴无声地偷偷做了两个口型:
  
  “爱你。”
  
  ——我喜欢这件泳衣,喜欢。
  
  孟鹤趴在双人床上,雪白的肌肤被大段大段地暴露出来,平缓的小腿肚、下沉的腰部、圆润的肩膀,每一处曲线都是精确到切线斜率般的美好。
  
  孟企控制着压在小鹤身体上的重量,他骑在女孩背上,为她绑好头发,用好几个针形发卡固定她后脑勺的头发。然后他仔仔细细地为女孩涂抹油性防晒霜,双手揉过她的脖子、香肩、手臂、脊背、臀部、大腿、小腿。小鹤坐了起来,于是他为她涂抹脸蛋、身体正面和泳衣底下。
  
  小鹤拽着孟企跑出房间。在好天气里,她总是泡在海水中,不分上下午一玩就是一天。有什么办法呢?离岸稍远,她的脚几乎踩不到沙子了,海水也开始变得阴阴凉凉,她套在透明的游泳圈里,变换着姿势划水。
  
  孟企总在遮阳伞下的塑料座椅上吹风,坐腻了,就朝着海浪打来的方向走去,他不拿泳圈,常常在海水里搂住小鹤的腰。隔着充气的塑胶圈,他看着女孩亮晶晶的脸颊,她的头发被完全打湿了,发丝打着蜷粘在额头上,辫子甩在脖子上,泳衣的荷叶边向上翻着贴在胸口上,海水滴挂着,从鬓角、鼻翼淌到她的下巴。
  
  她歪着头望向孟企,大笑着举手想要抱抱,结果身体往水下一滑,海水漫过她的嘴唇和鼻梁。她呛了一大口苦涩的海水,囧着张脸不停咳嗽,并被孟企带回岸边。
  
  等孟企用棉棒为她吸完耳朵里的水,她大喝了一口冰饮,又抱着游泳圈下水去了。
  
  ——爸这几天都不和我爱爱。
  
  孟鹤低着头看自己写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眼孟企,然后转头撕掉了这页纸。
  
  “爸……你觉得莉漂亮吗?”
  
  “你说啥?”孟企猛地踩了下离合,懵懵地盯着前方。
  
  “莉长得很好看吧?”
  
  “她太瘦了,不及你好看。”孟企继续打方向盘,超过了前面的车辆。
  
  “笨蛋爸爸。”女孩小声说,把脸朝向车窗外。
  
  突然,她手中的那页纸片从笔下逃出,被卷进风里吹走。
  
  “啊!怎么办啊……”她向后望去,纸片在路面上飘飘悠悠,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丢了就丢了吧。”孟企瞅了瞅她,却见她脸都红透了。
  
  ——……【重要】洋葱、番茄、大蒜。
  
  孟鹤看了眼手账,然后朝前方那堆红彤彤的果实走过去,一顿翻找后,拣了两颗长得十分标致的番茄,装进袋子,递给了称重员。
  
  她在超市的肉品区找到了孟企,看着孟企拎着一个塑料筐,正往里面放入一袋猪肉馅。
  
  “爸。”小鹤环住他的胳膊。
  
  孟企从筐里找到并拿起一瓶红酒,微笑着看了看她。
  
  “买点零食去?”他问。
  
  “嗯~”
  
  在山上还能看见海,好奇妙。
  
  孟企的前胸紧贴着孟鹤的后背,他将手臂环在她的胸腔上,两人站在帐篷前轻声低语。
  
  孟鹤搓了搓手,朝它哈了口气,孟企见状捧起她的手,将毯子往前拉了拉,盖住两人的手背。
  
  4 点半的时候天色已经全亮,女孩在男人的怀中打了个喷嚏,然后朝上看了看他的下巴。这时太阳从山脊缝隙露出的海面中央升起,将海上的云、树叶的轮廓、两人的脸孔染得金黄。
  
  孟企突然蹲下来,抱着她的腿将她举高。
  
  女孩不停锤着他的脑袋想要下来。
  
  绝对、绝对不在外面做。
  
  孟鹤看着一脸无辜的孟企,红着脸嘻嘻笑了。
  
  她合上手账,爬过帐篷里铺在地垫上的凉席,抱住面前的男人,说着:“回家后再给爸爸,可以吗?”
  
  孟企用拇指拨弄着小鹤的嘴唇,眼中满是柔情。
  
  女孩将全身都埋进孟企怀中,仰头亲吻着他。
  
  肚子饿了,想吃爸爸做的饭。
  
  孟企端着两个碟子走楼梯上来,孟鹤目光跟随着他,直到他坐在与自己同一条原木长椅上。孟企将陶瓷碟子搁在露天的餐桌上,每碟中都是混合颜色的三球冰激凌,上面撒着白可可液和薄荷叶,其中一碟的冰激凌上还插了顶小伞。
  
  孟鹤将金属小勺放在嘴里,看了眼围栏下的延绵的杉树树海,突然问:“不知道姑姑现在是不是也海边?”
  
  “是的哦。”
  
  “爸,”孟鹤拿起手机给眼前的冰点拍了照照片,“肚子饿啦。”
  
  “吃完它咱们就回去。”
  
  不知道爸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小裤裤。
  
  孟鹤从阳台外走进屋里,把手账放在电视柜上,打开小号的行李箱翻找起来。
  
  厨房里传来肉酱的味道,合着浓郁的番茄、洋葱、芝士香气,让人胃口大开。孟鹤穿着蓝色的泳衣悄声来到厨房门口,两只手里分别拿着一条玫红底加白色蕾丝花边和一条黑色带米色小花图案的内裤。
  
  等孟企关灶转过身来,她问:“爸,我穿哪个?”
  
  孟企愣了愣,指了指女孩身上。孟鹤往下望去,看见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的肚脐窝深深的,看见自己浑圆的大腿紧紧地并在一起,看见裹着饱满阴阜的泳裙上挤出了一道褶皱。
  
  小鹤抿着嘴笑着看他,把手背到后面,解开了泳衣上身的绑绳,泳衣顺势滑下,她把泳衣和两条内裤捏在手里,放在身前。“这样子?”她问。她柔软小巧的胸部横置在雪白的胴体上,手心的布料隐隐盖住了股间,遮住了泳裙。
  
  孟企走了过来,她退身撞在了白漆有些剥落的门框上,他抚了抚她的肩膀,然后抓住其中一朵翘乳,旋转揉搓着。
  
  “嗯……”她出声,脸涨红了,抬头看他。
  
  他低头,抄她腋下,拎她起来。
  
  四唇对接,津液交含,难舍难分。
  
  女孩在恍惚中,将手中的衣服塞到了孟企的臂弯里,孟企停了下来。他拿起衣服回到卧室,将它们丢到床上,脱掉裤子,戴上安全套,走回厨房。
  
  他看见孟鹤光着上半身倚在门上,双眼迷离,嘴唇上垂着口水,右臂搭在左手手腕上,摘掉了手表,哐当一声,将其放在餐桌的玻璃桌面上。
  
  孟企抱起她,嘬着她的脖子,也将她搁在桌上。小鹤表情呆然,将泳裙的裆部布料扯至一边。
  
  饱胀的肉柱轻车熟路地蹭到了一收一缩的娇嫩小口上,一挺,就进去了。
  
  由于角度往上,孟企无法顶得太深,一动就被挤出来,于是他在最外面戏弄几下,接着大力进出一阵,挠得小鹤花心猛颤。
  
  “啊嗯……爸…这样子太…啊激烈了……”
  
  孟企将她的双腿拨到桌面的两个角上,抓住她交叉放着的双手,压了压她的腰,然后一下一下慢慢耸动。
  
  胀大的阴茎每次都能顶进花径,女孩紧紧掐着孟企的手腕,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发出“嗯唔”的声音。
  
  “对不起小鹤……爸缓会儿。”动作了大概四五分钟,孟企停下了抽插,原因是他实在坚持不住了:餐桌桌面太高,孟企一直是在脚跟不着地的情况下送胯的。
  
  “没……关系……爸,我来啊嗯
小鹤动吧……”
  
  小鹤的双腿自然地勾住孟企的腰,她两手死死扒住玻璃桌面,费力地前后挪移躯干,也就仅能稍稍吞吐一点点,却也越顶越深,搅得腟内酥麻不已,快感连连,女孩咬紧银牙,啊啊嗯嗯叫得愈响。
  
  孟企听见号角,开始第二回冲锋,他扳开她箍着自己的紧致双腿,把它俩并拢到一起,直直地竖至天花板上,然后腰部稍微下沉,开始猛烈的抽插起来。
  
  孟鹤身体完全倒在了桌上,眼睛睁地溜圆。
  
  “爸!?怎、怎么哎咿!啊!啊嗯突然…啊~”
  
  “这样不行!顶到…顶到、舒服服呜…的那里了呃……”
  
  孟企不顾她的娇声开始总攻,手指蘸取穴口花蜜,快速地扫弄雌蕊,并用肉棒对着蜜穴内一顿猛刮,不一时便感到阴户内一阵缩紧,行之弥艰,受之愈畅。
  
  “快、爸快停咿咿啊啊!不行了!要来了、要来了
去了!”
  
  孟企仍抽动了十好几下,轻啃着她的大腿腿肉,口中不停喊着“小鹤”,在她体内悉数射出。
  
  “嗯啊……爸,”小鹤双腿从桌沿放下,“我们…吃饭吗?”
  
  “面还没煮……”孟企从侧面把她抱起来。
  
  “要多久……”
  
  “十分钟吧。”孟企说。
  
  “要再来吗……?”
  
  “嗯。”
  
  ——坏爸爸,把我这样的照片都拍下来了。【重要】孟鹤反击。
  
  孟鹤坐在车上,一手拿着孟企的手机,一手拿着笔,手机上是一位楚楚可怜的女孩呛到海水不停咳嗽的画面。
  
  她从车窗探出脑袋,看了眼正在给车加油的员工,又往加油站的商店里看了看,孟企还没回来。
  
  她继续翻着手机相册,看见自己在海水里扑腾,用双脚拍水;看见自己在沙滩上的回眸,落日挂在脑后;看见自己在海洋馆的展厅,趴在玻璃上对海豚笑;看见自己在山腰,捡起嫩绿的树叶对准天空;看见自己坐在租用的双人三轮脚踏车上,一个劲猛转方向……
  
  ——我是不是变态啊,被打屁股了居然好像有点舒服,我又有点兴奋了。
  
  离开滨海小镇之后,又行驶了四五个小时,孟企打着哈欠看了看副驾驶座的小鹤,穿着可爱泳衣的她正把头埋在座椅里,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他看,她突然把头转过去了。
  
  眼前的车道逐渐变得干净开阔了起来,一是道路正慢慢地拐回城市的方向,也是因为市重点风景区就在附近的缘故。不一会儿,纵长数公里的金色沙滩出现在两人眼前。身边车辆多了起来,路旁停车区是许许多多游客大巴,往里看是长长的人行栈道,之后才是宽广延绵的细沙沙滩。
  
  “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这边风景也不错,要陪爸爸去走走吗?”
  
  孟鹤点点头,从车后排座位拿起游泳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可以玩玩那个吗?”小鹤指了指路边租脚踏车的小亭子。
  
  ——好美的沙滩,许愿明年还和爸一起来。
  
  孟鹤放下手账,闭起双眼,听着如恋人低语一般的轻柔海浪声,她脱掉鞋,将双脚埋进沙子里,感受着丝丝热度。
  
  “爸,为什么这边的沙子是白色的?”
  
  “地质的原因吧,我也不知道。”
  
  小鹤睁开眼睛并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她看见电量已经所剩无几。她突然站起来朝海边走去,搭讪了沙滩上一位陌生人,和他聊了一通,接着转过来朝孟企大力招手。
  
  “怎么了小鹤?”孟企走了过去。
  
  “拍合照,来。”女孩拉住孟企的手,两人走到浪脚下,朝着手机镜头露出笑脸。
  
  帮忙的路人对两人喊了声“茄子”,然后按下快门键。
  
  照片里,孟鹤拉着孟企的右臂,让他伏低身体,而她却在慌忙之中,用力亲在了孟企的鼻子上。
  
  回到车上,孟企调了调座椅,问道:“休息够了?能坐夜车吗?”
  
  “爸休息够了吗?”
  
  “嗯。”
  
  ——和爸爸的蜜月只剩两天了,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这次好像要订旅馆。
  
  女孩的脑袋滑到了车门上,她安静地不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胸口浅浅地起伏着。路灯光线有节奏地打在她的鼻子和眼镜上,像是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脸颊。睡梦中,她胸前的手账落了下去,掉到了腿上。
  
  
  

第五十章 自新世界

  
  孟企预约的是主题公园近旁的一家宾馆,开车抵达已是 8 日 13 日凌晨 3 点多。小鹤由于白天的时候睡了个饱,现在倒是精神得很,在车上兴奋个不停。孟企看看她,又看看后视镜里自己两眼下面的黑影,是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俩拖着行李箱下了车。
  
  走进宾馆,大厅墙上的冷光灯给了孟企迎面一击,他只觉眼睛酸溜溜的,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小鹤从小挎包里翻了翻,然后快步跟上孟企,抓着他的手说,“爸,身份证给我。”
  
  接待两人的前台工作人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性,打孟企刚推门进去的时候就已经站着了,他满脸笑容地接过小鹤递上去的两张身份证。
  
  “孟企?”他来回看了看两张身份证,又以不容易察觉的速度扫了眼小鹤。
  
  正当孟企想问有什么不妥时,男工作人员又开口了:昨天预约的是吧,507,给您房卡。”
  
  孟企没多说话,接过身份证和房卡,踩在疲倦的脚步与小鹤一起走向电梯。
  
  “请问之前预订时候的电话号码是您的手机是吗?”前台远远地朝孟企问了一句。
  
  孟企点点头,直到电梯下来前,直直盯着那个员工看了好一会儿。
  
  开门,插上房卡,闻着屋里柑橘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小鹤拽着行李哒哒地跑了进去。孟企在门口换上拖鞋,打开厕所灯,然后进到卧室里,见女孩仰卧在双人床上,使劲摇动身体以测试床的弹性。
  
  “爸你快睡觉吧。”她坐了起来。
  
  “我还行,”孟企把两个行李箱推到墙角,“今年七夕还是来这了,小鹤会不开心吗?”
  
  “不—会—,没和爸一起来过。”她含着笑从卧室窗户看出去,能眺望到游乐园的西式尖顶建筑的霓虹灯光。
  
  “这次玩两天,你和我。”
  
  “谢谢爸爸。”
  
  孟企摸了摸她的嘴角,正打算起身去洗漱,却听见急促的敲门。
  
  “谁?”孟企走到玄关。
  
  “派出所的,麻烦开个门,问你点事。”
  
  孟企皱了皱眉,开了门,顿时两名男民警一推门挤了进来。
  
  “孟企是吧?来旅游?还是来嫖来了?”说话的是一位声音浑厚中年人,方形面孔,眉头粗浓,一对窄缝似的眼盯着孟企不放。
  
  “爸?怎么了?”小鹤从卧室走了过来,声音有些发抖,一脸恐慌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三人。
  
  “说什么呢!这是我女儿。”孟企不客气地回嘴。
  
  “身份证,你俩的,还有手机。”中年民警说着一摆手,身后那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民警大步走进屋里,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孟企回头看去,看到小鹤右手抓着左手手腕,低着头站在床一侧,他走过去抱了抱女孩,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和手机,递给旁边的年轻民警。
  
  “她才初二,没手机。”孟企说。
  
  中年民警接过同事递来的手机,把身份证推回去,说了声“查查”,待到年轻民警走到房门外,才继续说:“你女儿怎么和你不同姓?”
  
  “我亡妻姓午,你们一查就知道了。”
  
  民警意味深长地看了孟企一眼,然后打开手机翻看起来。
  
  眼看民警不动声色地仔细检查着,孟企突然感到一阵头昏脑涨,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分走过,他背上有几滴冷汗渗了出来,腿脚有些发虚。
  
  年轻民警走了回来,在中年民警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两人说了声“耽误时间了”,并归还了手机证件,离开前中年民警转头回来说了句:“避个嫌吧,多大了还开一间。”
  
  听见门关上,孟企大喘一口气,搂着女孩躺倒在床上,对她说:“没事的,没事的,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抱歉小鹤,一不小心就睡到 10 点了。”孟企低身俯到小鹤身边,说了声。
  
  “没关系啦,我都第三次来玩了。”女孩回以灿烂的微笑。
  
  孟企握紧了紧她的手,和她一同走入雕刻着卡通角色的拱门下,靠近三辊闸时两人解下身上的包,女孩举起两张双日入场通票递给检票员。
  
  “玩过那么多次了会不会觉得没意思?”孟企问着,一手接过入场票,打开背包让检票员瞅了一眼。
  
  “不会。”小鹤拉着他往园内跑走。
  
  映入孟企视野的是人头攒动的弧形大道以及一个童话风格的中心广场,充满节日装饰和繁花植被带的大道左右连接着不同园区。
  
  他背靠着入园口附近的一个摄影立牌,拿出手机,问小鹤:“手机闹铃怎么没响?”
  
  “我藏起来了。”女孩背着手,扭了扭身子,她今天穿着荷叶领黑色吊带背心和大白圆点的红色短裙,宽檐帽下黑发垂至锁骨,掩着一串银色项链和小挎包的淡蓝色肩带,细细腿上裹着一双透明束带凉鞋。
  
  孟企作出不理解的表情:“……游乐园都开门两个小时了,我还想和你多玩会儿的。”
  
  他让她站在立牌旁边,背对着广场花圃,为她拍了两张照片。
  
  “不和他们挤,”女孩甩甩头发,“再说,爸爸的睡脸还是很少能看到的。”
  
  “我们先走哪边?”孟企无奈地指指大道的两个方向。
  
  “这边!有我想玩的!”
  
  孟企的脑子里正被三条想法占据着,按时长比重排序:第三是太阳真晒;第二是人真多;第一是小鹤真可爱。他被牵着赶往各个游乐设施,每每看到她那张兴致盎然的笑脸,心底角落就升起一团幸福的光雾,鼻间溜过满足的吟叹,脸也不禁舒展开了。
  
  可说到底,即使是暑假,这游客也太多了,孟企算了算,每次都要排队约 30 分钟才能玩上一个项目,这还得亏小鹤对耗时更长的 4、5D 电影体验场馆或演剧节目不甚感兴趣,一个上午还真玩不了几次。
  
  小鹤只挑能两人面对面或并排坐的项目,特别偏好海盗船、飞天马车、大摆锤之类强调“失重感”的游戏,把孟企折腾得够呛,但她又不喜欢旋转茶杯、转转车之类的“离心”项目,原因也很简单:小鹤会晕。
  
  “过山车呢?”孟企问。
  
  “一般般。”小鹤按着自己的帽子,舔着甜筒冰激凌说。
  
  “为什么?”孟企十分不解地问,这时等待的队列前进了几步。
  
  “太快了,感觉被什么东西拽着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她认认真真地向孟企解释。
  
  孟企沉思了片刻,理解了:“咱们等会儿去坐吧。”
  
  小鹤圆圆的眼睛看看上面,又看看孟企,“好呀!”她说。
  
  勉强自己的结果是,孟企不得不在桥上的栏杆旁稍作休息,此时小鹤还在“飞马”上。孟企看了看时间,12:43 了,他喝了口水,看着桥下的鲤鱼。
  
  小鹤飞奔着回来,一把扑在孟企的背上。他转过来搂住她,看见她足以融化冰川的耀眼笑容。
  
  “小甜心,去吃点什么吧。”
  
  两人摇着对方的手,一边走争论着男性和女性哪一方更喜欢在恐惧边缘试探的话题,一边朝餐点摊走去。
  
  “嘻嘻,爸爸没见过吗?”小鹤见孟企把嘴和眼睛张地溜圆。
  
  “游乐园里的烤肠都做得这么粗的吗?”他问。
  
  “炸鱿鱼也超大的!”
  
  “我在外面还真没见到过,还挺好吃,是有自己的原料加工厂吧。”
  
  “下午去玩什么?爸。”
  
  孟企摊开园区的场馆路线地图,说:“沙漠区不是还没去?开卡丁车?”
  
  “去吧去吧。”小鹤拿手里的炸鱿鱼换了孟企的烤肠。
  
  “爸没怎么来过,不知道什么好玩。”
  
  女孩眼睛突然一亮,把孟企的手拉到胸口开心地说:“让小鹤带爸爸玩吧。”
 
  “那个你是不是一次都没进过,那个。”孟企指着远处一间场馆,大门黑洞洞的,看起来有点不详。
  
  “我不敢……”
  
  “那…咱们去吗?”
  
  “爸,你是不是也害怕?”女孩吃惊地转头看他。
  
  “有点……”孟企吸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进过游乐园的鬼屋…吓得不轻。”
  
  “是这儿的吗?”
  
  “不是。”
  
  “和妈妈一起的时候?”
  
  “还要早得多。里面是一个带楼梯的宅子,我记得墙上挂着动物穿着西服的照片……楼梯嘎吱嘎吱地,也不让点灯,最后大家坐在一张长餐桌上听恐怖故事……桌子还会动!”
  
  “啊!爸爸吓我!”小鹤用手猛推眼前的男人。
  
  孟企笑了出来。
  
  “我们进吗?”
  
  “你保护我?”
  
  “那当然了。”孟企扣住她的五指。
  
  “好像也没那么吓人嘛。”女孩在傍晚时分的阳光下踢着雪白的腿。
  
  “真不咋地,比以前差远了。”
  
  “会不会因为这里的孩子比较多?”
  
  “应该是,不能把小孩吓傻咯。”
  
  小鹤用半蜷的手指捂着嘴嘿嘿笑着。
  
  “宝贝在笑什么?”
  
  “爸是不是以前被吓傻了。”
  
  “可不就是。”
  
  “游乐园真好。”女孩撩了撩被风吹至前额的鬓发。
  
  “到处都是好玩的?”
  
  她摇摇头:“到处都是牵手的人,没人会看我们。”
  
  孟企沉默了一会儿,更用力地握住女孩的双手。
  
  “再玩几次飞天马车就去吃饭吧,然后回来看烟火演出。”
  
  两人沿着人工河的河畔漫步,园区里行人少了七八成,凉意伴随夜色渐渐笼罩下来,烟火的预备炮声在八点准时响起,灯火辉煌的花车在大道上开始巡游,不一时,一支支绚烂的火焰之花在城堡上空绽放。
  
  孟企搂着小鹤的肩膀,在为数不多夜间也开放的设施前排队。摩天轮转动,带着两人爬上天空。
  
  阵阵烟火声从远处的黑夜中传来,小鹤的脸庞被各色火光间歇地照亮,从刚才起,她便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孟企。
  
  “爸,我想和你说个事。”
  
  孟企心里一个咯噔,他回忆起上一次她这么严肃的时候,大概是在问能否和同班男生恋爱的那天。
  
  “你能带我去改名吗?”小鹤缓缓问出这句话。
  
  孟企皱了皱眉,心里还没想明白怎么一回事,嘴上说出:“什……什么?”
  
  鹤,这个词在孟企心中蕴含了太多,它已然是对孟企自己的肯定,也含着对女儿的疼惜,或许还有点对午华的追忆。取名的时候,孟企和午华想了很久,并非要她遗世独立,只期盼她亭亭玉立,并非想她纤尘不染,只希望她朱墨不染,如鹤。
  
  “没问题,想好改什么名了吗?”
  
  女孩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爸…不是的,我不改了,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小鹤会难过的……对不起爸爸。”
  
  孟企用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说:“由你做决定,我的小……小宝贝。”
  
  孟企不记得他们两人是怎么回到旅馆房间的,但至少小鹤已经不再掉泪。
  
  孟企又检查了一圈房间,把能盖住的孔洞都全部用物品遮住,然后看着她脱下身上衣服,去浴室洗澡了。
  
  “爸,做吗?”娇小的女孩披着浴巾走了出来,趴到孟企的腿上,抬头问他。
  
  孟企关小空调的风力。
  
  “不了,实在不安全,”他说,“爸去洗澡了。”
  
  孟企爬上床,钻进松软的棉被里,抱住小鹤,她的温热与旭日无异,他把她搂在怀里,一遍遍亲她。
  
  小鹤转过身,跨坐到孟企身上,她将被子拉到肩头,完全盖住两人。接着她拨下孟企的内裤,左右甩了甩他的阴茎。
  
  “爸爸,插进来。”
  
  孟企感到胯下那件硬物慢慢膨大起来,这时女孩弯腰钻进被窝里,几秒后,他感到龟头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他掀开被子,看到里面的小猫跪在床上给他戴安全套,却怎么也套不进去。
  
  “戴反了,宝贝。”他说着将那枚安全套丢到地毯上,勾过床头柜上的背包,重新拿了一枚并戴上。
  
  棉被下,小鹤弓着腰伏在他身上和他接吻,把口唇亲的咂咂作响,她一手扶着孟企的肉棒,将它引导至体内。
  
  女孩把手压在孟企胸口,费劲地上下移动胯部,她死命咬牙,从鼻腔里挤出“嗯哼”的细细呻吟声。
  
  孟企扶着她的腰,坐了起来,把她整个裹至胸前,一手抵着她的臀线,同时一遍遍顶开穴肉,捣弄、钻研。
  
  无声,整床被子好像活物般鼓动个不停,每动一下,又湿又闷的热气从盖到孟企脖子旁的棉被底下逃逸出来。两人发泄般地互相索取,这让孟企感觉很不自在,期间女孩一直没有叫出声音,被子底下隐约只有愈加粗重的鼻息。
  
  “小鹤,今天不做了,好吗?”孟企将被子拨开了一些,女孩被汗水浸湿的脸庞惊艳地亮了相,她的发辫尚未解开,用手腕盖住了嘴巴,眼白有些翻出,似柳枝前后摆动,以令人怜惜的美攫住孟企的心神。他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手留在上面不舍得离开,下身不自禁多挺动了几下,与她的肌肤紧紧相贴。云层拂过山巅,即将化作暴雨沥下,孟企的那话儿切切实实胀大了起来,他正奇怪于她的私处今天有种感觉异样的包裹感,这时小鹤突然仰头,她的双腿打起颤来,另一只手在孟企的肚皮上留下了红红的爪痕。
  
  孟企打开被子一看,见小鹤的阴部吞没了几乎三分之二根阳具,只留下一根大拇指的长度在外面。他挠了挠眉毛,随即去抬她的臀部,缓缓…缓缓抬出。阴茎完全拔出的一瞬间,她便瘫软在床上,下身抽动了数下,每动一下就发出“嗯”地一声。
  
  揣着自责的心,孟企只能默默地搂着她。
  
  孟企坐在旅馆大厅的座椅上,看了前台员工一眼,那名员工与他视线一接触便不疾不徐地把头转到一边。
  
  小鹤坐电梯下来了,她走过来时略夹着腿,孟企挽住她的胳膊,两人慢慢朝门外走去。
  
  “要改什么名字呢?”站在游乐园的大拱门外,孟企问她。
  
  “孟鹤,”女孩说,“想要爸爸的姓。”
  
  孟企愣着好久没动。
  
  “我昨天终于知道,知道爸爸肯定会答应。”她回身等他。
  
  “不要午姓,就这样?”
  
  小鹤看了看拱门的那头,城堡的隐约可见,被空气折射的光线描淡。
  
  “爸你知道吗?你几乎从来都不叫我的全名,所以别用我来纪念妈妈了。”
  
  孟企半蹲下来,贴近她的额头。
  
  “是时候了,对吗?”女孩望着他,眼含期盼。
  
  “爸爸当然会答应,”他悄声说,“你不是妈妈,你不是她,你是我的小小妻子。”
  
  女孩的脸颊唰得红了。
  
  孟企叹了口气,“小鹤,接下来会有很多麻烦,爸会陪你一起克服。”
  
  

第五十一章 白纱

  
  “结婚真不容易。”说着,姚健拉开银色面包车的侧滑门,将一个大纸箱推上后座的座椅,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
  
  孟企手肘架在方向盘上,双眉紧锁,并无回话,他坐在驾驶座上读着书,直到听见侧滑门扑通关上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把书插到腰后与座位的夹缝中。他转身过去,看了眼敞口的纸箱里面那些红澄澄的盒子,问道:“都买了什么?”
  
  “四条烟,几盒茶叶。”
  
  “还有酒,好的差的都买点。”孟企看了看车外,接着倒车出去。
  
  “行,走吧。”
  
  孟企把车开到路口,打了转向灯,说:“请柬啥的网上买就成,早点买好,以防万一。”
  
  “都买好了,乱七八糟的还有气球、拉花啥的,”姚健趴靠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孟哥,你结婚的时候也这么费劲吗?”
  
  孟企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见他容光焕发,头顶上还做了不错的发型,笑了笑:“少抱怨,你俩怕是早算好能收多少份子了。”
  
  “突然不想结了怎么办。”姚健一脸谄笑地说。
  
  “行啊,下车我揍你一顿。”
  
  “饶命,哥,”姚健清了清喉咙,“那天我想请你来做证婚。”
  
  孟企把车停在了影楼对面的泊车位中,解了安全带,开下车门,身后的书翻倒下来。姚健看了眼书名,是《洛丽塔》,他拧了拧眉毛。
  
  见姚健下车后,孟企将车锁了,并把钥匙丢给了他。然而姚健随手就把钥匙丢了回去,说道:“给你了,哥。”
  
  两人走进一家连锁品牌的婚纱摄影门店,进门就看见孟红盈站在柜台前。
  
  “我自己挑了挑,家里就选这张?”孟红盈对姚健说。
  
  “让我看看。”
  
  “你看看还有没有要留的,还差几张到 50。”说完孟红盈转头看向孟企,问道:“小鹤怎么没来啊?”
  
  孟企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回了句:“她非说自己晒黑了,怎么都不肯出门。”
  
  “这小丫头……”孟红盈撇了撇嘴,“健,那我和我哥上楼给小鹤挑衣服去。”
  
  “嗯。”
  
  孟企和孟红盈一前一后地从两盆插着百合的藤编花篮间穿过,踩着白色大理石瓷砖的螺旋楼梯上楼。
  
  “哥,”孟红盈在身后喊他,“真改啊?”
  
  “嗯,小鹤自己想改的名。”
  
  孟红盈磕巴了一会儿,才说完话:“你…呃你…你同意了?”
  
  “同意啊。”孟企回头,从高处俯下看她。
  
  孟红盈用手肘用力顶了顶他的肚子。
  
  “怎么了你?”
  
  “没什么,就是挺你一下。”妹妹笑吟吟地看着他。
  
  孟企伸手到她的后背,用力里往回拍了一下。
  
  “哇好痛,你干嘛?”
  
  “我也挺你一下。”
  
  孟红盈白着眼,走上二楼。
  
  影楼二楼有着二十多坪的大开间,两头安着几个展台和几个人体模型,上面摆满纯洁梦幻的西式婚纱和典雅华贵的中式婚服,开间中间纵向排着几条金属滑轨晾衣架,多的是各种男士西装礼服、唐装、中山装、旗袍、民族服饰、伴娘服、敬茶服等等。
  
  “小鹤的身材尺寸,你知道的吧?”孟红盈问。
  
  “知道。”
  
  “那行,选吧。”
  
  

第五十二章 黄昏雨

  
  脚步声自入户门外的楼道中传来,哒,哒,又沉又慢。
  
  孟鹤竖起耳朵,一声一声,脚步最终停在了门外。她从地上跳起来,飞跑至玄关,打开大门。
  
  门一打开,她就发现来的根本不是爸爸。眼前,一个 20 出头的男青年站在对面兰姨家门口,手刚敲在门上,此时正愣愣地回头看着穿白色睡衣的少女。
  
  这时对面的门也开了,那个四十多岁的艳丽妇女看了看面前的情况,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她一扯青年的衣服,把他拽了进去,然后则使劲对小鹤挤了挤眼,然后像是孩童比试谁的嘴大一般,拉动脸上的笑肌做出一个巨大的微笑。
  
  孟鹤带着凝在脸上的呆呆表情,轻轻关上门,继续返回卧室等待。
  
  孟企不一会儿返回家中,他用拎塑料袋的手带上房门,并用另一只手脱着鞋。小鹤来了,她拉着男人的手,接过塑料袋,不等他穿上拖鞋就要拉着他往屋里走。
  
  小鹤因为炎热,把头发梳成了双马尾,两边头发都不垂到肩膀上,她在宽敞的客厅里蹦跳着,把白色的睡裙裙摆舞地飞了起来。家里的摆设有了些变化,客厅的侧边小沙发被推到了窗边,茶几被挪到了餐厅里,置物架连同上面的除湿机、熨斗、音箱等都被移到了书房里。电视机背靠的墙面上则挂起了红色的拉花。
  
  她拉着他进了卧室,床下三张凉席铺了个满满当当,几乎不见底下的实木地板。凉席上一台落地电风扇呼呼转着,将书本、习题册、纸巾吹得曳动不已。
  
  “爸,辛苦啦。”小鹤说着,转身走出卧室,走去了厨房。
  
  孟企蹲下,把凉席上的玻璃水杯移到了角落,将油性笔的盖子盖上,把它和平板电脑一起丢到了床上,再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凉席上。
  
  “今年也还是静不下来复习呢?”孟企对着厨房方向喊着,一边脱着袜子一边走去洗手间,把腿伸进浴室里冲洗起来。
  
  “爸~”
  
  “嗯?爸?”不远处传来寻觅的喊声。
  
  孟企沥了沥脚上的水,穿上拖鞋走回卧室。小鹤就站在门内,闻声扭头回来,双马尾齐齐甩向一边,一对黑亮的眸子闪了闪,粉唇微抿一下,两手捧着小碗递向孟企。是一碗绿豆汤,孟企两手接过,小鹤随即把手垂开,然而一只手却被孟企住不放。
  
  两人一起坐到地上,小鹤抽出手,把鳄鱼和小熊玩偶拂到一边,把腿交叠并起贴在竹枕上,然后就去扒拉孟企带回来的塑料袋。
  
  孟企喝着加了冰块和大量白砂糖的绿豆汤,看着东西一件一件被摆在凉席上:一盒安全套、两盒固体酸奶、一支红枣口味雪糕、一支巧克力脆皮奶油雪糕、一颗大果冻,一瓶桃子味苏打汽水。
  
  “谢谢爸爸。”说着孟鹤拿起了一盒酸奶,在塑料袋中翻找着小勺。
  
  孟企将碗搁在地上,脱下上身的汗衫,说:“小鹤,在家干啥呢?”
  
  女孩伸手同时摸了摸他的胸口和挂饰,咯咯笑着:“和茗聊天呢,还有灿宝。”
  
  “茗说 31 号来家里玩。”
  
  “行啊,周六,我早点去店里。”孟企正欲起身,单脚撑着地,“我看是来借你作业看的吧。”
  
  小鹤笑着不说话,只是脉脉地看着他。
  
  “灿宝呢?来玩吗?”孟企问。
  
  “问他了,要开学后,好像也就 14、15 号或者之后有空。”
  
  “是啊,健哥也给他爸寄了喜帖,说是来不了。”孟企拿起雪糕和果冻,走到厨房冰箱那边去了。
 
  再回来时,窗外吹过一阵风,晃动风铃轻鸣了一声,他看见孟鹤背靠床身坐着,两条大腿交叉放着,澄白如玉案,上面摆着摊开的作业。她交换了一下双腿,左边那只透红的细足落在了下面,一晃,小腿微弹。她正一勺一勺地舀着酸奶送到嫩蕊般的香舌上。
  
  也是看她看得入神了,女孩仰头好奇地望着站着不动的男人,小勺边缘微斜,那一团酸奶滑落下来,滴在她的睡裙上。“呀”,她惊呼一声,好半天才在白色布料上找到它,将裙子兜起来“啊呜”一口含进了嘴里。
  
  孟企走过去,对她做了个上撩的手势,孟鹤轻抬屁股,抓住裙摆,把睡裙从头顶脱下。她又往床靠去,含着胸,手捧着酸奶盒放在玫瑰碎花的浅绿色内裤上。她毫不介意身前微隆的山坡春色如何,恰似两点绛樱妆点茫茫雪丘,她一如刚才吃着酸奶。
  
  孟企刮弄了一下她圆圆的外踝骨,她的五个脚趾随即一缩,足底嫩皮皱成浪纹,红白相杂。孟企又忍不住挠了一下她的脚底,这下可好,她手一抖挖出半盒大的一块酸奶,啪地掉在自己的肚皮上。
  
  孟鹤气嘟嘟地鼓着脸,拿着勺子去舀,冰凉的酸奶一路慢慢滑下,像雪团,又像脂块,微微翻滚着在女孩平滑的小腹上移动。
  
  “啊!要掉了!”
  
  “我来。”孟企说着趴伏在地上,伸出舌头抵在她的胯骨上,向着肚脐方向舔舐上去,把酸奶全都嘬入口中。
  
  “我也要玩。”孟鹤盘腿坐了起来,大腿腿肉被压扁了一些,挤出了内裤中间圆乎乎的小鼓包。
  
  她推着孟企躺倒在凉席上,半个娇躯压在孟企的肋上,也舀了一口大小的酸奶举到面前,不怀好意地瞧着男人的脸,她晃着头,双马尾在他胸口柔柔地拂来拂去。女孩将酸奶滴在孟企的乳头上,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觉让他表情非常多彩,也惹得孟鹤笑个不停。
  
  “昂呜!”她假装着要吃的动作,又来了一下,“昂呜。”
  
  孟企宠溺地看着她,小鹤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
  
  “昂呜!”她一口咬下去,含住食物,也含住孟企的乳首,细细品味起来。
  
  轻吮、含咬、咂吧了十几秒,她抬起头说:“咸的,汗。”
  
  “到爸爸了?”
  
  女孩俏脸一歪,护了护前胸,问:“不吃奶豆?”
  
  “不吃。”孟企说。
  
  看着小鹤点头,他扶着女孩背对自己,将她的身体推在床上。她把头发甩地左右飞舞,双脚也不安生地上下踢动。
  
  孟企拿过酸奶盒,对准她的脊背,靠近腰的地方滴了下去。
  
  “啊呜~”她敏感地一颤。
  
  由于两人几乎快吃光了酸奶,最后舀出来的多少带了些类似乳清的清澈液体,水珠就这样分成三股,往左、往右、往下轻轻淌开,但不至于滴下。
  
  “嗯……”女孩叫出声。
  
  孟企先是亲了亲中间,将酸奶叼入口中。
  
  “啊爸爸,好痒。”
  
  孟企把脸朝左,舔了一下左腰处的水痕,女孩突然“啊哈哈”地笑了,身体也弓起躲开,水滴也就顺着脊柱向下,淌到内裤上,被吸收了。
  
  于是他两手勾住女孩的内裤,轻轻往下一拨,一对白净、饱满、紧致的嫩臀凸显出来,再向下,是浅粉色的菊穴,再向下,是阖得紧紧的两片软肉,夹出一道深深的缝。
  
  女孩不发声了,她把两手叠放,用额头压着手趴在床上,双腿也并了起来,留两只粉红小脚以 90 度扇形张开。
  
  孟企一只手按上了她的屁股,大拇指轻轻拨弄阴阜,打开贝肉一探风景。那是孟企再熟悉不过的迷人小洞,今日阴唇间显得很干燥,呈现杏花花瓣的颜色。她的小穴入口很靠里,一个幽幽暗暗的小洞仅有她自己的小拇指宽,在他的拨动下,原本就很小、贴附在蜜洞两侧的褶状阴唇闭起,张开,发出清脆悦耳的水声。他看到穴口内的腟壁挤压了几下,因湿润映出晶莹的光泽。
  
  “小爱可,”他故意反着说昵称,“把腿张开?”
  
  “嗯……”她分开膝盖,两扇浑圆饱满的臀部下沉下去,轻似天堂水滴的“嗒”声从花间蜜口传来,她的屁穴倒是与之响应般地收缩了起来。
  
  孟企将地上的作业课本都丢上床,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润滑液涂抹在她的小穴外一圈上,小鹤马趴着回过头看他,眼神含丝。她见孟企撕掉安全套盒子外的塑料包装,打开纸盒,撤出一长串的安全套,撕下一片,取出里面的橡胶套子,脱下短裤,她有些心焦地晃起了屁股。
  
  尽管新买的安全套薄度不甚尽人意,孟企还是将它包裹到了阴茎上。他把着小鹤的雪臀,在她身后顶胯上去,肉棒在阴道口划圈磨了几下,撑开嫩壁插了进去。
  
  “哈嗯!”女孩捂嘴。
  
  孟企前后抽插起来,起初只是极缓慢地顶到深处,直到无法再进入,再缓慢刮出,每次到底或全根抽出时,女孩都会发出舒畅的哼声。
  
  小鹤咬着指头,另一只手伸直铺在床上,她看着摊开在目前的物理习题和英语作业本,每幅图每个字都能看懂,但却根本没往脑子里去,她身后的推动逐渐加快,把她的身体一遍遍拍上床沿,头两侧顺滑的马尾有节奏地漾开。
  
  风铃响了,突然其来的阵风把纸笺吹得旋转不已,一连串不间断的、迅疾的铃声打开了女孩的矜持,她摘下眼镜,迷乱地呻吟。
  
  “嗯嗯啊啊啊
咿……咿…啊、啊、那里……啊嗯,要嗯…喜翻~”
  
  孟企受到鼓舞,双手环过她的腰,箍在她的躯干和大腿的折角上,微微用力把她提起一些,一顿长驱狂退,就算安全套再怎么厚,减轻了多少感度,他也能感觉到穴壁紧紧地缠起,像是蛇拉动猎物,一边磨动一边往深暗处抽吸。
  
  小鹤只觉得阴茎的冠状沟突破安全套的阻隔,每一下都狠狠刮过 G 点,且龟头插得如此之深,身体麻麻涨涨已然不像自己的了,她的膝盖再无力支撑,任孟企环抱并托举着她的身体,两手不自主地在身后抓瞎似地摸索,纤细手指僵直地掠过孟企的腹部,似拒还迎,蜷曲着抓握空气。
  
  “金金、金金、”她含混地说着两人对男性生殖器的秘密称呼,“爸啊啊…这样嗯唔…这样插……金金……顶到、顶到那里了…啊啊啊昂!”
  
  “……鹤。”
  
  “怎…怎么了爸、爸爸,小…小鹤喜欢…你。”
  
  孟企把手搭在她的肩头,顺着脊背用指甲轻轻挠下,到腰时,她颤了颤,到臀尖时,又抖了抖。
  
  “爸…别啊嗯~别摸、别…嗯小菊,打打我…想要…屁屁、咿!”
  
  清脆且响亮的一声从她臀尖响起,小鹤闷哼一声,她的花径一抽一抽地往里收去。
  孟企加快挺动的动作,撬开紧密的穴肉,如打桩般绵密地抽插,每一下都翻出明亮的汁液。终于他气息渐粗,茎柱临近喷发,龟头也胀至最大,但他还没听见信号,于是屏气,忍住精关,大肆伐弄。
  
  “去、去了呃呃呃!嗯呜…嗯呜、哈啊!啊!爸…小鹤到了嗯!”
  
  孟企仍耸动不停,又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三记,女孩的身体不住乱颤,似风催细枝,海棠频低头,一阵不成调的娇啼婉转地在屋内传响。不知何时窗外已下起雨,豆大的雨滴斜打在窗框上,水花飞溅出来,变成沁凉的薄雾,隐隐有几丝落在小鹤潮红的脸上。
  
  

第五十三章 分明

  
  “怎么了?你好像有点不开心。”孟企看着左边离自己半米左右距离的孟鹤。
  
  熙攘的教学楼走廊下,他见女孩含着头,走姿有些僵硬。几名男学生提着几扎厚厚的新课本从两人中间着急地穿身而过,孟企靠墙让了让。
  
  “没有啊,”等人群通过后,她往孟企身边靠了靠,“总觉得爸和我一起来学校,感觉有点奇怪。”
  
  “你的教室在哪边呢?”孟企问。
  
  “那间。”孟鹤指着远处一间教室门上方的“3-5”标牌,然后从孟企手中抓过书包背带。
  
  “快去吧,她俩都在等你了。”孟企看着站在门口窃窃私语的两个女孩。
  
  “再说几句。”孟鹤低着头。
  
  “行啦,可约好了哦,保持距离,去吧宝贝,我要去办公室了。”
  
  “嗯。”她笑眯眯地回答,嘟了嘟嘴,然后迅速收起表情。
  
  孟企径直穿过走廊,走入教员办公室,对坐着整理教案的鬈发妇女说:“冯老师?我来了。”
  
  她蓦地抬起头,面露微笑:“孟鹤爸爸,坐吧坐吧。”
  
  妇女一边从办公桌底下拉出一张软皮小凳,一边问着:“电话上说的那件事吧,怎么突然要换姓了呢?方便和我说说吗?”
  
  “冯老师你也知道,小鹤妈妈走的早,”孟企挥挥手,表示自己想站一会儿,“说实话都记不得她了。”
  
  “是这样的,记忆很淡。”班主任认同地点点头。
  
  “小鹤从小因为姓氏也没少被孩子们捉弄,像是叫她‘牛孟鹤’,有说她没爸没妈,是外公外婆养的,还有说她是私生子的……”孟企垂头,然后抬起视线看着冯老师。
  
  “这些都不是关键,她自己一个人全都默默忍受过来了,之所以现在换,一个是赶在 16 成年之前,二是我才能真的走出来,和她成为家人。”
  
  “这样就好,把对令正的感情都给孟鹤。”
  
  “冯老师,”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谢谢,真的谢谢。”
  
  “学校证明我已经打出来了,这就拿着去让校长盖个章。跟我一起去吧。”班主任从文件堆最上面捻起一张纸,同时站立起身。
  
  “孟鹤真是有个好爸爸啊,不过,改姓的话,令正娘家那边怎么说?”
  
  “像我这样的,监护人单人同意就行。”孟企退到冯老师身后,跟随她出了办公室。
  
  “这我知道,孟鹤的外公能接受吗?”
  
  孟企低头沉默。
  
  冯老师回头看了孟企一眼:“真的是难为你了。”
  
  回头时,她发现自己已站在 3-5 班后门,视线一扫窗户,看见教化学的女老师正在给大家做自我介绍。
  
  “哎,你看小鹤,”她看了看靠窗坐着的那个用雪白头花扎着单马尾、戴着的银色边框眼镜、端正着身子面朝讲台的女孩,“多好的孩子。”
  
  孟企看了过去,尽管看不见女孩的脸,但她无疑正发着光,一眼就能被他找到,“多亏冯老师的栽培了。”
  
  冯老师一边和投来目光的化学老师打招呼,一边对孟企说:“照现在的成绩看,中考考进市重点还是稳的。”
  
  这时,坐教室中间倒数第二排某处的李莉注意到了班主任和孟企两人,不时地用眼光瞟向这边。
  
  冯老师气得两眼直睁,说着:“哼,这李莉,对学习能像小鹤的一半上心就好了。”
  
  “得亏是没怀孕。”孟企想着事,脱口说道。
  
  冯老师看他,愣了半晌:“怀孕?工作了20多年,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你要是去趟妇科医院看看,十五六岁去打胎的女孩,数字能吓你一跳。”
  
  她说着徒然压低声音:“不过这李莉啊,我是真没想到,漂亮是真的,就是有点恋爱脑,见到个男的就走不动道。我猜多半是她原生家庭的原因,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她听进去。“
  
  孟企点点头,不说话。
  
  “走吧。”冯老师一摆头,朝着楼梯走去。
  
  孟企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挪动脚步,然后不舍地移开目光。
  
  等校长爽快地拿出学校公章,在文件上盖了个印,冯老师与他寒暄两句最后离开,总共没花到一分钟。
  
  冯老师说:“那我该去教室了,孟鹤爸爸慢走。”
  
  孟企认真地向她告辞,然后看着老师走远。他在静无人烟的走廊中站了一会儿,扒着栏杆朝下望了一眼,拿不定主意该从哪侧楼梯下楼。最终他还是决定经过教室。
  
  他慢慢地靠近 3-5 班的后门,发现学生们都俯着头,已经在写开学考的试卷了。他的爱,那个怜人的女孩,与众不同的她,像拟态在周围人群中的天使。
  
  他看孟鹤两手放在桌上,笔动了一会儿,拿起橡皮一阵猛涂,她穿着他为她熨得平平整整的蓝白色夏季校服,雪白的胳膊从袖管里伸出,在试卷上抹来抹去。
  
  孟企沿着窗户前行,她的侧脸露了出来,远远望去像一颗剥开的鲜荔枝,她的眉眼露了出来,细腻淡雅如工笔山水,他驻足一会儿,走了。

  孟鹤收起笔,拿一端戳了戳额头,她抬眼,看着张茗摇着身体走过来。
  
  “初三啊……又多了一门考试了……”张茗把身体靠在前后座位间的墙上,享受着瓷砖的丝丝凉意。
  
  孟鹤笑着把笔搁进笔筒里,从桌子左上角的书堆里抽出英语课本。
  
  “化学老师,还挺好看的。”张茗忙不迭地说下去。
  
  少女点点头,正要开口。
  
  “小鹤,你爸刚才在看你。”李莉的脑袋从后面钻出来。
  
  孟鹤小嘴半张,惊讶地看向她。
  
  “就那边,后门窗户。”莉指给她瞧。
  
  孟鹤回头看了过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她笑了笑说:“看我有啥好看的。”
  
  “我作文又只写了一页纸。”李莉叹着气坐到孟鹤的椅背上,仔细看就能看见她牙上戴着的隐形牙套。
  
  “我把暑假作业写的一篇作文原模原样背上去了。”张茗说。
  
  “真行,你居然写作业了。”
  
  孟鹤看着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皮,又回头看了眼后门的窗户。她把头转了回来,用左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
  
  “……你看小鹤,好像又忧郁了。”
  
  “什么呀!你这张茗,我哪里忧郁了。”孟鹤听她戏弄自己,一边笑一边皱脸,没好气地戳她的胳肢窝。
  
  “你都不说话,鹤,你不会身体不舒服吧?”李莉问道。
  
  “没,我好着呢?”孟鹤回答。
  
  李莉自顾自地摸起了孟鹤的手臂:“话说回来,小鹤,你不是说去海边了吗?怎么一点都没晒黑,皮肤还光光滑滑的,水润了不少。”
  
  “我也不知道啊,好痒……”她一脸无辜,把胳膊一缩,白皙的小臂竖着拉回脸边,几根纤指弯展成花的样子,眼神幽幽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小鹤,”张茗离开墙壁,手摁在孟鹤的桌上说,“你知道你刚才的动作对男生杀伤力有多大吗?”
  
  
  三人打闹着直到铃声响起,然后又是一门接一门的考试。时间匆匆来到下午三点,冯老师拿着上午的试卷走进教室。
  
  孟鹤展开笑颜,期待地看向冯老师,后者回望她,眼神里包含了许多东西。
  
  看着试卷慢慢被发下,黑板被擦干净,最后几个学生回到座位,冯老师拿起粉笔,沉默地看了会儿写满红字的试卷,用最不经意的口吻说:“上课前说个事,咱们孟鹤同学改了名字,以后叫她‘孟鹤’就行。”
  
  话毕,一双双黑黢黢的眼睛看向窗边的女孩。
  
  孟鹤红着脸,站起来,吸口气鼓起胸膛,说:“虽说大家都已经对我很熟了……我还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鹤,孟子的孟,仙鹤的鹤。”
  
  她飞速地坐回座位,四处传来窃窃私语声,孟鹤用胳膊遮住头,把脸朝向窗外。
  
  “进初三之后,学习会越来越忙,咱们班长张雨萌的工作也变得繁重了,所以今年会加设个副班长,就选孟鹤来当,那么开始讲试卷。”
 
  “‘午’不是挺好听的?这姓还少见。”张茗坐在小鹤的座位里,拉着孟鹤的手问她。
  
  小鹤摇摇头,说:“就是想改了。”
  
  她轻轻挣开张茗的手,抱着数学习题册走到后排,马尾甩动不已,同班女同学笑着看过来喊她,她也回以微笑,然后继续一本一本收走数学暑假作业,以期在放学前交上去。
  
  她来到最后一排,看到那俩从不听数学课也鲜少交作业的“传奇钉子户”,脑袋里就是一阵疼。其中一名男生看她走近,抛过来两本崭新的习题册,他嬉皮笑脸地说:“挺受欢迎啊,孟鹤。”
  
  小鹤有些呆然,然后看向地面,心里仿佛有种吃了刺一样的感觉。她没搭话,抬起头时舒展了眉毛,眼神又变得通透、柔和、有力,她看了他一眼,头一转就走了。
  
  

第五十四章 零落,花辞树

  
  孟企费力地把身子伸向副驾驶座,吭哧吭哧地摇下右侧的车窗。
  
  “妈,那我俩走了。”他对着人行道上的两人喊。
  
  孟鹤为了瞧见外面,于是把脸贴近孟企的脸颊:“奶奶,小红姑姑,我们走了。”
  
  “户口本身份证,都带了吗?”老太做了个拇指和食指相搓的动作,在街对面大声喊道。
  
  孟鹤举起手中的小挎包,拍了拍它的肚子。
  
  “快上楼吧,就回。”孟企说。
  
  车开了出去。
  
  拐了几个街区,他带着她在区公安局停车。小鹤低头解开安全带,她穿着上身黑、及膝透纱下摆的春装连衣裙,头发被编成一丝不乱的单股辫。她指了指车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把手放在孟企递来的手掌里。
  
  周六,来办事的人不少,两人等着户籍业务窗前排队的人群慢慢走完,将孟企代写的改名申请书,连同户籍簿、学校证明、出生证明一齐交了上去,然后是填写表格、盖章、签字,进展快得难以置信。
  
  孟企交了新户口簿和身份证的工本费,领着小鹤去拍新的证件照。照相机的灯光闪烁了两下,将女孩微笑的正脸记录、归档。
  
  孟企与孟鹤坐回车里,说说笑笑地驾车前行。小鹤将手伸在挎包里,摩挲着崭新的户口簿,将它拿出,举高,迎在阳光下。孟企看了它一眼,回忆着一本本变旧的户口簿,这是第四本了。
  
  17 年前,孟企迁户至这里。
  
  16 年前,换新,多了午华的一页。两人被标注上“已婚”。
  
  14 年前,换新,多了孟鹤的一页。
  
  11 年前,午华的一页被戳上注销的印章。
  
  20 分钟前,换新,删除午华的一页。更名。
  
  小鹤打开了它,前后翻看着仅有的两页:户主·孟企;女·孟鹤(曾用名:孟鹤)。
  
  ”妈妈呢?“她问,指的是午华的那一页。
  
  ”刚才被工作人员收走了啊。“他说,这时才有了午华真正离开了的实感,他强忍着鼻子里涌出来的酸劲,开着车。
  
  嘀嗒,两滴眼泪掉在户籍证明,孟鹤的名字上。孟企拉过身旁的女孩,让她靠着自己的右肋,不停地用手抚摸她的头发。
  
  到家了,孟企把车停在楼下,转过身把她搂入怀里。就这样维持着过了不知多少分钟,孟鹤动了动身子,离开了他的胸膛,她眼圈红彤彤的,手还放在孟企的腰上。孟企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脸蛋,然后她也仰起雪颈,亲他。
  
  孟企老妈为两人开了门,走进一瞧,原本再熟悉不过的客厅如今四面墙都挂上了红布,正对面的厨房走廊两边贴着喜庆的对联。玄关左手边,客厅西侧靠墙摆着漆红的方桌与两个花篮,桌上摆满盛有糖果、喜饼、桂圆、莲子、红枣、花生的精美小碟。沙发上,连同垫子和靠枕枕套都换上了红色。
  
  孟企去厨房帮孟红盈准备午饭去了,小鹤则去洗了把脸。门口传来开锁声,姚健捧着一套陶瓷茶杯和一个花瓶走进屋,对老太说着话。小鹤从洗手间出来,姚健张开手臂抱了抱她,然后他又忙碌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几人一起推推这里的家具,摆摆那边的物件,直到午饭做好。
  
  餐桌上陆续端上虾仁山药木耳小炒、南瓜炖排骨、鲫鱼汤、土豆泥沙拉、桂花糯米藕。喝了点啤酒,姚健突然对孟企说:“哥,下午陪我去酒店一趟,看看还差什么没布置好。”
  
  于是孟企坐上姚健那辆新买的国产混动 SUV,“先去趟花店。”他对孟企说。
  
  驱车到了“爱齿口腔”旁边,田小姐打着招呼看两人下车,然后往后备箱和车后座填塞进 10 捆搭配统一的红色系花束,接着还有一束扎着红白玫瑰、飞燕草、波斯菊、茉莉的手捧花交到了孟企手中。
  
  “帮我拿好,小红明天要捧一整天的。”姚健说着,上车,继续往前开。
  
  沉默,姚健多次把视线扫到孟企身上,咂吧着嘴唇又把话咽了下去。
  
  最终他开口了:“哥,孟哥,你他妈怎么回事!”
  
  孟企深锁双眉,慢慢地转头看他。
  
  “我明天就和你妹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嗯。”孟企用鼻子发声。
  
  “你在搞什么?”姚健拍了一下方向盘,然后摸了摸额头,克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你和小鹤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看到了?车上?”孟企抬头。
  
  “她还是个初中生,还是你女儿啊!”
  
  “我有分寸。”孟企看向车窗外,用右手两根指头抵着太阳穴。
  
  “你最好有,”姚健咬了下舌头,“我都要结婚了,哥,你……”
  
  “她不是你的所有物。”话一说出,车内再度迎来沉默。
  
  车辆抵达婚宴酒店,姚健将车子熄了火,转过来用带着一些同情,一些无奈的目光看着孟企,“我就当没看见,也不会告诉小红。”
  
  “是对是错,你自己知道。”
 
  晚饭后,孟企刷完碗回到客厅,一个人默默地打起气球,大约共打了 50 个,把它们缠在铁丝上做了个拱门。他走进卧室,看见大床上依次并列躺着孟红盈、孟鹤、老妈,三个人都贴着面膜,聊着谁家的儿子把谁家的女儿撬了的话题。
  
  “爸,姑姑说明天结束后要把花给我。”
  
  孟企笑了笑,看向床头花瓶里那束红、白、紫、黄色错杂的手捧花。
  
  “快去睡觉吧,”他把花瓶整个放到孟红盈手上,“明早五点半,我反正不会叫你。”
  
  孟红盈单独去了被改成闺房布置的客房睡。由于客厅沙发不能动,书房也堆满了各种东西,孟企只能在卧室打地铺,孟鹤和她奶奶则睡在床上。
  
  夜半,孟企听着电风扇转头的呜呜声和吹风的呼呼声,用手肘支着后脑勺看着躺在床上的孟鹤。孟鹤转身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也看着孟企。
  
  “奶奶,吹不到风,下去睡了。”她悄声对老太说,然后像淌下一般地溜到凉席上,滚了个圈滚到孟企身边。
  
  “快睡觉。”孟企轻柔地对她说,握住她又小又热的手。
  
  她凑近距离看着孟企,棕色的瞳孔缓缓放大,她将嘴唇分开,露出一点门牙,然后嘴角弯了弯。
  
  

第五十五章 燕尔

  
  9 月 8 日,上午 6 点,孟鹤醒来,发现孟企不在身边。
  
  走出卧室门,她看见姑姑和奶奶正在吃早饭。
  
  “小鹤,快,化妆师要来了。”说着,孟红盈跟个鹕鹈似的,张嘴把整颗糖水荷包蛋吞进嘴里,咬了两下,就着整碗糖水咽了进去,又顺手拿了块裹满糖浆的核桃栗子蒙布朗塞入口中,急冲冲地跑到洗手间里去了。
  
  孟鹤视线追着她在餐桌旁坐下,对奶奶说:“姑姑这是饿坏了啊。”
  
  “你也快吃!”老太啪地丢下一个碗,里面盛着两颗荷包蛋。
  
  还未等她吃完,孟红盈吹干头发,走过来一把拽住小鹤的手,拉着她往闺房走。孟红盈往床上丢下两套衣服,随即老太也走了进来,给两人梳头发,并为小鹤换上衣服。孟红盈穿上大红立领七分袖正襟短褂,红色织金马面裙,喜褂正面桃、梅、山茶与锦鲤绣花锦簇,满背是金丝银线繁错的凤凰刺绣。最后她将珍珠耳环、玉镯戴在露出的肌肤上。
  
  相比之下小鹤的伴娘服则简单得多,通身白色,不露肩背,不及婚纱那般精致高调,主打日常可穿。上身是束腰的化纤缎面质地,方领口处带着俏皮的自然褶,肩头是网纱公主袖,下身是垂至小腿的雪纺双层荷叶边裙,就算是夏天穿也十分清凉。
  
  摸约半小时后,孟红盈认识的化妆师如约敲响了门,老太客客气气地请她进屋,然后走回了厨房。孟鹤扑闪着一双眼睛,坐在一旁看着姑姑化妆。
  
  “小鹤,拿张纸,蘸点水。”
  
  “小鹤,给我剥块巧克力吃。”
  
  “小鹤,你把这双鞋藏起来。”
  
  “小鹤,你等会儿挡住门,别让你健哥进来,知道吗?”
  
  “小鹤,帮我把那个提包里的两支口红拿来好吗?”
  
  孟红盈擎起两支她在婚礼前选好的唇彩,对着化妆师小声说着,然后打开了盖子让她瞧了瞧,一支是正红色唇釉,一支是哑光杏橘色的口红。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开始最后一道工序,化妆师抬起孟红盈的下巴,拿起正红色……
  
  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孟企这边的亲戚,老太拿了莲子羹招待大家吃了点,告知他们往酒店方向。
  
  孟鹤最终把婚鞋藏在了客厅挂钟的顶上,时间 7:20。孟红盈突然闪出来把孟鹤拖进了屋,让化妆师也对她修饰一番。
  
  “你啊,连遮瑕膏都不需要。”孟红盈叉着手,看着女孩的鹅蛋般的双颊,帮她摘下了眼镜。她的头发被扎成了蓬松的花苞形,刘海被整个推到头顶上,露出洁白的额头,化妆师在上面拍了拍。
  
  画上尾端扬起的眼线,夹出向上微翘的睫毛,打上浅浅晕染的眼影,末了,化妆师不自觉“呀”地感叹了一声。孟鹤害羞地左右看了看,双眼好像明灯,一顾一生辉。
  
  孟红盈递来口红,化妆师将其拿在手中,旋开,点在孟鹤双唇唇缝里侧。小鹤抿了抿她偏小、下唇瓣略薄的嘴唇,使杏橘色在双唇上晕开,然后化妆师用手指将口红往外推抹,与她唇瓣原本的淡粉色形成渐变,宛如一朵里深外淡的娇花。
  
  孟红盈笑了笑,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新娘,我是伴娘呢。”
  
  另外两位伴娘抵达了家里,与孟红盈聊起天来,小鹤抽这个空给孟企打了电话。
  
  “来了来了!”孟企老妈从窗户外探回头,摆手示意大家各就各位。
  
  孟红盈提起裙子飞奔回闺房,包含孟鹤在内的三位伴娘挤在房间门口嘻笑着等待。
  
  孟鹤屏起呼吸,默默数着秒。玄关门被拉开,穿着黑色西装的姚健在两名伴郎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将烟酒糖茶,尺梳镜剪,三金五银的彩礼放到了客厅里。
  
  青年步到孟鹤面前,轻易地从一米五高的她头顶望进闺房,瞥到红色的裙裾一角,急吼吼地打算进去。
  
  孟鹤挤到两位伴娘前,把双手一撑,含着笑打量姚健:“不准进。”
  
  西装青年笑嘻嘻往三位女孩手中塞了红包,小鹤撅了张鸭子嘴,摇了摇头。
  
  “乖小鹤,开开门,孟哥在酒店等着咱们呢。”
  
  孟鹤转转眼睛,这才笑着让开身子。
  
  姚健走进房间,只见孟红盈端坐在床尾,目含流星,笑靥如花。她把背挺地高高的,足尖点着地,长长的红裙平摊在身后床面上。
  
  无声地对视几秒后,孟红盈笑着低下了头,姚健则又被赶出屋去寻找婚鞋。孟鹤捂着嘴笑瞧他焦头烂额地找了 10 多分钟,最后偷偷拿手指了指上面。
  
  姚健捧着红绣鞋回到闺房,单膝下跪替她穿上鞋子,低声朝新妇说着情话。
  
  “小红,嫁给我。”
  
  在起哄声中,姚健拉着孟红盈出了房门,接着吃饺子,向岳母敬茶,收改口钱。
  
  十点刚过,新郎背着新娘下了楼,坐进挂满彩球、丝带、鲜花的婚车中。
 
  孟企挂了电话,时间 8:52,他去找酒店的服务经理核对了一下酒水数量,检查了婚礼上要用的影像和音乐,看着工作人员把香烟喜糖摆放上桌,烟花蜡烛安排就位。
  
  然后他去了趟影楼,返程路上,他接到姚健的电话,得知两位新人已经随婚车车队到了婚房。到酒店再次嘱托一番,看接待和服务员全部到场,于是开车回家里接母亲赴宴。
  
  孟企在家扫了扫地,处理完接亲活动的残余,换了身西服。时间 11:12,和老太一起到了酒店,他看见黑色正装的姚健和一身红装的孟红盈正站在酒店大厅入口招呼宾客,对他俩打了招呼,并把打着勾的上菜顺序清单和宾客座位安排图交到他们手中。孟企看姚健对自己做了个“OK”的手势,领着母亲进入宴会会场。
  
  整个酒店大厅被红地毯分成两半,左右各十张大圆桌,地毯尽头是一个台子,孟鹤那时就坐在台子左边的一张靠背倚上,穿得一身雪白,低头玩弄手中的捧花。
  
  “宝贝。”他走到女孩的跟前,低头看着她头发上落着的彩色纸屑。
  
  “爸爸。”女孩高兴地抬头,笑了起来。他没戴眼镜,化妆后的眼睛看起来更大了些,脸色更光彩几分,嘴唇也更惹人垂怜。
  
  “久等了。”他握起孟鹤的手。
  
  将近 12 点的时候,大厅四边的音箱开始奏起《梦中的婚礼》,还有几位客人尚未到场,孟企打发姚健和孟红盈进去准备婚礼,让酒店的招待重新回来干活。
  
  纯洁脱俗的白纱飘过,刚才还在奶奶身边聊天的孟鹤这时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口,旋着脚尖和孟企说话。
  
  “捧花呢?”孟企问。
  
  “健哥拿着了。”
  
  “我们俩也该过去了。”
  
  “嗯。”女孩说着,眼睛看向酒店玻璃门外。
  
  她突然转过头,站到孟企身后。孟企也朝外看去,见穿着黑白格纹连衣裙的魏小姐,一手拿着喜帖,仰头确认着酒店的名字。
  
  孟企温柔地拍拍女孩的背,孟鹤望着他,愣了几秒,然后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她推开旋转门,朝魏小姐奔跑过去,扑在少妇的怀中。
  
  魏小姐看看女孩,惊讶,抬头,看见了站在玻璃后边的孟企,一边笑一边揉了揉眼睛。

  婚礼开始的时候,孟鹤看着大厅上方的水晶吊顶灯出神,灯光在她透白的肌肤上反射出光晕,音乐、嘈杂人声、婚礼主持的话语声,全都被抛在脑后。她从未感觉一天能如此漫长,仿佛是一个从数年起就开始的梦。她看着无数玻璃水晶的耀眼切面,想象着哪一面里能有完美的结局。
  
  孟企牵着孟红盈从地毯那头走来,他们又稳又慢地靠近,孟企朝舞台左边伴娘群中的娇小少女眨了下眼,小鹤笑了出来。
  
  满身红色的新娘站在了新郎的面前,孟企与他轻声交谈了几句,新郎单膝跪下了,向上递出捧花,新娘接过,两人搂在一起。
  
  舞台背后的荧幕上播放起两人的童年照片和旅行回忆,这时姚健的伯父作为主婚人登台,简单地给予新人以训诫。接着是孟企走到话筒边,拿着结婚证宣读两人共结连理的文书,最后双方父母轮番登场致辞。
  婚礼的高潮在主持的引导下悄然来到。
  
  孟鹤向孟红盈递上戒指盒,孟红盈则把捧花交给孟鹤。
  
  换戒,交杯,接吻。
  
  宴会持续到 3 点才散场,姚健在商量好亲属及重要宾客进行晚宴的安排后,与孟红盈、孟企和小鹤拍了纪念照,照片中两位男性站在外侧,两位女性站在中间。
  
  7 点,孟企送妈妈回家,然后返回宴席上。8 点,孟企没带小鹤去新人家闹洞房,而是带着她去了新区东郊外两公里的森林公园。
  
  孟企看了看副驾驶座的孟鹤。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道路两旁钠灯的黄色荧光温暖着她的肤色,在她唇上留下稍纵即逝的光芒。他欣赏着她的锁骨,欣赏着白裙的抹胸部位微小的隆起,欣赏着她端正地握着捧花的葱指。孟企从车后座拿过一个布收纳包,放在她的身边。
  
  小鹤好奇地看看他,她掏出里面的东西:一双 4cm 尖头的猫跟鞋、一双蕾丝手套、一顶头纱,全都是纯白色。
  
  她咬着嘴唇,克制不住地微笑。
  
  驾车驶上山,周围都是趁着夜色来纳凉的居民,孟企在付费停车场停下,拉着从头到脚都洁白的女孩跳下车门。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蕾丝粗粗的触感。
  
  “好走路吗?”他问。
  
  “没什么问题。”女孩在地上踩了两下,发出叩叩的声音。
  
  她走了起来,头纱和裙摆在身后荡开。
  
  路上不断有人拿起手机对着孟鹤拍照,她用花束挡着脸,羞涩之余,时不时地仰头看着孟企,含着春光的笑容足让手中的鲜花失色。
  
  孟企带着她离群索居,从木栈道走进树林间的小路,独辟蹊径,踩着埋入土中石板朝上进发。走了大约十分钟,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西北边掺着红灰色的夜空在草地上方显露出来,繁灯遍野的城市夜景从围栏下升起,与天上星光遥相呼应。
  
  她踩着高跟,跑跳着上前,裙底下露出的小腿肚一绷一绷的。她用两肘紧紧地箍住捧花,俯望夜灯,回望过来时,头纱像透明的鱼鳍在风中自在拂动,美得脱尘,她喊他爸爸。
  
  孟企再也抑制不住感情,上前搂住她,和她吻在一起,任无尽的时光在秋波中溶解,待到海水干涸,待到月不再升,待到众星跌落,待到银河寂灭。
  
  “爸,小鹤永远都属于你。”
  
  孟企把右手放在孟鹤的腿上,隔着雪纺裙子也能感受到她的热度。
  
  他继续开着车,沿着湖岸朝前开,没有目的地开着。
  
  他的手向上移了移,摸到急转向下的弧度。女孩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捂着嘴,气息逐渐变得浓重。她的双腿微微分了分,在胸前按紧花束,一股幽香传到了孟企的鼻子里。
  
  车停在了无光的湖畔,碎石路面,荒草丛间,孟企将车子熄了火,关上窗,打开空调外循环,坐到面包车的后座上。
  
  他抓住她的手,吸着她的味道,让她跨坐到自己身上。
  
  孟鹤的动作有些乱,伸腿的时候压住了自己的裙子,扭身的时候鞋子的高跟踩到孟企的脚上。她双手的手指盖着嘴唇,脖子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孟企把手探进双层布料的裙下,摸着剪刀般摆放的紧致双腿,逐渐探到股间那个柔软的山丘旁,感到一丝微热与汗气。他卷下她的内裤,摸索着小腹、屁股、胯骨,和她那她细细柔柔的阴毛。
  
  孟鹤身子歪向一侧,方便男人脱下自己的内裤,像是以为自己干了坏事般双目低垂。孟企这时把西装的裤链解开了,滚烫的阴茎跳脱出来,敲在孟鹤的大腿上。
  
  “嗯呜……”低低的一声。
  
  孟企感到有水滴在他的阴茎旁,他着急地戴上安全套,按着小鹤翘起的臀部慢慢向下,由于裙子太长,他只能盲目地进行对接工作,两次顶到尿道口,三次顶在股沟上。小鹤隔着裙子扶住那根棍子,轻轻一按,让它进入了自己体内。
  
  她的手又飞速盖回到嘴上,仰着头不敢喘声,腰胯上下地轻耸起来。
  
  身体略微打弯的孟企正好和她的脸正对,于是拉开她的双手,撬开她的嘴唇,与她的杏舌纠缠。
  
  “嗯啊……唔…嗯…啊嗯……”她的一对蕾丝手套交叉着环在孟企脖子后面,指头处被口红染地斑斑驳驳。
  
  孟企小幅度地摇动腰部,浅浅地在她的穴内厮磨,他将她整个抱在怀中,感受根茎传来的包裹感觉,那压力无比强烈,挤压两三秒,松开,又挤压两三秒。孟企望着她迷濛的眼神,轻诉对她的感情,缓缓把她的臀部抬起,让肉棒退出到穴口上,做这一动作的同时,女孩的大腿颤抖了起来,去了一次。
  
  “嗯……”
  
  孟企深爱她的矜持,她的羞赧,欲望与爱情化作单纯的推与拉,未等小鹤缓过劲来,他已开始深深地抽插。
  
  “啊啊……嗯啊!不行、唔嗯嗯、嗯……爸啊
  
  她垂到腰间的头纱有节奏地上下扯动,她左脚上的猫跟鞋掉在了座位底下。
  
  孟企捧住她的脸颊,动情地亲下去,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身体,停下胯间的挺动,阳具却在她的体内一跳一跳,变得更加充血。
  
  “我的鹤。”
  
  孟鹤的眼睛努力地张开,精致的脸上满是红潮,翠娥微颦,眼闪波光,说:“这样,好喜欢。”
  
  孟企笑着舔了舔她嘴角抹开的杏橘色口红,满心喜悦地开始下一回合的冲刺。他将身体向上抬,却撞到了车顶。
  
  “嗯啊~”阳具在蜜穴内一刮一回缩,她叫了起来。
  
  孟企将她缓缓推倒,将她嵌进前排座位中间,背贴在收纳盒上,十指扣住她的十指,开始深深浅浅的抽动起来。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那个覆盖在白纱下的女孩,那是他的挚爱。
  
  他深深推入,快速拔出,反复不停。
  
  “爸爸、小、鹤…快到了……”她翻起白眼。
  
  他加速,更快,感觉到自己的龟头反复刮到一个硬硬的凸起,一阵电蹿似地感觉越过脊背,随即迎来的是小鹤海潮一般的紧缩,一层扣一层,一阵接一阵,黏滑曲折的穴肉突然一阵猛吸,他坚持不住,脸上肌肉发麻,耳旁嗡嗡作鸣。精关一开,与她同时攀上巅峰。
  
  孟企用力地抱着她娇柔的身体,与她幸福地搂了十来分钟。
  
  他掀起她的裙子,看到自己的阴茎在强烈射精后一时变不回原来的大小,他打算将它从她身体里抽出。
  
  他怔住,惊惧,脊背发凉。
  
  他没看见套子。
  
  

第五十六章 不虞之火

  
  “爸进药店,就等一小会儿。”孟企解开安全带,正准备打开车门,他的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孟企停下动作,遏住脸上一阵跳动的眼皮,转过来做了个笑脸,安慰她说:“好吗?”
  
  孟鹤摇了摇头,她已经把手套摘了,半挂到脑后的头纱几欲坠下。
  
  “爸,陪我。”
  
  “小鹤,弄进去了,不赶紧买药不行。”
  
  “可以不吃药吧?爸?我不是马上要来姨妈了?”她的笑容是自欺的笑容,孟企一看就知道。
  
  他想了一下,说:“后天,那也不保险,不能赌这个概率。”
  
  “和你一起去。”女孩说。
  
  孟企摇头:“会有别的麻烦的。”
  
  手松开了,孟企下了车。
  
  
  离药店只有十来步距离,他没有回头看,径直推开大门进去。
  
  开门的时候他也还在想“概率”这档事,就连完好无损、用法正确的安全套也有 5% 左右的概率导致怀孕,只不过是自己在选择性忽略,在“幸存者偏差”,在行险侥幸。
  
  “紧急避孕药,谢谢。”他对店员说。
  
  余生与她在一起的三四十年里,自己敢说都能完美避孕吗?一旦中招,小鹤将遭受药流的精神和身体双重痛苦,你不是不知道。
  
  “……先生?一片式的还是两片式的?”
  
  “哦,两片式。两盒。”
  
  时间无法倒退,甚至就只是现在,对她的伤害就已经造成了。左炔诺孕酮,1.5 毫克,怀孕机率降至 10% 到 25%,用药后,小鹤可能会胃痛,可能会头晕,可能会呕吐,还会搅乱经期,很久以后才能恢复。
  
  孟企看着店员在电脑敲上出货记录,键盘的咔咔声让他回想起刚才在湖边,车内顶灯打开时发出令人烦躁的滋滋声。
  
  灯光下,阴茎与她小巧的性器如榫卯般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孟企心里很不平静,他很想大声问“安全套呢?”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两人爱的交汇处,一秒,两秒,他抬头看见她的不安。
  
  店员将小票装进装药的袋子,孟企拿出现金付了钱,拿走药。
  
  小鹤眉眼耷拉的表情在孟企眼前挥之不去,孟企凝重而缓缓地拔出阴茎,刚一抽出,阴道口就一缩,炼乳般浓稠的精液被挤了出来,顺着股沟往下滑,这无疑是敲在他头上的又一棒槌。
  
  快速擦拭几下后,孟企让女孩坐到座椅上,轻轻分开她的阴部,抽纸吸走穴口精液与白浆的混合液,他往小穴深处看去,赫然是安全套根部的圆环。
  
  孟企握住药店玻璃门的银色半圆形扶手,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总比怀孕好,理性分析,权衡判断。虽然紧急避孕药的适用年龄是 17 岁往上,小鹤的卵巢还未成熟,一下子摄入这么多孕激素会影响她的内分泌,可能会让卵巢功能失调,发生在她身上的,有概率是痛经加剧、不规则流血,甚至闭经。但,那也总比怀孕要好。
  
  孟企将她裙子的放下捋平,紧紧抱住一身白纱的少女,很久才放开。孟鹤微笑着闭眼靠在他的肩膀上,车窗蒙上了一层水雾。
  
  “爸爸,你去哪?”小鹤问,她看见孟企打开面包车的侧滑门,把湿皱并缩成细条的安全套丢到地面上,下车往前走去。
  
  “去买药,然后回家。”孟企说着,打开驾驶座的门。
 
  孟企从副驾驶储物箱中拿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到坐在后排的小鹤手中,然后把回到方向盘上。
  
  “现在吃吗?”后座传来细声细气地问话。
  
  孟企在脑中仔细斟酌了语句,但好几秒都没能说出话来,他放弃了,决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尽快,鹤,你想要怀孕吗?”
  
  “不想,不想。”
  
  孟企没有回头就想象出女孩拼命摇头的同时说话的样子,说:“一片就行,一片。”
  
  然后是一连串声音,纸盒被打开,矿泉水瓶盖被拧开,说明书被摊开,药片的铝箔包装被揉动,从后座传了过来。
  
  孟企从后视镜看她仰头将药片吞下,看了眼车载 CD 机上的时间,9:03,补了一句:“第二片等明天九点的时候服。”
  
  两人郁郁寡欢地回到家,轮流洗澡、刷牙、洗脸。老太还没睡,但也没太在意孟企与孟鹤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也多少有些怏怏不乐。快到 10 点时候,三人都睡下了。
  
  听见老太打起呼,孟鹤又下了床,躺在孟企身边说:“爸爸,抱抱我。”
  隔天早上 7 点多,父女俩就着热牛奶吃着玫瑰馅喜饼,孟企把一个巴掌大的便携塑料小药盒放到孟鹤掌中,悄声说:“9 点的时候吃一片,别耽搁,明白吗?如果把药呕了,记得补吃。”
  
  女孩飞快地把药盒藏到了校服兜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孟企。
  
  吃完饭,孟企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拿下避孕药的铝箔包装,塞入要丢弃的生活垃圾袋里,然后和孟鹤一同出门。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梯,交握着手。
  
  快走出楼洞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吴蕙兰晨跑完回家,孟企拉住小鹤靠边站了站,对她打了声招呼。
  
  “兰姨好。”孟鹤也跟了句。
  
  “上学了?小鹤?”妇人看了眼孟企手里的垃圾袋。
  
  “嗯。”
  
  “小孟你妹妹是不是昨天结婚。”兰姨在台阶上压了压腿,她身上紫色的紧身瑜伽裤勾出她的身材曲线。
  
  “对,昨天魏小姐也来了。”孟企连连点头。
  
  “哎,我这个月都还没见过她呢,总之恭喜了。”
  
  “多谢兰姐,那我们先走了。”
  
  “嗯,慢走。”
  
  孟鹤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到学校时差不多是 7:20,女孩在校门口告别了爸爸,一路揣着兜朝教学楼走去。
  
  今早起床到时候,孟鹤就感觉肚子隐约有点坠坠地疼,分不清是快来姨妈的疼痛感还是肠胃痛,头也有一阵没一阵地发胀,使得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周一早自习和第一节课都是语文,课休开始正好是 9 点,孟鹤窝在座位里,等着冯老师离开。她的肚子疼得更厉害了。
  
  “小鹤,你怎么了?”张茗走了过来。
  
  “没。”小鹤还没来得及打开药盒,赶紧把它捏回手掌下面。
  
  “吃什么药呢?生病?感冒?”圆脸女孩不断地询问。
  
  “就……维生素。”
  
  “C 吗,我也有吃,我妈还让我吃维 D,说对骨头好。哎,给我看看嘛……”
  
  “有什么好看的!”孟鹤一着急,脱口说道,她看向张茗,立刻愧疚起来,“止痛药啦,我姨妈来了。”
  
  孟鹤举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打开药盒,从两片圆圆的药片中拿了一片,迅速地咽了下去,然后把药盒藏进了抽屉里。
  
  张茗呆呆地看了看她,然后对她咧咧嘴,又对小鹤说笑起来。
  
  孟鹤突然有些难过,像是惩罚似的,她的头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起来,这时她感到挂在座椅后的书包里手机震动起来,但她没去管它。
  
  张茗看孟鹤双眉紧皱,头伏在桌上,不由得担心并握住了她的手,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孟鹤直起脸庞,对张茗笑了笑说不用了。
  
  她转身去打开书包,看到手机屏幕上是孟企的短信,消息预览写着:“小鹤,药吃了吗?如果难受一定要去医务室,吐了的话记得……”
  
  孟鹤放下手机,从包里掏出一捧喜糖,塞到张茗手中,然后又趴回到了桌面上。
  
  

第五十七章 狐疑

  
  橙白色外观的公交车缓缓发动,开走,孟鹤的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站台上。她背着书包,穿着宽袖的衬衫,衣摆在腰处打了个结,下身是及膝的针织裙、短袜、乐福鞋,女孩打开了黑色的折叠伞。
  
  孟鹤一手扶着背包肩带,一手举伞挡下九月末的阳光,空气中飘来熟悉的奶油香味,她快步走到玻璃柜台前,弯腰看着陈列期间的中式糕点与西式饼干,扎低的马尾落到身体一边。“榴莲酥!还有菠萝酥,两个,啊,三个吧!”
  
  男孩悄然靠至她的身后,孟鹤用手一撑膝盖,直起腰来,说道:
  
  “灿宝,你长高了。”
  
  “小鹤姐姐现在多高?”
  
  “一米五七……不对,一米五八。”
  
  “我马上就会超过姐姐了。”
  
  “你现在还是比我矮。”说着,她把伞搭在肩头,双手使劲揉搓男孩的短寸头发。
  
  “孟叔叔呢?”严灿朝一旁躲了躲。
  
  “爸啊,每次放假他和健哥都是最忙的,不过今天送奶奶坐火车回去。”
  
  “姐姐,”严灿伸手拿过伞柄,看着她的脸在光下被照亮,变得透白,“你变漂亮了。”
  
  孟鹤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怀念:“小子,学会说好话了。”
  
  灿宝和小鹤一起笑了起来,笑到女孩捧着肚子,男孩抹着眼睛,好一阵子才停下。
  
  严灿撑着伞,让她走在前头。
  
  “灿宝,你今天出来要买什么?”女孩问。
  
  “辅导书,已经买好了。”
  
  “去买衣服吧,陪我。”
  
  孟鹤背着手,带着清甜的微笑,小碎步走进道旁一家男装店。接下来的时光里,小鹤拿起一件一件衣服,并一件一件比在严灿身上,T 恤、Polo 衫、马甲、毛衣、衬衫、工装外套、连帽衫,都不满意,又换了一家,再一家。
  
  她最后挑了一件与自己的裙子一样藏蓝色的春秋款外套,棉麻材质,长衬衫风格,款型板正,不易起皱,她选了 L 号。
  
  孟鹤一步一跳地走在树荫下,将手里的纸袋一甩一晃,她问灿宝上哪吃中饭。
  
  “馄饨?”男孩看了看她手中那个装衣服的纸袋。
  
  “让小鹤姐姐请你。”
  
  “我请姐姐吧,妈今早还嘱咐我了。”
  
  “嘿嘿,你孟叔叔也这么说,那我们还是 AA 吧。”
 
  午饭后,孟鹤看着灿宝坐上公交,离开了。她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爸。”女孩微笑着。
  
  “宝贝小鹤。”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
  
  “吃了午饭了吗?”
  
  “吃了,和奶奶一起吃了快餐。你呢?”
  
  “吃啦。”孟鹤低头踢了踢路边砖缝里长出来杂草。
  
  “不要吃冰的,你的姨妈才刚来。”
  
  “来了都有 10 天了。”小鹤委屈地说道,所幸月经在服药后苦苦等待、担惊受怕的四天就来了。
  
  “你前天还有点滴出血呢。”
  
  “嗯,”她脑海中浮现出内裤上的褐色血迹,“已经好了。”
  
  “不要吃生冷辛辣食物,让你的经期稳定下来。”
  
  “爸,你变啰嗦了。”孟鹤看了看街道延伸的方向,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我……我会少说点的,但你要记住,好吗?”
  
  “呣——嗯,我喜欢你啰嗦我。”她抬头,阳光越过伞沿,在她嘴上留下倾斜的光痕。
  
  “爸,早点回来呀,明天你生日。”
  
  “我一早到家。”
  
  “又可以和你睡在一起了。”孟鹤脸上染上羞意,左右看了看。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后,然后才响起声音,“嗯。”
  
  “爸,想你。”
  
  “我也是,鹤。”
 
  孟鹤走进第二医院的正门,走向电梯间,上到 6 楼。
  
  她一手拎着食品塑料袋,一手拎着纸袋,走进 602 病房,说着:“莉。”
  
  “小鹤,你爸爸呢?”穿着蓝白竖条纹病服的女孩歪头看了过来。
  
  “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问他在哪。”小鹤瘪瘪嘴。
  
  “我就不问。”张茗嘻嘻笑着,坐在病床旁边的塑料小板凳上,探出一整颗脑袋。
  
  “吃吧,我自己不爱吃月饼,就买了这个给你。”说着,孟鹤把榴莲酥和菠萝酥放在被子上。
  
  张茗立刻伸手过来打开了塑料袋,和李莉两人一人拿了一个。
  
  孟鹤坐到了靠墙处的板凳上,脱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了手机来玩。
  
  “小鹤来啦?”李莉爸爸快步走进房中,“吃过饭了吗?”
  
  “吃啦,李叔叔好。”
  
  李传云走到病床旁,把病例、报告单、票据塞进挂在衣帽架上的背包里,他看了看李莉,打算伸手去拿糕点吃。李莉把他的手啪地拍掉了,说:“小鹤的。”
  
  “叔叔吃吧,我来的时候已经尝了。”
  
  于是李莉和她爸互相瞪眼扮鬼脸。
  
  “莉还好吗?哪天能回去上学?”
  
  “检查没什么问题,后天就可以去学校了。”男人说。
  
  “明天,明天我就可以去了。”李莉忙说。
  
  孟鹤拉着张茗的胳膊,接着,两人看着那对父女俩斗嘴并笑作一团。
  
  孟鹤从书包里拿出钥匙,转动锁孔,开门回到家中。
  
  挂伞,换鞋,丢下书包,喝了口水,脱掉衬衫,汲水洗脸。
  
  擦干脸后,她打开镜子旁的柜子,拿出那根验孕棒左右查看,上面显示着一条竖杠。
  
  敲门声传来,小鹤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浅蓝灰色的衬衫套回身上,把门打开一个小缝。
  
  “小鹤,你爸不在?”门缝里露出一张妇女的脸。
  
  “兰姨?”
  
  “买了点板栗,吃么?”兰姨抖了抖手里的袋子。
  
  孟鹤将门开大了点。
  
  “还没吃饭吧,让阿姨给你做点吃的。”
  
  女孩感到一阵迷糊,忙说:“不用…阿姨,我自己……”
  
  “别客气别客气!”她一脚跨进门里,轻松地挤了进来。
  
  她带上了门,也不在意屋里的装饰摆设,直往里走。兰姨将一袋栗子搁在茶几上,走向厨房。
  
  有那么一会儿,小鹤看着眼前的妇女不停开关冰箱门,上下翻找置物架,拿着菜板走来走去,女孩一脸惊奇溢于言表,接着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逐渐慌张起来。
  
  半晌,她鼓起勇气:“兰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聪明!兰姨啊就喜欢你们这辈的孩子,什么都通。”她转过头来,笑出不少眼睛皱纹。
  
  “先吃饭,阿姨想想怎么开口,一会儿和你说。”
  
  兰姨煮了碗番茄鸡蛋面给女孩,加了不少葱花和猪油。
  
  “小鹤,你是不是有男朋友?”看着女孩动筷,中年妇女问道。
  
  “有……”孟鹤向上看了她一眼,趴低头,吸着面条。
  
  “和他做了?”
  
  小鹤剧烈地咳嗽了一下,把汤咳到了一旁塑胶桌布上。
  
  兰姨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噼里啪啦地说开了:“哎,怎么不戴套呢?就说你们那些个小年轻啊,一个个贪欢不计后果。是,不戴更舒服,对不对?”
  
  孟鹤羞得把头低到了桌子上,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但是绝对不成,不要相信男生说‘一定射外边’的鬼话,男人啊,就没有一个好种,真要去了的时候巴不得把蛋都塞进来……咳咳……”意识到自己的交谈对象还是个小女孩,兰姨猛地收住话头。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孟鹤则脸红成了大苹果,也尬尬地笑了笑。
  
  “再说啊,那根东西进去前也会分泌液体,里面是有精子的。”
  
  “兰姨…我知道……”小鹤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反驳了一句,“是套子滑下去了。”
  
  蕙兰一改表情,点了点头,面带严肃地问:“你爸爸知道这事了吗?”
  
  孟鹤猛地抬头看眼前的女人。
  
  女人继续说:“我猜没有。”
  
  “兰姨,你怎么知道我……”
  
  “那天早上我回来的时候,你和你爸不是准备去学校吗?垃圾袋里我看到了,包装,紧急避孕药。”她飞快地说,手上做着手势:“是你偷偷塞里的吧。”
  
  孟鹤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碗里的油星子。
  
  “太危险了,你要扔也藏身上,走到街边再扔啊……”兰姨继续说着,接着表情突然一震,“他知道?”
  
  女孩没有回答。
  
  “你爸有打你吗?”
  
  孟鹤皱眉,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睛:“没有!爸从来不打我,我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他都听我的……”
  
  半分钟的沉默,她见小鹤的神色逐渐冷静,脸上像是渐渐结霜。
  
  “孟企还算是好爹,”女人把手搁在桌上,叹了叹气,“那就行了,我来本就是说这事儿。”
  
  “兰姨……你会对别人说吗?”
  
  “我是那样的人吗?傻孩子。”
  
  “不像是。”
  
  她笑着看着女孩,见她俊俏的面庞内里似乎有一股子倔劲。
  
  “实话和你说,阿姨我小的时候,十五六岁吧,和邻村一个十八岁的男孩谈恋爱了。当时,还只到翘课出去,牵手亲嘴的程度,被我爹知道了,那天他拿这么粗的拖把杆子打我的腿……”
  
  “我就是怕你也被爹揍,你还是单亲,他花在你身上的心力是其他家长的两倍不止。”
  
  “阿姨,疼吗?腿?”孟鹤问。
  
  “哈哈,我不疼,我就没受过那么大的气,跑了,离家出走,20 多年没回去了。”
  
  她抖了一下眉毛,把视线转向一边,女孩看在眼中。
  
  “现在我们俩是朋友了吧?”妇女笑着,提高音量地说。
  
  “嗯。”
  
  “我们之间的秘密?”
  
  “秘密。”
  
  那一刻,孟鹤笑了笑。
  
  “放心,我对谁都不会说的,吃面吧。”
  
  

第五十八章 惯常的风景

  
  “明天,明天一定陪你。”孟企说着打开门,扶了扶夹在手臂下的大大小小纸张,看孟鹤走进去,自己也跟了上去。
  
  小鹤的表情因钟爱而信任,因衷心而柔情,她等孟企带上门,勾住他的臂膀,说:“不用啦。”
  
  她转过来,带着娇笑,伸出两根手指:“等十一之后你要陪我整整两天。”
  
  孟企握住这只手,亲了手背又亲手心,说道:“依你,亲爱的。”
  
  她咬了咬嘴唇,视线融化在孟企身上,偏过头去傻笑了起来。
  
  “洗澡去啦。”孟鹤在沙发旁摘下眼镜、手表、项链,然后脱掉了柿黄色的嘉顿格纹连衣裙,露出底下纯白色的文胸,一对初生的小瓜几乎完全被遮盖着,两座小山坡在光线下隐隐可见中间极浅的沟谷。
  
  孟企从后面搂住她,手正好环在她的胸前,一摸,渐突,微萌,却是挺有料的。
  
  她回眸过来,眼神在下颚和头发的阴影下显得欣然,檀口因惊诧而张开。
  
  “坏爸爸。”
 
  孟企在茶几上摊开零零散散的文件,对着表单勾勾画画,不时在小鹤的计算器上按个几下。
  
  他在抖腿,听着水流声,用拿着笔的手挠了挠眉毛,腿抖地更剧烈了。
  
  孟企放下笔,解开上衣纽扣和腰间皮带,脱得只剩一条内裤走进洗手间。潮湿玻璃门后的孟鹤转过来,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把花洒搭在肩上,她把门拉开了。
  
  小鹤湿湿的头发粘在脖子上,打满了泡沫,白一块儿黑一块儿的,她的脸上挂满了水滴,因蒸汽和视力的原因微眯眼睛,脸蛋看起来又小,又成熟。
  
  孟企拿过花洒,把她搂进自己胸怀,手伸到她的背后为她冲洗头发。混合着泡泡的白色水流沿着丝般光滑的脊背淌到脚下,流入下水口。孟鹤把头后仰,脸似芙蓉出水正对着上方,她紧闭双眼,任孟企把水浇在额头上。他用手盖住她的耳朵,将她的两鬓清洗干净。
  
  两人用浴巾擦干身体,孟企看了看她的身体,又被贴在锁骨上的湿发弄得到处是水珠,他拿自己的浴巾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抹掉她脖子、乳尖、小腹上的水。把浴巾丢入洗衣机,孟企横抱起女孩,走着回到卧室。
  
  孟鹤在床上伸展着梦幻的、一丝不挂的身体,细细的肢条在床单上折出不可思议的弯弧。孟企在床沿坐下来,手里拿着棉签。少女心照不宣地半爬半匍匐着过来,把头枕在孟企的大腿上,眼睛灵动地朝着房间里不停张望。
  
  孟企用棉签吸干她耳朵里的水渍,从床头柜抽屉中拿出挖耳勺,用手机打着照明,同时轻轻的地探进她的耳道之中。
  
  轻轻转,轻轻刮,不时取出,在卫生纸上擦擦干净,然后继续探到深处。
  
  小鹤的额头贴着孟企的肚子,发出“啊”的一声轻吟。
  
  “痛?”
  
  “这里,痒痒。”她说,“好舒服。”
  
  清理完,女孩立起身,斜坐着,把下巴搭在孟企肩头,白皙、匀称的双腿一长一短伸向床尾。
  
  两人静静地杵在一起很久,孟企在手机上点开音乐,是一曲轻慢淡雅的钢琴小品——《Gymnopédies No.1》。听着听着,他们的嘴唇轻扫在一起。
  
  孟企揉捏着她的双团酥乳,左右轻摇,直到粉红的乳首渐渐变硬。
  
  小鹤嘟着嘴唇,波光闪烁的双眼低垂着看向下方胸脯,她把手伸到孟企股间,揉捏着,揉到那根东西也慢慢变硬。
  
  “6 点多,”孟企捧着她的脸蛋,“吃饭啦。”
  
  孟企走去厨房,切胡萝卜丁,切火腿丁,切洋葱碎,打鸡蛋。
  
  不一会儿小鹤也走了过来,她身上套了白色睡衣,走到案台旁切起了包菜丝、葱花。
  
  孟企开灶,热油锅,把配料倒进锅里,翻炒不停。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碗出来,两人共喝着一碗紫菜汤,吃着热腾腾的炒饭。
 
  晚饭后,孟企回到沙发,在茶几前思考,计算,记录。
  
  小鹤抱着膝盖坐他旁边,把背靠在他往前俯倾的身体上,手里捧着平板电脑,做着英语单词软件的每日背词任务。
  
  “爸,你觉得我最像哪位公主?”
  
  “啊?”孟企一愣,把笔尖戳在纸上,“爱丽丝?”
  
  孟鹤咯咯地笑了起来,闭着眼取笑他:“爱丽丝也不是公主啊。”
  
  “不是吗?但她当上女王了欸。”
  
  女孩哑口,蹙眉并点着头,然后她下了沙发,拿着平板电脑回了书房,把它搁在书桌上,抱起床上的小熊玩偶走了出来,坐在电视机柜上自娱自乐起来。
  
  “A,Alice……B for Bear……C,Crane……D……Drink Me……”
  
  孟企抬头,看她拽着怀里的玩偶熊的双手,让它摆出各种动作,他笑了起来,又想起不久前她就站在这哼歌转圈,过去多久了?他算了算,大约半年的时光。
  
  孟企站起来,拿着收纳在茶几下面的皮卷尺,走到小鹤面前,她抬起了头,一脸纯真。
  
  “想给你量量,好久了。”他扯出卷尺,撑直。
  
  孟鹤前倾,孟企环过她的腰,上胸围 91.2 cm,下胸围 79.0 cm,该买 B 杯的文胸了。
  
  孟企蹲下,拉开电视机柜的抽屉,拿出一个方方的纸盒。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
  
  “……卫生棉条?”女孩读着纸盒上的字。
  
  “用这个会更轻松一点,你可以带着它上厕所,甚至你穿泳装的时候也能用。”
  
  孟企打开盒子,拿出独立塑料袋包装的一根棉条,小鹤自觉地把腿分开,把睡裙撩了上去。露出她轻轻张嘴的浅粉色小花瓣。
  
  他撕开包装,拉住根部棉线的一端,往四周转了一圈,把棉条的末端撸成小伞的样子。
  
  “洗干净手,坐马桶上,记得 45 度,”孟企将手指套入棉条根部的伞状凹槽中,“像插金金那样插进去,45 度,斜向上。”
  
  小鹤仔细看着,点点头。
  
  “放歪了会很难受,如果顶不进去就换换角度,懂了吗?也不要突然往外拔,要小心。”
  
  小鹤看着孟企在空气中模拟着阴道的形状,时而拿棉条碰碰她的私处,做着顶入和抽出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
  
  “食指大概进去两节把,你应该就感觉不到它了,”他继续说,将手指头上的棉条拔掉,拽着尾端的细线晃了晃,“这根棉线,方便你到时候把它扯出来。”
  
  “我试试?”
  
  “快了,你过几天来姨妈的时候试吧。4 个小时换一根,漏出来了也换一根。”
  
  孟企见她微笑,拍了拍她的脑袋。
  
  孟鹤从电视机柜上下来,分开两腿插到男人的双肋下面,手搂住他脑袋的同时两腿夹住了他。
  
  孟企一把将她抱高,细嗅她脖子间的甜蜜芬芳。
  
  “爸,想要骑你脖子。”女孩小声说。
  
  “不好吧,你都这么大了。”
  
  “切……”
  
  孟企想了一会儿:“那这样,等会儿我坐床上,你骑上来。”
  
  女孩带着一脸的幸福和娇痴,把脸放到他的面前,嘴巴往前撅起,孟企也撅嘴,嘴唇碰在一起,然后收回,接着又撅起,触碰然后收回,撅起……
  
  “爱爱?”小鹤的眼中带着无限的光点。
  
  “这个月不行。”
  
  孟鹤祈求似地眨巴着眼。
  
  “会感染的,下个月好吗?”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脸,乖顺地点点头。
  
  

第五十九章 木犀

  
  “孟鹤,明天见!”
  
  “拜拜。”
  
  女孩相互告别,踩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校门所在的 T 字形路口路边的树虽未掉叶,却也全黄。
  
  孟鹤回头看了一眼学校,向上抖了抖书包。风吹过她的宽松的秋季校裤,拂出波浪般的褶,偶尔也会勾出她那圆挺的臀部的形状。
  
  向前走了百来米,在路口拐角的洗衣店和早餐店左拐,她一边走一边看向手机。小鹤平时与朋友同学互发消息都会用时兴的通讯软件,而与孟企则是用手机最原本的短信功能,每个月大致会用掉七八十条的额度。
  
  “爸,今晚能早点回来吗?”她手指飞动。
  
  将手机握着放在面前,等了一两分钟,没有回音,她把它放进上衣兜里。
  
  孟鹤控制脚步,不让自己踩在地砖接缝上,晃晃悠悠地路过小公园,这时一股清新又甜腻,馥郁至极的香味把她攫进广场。她在大理石长凳上坐下,看着迷着路转悠过来一只红蜻蜓,绕着园里一片新修整的金叶女贞飞飞停停。她的左边,深入草坪的方向有着两棵高大的银杏,以及一棵底部分叉且正在结实的石榴树。
  
  女孩拿出手机对准娇小的红色果实,拍了张照,这时她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在叫她。
  
  “小鹤?”体态很好、看不出年龄的女人从右边的青砖小路走了过来。
  
  孟鹤看了她一眼,从墨镜下的偏白肤色、柳叶眉、几何形状耳钉分辨出吴蕙兰,她穿着一件碳黑色户外夹克,下身是一条高开叉的嫩紫色阔腿裤,脚上踩着红色一字高跟凉鞋。
  
  “兰姨。”女孩用运动鞋的鞋跟踢着凳子下的杂草。
  
  “不回家?哟,怎么不太高兴。”蕙兰在少女身边坐下。
  
  “兰姨,他最近好像躲着我。”
  
  妇女翘起二郎腿,两手支在背后,她看了看小鹤,被墨镜挡住的脸看不出表情:“应该有什么原因的吧,看你这么喜欢他,给他点时间?”
  
  孟鹤并没看她,略微鼓着嘴,眉心出现几条竖纹。
  
  “吵架?”蕙兰伸头过去,问道。
  
  “他还是一样对我很好,”孟鹤把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捏了捏手机,“就是不太肯亲近我。”
  
  两人没再说话,坐在长凳上听了好一会儿鸟叫,然后蕙兰换了个姿势,直背仰头。
  
  “阿姨是不太懂你们小年轻的想法了,”妇女无奈地笑笑,“阿姨这样子的只有自己不愿敞开心面对别人的时候,哎,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会考虑利益,会患得患失。”
  
  “失去什么?”女孩问。
  
  “女人的自尊。被爱的权力……男人的真心……”
  
  蕙兰目光一含,低头继续说:“……之类的,你还这么小,不懂。”
  
  “怎么才能懂呢?”
  
  “多多去爱吧。”
  
  脸上没留下多少岁月痕迹的妇女站立起身,然后递手给孟鹤。
  
  “给你的药吃了吗?”她拉了小鹤起来。
  
  “嗯。”小鹤朝她微微笑道。
  
  “每天按时,错过了一天,这个月就老老实实戴套吧,而且别忘了把剩余的全部吃完。”
  
  两人并排朝回家的方向走着。
  
  没有来头的,兰姨幽幽地说了句:“都说女人像酒,越陈越香,但陈酒不都被收藏进窖子里了?”
 
  孟鹤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孟企早就在了,还没等她关好门,男人就快步走过来将她抱紧在怀里。
  
  女孩霎时觉得暖至心里,吸着他的气味,幸福地眯起了眼。
  
  甜言蜜语过后,她一如平常,走进书房,放下书包,脱下校服,整理书本。
  
  她套了件孟企的宽大 T 恤,小小的胸部在有些松垮变软的布料下透出笋尖的形状。她走到厨房,看着孟企准备晚饭的身影。
  
  “爸怎么不回我消息。”
  
  “啊?我忙做饭,没拿手机。”
  
  小鹤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碗白凉粉熬制的水晶果冻,火龙果、葡萄、黄桃三色水果热热闹闹地凑在透明的胶状条块中,顶上还撒着零散的桂花花瓣。
  
  “那个,给你做的。”孟企对她说,递过来一个金色的小茶匙。
  
  “店里忙吗?”女孩用勺子划破了果冻,舀下晶莹的小块。
  
  “嗯,冯老师昨天还来了,带朋友来的。”
  
  “来洗牙吗?”
  
  “她没洗,和我聊了聊你。”
  
  “老师说我什么呀?”小鹤抬头看向孟企。
  
  “说你好看,说你懂事,说你认真。”男人走过来。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女孩圆润的脸颊,看她娇嫩的嘴唇被火龙果染得艳红,湿湿的并且反着光,嘴唇上面还粘了朵桂花。他陶醉地欣赏着,克制不住地俯下来,亲吻她。
 
  孟鹤嘴里含着一口水,走到洗手间,悄悄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在一板药片中摁出一颗,放到嘴里,咕嘟咽了下去。
  
  “爸,今天都 15 号咯?”女孩抱着书走过来,坐到孟企怀里。男人从背后搂着她,两人一起靠躺在沙发上。
  
  “嗯?”孟企放下手机。
  
  “你知道我 10 月 10 号来的姨妈吧。”她说。
  
  “嗯……规律是规律了,但这几次疼得厉害是不是?”
  
  孟鹤往前坐了坐,扭转上身,略带愁容地看着他:“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这么觉得?”孟企诧异地反问她。
  
  “厌倦了?”她额间的眉毛似乎拧出了水来。
  
  孟企有些哭笑不得:“爸永远都喜欢你,恨不得多活几年,好好看着你。”
  
  女孩沉默了,闭上眼,咬了咬嘴唇,孟企心疼地看着她,去亲她的鼻间。
  
  她躲避,睁眼,一脸认真地说:“姑姑结婚那天之后,你再也没和我滚过床单了。”
  
  “爸爸就是忙得累了,用玩具?可以用手手哦。”说着,他活动手腕,打算爬下沙发。
  
  “不是,不要,爸,你听我说……”
  
  “抱歉小鹤,我爱你,鹤,让你不安了。下周一,等爸早点回家,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然后和你爱爱。”
  
  “爸!”女孩略带哭腔地喊他,双眸好像粼粼的湖水。
  
  孟企呆住不动了,他显然没预料到她的反应。
  
  孟鹤抿嘴,鼻子动了动,说:“你害怕了。”
  
  “嗯……”
  
  “爸要是和我滚床单都怕了,那我们还怎么一起……你会找别人做吗?”
  
  “不会,我怎么可能呢。”他忙说。
  
  “你听我说,我这几天都有吃……”女孩拉着孟企的手,但话还没说完,电话铃声打断了她。
  
  “鹤,等我接个电话。”孟企松开抱她的手,起身,接电话,走去厨房。
  
  是午秋水打来的。
  
  “姐夫?说个事,你听了别生气。”电话那头传来小姨子的说话声。
  
  “你说。”
  
  “小鹤,七夕那几天……有和朋友同学出去玩吗?”
  
  孟企皱眉,沉思好久,问道:“秋,这事你听谁说的?”
  
  “韶姐啊,十一她带她家两个皮猴去梦想王国玩了,住的旅店,前台刚见面就问她说‘姓午的在这片儿是不是挺常见的’。”
  
  孟企听她继续说下去。
  
  “韶姐就和她聊起来了,没想到前台记得蛮清的,他说两个月前,有个女孩入住过,‘孟鹤’,一字不差,韶姐确认过。”
  
  孟企用几乎是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咱家这姓少,记得很正常。”
  
  “重点是,前台说,她当时是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去的,住的一间。姐夫,你千万别急,我们先捋捋清。”
  
  孟企的表情仍然肃穆:“没事儿,秋,那男的是我,那不刚好是暑假,给她请假一天补习班,带她去玩了。”
  
  “是这样啊!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鹤被男人骗……是我俩胡思乱想了,我就说小鹤那么乖,怎么可能,韶姐还不信。”
  
  “秋,你肚子里的宝宝状态怎么样?”
  
  “挺好,经常动呢。”
  
  “我们抽个时间去看看你,爸妈,韶姐怎么样?”
  
  “老样子,姐现在在家照顾爸。”
  
  “我知道了,下次产检什么时候?”
  
  “定在 10 月 24,不用来没事。”
  
  “我带小鹤去看看大肚婆。”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笑声,孟企也笑了笑,然后说:“那就这样。”
  孟企挂断电话,打开通讯录,他看着午韶的号码好一会儿,还是收回了将要点下的手指。
  
  他回到客厅,见小鹤竖着脑袋,手放在胸前,远看活像只狐獴。他动了动嘴角,对女孩送去一个微笑。
  
  “你小姨打来的,我们月底去妇幼医院看看她。”说着走进卧室。
  
  孟企再走出来时,身上披着藏蓝色的长衬衫外套,一边走一边把手往袖口里套。
  
  “爸爸去哪?”
  
  “楼下,爸去趟便利店,很快就回来。”
  
  

第六十章 内荏,高声语

  父,矩也,撇、捺、撇、捺。从又举杖,家长率教者。
  
  女,如也,撇点,撇,横。从女从口,从父之教言。
  
  “爸,你看。”
  
  女孩跳着过来,两手拉着裙摆向外拉开,夜空般的黑色眼睛满盈着笑意,一歪头,一眨眼,一撅嘴,景致浪漫,像天之阴晴,变幻照拂,仿佛流光,也似烟火。
  
  四目交对,她笑得如同雪月风花。
  
  纯洁,挑逗,俏皮,妩媚。
  
  于是她分开嘴唇,吐出偏淡白色的舌头,眼神中尽是可人的温柔。
  
  杏舌的中线凹槽处,一颗圆圆的药片黏着在上面。
  
  孟企大概是在七夕前一晚,游乐园宾馆的那时隐约察觉到的:小鹤在精神不安定,特别是害怕被一个人抛下时,会寄希望于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挽留自己亲近的人,而在进入青春期之后,“性”成了她的面具,是她挥向道路上荆棘的双刃剑。
  
  换言之,她献出自己的身体以求孟企的垂怜,把破瓜之初刻骨铭心的痛和高潮之余臻于巅峰的满足认为是爱。至少孟企是这么觉得的。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孟企喃喃自语,引得同一电梯里的两位护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电梯门在下一楼层打开时,两位护士互相推着快步走了出去,这个六面全是银色的笼子里又只剩孟企一个人。
  
  小鹤连续三天没有回家了,他的爱,一半的生命,出走了。
  
  孟企拿起书桌上那张留言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天已经塌了,他下楼漫无头绪地寻找,想不出孟鹤自己一个人会去的地方。数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是孟红盈打来的,告诉他小鹤暂时住下的消息。
  
  吵架,冷暴力,为什么自己会对深爱的她做出这样的事?
  
  从医院离开,上车,摸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她的一颦一笑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她分开嘴唇,吐出偏淡白色的舌头,脸上满是醉人的红晕。她害羞地把舌头收回,那颗扎眼无比的药片含在她的唇间。
  
  孟企眼中带着清寒,用决绝的口吻命令她吐掉。
  
  孟鹤呆在那里,对触碰雷区这一事实还没有完全消化。
  
  孟企像火焰一样燎到她的面前,伸手入口,拿走那颗短效避孕药药片,向下猛丢在地上。
  
  “没有坏处的,爸!”女孩扑到地上,捡起药片,放到口中,干咽下去。
  
  她抬起头来,忍着眼泪,怒不敢言。
  
  这一幕更加刺痛了孟企,他退到沙发上坐下,双手蒙住脸。
  
  “爸……为什么生我气……”是听了能让人心碎的声音。
  
  “阿姨说短效药对女孩子没有伤害的……”
  
  孟企拿开手,眼睛整个都红了,说:“小鹤!你才 14 岁!”
  
  “小……爸你果然……还当我是小孩……”
  
  孟企没有反驳,看着她坐在地上抽泣,他多想过去抱她,搂她入怀,让她知道自己的爱有多强烈。但他顿住了,突然明白一个真相,即两人从来没有对等过,从来都处在不似父女,也非夫妻的不健全关系中。
  
  “它是药,它会取代掉你身体自己的排卵机能,能说今后、未来不会对你有影响吗?”他冷静下来,想要说服她。
  
  “不用爸担心!”
  
  “爸不想,你,牺牲自己,来和我在一起。”他一字一顿地说,为了让她听清。
  
  “是吗?”她缩在地板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那么小。
  
  他明白,都是真的,她永远不可能在这段关系中占得主权。自己何时教过她先自爱,再去爱人?没有,还没有机会,她才 14 岁。
  
  一直以来,他对小鹤的要求言听计从,而她,不知为何总能回报他,以最优秀、最理想、最完美的样子。而她,太过让人省心的她,何尝不是在包容她那不够成熟的父亲。
  
  “如果你是为了满足我,那我们就不该开始。”
  
  “爸是这样想我的?”她的声音不再颤抖。
  
  “就这个,我绝对不会答应。”说完,孟企呆住了,如千里蚁穴溃于一旦,自己终究对她说出了种话。
  
  “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事已至此,孟企朝回家的方向开着车。
  
  他知道,他从来不是在气小鹤未经商量擅自服药。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图书馆翻找资料、文献,去寻找哪怕一个长期服用短效避孕药对女性未来有害的合理证据,找到之后怎么样?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在小鹤孟企表现出权威者的自负与高傲?那对自己而已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开脱罢了。
  
  孟企真正气的是自己,毫无理性、趋利避害,与斯金纳箱中的白鼠无异,令小鹤在自己的邪恶欲望和卑猥的利用中成长成了他惊恐的模样:借着爱的名义,跨越层层红线如同呼吸一般轻松自如。
  
  吵完架的两天,小鹤没来和自己说过话,孟企也铁下心肠,不去和她争论爱或不爱之类的话题。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他反倒越发觉得小鹤的离开是正确的,她能跨过去,她还能成长。
  
  霜降了,公路环岛圆盘中的公园草坪一片萧索,只剩土色,不远处乘荫廊道的木檐上爬满干枯的藤曼。
  
  走着神,孟企忘了打转向灯,在环形公路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他靠向外车道,右转出了环岛,他将车开向姚健家,去接她。
  
  和她一起,共入深渊。
  
  

第六十一章 巫山云

  
  姚健和红盈为结婚买的房子与孟企家恰是座落在一东一西两个方位,靠近中环的交通线,离自己父母家较近。房子户型不大,位于一个绿化颇多的新小区,环境也安静。
  
  孟企先给姚健打了个电话,然后才敲响他家的门。
  
  开门的是孟鹤,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两侧各扎着下垂的羊角小辫。
  
  玄关一旁是极具设计感的圆柱形水晶吊灯簇,与一个置物柜一起作为客厅的分隔断,吊灯簇挂得极低,发出怀旧色调的橘黄暖光。
  
  女孩低着头,站在门口,用怯生生的声音说:“爸……”
  
  不知光线还是别的什么,模糊了她的轮廓,他看见的是这世上他最熟悉的女人,在他的眼中化成不断变形的光雾,潮水般的回忆向孟企压了过来,他仿佛正与九岁时的她相遇。
  
  姚健和孟红盈坚持要留孟企吃晚饭,兴许是看到这个年近 40 的男人,向来稳妥的哥哥眼眶湿湿的,两人都识趣地没有多说话。
  
  小鹤还是有些生分地坐在孟企身旁,不去看他,但饭前两人的手在餐桌下互相抚动不已,足以说明一切。孟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这才看到女孩今天里面穿了一件黑白条纹的内衬,一条背带牛仔裙,下面穿着到大腿根的 40D 厚度黑色丝袜,半透明的丝袜像在她腿上紧紧覆上一层黑夜的滤镜,仅大小腿高光处和膝盖上隐隐透出部分肉色的皮肤,颜色和光泽的渐变看起来好像上好的犀牛角或是一盆焦糖。
  
  在一种近乎迷幻、诡异的气氛中,四人一句话都不说吃完了晚饭,孟企要带着小鹤回家。女孩跑去卧室拿书包和衣物,顺便与姑姑告别。姚健手插着兜走到玄关对正在换鞋的孟企说话。
  
  “小鹤每晚都哭。”
  
  孟企点点头,说不出话。
  
  “你的分寸呢?她还能离得开你吗?”
  
  
  思考着姚健的话,孟企朝前开着车,用右手转了一下方向盘,女孩借机把手伸到他肘弯里,并把头靠了过去。
  
  孟企笑着说:“爸要被拍违章了啊。”
  
  小鹤马上放手拉开距离,然后又把手搭到他的腿上。
  
  “就一会儿。”她说。
  
  “爸离不开你。”
  
  “我知道。”
  
  孟企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平静的得像是镜面,她也正在看向自己。
  
  “鹤,我一直都想问……你把我当成什么。”
  
  “欸?怎么突然问……是……”女孩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波纹,短短瞬间闪过慌张、羞涩、狡黠,“丈夫……”
  
  她小声补充:“叫爸爸的那种。”
  
  孟企猛地吸气。
 
  回到家门口,孟企被孟鹤的腿绊了一下,踉跄着进了屋。
  
  孟企推着她,小鹤抓着他的衣襟,两人跌撞至鞋柜旁。
  
  他啪地把门关上了,说:“可以吗?”
  
  孟鹤捣着头。
  “不用戴,爸爸。”
  
  孟企将她身体翻转过去,掀起她的牛仔裙下摆,一眼看到丝袜的套口上面,被五角星点内裤半裹着的紧实桃臀,他松开腰带,裤子被踢到一旁,隔着内裤将炙热的肉棍贴在她的股沟间,一阵摩擦耸动。孟企弯下腰,将胸膛与她的脊背完全贴合在一起,在她的脖子上细细闻着,为的是从不太熟悉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气中寻找属于她本身的味道。
  
  “爸你有洗澡吗?”她仰头,咬着孟企的食指。
  
  “没,”孟企停了下来,“我去冲一下吧。”
  
  “不,不用。”
  
  孟企拉扯下自己的内裤,然后顺手脱下袜子,说:“怕不干净。”
  
  “如果是爸的,我不在意。”女孩转过来拉他的脖子。
  
  孟企亲了她一口,扶着墙转个角就是洗手间,他走了进去。
  
  小鹤听着里面传来水流声,说:“就算生病,爸也会照顾我的不是吗?”
  
  没一会儿,孟企走了出来,一边用浴巾擦着下身:“你知道爸听不得这样的话吧。”
  
  “我知道,因为我爱你啊,爸爸。”孟鹤两手叠放在鞋柜上,半个身体架在上面,她把头扭向孟企这边。
  
  孟企走过去,手迫切又自然地探向她的股间,轻轻拉下她的内裤。
  
  “湿啦。”
  
  “一想到要和爸做,就想要得不得了了。”她把脸埋到手臂上,嘴角露出白白的牙齿。
  
  “好色,鹤。”
  
  屈膝,下蹲,对准,阴茎抵住了整个蛤口,龟头被先行溢出的花露打湿,轻轻抖了两下。
  
  孟鹤朝后伸手,抓住一边屁股往外掰了掰,但胀得过分粗壮的肉棒仍不得而入。
  
  孟企抱住她的腰,往上一抬,将两条黑丝大腿托离地面。孟鹤攀住木质鞋柜边缘,身子往前进了进,脑袋被顶在墙壁上,她侧头,让身体更往前一些,现在她整个人都挂在鞋柜上了。
  
  随着女孩身体的升高,孟企的阴茎顶着的地方从一开始的会阴处移动到了鲜艳花瓣般的小阴唇下,顺着爱液摩擦力大减,在孟鹤的匍匐前进的同时,阴茎也顺利排开阴阜的保护回退至蜜洞口,噗嗤一声便挺了进去。
  
  那是何等温暖的包裹,像是将身体置于篝火旁。跨越了安全套的阻隔,他竟感觉到她体内的曲折,龟头上面紧贴,下面稍松。于是在后入的姿势下,膨开的冠沟像活塞一样紧紧扫过上方的皱壁。
  
  孟鹤娇哼一声,弓起背,双手死死抓住柜子同一边缘,羊角辫频频地抖动。她的腿无法够到地面,只能胡乱踩了几下空气,勾起穿着黑丝的小脚,踩到孟企的膝盖上,这一动作同时让阴部前移,使得孟企的肉棒无法插入太多。
  
  “啊!”玄关内响起女孩的惊呼。
  
  孟企的推送动作使得龟头整个掉了出来,但他仍抽插个不停,像杵入臼,鱼入水,一下下地浅戳进小小的、紧缩的穴口,再拔将出来,直到她忍受不住,莺声不停,自己将腰降下来,把两条腿伸得笔直,伸得分开,如同芭蕾舞步。
  
  她全身抖了起来。
  
  原本慢慢挤压的花径化作绞缠不已的销魂洞,紧紧箍住龟头,淌下黏答答的透明液体,薄膜状的穴口一下一下刮弄阴茎中间的粗大部分,挠的孟企脊背好像针扎。
  
  “鹤,我快去了。”
  
  女孩喘着气,突然喊道:“姑姑的丝袜!”
  
  孟企明白她的意思,身体猛一前倒,肉棒压入她的体内,膨胀,脉动,射了。
  
  两人还连接着,像一对虾趴在鞋柜上,孟企突然手伸到下面,开始褪起了她的丝袜。
  
  “怎么了?爸?”女孩胸口起伏个不停。
  
  等双腿的丝袜都脱至膝盖处,再往下孟企也够不着了,于是就后退着拔出了湿湿漉漉的阴茎。
  
  他横抱着女孩走进客厅,将她放在了茶几上。
  
  “好冰!”她的内裤还落在鞋柜上,嫩嫩的臀尖小部分贴住玻璃。
  
  孟企伸手去抬她的两条腿,一寸一寸脱掉黑色布料,让她的小腿重现雪肌光泽。
  
  做完这个动作后,孟企停了一下,向她伸手,孟鹤见此疑惑地把头伸过来。孟企又摇了摇头,于是她再把两手递给了他。
  
  孟企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用其中一支丝袜缠上几圈,然后打了个松结。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脸红扑扑地看着他。
  
  孟企端详了眼前的娇花一会儿,摘掉了她的眼镜,然后在她的笑靥上环过另一只丝袜,轻轻遮住她心灵的门户,然后扶着她躺下。
  
  这一串动作后,孟企已把宽大的身躯笼罩在了女孩的上方,他问:“手放到脑袋上面?”
  
  被蒙住双眼的女孩嘻嘻笑着,摇了摇头,一对绑住的手弯折着放在脖子旁,不打算动弹。
  
  孟企点点头,分开她的腿,看着她那粉滴滴的秘密花园,她的耻丘上面,细碎的毛发已被打湿,不知何时还占了滴精液在上面,她的穴口收缩地越来越快了。
  
  “叔叔?这是哪?我爸爸呢?”她樱唇微启,述说着本该从小恶魔口中冒出的字眼。
  
  孟企身下阳具已经高高擎起,极为轻易地插入到刚才酣战过的地方。
  
  “叔叔…不行的…啊、那里不能嗯、给你、咿!”
  
  孟企从喉咙里发出嘶吼,一只大手紧握住她的两个小拳头。
  
  “爸……好激…烈呃嗯、小鹤…小鹤呃…受不、了……”
  
  挺动,挺动。
  
  “咕呜…不……爸呜呜,小鹤今天、啊嗯!今天…好敏感的……啊、啊、哈昂

  
  直入,抽出。
  
  女孩平展在茶几上的身体突然抖挺起来,无可脱身的双手手指僵直,拢着自己的下巴和嘴唇,脸颊整个烧似地红了起来,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粘在了额头上、耳朵上、茶几上。
  
  “嗯!”她抽颤了一下又一下,“…嗯!”
  
  孟企停了下来,听见孟鹤在低泣。
  
  “爸爸在这。”孟企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阴茎不知何时已掉了出来,上面一片狼藉。
  
  孟企解开了她手上和眼上的黑丝,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女孩伸手玩着孟企的嘴唇,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吃完这个月就先停了吧。”孟企说。
  
  “为啥呀?”
  
  “我们现在做得不频繁,戴套子就行了。”
  
  “嗯。”孟鹤微笑着点点头。
  
  “有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商量‘是不是吃药好’。”
  
  “我反正说不过爸。”她斜着脸,把两只手放在孟企脑袋的两边。
  
  孟企宠溺地看着她,说:“爸有想过去结扎。”
  
  “结扎?干嘛的?”
  
  “就是动个手术,让输精管断开,输精管知道的吧?课上学过?射出来的东西里就不再含精子了。”
  
  孟鹤听完皱了皱眉,说:“不行,要动手术,不行,爸别去做。”
  
  “不痛的,也可以恢复,应该。”孟企瞟了眼天花板。
  
  “也不行,坚决不行。”
  
  “那我就不去。”他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欸,你肯让自己吃药,怎么换我身上就不行啊。”
  
  “爸是笨蛋吧,我查过啊,药是没问题的才吃的。”
  
  “而且吧?冷饮啦零食啦,怎么吃你都不会说我。看电脑玩游戏玩什么的也是,我现在近视了,不比吃避孕药麻烦多了?”
  
  “我还真没想过这些。”
  
  “而且不戴很舒服,想要试试……”她突然把头转开。
  
  不知何时孟企换上了凝重的表情,看着她:“鹤,对不起。”
  
  “怎么了爸,突然。”
  
  “今天有弄疼你吗?”
  
  “没有啊,爸还挺克制的,”她说,“是有几次顶到最里面,有点难受,我能感觉出来,就几次。”
  
  “鹤,感觉……你其实比我想得……要成熟得多。”
  
  女孩灿灿地笑了:“喜欢我?”
  
  “喜欢,爱。”
  
  孟鹤突然一低头,手在下面一摸索。
  
  “变态老爸,又硬了。”
  
  她将双腿分开,跪坐到孟企的腿上,将牛仔裙脱了下,丢在沙发上。
  
  孟企用手拨开她的阴阜,拿纸擦掉渗出的精液,扶着她的腰,和她结合到一起。
  
  女孩咬着牙,双眼闭起,把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哈啊…”
  
  

第六十二章 彷徨

  
  无论晚上睡下时是什么睡姿,早上快醒的时候孟企都会变成仰卧,一只手随意放在枕头上,一只手也许在孟鹤脖子下,也许放在她肚子上,也可能夹在她的两腿中间。
  
  无一例外的是,每早他的小兄弟都是朝天站着的。好吧,也许三天里只有两天,忙着起床的他也无暇去关心。
  
  孟企翻动眼皮,几乎马上就要醒来,感觉身上痒痒的,但更多的是冷。他做了个清醒的春梦,梦中小鹤含着他的嘴,仔仔细细地舔了个遍。孟企倏地睁眼,朝身下看去,少女正侧卧在自己腿边,嘬着自己油亮且紫红的龟头。
  
  她看见孟企支起上身,原本垂着的视线突然抬起来,看向孟企的同时将一头乌丝甩到另一侧,她纤细的脖子和小小的肩膀露了出来。
  
  “爸,你的这个,不用的时候也会变大啊?”
  
  “男人,很神奇吧?”孟企笑着反问她。
  
  他拉着她的手臂,把他的小猫咪从床尾拖至身旁,她的皮肤已有些冰凉。
  
  “你不冷吗?”孟企问她,用自己的胸口去贴女孩的蓬松的身躯,然后拉过被子裹住两人。
  
  孟鹤伸直脚掌碰了碰窗台下的暖气片,说:“还行,可是它很好玩,又软又硬的。”
  
  “闻着有味道吗?”
  
  女孩摇摇头,孟企微微舒展笑容,按着她的后脑勺,亲吻在她的唇上。
 
  孟鹤用两手捧起一根新鲜、热腾、粗长的油条,张开嘴,含进去四五厘米,一口咬下,她粉色的嘴唇像果冻一样反着晶莹的亮光,鼓鼓的腮帮子不停嚼动。
  
  孟企咕嘟一声把满口豆浆咽下,目光充满情热并一刻不停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有教过她何为口交,怎么口交,因为在孟企的性观念中,口交等同于性虐待。
  
  “爸 8 点半去学校开家长会,你乖乖在家好吗,小可爱?”
  
  女孩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眨着一双透亮的眼睛看着他,说:“我都忘了!”
  
  “能帮忙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洗了吗?午饭我会回来做的。”
  
  “嗯!”小鹤欣然答应。
  
  孟企摸了摸女孩的脸颊和耳垂,面露留恋的颜色:“鹤,爸想要了……”
  
  孟鹤放下吃到一半的油条,做着嗔怒的表情:“真是的,等下你还得去学校呢。”
  
  她的眉眼笑盈盈的。
  
  孟企拿纸擦了擦她的嘴唇,然后迫不及待、忘我地吮了上去。良久,唇分,女孩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喜欢,爸爸,喜欢”。
  
  孟企站起来,用一只腿将椅子往后推,然后扶着孟鹤爬上椅子,让她抓着椅背,背对自己。
  
  他轻轻剥下她的内裤,不湿,大腿夹着的两片厚厚的大阴唇紧紧地闭合着,捍卫着花园禁地,孟企爱抚着两朵肉瓣,摸着上面已些些鼓出的软软毛发,手沿着裂缝上下扫动,无意间刮过她小巧的菊穴。
  
  “啊!不行!”
  
  “对不起,不小心的。”
  
  “爸还玩,你来得及去开会吗?”
  
  “我开车去。”
  
  “不行的啦。”
  
  “嗯,那就算了。”孟企说着将她扶起。
  
  孟鹤挺腰回转上身,去亲了亲他,却感到臀尖扫到一个滚烫的东西。
  
  她没说什么,娇羞地一手握住他粗硬的男根,又伸手指从孟企衬衫正面的表袋中夹出一个安全套,撕开,递给孟企。
  
  孟企给自己的阴茎套上套子,挤掉顶部储精囊中的空气,一只手抓住她胯间的大腿肉上,往上一提,将她的一条腿悬空,此时她的私处的花瓣层层绽开了,孟企扶着阴茎轻柔地顶进幽径。
  
  小鹤的脸还没来得及转回去,也或许是想用余光看着他,他看她的眉毛轻轻蹙起。
  
  “难受吗?”孟企问。
  
  “嗯……”她发出悠长的叹息,摇摇头,双手把住圆圆的金属椅背,脖子靠在手背上,整个脑袋向前伸出。
  
  还太干,孟企只在穴口最靠外的地方缓慢地抽动,他将她的裙摆折起铺在腰上,看着雪白的小屁股被掰出诱人的折线,看着戴着米白色安全套的阴茎与她的结合处——在分开的大腿中间,中间凹陷的小鼓包里。
  
  小鹤高抬着的腿使了使劲,挣脱孟企的手并落回到椅子上,紧压感伴随这一动作通过下体传给了孟企。她的身体往后一压,小妹妹将肉棒整个含了进去,她娇喘出声,直挺起腰。
  
  在五浅一深的磨动过程中,孟企逐渐感到她的花径内开始变得湿润,动起来顺畅了许多。他一边往下压着她的屁股,一边折弯她的腰部,一边细细钻研她身体的玲珑与曼妙。频频快动之下,她大呼受不了,一会儿将身体弯成“5”字形,一会儿又将手放在额间仿佛做祈祷状。
  
  孟企将一只手抵按在她的腹部上,手指向下,将一张纸巾夹在她的贝壳内,隔着纸揉弄着那颗“珍珠”。而他的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手指向上,压着并完全盖住她的嘴唇。
  
  女孩意迷间,用牙齿咬住了两根手指,热气从口中吹出到他的指缝间,涎水从舌尖滑下打湿他的指腹,她情不可遏地呻吟着:“帕帕…好厉嗨、唔……少鹤…呼嗯~我要去呃!”
  
  孟企紧贴着她的背部,把脸凑近她的后脑勺,贪恋她发丝中的稚嫩香味。他的身体有力地脉动着,骤起顿停,催得她腰肢前后晃动不已。直到她“啊啊啊”地叫成一片,去了,孟企仍不停,在她体内快速地贯入贯出。
  
  孟鹤苦苦坚持着,把手穿过椅背的隔栅,紧紧地握着弯曲的金属圆杆,她仰起头如莺般娇啼,双乳在冰凉的椅背上刮蹭,深受刺激的乳首赫然挺立。不知何时,那种一贯的想尿尿的感觉褪去了,身体各处满胀、发麻、冰冷等不适感都被遗忘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熟悉的感觉:快感。她体会着五脏六腑间的情迷意乱,渐渐委身于它,包裹于它,缠绕于它,她再一次去了,和他一起。
 
  孟企迟到了 20 分钟。
  
  迎着 32 位家长和冯老师的目光,孟企面色有些发红,他走到教室右侧墙边的唯一一个空位处坐下,抬头用歉意的目光看着冯老师,一头棕褐色蜷发的班主任微微笑了笑,说了句“咱们休息一下”,然后拿起保温杯喝起了水。
  
  多数家长饶有兴致地看着孟企,一则因为他是单亲家庭的父亲,二则是孟鹤在同学乃至家长圈里都非常有名。事实上纵观整个学校,单亲家庭的学生都是非常少数的,单身爸爸多年来不重组家庭的确实可说屈指可数。
  
  孟企回头环顾了一下其他家长,来开家长会的大部分都是女性,偶有几个异常年轻的或者是老人。他能勉强分辨出其中几位妈妈,因为在教师家长交流群里见过她们的聊天头像,但真正相识的只有坐在后排的李莉爸爸。
  
  李传云抬起手向孟企简单致了个意,孟企注意到李莉的爸爸虽然两颊、脖子、腰膀有些发福的迹象,但从他的五官和那与李莉如出一辙的尖下巴可以看出男人的底子相当不错。
  
  教室前方传来冯老师的说话声,她继续开始了被打断的讲话,主题无非就是有关上学期的期中考情况以及孩子的高中择校计划。孟企看着自己女儿的课桌上叠得整齐的书本,桌上贴着一张写着“孟鹤”名字的纸片。三合板课桌的边缘有部分掉漆了,有几处连木板都掉了些许,留下平坦的小坑,破损处已被长久的使用磨得非常光滑。
  
  孟企脸上不觉和煦起来,想着她开始神游。他拨动着那叠书本的书脊,掀起其中一个角,看到有铅笔留下的黑色笔迹,因反射着窗口照进来的光线变得彩色且模糊不清,他转了个角度看去,是两个字母,“mq”。
  
  家长会在两个小时内就开完了,孟企打算去和班主任说点什么,往前一看却发现冯老师身边已经挤着好几位家长了。也不知是不是单身父亲更吃香的缘故,好几位妈妈围向孟企,向这位“副班长兼数学课代表”的爸爸取经。
  
  正在他不知所措地胡乱应付的时候,李莉爸爸来到了课桌跟前,说了句:“女士们,孩子学习的事情就去和冯老师探讨吧,我和孟鹤爸爸可是要回去了。”
  
  孟企陪着笑,拿走了写着女儿名字的纸条,起身跟在李传云身后。他用眼神对冯老师打了个招呼,走出了教室。
  
  快走到楼梯的时候,李传云放缓脚步,对他说:“孟哥,你说我该咋办啊!李莉期中语文考了 56 分。”
  
  孟企表情既尴尬又有点想笑。
  
  “再这样下去真的只能去念私立高中了,”李莉爸爸说,“孟哥你真的没给小鹤请家教吗?”
  
  “没,我时间比较多,自己教。”
  
  “那你把小鹤教得真挺好的,有没有兴趣给李莉辅导辅导,每门课市面收费多少我就付你多少。”李传云走在楼梯上,半开玩笑地说话的同时,手还做着搓手指的动作。
  
  “别别别,这真的不妥,你要是愿意,让小鹤和李莉多一起写作业复习,小鹤肯定也乐意教她的。”
  
  男人将手插回灰色薄羽绒服的兜里,说:“也好,我是真没办法了,现在学校不让补课了,一和她说校外辅导班和家教的事她就耍性子回自己房间。56 分,其他课也好不到哪去。”
  
  “李莉的英语和物理还不错啊?”孟企插话道。
  
  “也就还行吧,我家娃什么时候能和小鹤一样又听话又懂事。”
  
  孟企沉默地跟着他走出教学楼,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倒是希望小鹤能和正常女孩那样,该任性的时候任性一点,该躁动的时候躁动一点。”
  
  李传云站到孟企身旁,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什么,你也太凡尔赛了。”
  
  “我认真的,你觉得小孩经历了什么才会压抑天性,变得乖巧懂事,听话是因为敏感,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懂事是因为心被撕开过,不得不习惯隐忍克制。”
  
  “我觉得也不尽然吧……有的孩子天生就乖巧。”李传云想了一会儿,喃喃说着。
  
  “我觉得李莉这样就很好了,很有性格,多好啊,被关爱着长大的。”
  
  男人叹了口气说:“可是考不上高中那也白瞎了啊。”
  
  两人走到了学校停车场,孟企说:“她恐怕就是缺少一个当前的主要驱动力,你和她聊过吗?”
  
  “有是有,”李传云皱着眉说,“对了,她有说她想学表演……”
  
  “那不挺好。”
  
  “好啥啊,她的破成绩怎么考得上。”
  
  “才初三上学期呢。”
  
  李传云停在一辆干净如新的白色商务用车旁边,说:“我只怕她再这么任性下去,会错失很多大好机会,我载你吗?”
  
  “不了,我车就在那边。”
  
  “我怕她以后一事无成。”李传云一手搭在车顶,叉着腰对孟企说。
  
  “路是她们自己的。”
  
  “可是她现在不下决心,未来就会后悔了。”
  
  “不管做什么选择,人都是会后悔的,顺其自然吧。”孟企看着他的眼睛说。
  
  “哎呀,要是大家都能这么看得开就好了。孟哥,你难道没有过那种感觉吗?就是她是你的所有物。”
  
  孟企沉默地看看高压天气下的透彻的蓝色天空,目光回到停放两排车辆的停车场,回到面前男人的脸上,对他点了点头。
  
  “那你就能懂,我就是怕走越来越多的弯路。”
  
  “大不了最坏情况,你养她一辈子不就好了?”孟企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传云的眼睛。
  
  他似乎受不了来自孟企的视线,转头看着车窗玻璃,说:“别的人我不知道,当医生把告知书放我手里,告诉我她有 BAV,哦,就是主动脉瓣二瓣化畸形的时候,我已经做好花掉一生去照顾她的准备了。”
  
  孟企叹了口气:“李莉这么好的孩子,会有优秀男生支持她的后半生的。”
  
  “希望这样吧。”
  
  孟企踌躇着,将原本该拨开的双腿定住了,他开口问道:“李莉爸爸,你是律师吧?想问你个事。”
  
  “说。”
  
  “法律上怎么界定女性在性爱时是自愿的?”
  
  “怎么问这个?”李传云皱了皱眉,“你知道……李莉她有过……?”
  
  他看见孟企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确信对方眼中那不是敌意或者嘲笑。
  
  “哎,自愿性行为是吧,身上的擦伤、损害情况是很容易被查出来的,但是精神上强迫很难说清,只能被害人陈述和嫌疑人口供,证词之类的去分析……学法律学多了,人会变得冷漠,案例中很多似是而非的事情,看着却一点波澜都不会有。
  
  “就这样吧,李莉爸爸,我也该回家给小鹤做饭了。记得适当放手,理解她,她会找你倾诉的。”
  
  

第六十三章 漏声遥

  
  “爸,今天吃什么?”孟鹤从堆得如山高的书堆中抬起头来,眼睛盯着笔下的化学题,在填空栏中写“饱和溶液”四个字。
  
  “灿宝——来玩——是不是?”孟企用手使劲拍打着窗外晾衣杆上的棉被。
  
  “嗯。”孟鹤应声,她左手边是十几本练习册,右手边是各科试卷,书桌左上角是课本教材,正前方堆着好几本中学生必读课外书。
  
  孟企把头伸回屋里,说:“我们去买菜吧?换换心情。”
  
  “好呀!”
  
  稍作整顿后,孟企从玄关走回来,他已经在门口放好了两双徒步鞋:小的那双 35 码,青蓝色;大的那双 43 码,互补的橙红色。款式是相近的皮革拼接鞋面、中帮、黑色中底。从墙上的挂衣钩上取下灰色大衣外套,边走边套在蓝色长衬衫的外面。
  
  他走到卧室里,看见孟鹤坐在床上,身上穿了一件红色高领的毛衣,对她说:“今天太阳很好,穿件能脱的外套,不然会热。”
  
  女孩转过来,恬静地看着他并点点头。孟企走过去开始脱她的上衣,毛衣的底下是一件的紧贴在身上的纯棉长袖打底衫,胸口还有银晃晃的项链。脱的时候毛衣的领子把她的脸勒得红扑扑的,头发也打起了翘。
  
  孟鹤又从衣柜里翻翻找找,孟企则坐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头发,她的头发因静电飞起了几丝,他用手指将它们捋齐。最后在孟企的指点下,女孩换上保暖内衣,圆领白色打底衫,杏色短款毛呢大衣,黑色牛仔长裤,两人戴上口罩,出了门。

  农贸市集位在西郊某个城中村的边缘,靠山的一条狭长的公路上。每个晴天早上五六点,一辆辆厢式货车纷纷停靠在道路两侧,各小贩渐次支起伞棚和摊架,将果蔬肉鱼、衣鞋器皿之类商品推展出来,一直叫卖到中午十二点,全年如此。
  
  孟企载着女孩来到市集的南口,然后步行进入。
  
  孟鹤挽着孟企的手,挤进这一长条的“万花筒”之中,两人到的时候是的 10 点,正是行人最为密集,人头之多,女孩无法看到另一侧摊位的商品。她时常被各种自夸式的吸引去目光,频繁地拉住孟企停下脚步。
  
  “爸,想吃柚子。”她踮脚在他耳边说。
  
  两人在一个水果摊前驻足,摊位上摆着数个篮子,塞满了从产地批发来的各品种苹果、柚子、柑橘、冬枣、山楂,还有些没过季的品种的梨和柿子。
  
  孟企问了问价格,然后转头对小鹤说:“再逛逛,山楂买点吗?”
  
  “太酸了,不要。”她使劲摇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为了避让行人,渐渐地孟鹤走在了前头,孟企抓着她暖和的手走在后面。
  
  “甘蔗,挺便宜,我买一点?”孟企凑过去问她。
  
  “嗯~!”
  
  除了水果,两人一路上见着白萝卜、黄瓜、西兰花、南瓜、莲藕、芋头、芹菜、菠菜、海带、莴笋、红薯、小白菜、茭白、荸荠、花菜、豆角、生菜、土豆、包菜、洋葱、胡萝卜、西红柿、尖椒、线茄……
  
  随着反季节蔬菜种植的普及,多数蔬菜一整年都不会从餐桌上消失。
  
  “灿宝爱吃娃娃菜和土豆。”孟鹤对他说。
  
  买了几样蔬菜后,孟企随即在旁边的水产摊买了点活海虾。又往前走了几十米,他们看到各式各样的菌菇摆在一个摊位上,多的是各种香菇、口蘑、杏鲍菇、蟹味菇、平菇、羊肚菌、松茸、冬荪、鲜木耳。孟企叫了一声小鹤,指着杏鲍菇给她看,女孩脸不知不觉有些红了,吃吃笑着用手肘轻敲孟企的后背。
  
  期间柚子和橘子已买好,生姜、葱、辣椒、香菜等调味料也被购置齐备,孟企拎着了许多塑料袋,和孟鹤一起走返程路。路上,女孩一手夺过孟企左手上的水果袋子,捧在怀里,她仰头向上,目光朝着身后的孟企看去,一对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孟企开车停在月陵路的一个公交站旁,等待的时间里,两人上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点东西,接到了严灿后,朝回家的方向开去。
 
  到家 12 点,孟企安排三人吃了炸酱面,然后去处理晚上要用的菜,在高压锅里炖上萝卜鸭肉煲后,孟企走去看他俩,他看到小鹤在书桌前学习,而灿宝坐在一旁的床上读着作文书。孟企趴出窗外收回晒着的被子,拿着去客房的床上铺好。
  
  下午张茗和李莉也来玩了,不大的书房变得喧闹起来。孟企开了柚子,削了甘蔗,装了两盘端过去,然后回厨房切菜、剥虾、淘米。
  
  就这样过了一两个小时,也不知几个孩子在一起是学习了还是光聊天玩游戏了,他走过来,看书房门还是大开着的样子,孟企端了四杯姜味蜂蜜牛奶进去,见他们围坐在地板上吃小零食。
  
  “孟叔叔。”李莉和张茗笑容灿烂地喊着他。
  
  一旁的小鹤抱着膝盖坐在张茗和灿宝中间,只是微笑地看着孟企。
  
  他放下盛着杯子的餐盘,也坐在地上,问着“你们俩留下来吃晚饭吗?”
  
  说着他瞅了眼一句话都没说的灿宝,只见他看着地面,眼睛睁大了些,不用多解释,一个小男孩和三个女孩坐在一起,这两小时可把他拘谨坏了。
  
  “好~”张茗先回答。
  
  “我给莉的爸爸打个电话。”孟鹤看向李莉,笑得有些不安好心。
  
  “嗯……”女孩回应着。
  
  孟企看着孟鹤拿出手机,三两下就说服了李叔叔,他对她说:“小鹤,来帮忙洗菜。”
  
  小鹤眨着眼睛,说着“哦”并起身,小跳着跟在孟企身后。
  
  来到厨房,孟企从正面轻环住她的腰,从上方看着她说:“你和李莉爸爸还挺熟啊。”
  
  “爸想说什么?”少女抿着嘴,轻掩着笑意。
  
  “别只是玩,帮李莉看看她的数学和语文,你想她们和你进一个高中吗?”说着抓了把她的屁股。
  
  “想啊,那我回去学习了?”小鹤目光柔柔地看着他。
  
  “去吧。”他说。
  
  晚餐的菜是黄瓜炒木耳腐竹、西兰花炒虾仁、上汤娃娃菜、油焖南瓜、炸藕盒、芹菜炒香干,菠菜豆芽拌鸡丝、萝卜鸭肉煲、干锅小土豆,五个人吃了半小时,还剩下一半的菜量。
  
  看着孩子们学习到 9 点,孟企开车送张茗和李莉回了家,回来时已是 9 点半了。打开门,他看到孟鹤与灿宝正在玩“大乱斗”。
  
  “爸!来一起玩!”女孩眼盯着电视屏幕,上身激烈地左右晃动。
  
  “你俩玩吧。”孟企脱下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
  
  “爸!”
  
  孟企笑着去开电视机柜,拿出一只手柄,坐到灿宝边上。
  
  三人玩了近一个小时才歇下。
  
  孟鹤是最后一位洗完澡的,她擦干身体,换上轻软的白色睡裙,关掉热水器,走出洗手间。客厅的灯已经熄了,墙上挂钟的指针尖端亮着绿莹莹的光,11:19 了,孟鹤踢着拖鞋经过主卧和客房的门,去厨房喝水。她听见灿宝正在房间里和魏小姐通电话。
  
  “都好,今天姐姐的朋友来了。”
  
  “嗯,做了很多菜。”
  
  “妈你回家了吗?”
  
  “嘿嘿,你偶尔出门也好,我就可以过来这边玩。”
  
  “嗯,爸不管我的,他以为我在你那。”
  
  “想。”
  
  “嗯。”
  
  “洗啦。”
  
  小鹤蹑手蹑脚地回到主卧,关上门,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翻身、下床、开门、关门。她光着脚,抓着睡裙裙边,拧开书房门把手,走过去捂住了正在睡觉的孟企的嘴巴。
  
  孟企猛醒过来,看着一身洁白的女孩说不出话来。
  
  孟鹤忙去把书房门关紧,回来时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宝贝,你胆子也太大了。”孟企极力压低声音说。
  
  女孩这时已经爬上床并往被子里钻了。
  
  孟企把头伸进棉被底下,说:“回去睡。”
  
  “不要紧,灿宝在房间里打电话,爸这边能听见吗?”
  
  他摇摇头,用手臂把她紧紧裹住。
  
  “明早早点起……算了,你也起不来。”他拨着她额间的长发,为的是更好地看清她的脸。
  
  “嘻嘻,你要赶我回去吗?”她把下巴支在孟企胸口,用饱含光辉的眼睛看着他。
  
  “哪个男人会把自己老婆赶下床的?”
  
  “就是你啊。”女孩伸手弹了一下孟企的额头,坐了起来。
  
  “快点睡觉,哎!衣服别脱。”
  
  “有什么关系,灿宝又不会进来找你。”
  
  躺下,辗转,难寐,孟企搂着光溜溜的少女,从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灯光从没有帘子的窗子照进来,将她的黑色头发、光洁的脸蛋轮廓照得亮亮的。
  
  “还是睡不着吗?”孟企言语试探。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爸,你说灿宝睡了吗?”
  
  “肯定早就睡了。”
  
  安静,只有书桌上的白色手表在规律地走动。
  
  “可能正打开你的房间门偷偷往里看呢。”孟企说,朝上拉了拉被子。
  
  “他不会那样做的啦。”女孩小声地反驳。
  
  又是一会儿,孟企发觉棉被布料响起的摩擦声好久没停。
  
  “小糖饼,你在干嘛,怎么在夹腿。”
  
  她轻喃一声,把脸埋进被子底下,说:“想象了一下,爸爸,我的心脏跳得好像有点快。”
  
  “我看看,”他把手放到女孩胸前丰盈柔软处,捏了几下,又伸到她私密地带,她的大腿中间湿滑一片,“这不行了啊。”
  
  孟鹤微微分开腿,让孟企的手有了可乘之机。于是孟企的手指刮进蜜缝中,轻易就从花露中摸到了硬邦邦的阴蒂,他用手指小幅地拍了拍它。
  
  感觉到被子下女孩的腿伸了伸,他把手抽走,改从她的股沟插手进去,中指挺了挺,没入了洞口中,女孩发出了蚊子叫一般的微吟。
  
  “先说好,这个房间里可没有安全套啊。”孟企先暂停了搅弄,说着。
  
  “有。”
  
  “啊?”
  
  女孩转过身来,面朝着孟企躺着,她的脸离他很近,发热,发烫。
  
  她小声但又咬着字清楚地说:“书,包,里。”
  
  孟企绝望地闭上了眼。
  
  “爸想做什么都行。”
  
  孟企把被子掀至墙边,下床,他从未如此迅速地戴过套。
  
  他回到小鹤面前躺好,扳起女孩的左腿,扶着肉棒就朝裂缝深处蹭去。
  
  “呜……啊……”女孩感到下体一胀。
  
  他赶紧伸手捂住孟鹤的嘴,见女孩眼睛张得老大,拼命朝他点头。于是他缓缓松手,看着小鹤自己将两手放到嘴上。
  
  两人在无声的对视中,将身下四股交缠在一起,将性器秘密而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起初,他没法做太大的动作,因为侧卧的姿势难以挺胯,他也无法亲到她的嘴唇,因为身高的差距。孟企静静地听着,听着时间与心跳融为一体;静静地看着,看着女孩捂着嘴宛如惊异的表情;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幽径一阵一阵的蠕动与紧缩。
  
  孟企扶着阴茎,牢牢地按着安全套的环口,靠身体的简谐摆动来进出、捭阖。突如其来的动作像一阵阵搔在骨头上的痒麻,女孩却无法叫出一点声音,她一将意志力放在上面的嘴里,就觉得下身就几乎要被啃咬殆尽,然而一将意识放在私处的曲道内,上面就似乎要一触即溃。
  
  最后她热热烈烈地抖动起来,却极为完美、很明事理地没有漏出一丝呻吟,她紧按着嘴将头贴到孟企身上,下体也一边抽吸着一边迎向孟企,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几声。
  
  孟企控制自己的身体向下滑去,他的脸与她的脸平齐,臀胯则褪到女孩腿间,这样一来,他上顶,深深地,深深地插了进去。
  
  女孩感觉眼前的黑暗里出现了金色的星星,正失魂的时候,一阵沉闷的“嗯……”响了起来。
  
  孟企停下动作,重新极慢、更慢地摇动,却也畅美异常。他渐渐感到快意,加快动作,却被折叠床的“嘎吱”声打回现实,停下,慢摆,加快……循环往复。
  
  孟鹤早已被折磨地将近疯魔,刺激像隔着玻璃窗传来的叫喊,就在眼前却不得其解。
  
  高潮,高潮,高潮,想要高潮。
  
  “爸爸、爸爸,动快一点,好难受……去不了……”
  
  “小玩具在哪?”孟企问。
  
  孟鹤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并作答:“床底下,小盒子里……”
  
  孟企探身下去,拿出盒子,掏出电动玩具,抵在女孩的蜜豆上。
  
  他调整姿势重新进入她的身体,然后用温热的宽大手掌按住了她的下半张脸。一时间,马达的嗡嗡声、交合声、两人的气息声组成了静谧夜晚的隐晦乐章。
  
  从女孩的扑朔、上抛的眼神中知道她快去了,孟企的阴茎胀至最大,大力地捣入了二十几下,两人在顶点融为水乳。
  
  孟企松开手,见她的腰还在一弹一弹地抽动,她仍遵守着大脑这个最高指挥所下达的不发声指令,她侧着脸大口咬着枕头,双目失神,汗水打湿了全身。
  
  接近子夜一点,孟企离开房间,拿来蘸湿的毛巾为两人擦了身体,然后扒掉床单,和她进入深沉的梦乡。
  
  

第六十四章 南柯

  
  列车平稳地沿着河岸行驶,划出小小的弧度,这是一辆传统的硬座客运车,两排座位互相面对面摆放,中间固定着一张小桌。火车通过轨缝产生的震动让小桌上水杯的水面晃动不已,这张小桌前后各有两个座位,前面坐着一对男女,后面坐着一位老奶奶和她的小孙子。
  
  金发的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在火车的一声声“哐当”中睡得正香。她把头搭在男子的手臂上,长长的睫毛阖在一起,随着呼吸微微上下起伏。她的脸蛋很小,皮肤白皙,左眼下有两颗小痣,看不太出年纪。
  
  她依靠着的男人看起来 30 多岁,正沉默地看着窗外平淡毫无变化的雪景。
  
  “今年冬天来得早啊。”坐在男人正对面的老奶奶开口说。
  
  “也格外冷。”男人稍稍转头回来,看着跪在椅子上、红扑扑的双手贴着窗户的小男孩。
  
  “遭那份罪,我儿子也和你一样,非得往北边跑。”老妇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话停了,男人伸手整了整女孩白色毛衣的高领,将盖在她身上的大衣拔高了一些。
  
  “这小姑娘长得真体面,你女朋友?”
  
  “嗯,回去见家长。”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哼,要不是被你抢先了,我都想把我儿子介绍给她了。”老奶奶笑着说。
  
  “您儿子还没结婚吗?”男人指了指一旁的小孩,“那这是……?”
  
  “你这都想不到?这是我外孙。”
  
  “噢,他姐姐的孩子。”男人说。
  
  列车发出了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吵醒了女孩,她的脸上闪过一刹的迷茫,接着眯起眼四下打量起来。她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然后看了对面老奶奶,又看向男人,然后眼中流露出幸福且安心的笑意。
  
  “哥……到了吗?”她问。
  
  “还有两小时。”
  
  车厢不大的玻璃窗外,是不断移动的铁皮护栏和枯树,男人和女孩一起朝外看去,没一会儿景色开始变了:护栏退去,列车驶上高架桥,低陷但依旧宽阔的河面在脚下经过,越来越远,河水染上灰白色的朦胧质感,在阳光下反射着大片细碎的波光;河岸两旁有着被雪掩盖的零散房屋与黑色条带般的交错车道;河岸一侧更远处是略有起伏旷野,偶有一团团绒状的树冠随意点缀在上面,阳光突然照亮了半边雪地,光斑以奇特的样子变形、分散、融合,显得飘渺且陆离。
  
  女孩把手支在窄窄的窗框上,一头金发披散在身后,她在玻璃上哈了口气,用手指抹开水雾,画了只卡通熊在上。对面才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看了过来,也学着在窗上哈气、涂涂画画。女孩突然转过来,侧着脸用明眸看向男人,于是他打开手中的筒形眼镜盒,拿出亮银色、椭圆形的眼镜戴在她脸上。她再次朝窗户玻璃看去,看清小男孩的画,一只简笔的小鸟。
  
  听着列车摇晃的声音过了一会,老奶奶领着小孙孙去了厕所,对面的座位一下子空了。
  
  女孩将口罩拉到下巴处,对男人说:“我梦到妈妈了。”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梦到妈妈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然后?她长什么样?”
  
  “照片里那样。”女孩用手指点点嘴唇。
  
  “一点都没变老?”男人笑着提出质疑。
  
  “对啊,她怎么能老呢?”
  
  男人用笑声回应她。
  
  “你别笑我,爸,做梦嘛。”
  
  孟企也扯下口罩,伸过头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旅途仍在继续,老妇和小男孩回到了座位上,孟企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2 月 21 日,周六,14:01。他拿烤肠、肉干之类垫肚子的包装零食和保温水壶给孟鹤,但女孩摇摇头表示还不想,她将耳机线插进手机,听起歌来。
  
  过了一会儿,她摘下耳机,凑到孟企身边说话:
  
  “我和你俩关系都不太好。”
  
  “怎么会?”
  
  “梦里我和你,还有和她都说不上话,我觉得你们两个都不理解我。”
  
  “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关心?”
  
  孟鹤摇摇头,表情被遮挡在了口罩下:“我好像挺叛逆的,成绩也不好。”
  
  “也是,如果你妈还在,我俩应该会经常吵架。”孟企说道。
  
  “为什么?梦里你俩还挺恩爱的呢?”她说到“恩爱”两字的时候压低了声音,看了对面老奶奶一眼,发现对方在不停扫视过道前后。
  
  “首先,在教育方面我们肯定就不合拍。”他看了看女孩。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我看到的东西,妈妈经常不在家,你总是很小心地对待我,有的时候处理我们的关系很用力。”
  
  “比如?”
  
  “在妈妈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给我零花钱,还把自己淘汰下来的手机给我用。”
  
  “像是我会做的事,还有呢?”孟企点点头。
  
  “想不起来了,结果我拿零花钱去商场打游戏,还花钱给男朋友买东西。”
  
  “你有男朋友啊?”
  
  “梦里嘛,还谈过好几个呢。”
  
  孟企沉默,看她低头玩着耳机线。
  
  “妈妈冲我发过好几次火,我直接无视,摔门进房间,但是在睡着时候感觉很真实,好像真的有过那些情绪。”
  
  伴随“呲啦”一声减速,车到站了,窗外映出许多人的脸。老奶奶提起包,拉着孙子朝车厢后面离开,小男孩临走时回头看着孟企和孟鹤,孟企朝他挥了挥手。
  
  “咱们还有 40 分钟,下一站。”
  
  “爸是真的很喜欢妈妈啊。”女孩看了看他,说着。
  
  “嗯,吃醋了?”
  
  “那倒不会。”
  
  陆续有新的乘客推着行李通过过道,两人的对面坐上了一对年轻情侣,看起来比孟鹤要年长个几岁。从坐到座位上,放好行李箱起,情侣中的男方就滴溜着眼睛猛瞧小鹤,几分钟败露了,换来女朋友的一阵怒拍。
  
  孟企没有理他们,他转头问孟鹤:“后续呢?你的梦做到了哪里?”
  
  “梦到我去了高中,住校,好像就没有然后了。”
  
  孟企将身体滑下,完全靠在硬座椅背上,伸了伸懒腰,挠了挠眉毛,同时回味着女孩说的话。他的眼皮最近又跳得频繁了,他感到一阵怅然,紧接着幻想起来,三年后,她去了远方的大学,又四年后,带着男人回家,分分合合,又五年后,有了家庭……
  
  “你说,我这么幸福会不会遭报应啊?”女孩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
  
  孟企心里咯噔了一下,满是愧疚与哀伤地看着她,而女孩眼里却闪着温柔的光。他突然想起来,午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能有什么报应?小笨蛋,爸给你挡着。”
  
  孟鹤咯咯咯的笑声传了出来,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神彩。她用手捻着淡金色的发丝,是聚酯纤维制成的,撩起一撮去挠孟企的脸颊。
  
  “奶奶看到会不会吓一跳呀?”
  
  

第六十五章 朱红,颜如玉

  
  孟企老家并未下雪,出车厢时甚至还能感受到空气里的烘烘暖意。火车站位于县级市的东北边,较少丘陵的平坦区域,孟企打了辆出租车,与女孩一起离开车站。
  
  七拐八绕后,马路逐渐窄了,房屋逐渐矮了,车子经过阔叶树掩映下的成片鞭炮店、香火店,又从一个老村子中间穿过,最终来到了集中墓园所在的山区。
  
  下了车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孟鹤解下了脖子上的纯色羊绒围巾,穿着徒步鞋的脚小心地踩着路上的大块碎石,她拉下长款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红色高领毛衣,一阵风吹过,将她一头细细的金发吹扬至空中。
  
  孟企抓着她的手将其插在他的衣兜里,两人走过小溪上的简易石桥,跟着同来祭祖的人群上山。狭窄的土径走起来虽然费劲却也有趣,植物的根系从道中央冒出,两旁是一丛丛高耸且枯黄的芒草,还有小棵小棵长在路边的深绿色的松针。
  
  墓园就在山腰的某条岔路尽头,用水泥浇筑的层级平地上竖着一排排黑色墓碑与方形坟茔。零散有陌生人在一头放着炮,空气里弥漫来烟熏火燎的味道。
  
  在用金色楷体刻就先父姓名的墓碑前,孟企的母亲正蹲在墓后边清理着枯掉的杂草和已然褪色的未烧尽的纸钱,猛一抬头看到两人前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爹在下面找了个外国小老婆。”
  
  孟鹤甜甜地喊她:“奶奶。”
  
  “你居然不是因为看到他显灵才吓到的?”孟企拿走了压在墓碑侧边肩头的黄纸,换了一张新的。
  
  “少贫嘴,你和你爹长得可一点都不一样。”
  
  “那我是他生的吗?”
  
  “找抽,孟企你真找抽。”说着老太就寻地上的枯树枝条。
  
  “奶奶你别打爸爸!”
  
  “小红要去健那边,今年不回来。”孟企笑着岔开话题。
  
  “我知道,她都嫁出去了,再说前几年都是她在家帮的忙,哪像你。”
  
  墓碑旁裸露出来的小块土壤上,几朵黄色的菊花开得凛然。摆完供品,烧完纸钱,点完香蜡,撒完黄酒,合手拜好,三人继续踩着山路向上,道边一处僻静、枯草蓬乱的小块平地立着一个朴素龛笼,墓碑的碑石左右伸出两片桥翼,古旧但颇为整洁。
  
  墓旁有不少亲戚站在一片,孟企拉着女孩跟长辈挨个打了招呼,然后站在一旁看小鹤的叔爷爷和堂姑拨弄着熊熊燃成一团的纸钱。漫天黑色带着红黄炎烬的纸灰在热烈的空气中盘旋升起,飘悠的同时进行第二次燃烧,忽明忽暗的火光过处只剩空洞。一小片残灰落到孟企的手背上,女孩伸出另一只手将其轻轻掸去,但还是留下一条黑色的炭迹。
  
  好歹是没把附近的草都给点着了,祭拜终于结束,孟企在山脚下的小溪里洗了洗手,然后三人坐着亲戚的车回了家。
  
  晚上,孟企和母亲坐在冰箱旁的矮凳上搓着肉馅汤圆,小鹤则在木餐桌边上埋头背着单词。
  
  孟企将一个个雪白的团子摆在茶几上的笼屉里,开口道:“妈……”
  
  “咋?”
  
  “……没什么。”
  
  老人抬起头,看了看自己儿子,没说话。
  
  厨房传来水沸的声音,孟企走过去关掉炉灶,盛出两碗甜酒酿汤圆。他将小一点的一碗端到孟鹤面前,另一碗放在桌子另一边。
  
  “妈,先喝点这个。”孟企喊了一声,搬过凳子坐在女孩旁边,替她吹凉汤水。
  
  小鹤放下了英语笔记,在孟企面前张开嘴。
  
  孟企母亲走了过来,在餐桌一头坐下。
  
  男人开口说:“妈,和我俩一起住那儿去。”
  
  老太吃着汤圆,说了句:“再说吧。”
  
  吃完酒酿,小鹤的脸有点红了。
  
  孟企和孟鹤一早就去了火车站,回程由于时间上的宽裕,两人事先在手机上买好了 9 点的动车票。
  
  孟企背着小鹤的书包,一手卷着两人的羽绒服,一手牵着她在光亮的大理石地砖上快跑,在检票前六七分钟的时候赶上了队列。
  
  两人呼呼喘着气,孟企转过身,拢起她的金色长发,用手腕上的发圈帮她扎了个马尾,然后向下褪了褪她的毛衣领子,他摸了摸她细细的脖颈。
  
  女孩一只脚脚尖点着地,扭着身体转来转去,流苏般的头发在她身后一摆一摆。她看着手中的新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拍得很是好看。
  
  回去的车程只有两个多小时,小鹤坐在窗边,她放下了前座背后的折叠桌板,将语文试卷折成一小块写了起来。
  
  “要做作业了?”孟企问。
  
  “跟爸回去这一趟花太多时间了,都没时间复习。”
  
  “那你还来?”
  
  “没关系呀,我复习很快,明天课间的时候过一遍。”
  
  “鹤,你喜欢用什么笔?”
  
  “嗯……好看的,不容易坏的,这根我就用了很久,黑色墨水的笔芯我都装它里面。”女孩举起手中的宇宙主题、透明笔管、笔盖有些磨损的中性笔放在脸边,吐了吐舌头,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知道了,”孟企想了一下,这根笔应该是小鹤自己买的,“学业是不是紧了很多?”
  
  “下学期的课都快学完了。”
  
  “这么快?”
  
  “毕竟明年就高中了。”女孩低着头说。
  
  “要住校啦。”他说,看着她。
  
  小鹤沉默地在试卷上书写。
  
  “爸每周都会去接你两次, 想好去哪所了吗?”
  
  “爸,”女孩突然忧心忡忡地看他,“大学怎么办,要好久才能见爸一次。”
  
  孟企微微笑了:“我会去你学校附近租房子,和你住一起。”
  
  “爸……”
  
  “或者我们买一辆房车,你和我,开到哪,住到哪,有课的时候就载你去学校,自由自在。”
  
  “你真好,爸爸。”
  
  小鹤把脸靠向他,眉眼中全是爱意。
  
  孟鹤与身穿纯黑色毛呢大衣的中年妇女一起走上台阶,相互抖落身上的雪,妇女合起并甩了甩雨伞,跟着女孩走进了玻璃门。
  
  “姑姑!健哥!”
  
  女孩背着书包小跑到孟红盈身边,这时姚健夫妇两人都抬头看向大门方向。
  
  “冯老师来啦,”孟红盈说,“今天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平安夜嘛,只有你俩在吗?孟鹤爸爸呢?”冯老师脱下大衣,搭在手臂上。
  
  “他还有事,老师来这边吧,现在洗,7 点还能吃上晚饭。”
  
  “哎,来了。”
  
  孟鹤也脱下了她身上带灰白色绒毛领的阔下摆、牛角扣大衣,绕在她的姑姑身边说:“姑姑,家里兰花又开了。”
  
  孟红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养得挺好嘛,和姑姑一起去吗?”
  
  “才不做你俩电灯泡呢。”
  
  孟红盈呵呵笑着,对里屋的姚健喊了一声:“老公,我先去订位子。”
  
  “好!去吧!”姚健应道。
  
  孟鹤送她离开后,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斜倚在前台桌上做了起来,她小巧的双手从驼色毛衣底下翻折出来的白衬衫袖口处伸出,黑色长发文静地搭在后背上,隐约露出冻得微红的双耳。底下修身的白色长裤和蓝灰色雪地靴显得她双腿非常细长。
  
  近一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姚健走出来边脱手套边说:“也差不多关门了。”
  
  “健哥你快去吧,姑姑都等不及了。”孟鹤说。
  
  “孟鹤你呢?”冯老师扶着椅子站起身。
  
  “我在这里等爸爸一起回家。”
  
  “嗯,那我也得回去了,孟鹤,注意保暖。”冯老师穿过整个房间,拿起自己的衣服。
  
  姚健看着冯老师出门,然后自己也跟了出去,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回头对孟鹤打了个招呼,分头走了。
  
  孟鹤把头埋回桌上,吸了吸鼻子,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玻璃窗的声音,她抬起亮闪闪的眼睛侧头看去,看见孟企拿着一个绑有金属光泽彩带纸的黑色小礼盒,站在雪中。她脸上满是惊讶和喜悦,跑去打开门拉着他进来。
  
  “都回去了?老师来过吗?”孟企打眼看向店里。
  
  “来啦,刚走。”
  
  “小宝贝,我来晚了。”
  
  “你来得很早啊,天都没黑呢?”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并在自己脖子上缠上围巾。
  
  “生气了?对不起让你等太久……”
  
  女孩跨步过来,脚尖踮起,亲在男人的嘴唇上,两人忘我地闭上眼睛,旋转脸庞,她慢慢收回拖在身后的那只脚,并起线条匀称的双腿。
  
  孟企伸手扶她,嘴唇分开后,仍望着女孩皎白淡雅的面容好一会儿。
  
  “我的圣诞老人。”女孩接着说,呆呆地回望他。
  
  孟企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孟鹤接过,把它放在胸前,转身离开他的身边,去到沙发旁。
  
  “不打开吗?”孟企问。
  
  孟鹤一手拿着礼物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上大衣,她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说:“我打开吧。”
  
  是一支深红色的钢笔,通体哑光,造型圆润,笔尖、笔夹、笔盖顶部的半球形是亮银色的,盒子里还有一小盒墨水。
  
  “金属的,中考我也不能带啊。”女孩笑眯眯地瞅着他。
  
  “你想用就用,反正不会像去年送你的那盒蜂蜜一样,几天就吃没了。”
  
  “好哇,爸嫌我贪吃了,你也有吃好吗!”
  
  两人嘻嘻笑开了,孟企拿起她的书包,然后去拉她的衣襟,女孩把笔放回礼物盒中,闪身钻到他的怀里。
  
  “我很喜欢哦。”
  
  腻在一起有一会儿,两人走出店门,拉下铝合金卷帘门,上好锁,走向纷扬大雪中停在人行道上的面包车。
  
  他们都没注意到冯老师从店外不远处转身离开的身影。
  
  

第六十六章 惑乱

  
  “上午 10 点来学校一趟,有事商谈。”
  
  孟企把手机放在厨房台面上,端起奶锅,将热牛奶注入一旁的两个玻璃杯中。
  
  夹油浸金枪鱼和玉米粒的饭团、煎荷包蛋、牛奶,便是小鹤考试第一天的早餐。
  
  “鹤,你做了什么让冯老师不高兴的事吗?”孟企喝着不加糖的奶,看向正在大嚼饭团的女孩,问道。
  
  “老师?没有啊?”说着她舔了舔嘴唇上的米饭。
  
  “哦。”
  
  孟企在早上 6 点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冯老师的私发消息,当即就回复“收到”。但接下来半个小时里,孟企越看那则消息越感不自在,他反复揣测一句话十三个字里头是不是包含着什么情绪,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他心头徘徊不去,似乎隐约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前几天冯老师又找我说入团的事了,我说暂时没想法,她点头了。”
  
  孟企保持着微笑看她吃完全部食物,这才开口:“冯老师让爸等会去趟学校,有什么要给你带的吗?”
  
  “不用带,我可能没时间去找你。”女孩拿纸擦了擦眼镜,她歪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同一张纸擦了嘴唇。
  
  “嗯,知道了。”
  
  “鹤,”他叫住她,给了她一个抱抱,“期末考加油哦。”
  
  孟企来到空无一人的学校大门前,和门卫说了一声,走进了校园里。
  
  “孟鹤爸爸。”班主任在校门侧边的自行车棚通道前叫住了他。
  
  孟企避开车辙和脚印踩出的湿泞雪泥,踏着道旁没人走过的新雪来到冯老师跟头:“冯老师,您不监考吗?”
  
  中年妇女没有说话,她紧抿着嘴站在车棚立柱旁,冬日的暖阳照亮她的肩头以上的部位,在她曾经染过的短鬈发上反射出又红又黄的光泽。她转身走到阴影下。
  
  “小鹤的事?”孟企开口问道。
  
  “算是,但问题不出在她身上。”
  
  孟企眉毛一挑,忙问:“我吗?哪里做不好尽管提。”
  
  他耐心地等待她说话,校园里如此安静,连空气都变得冷清了些。
  
  “我不否认……你是一个,”冯老师开口了,她停顿并斟酌语句,“关心孟鹤的好父亲。这话我对你说过几次?”
  
  她的话一向有着吸引人听下去的魅力,但孟企今天只觉得繁琐,让人急躁。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孟鹤是个很要强的孩子,你的存在给了她很多正面引导。虽说家庭环境特殊,但我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自卑,我想……这些应该都是你努力的成绩。”
  
  “您过奖了,冯老师,您不妨直说。”
  
  冯老师快速瞟了他一眼,吸了口气,话语伴着气息吐出:“不要,越界,别……”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妇女从兜里拿出手机,她没戴手套,手指指尖有些发紫。她点开照片软件,映入孟企眼帘,是“爱齿口腔”店内孟企将孟鹤搂在怀中的画面。
  
  “哦,”孟企表情突然一冷,发出不以为然的笑,以眯眼的动作掩盖了眼神的变化,“你今天才来找我谈。”
  
  她并没有听出孟企的言外之意,说:“我想了很久,我猜孟鹤之前说过一个无条件为她付出所有的人,就是你。”
  
  “不是我。”
  
  “先别急着反驳,既然你这么疼爱你的女儿,我请求你放手吧,她念完初中后,让她去全宿制高中,市外,或者让别人来监护……你不能在错下去了。”
  
  孟企又笑了一声:“你在开玩笑呢,冯老师。”
  
  “你看我的眼睛,孟企,我气得好几天觉都睡不着,到现在还是会半夜坐起来,你真的……”
  
  他打断了她:“冯老师,我很尊敬你,一直都是,我不怀疑你是在为小鹤好,只是,她不能没有我。”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冯老师脸上的表情伴随皱纹一齐展开,仿佛因为听到了世上最无稽、最冷漠的话语而惊异,而迷惑。
  
  “你也知道,我俩的相处模式可以说有些……‘亲密’。”孟企说着,眼前清晰可见的是妇女的表情逐渐转冷。
  
  “说来不怕别人笑话,我们无话不谈,会互相抱住来表示安慰和感谢。”
  
  “这是我的教育方式。”他说完,冯老师冷笑着看了眼天上。
  
  “糊弄谁呢!孟企!嘴对嘴,你以为我没瞧见?”
  
  孟企皱眉,脸上是冰冻三尺般的冷静,看着她,逼视她。
  
  尽管在不停压低声音,但她仍把每个字说得异常清晰:“教书快 30 年,性侵的遇到过好几个了,你这样的我还真是见所未见。”
  
  “和自己孩子谈恋爱,你怎么想的?”她说着,表情早已将愤怒全盘宣出。
  
  “冯老师,谈恋爱?这话怎么说?”
  
  冯老师突然愣住,连着几次哑口发不出声音。
  
  “你在利用她!孟企,趁她失恋之后内心空虚,没错吧?”
  
  那个瞬间,孟企感觉有什么被触动了。
  
  “在她和柳宸交往之前,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向我寻求依靠起。”
  
  “你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妇女伸出手指,愤然地指着地面。
  
  孟企嗤笑了一声,说:“谁规定过?不懂事的小男孩可以,她已经过世的妈妈可以,和她同样性别的女生可以,比她小的弟弟可以,我不可以?”
  
  “你可以是她的依靠,但你不能是她的‘那种’依靠。”
  
  “你这样说话没人听得懂,冯老师。”
  
  “你得向外推,给她正常人的生活!”
  
  “什么是正常?”
  
  满脸说着“不可理喻”表情的班主任甩腿就打算走,却又突然定定地站在那里,用全部力气咬着后槽牙,转头看他。
  
  “你们到哪一步了?”
  
  孟企冷冷的目光迎上去:“除了她的贞操。”
  
  “你真恶心。”妇女闭上了眼。
  
  孟企知道她已经败了。
  
  “你毁了一个少女的人生。”她说。
  
  “我给了她生命的意义。”
  
  “道貌岸然,孟企,自负,无知。”
  
  “你只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老师,而我是她爸爸。”
  
  “等时机到了,我会揭发的。”
  
  “所以你现在又不介意毁掉她的人生了。”
  
  “你,我一定会,把孟鹤从你手底下救出来。”
  
  孟企笑了,那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满足、充满解放感、近乎残酷的笑容,却不知是在对谁笑,他说:“等你有证据吧。”
  
  “孟企,你不会不知道,她 16 周岁才能做吧?第十一修正案。”
  
  “如果你敢动她,三年牢狱,你好自为之。”
 
  孟企熄掉了手机屏幕,最后的画面是网页上的一段文字。
  
  《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之一:“对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女性负有监护、收养、看护、教育、医疗等特殊职责的人员,与该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恶劣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插上电饭锅的插头,拿出菜板,抽出厨刀,掀开保鲜膜,拎起一只微冻的虾,刀落,虾头与虾身分离。
  
  在一个多小时后,孟鹤开门进了屋,孟企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她的书包,脱下她的外套,然后蹲下来,在她柔软湿润的嘴唇上长长久久地亲吻。
  
  他拉着她的手去了餐厅,两人像往常一样吃饭,孟企看着她食指大动,满眼温情地微笑着。
  
  “冯老师今天找爸说什么呀?”孟鹤看着自己的饭碗,突然问他。
  
  “没啥,给我看了历年的录取分数线。”
  
  “爸,今天的椒盐大虾不太好吃。”
  
  “哦,没炒好,忘放料酒了。”孟企脸上的笑容悄然飞走。
  
  女孩放下筷子,伸手去摸他的手肘:“爸不开心了?我不是在怪你哦,不要自责好吗?”
  
  “没事小鹤,爸不是自责。”他立刻对女孩笑了笑。
  
  “但是你刚才的表情好严肃……”
  
  孟企心中暗暗后悔,他把成年人必修课程“表情管理”忘得一干二净。
  
  “鹤,你初一的时候是不是上过‘论语多少则’来着?”
  
  “十则。”女孩愁眉苦脸地回答。
  
  “里面有个‘三省吾身’是吧,爸爸在自省。”
  
  “没有必要啊,没有人怪爸爸的。”
  
  “小鹤如果明明会的题,数学题,做错了,也会难过对吧。”
  
  孟鹤不置可否地对他浅浅笑了笑:“我想要你开心点。”
  
  “鹤……”孟企握起她的手,将手指扣进她的指间。
  
  “你还有我呢。”她鼓起小小的脸,靠近他,眼中倒映出他。
  
  

第六十七章 此生不弃

  
  两位女孩将扫帚柄搁在身上,在手上哈出一团白汽,用力地搓了搓。干燥的西风从楼梯口吹入,在多功能教学楼半开放的一楼廊柱间拐过,吹得庭院中银杏枯枝哗哗作响。
  
  “小鹤,你爸来接你吗?”李莉把扫帚靠在一楼的名人名言墙上。
  
  “不来,怎么啦?”孟鹤回答。
  
  “寒假什么时候能去你家玩啊?”
  
  “哪天都行,我今年不回奶奶家。”孟鹤蹲下,在塑料簸箕上套了个垃圾袋,把纸屑和灰尘都抖了进去。
  
  “真的?那我明天就要去。”李莉走了过来,她的校服外面披着一件敞口的羊羔毛外套,把两只手叠着搭在孟鹤的一侧肩膀上。
  
  她扒拉着孟企校服领口,说:“小鹤,你喜欢你爸爸吗?”
  
  “喜欢啊。”孟鹤后仰着躲开她冰凉的手指,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也好喜欢他啊,你爸那么体贴,如果他是我爸,我才不找男生谈恋爱呢。”李莉自顾自地说。
  
  孟鹤仰头,抓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
  
  “开玩笑啦,你好吓人哦。”
  
  “莉,明天你别来我家了。”孟企甩开她的手,扎好塑料袋,拎起簸箕和扫把就要走。
  
  李莉忙追上去,也不管自己的扫帚,把手塞到孟鹤后脖颈的衣服里,口中说着:“啊~别嘛小鹤~你要是不教我学习我就真的要死了。”
  
  小鹤被冰的浑身一噤,说:“谁管你啊。”
  
  “小鹤~好嘛~小鹤~”
  
  孟鹤回头看她,没好气地朝她笑了笑,两人一前一后站着,李莉好像在玩火车游戏一样不肯撒手。孟鹤瞥了眼墙上,是一些写着劝学、惜时、坚持之类名言警句的发黄挂画,她仔细读着其中一句,暗暗记了下来:“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左传》”。
  
  张茗从操场方向跑进中庭,远远地朝两人喊了一声:“还聊呢,回去开班会了。”
  
  “茗儿,你今年要回老家吗?李莉拉长声音喊了回去。
  
  “嗯!”
  
  1 月 15 日,放寒假前最后一节课,冯老师简单做了做安全教育,然后将大把时间花在对每位同学的课业的叮嘱上,对孟鹤的要求自然是再多看看政治和历史。
  
  铃声响了,尽管还没全部说完,冯老师还是用最后总结收了尾,说出“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再见”并一挥手,当即就有男生向奔马一样跑出了教室。
  
  小鹤在靠窗的座位上收拾要带回家的课本、作业、复习资料,张茗和李莉过来打了招呼,四周的同学渐渐散去,转眼她已是教室里剩下的最后一名学生。
  
  孟鹤今天是值日生,她的口袋里躺着教室的钥匙。她将书包放在课桌上,缓步走到在教室讲台上,细细将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字和课表擦掉。接着她又走到后黑板边上,擦掉期末冲刺的口号,擦掉板报上的文字,擦掉郁金香、旗帜一类的简单图画,然后放下了黑板擦。
  
  女孩看着粉槽里的几节粉笔头出神,两年半以来,她没被宣传委员的说动,没参与过黑板报的绘画,可能是因为害羞,可能是因为没时间,也可能是因为并不喜欢。
  
  然后她拿起一根稍完整的粉笔,按在黑绿色的毛玻璃面上,信马由缰地画起画来。起先她画了一只站立的熊,为它画上了长长的毛发,她被自己逗笑了。
  
  她把拿粉笔的手抵在下巴下面思考了一下,接着她画了一只小鸭子,嘴巴又扁又大,脚却很细很小。她又画了涂白的鳄鱼剪影、穿裙子的女人的速写、一群细小的蝴蝶、一个中世纪插图风格的太阳。
  
  “孟鹤,”一个女声传来,“画得挺棒。”
  
  女孩忙回头看去,她见冯老师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椅子朝后在看她画画。
  
  “冯老师。”她害羞地放下粉笔,托着红红的脸颊。
  
  “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还不回去吗?”
  
  “马上就走啦。”
  
  “和我聊一会吧,孟鹤。”妇女眼皮耷拉着,身体有些前倾,坐在那儿。
  
  女孩点点头,双手背到身后。
  
  “老师有个故事要跟你说。”
  
  中年妇女闭了闭眼,然后抬起头,缓缓地说了下去:“三年前,我们这个教学楼的楼顶,有个女孩,我带过的一届,你的学姐,跳楼了。”
  
  孟鹤把手放到了身体前面,用右手抓住了左手手肘。
  
  “这之前,学校同学传她被自己父亲猥亵性侵,一时流言和精神压力向她涌来,最终没能承受住。”
  
  女孩神情复杂地站在那,小心地打量老师的脸。
  
  “你知道了?冯老师?”
  
  “平安夜那天,我折返回去了。”
  
  孟鹤偏过头看了看门外,转身面朝黑板,一句话都不说了。
  
  “孟鹤……”
  
  女孩抬着头看黑板上的画,明亮的光反射她的眼球上,她眨了眨眼,咬着下嘴唇。
  
  “和老师说实话。”
  
  小鹤摘下眼镜,用眼睛的余光辨认了一下冯老师的位置。
  
  “你和爸爸现在在交往吗?”
  
  沉默。
  
  孟鹤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她慢慢地拿起一根粉笔,在“熊”的图案上画了两道长长的线——一个“叉”。
  
  “孟……”冯老师的声音抖了起来,“你爸爸在你小时候有摸你的隐私部位吗?”
  
  女孩再次挥笔,这次有些决然,有些迅速,有些用力,画在“鸭子”的图案上,发出“哐哐”的声音,“叉”很大,为了让身后的人看见。
  
  老师深吸一口气:“他精神控制过你吗?孟鹤,用孤独终老之类的话由威胁你,让你永远离不开他。”
  
  孟鹤哼哼地抽笑出声,仍不说话,再把“鳄鱼”也“叉”去,第二笔时,粉笔断了。
  
  “他有把你妈妈投射在你身上过吗?告诉我。”
  
  孟鹤举起短至指头长度的粉笔头,停在空中,迟疑了很久。她张开嘴,露出里头的白色牙齿,然后抿起嘴,双眉微蹙,眼珠左右微动。
  
  她开口了:“你一点都不懂他,冯老师。”
  
  说完,她将在“穿裙子的女人”上打了“叉”。
  
  “孟鹤,你现在还是处女吗?”冯老师站起来,仿佛是想要抓住一线生机般,迫切地问道。
  
  “是不是处女重要吗?”女孩低头看着墙角,冷冰冰地反问,“这不是我自己的身体吗?”
  
  “重要,也不重要,你的第一次是和你爸爸吗?”
  
  女孩变得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美好的雕像,又像是从空气中隐去一样。
  
  “孟鹤!告诉我好吗?”
  
  女孩闻声,缓缓地动了,在“蝴蝶”上打了个“叉”。
  
  “对不起孟鹤,我太心急了,我……我太害怕了。”
  
  冯老师把手摁在脑门上,另一只手撑着课桌。
  
  “考试前,我和你爸聊过…争吵过,他……他说你不能没有他……他是你的精神依靠。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好像是把你当作物品一样,永远都不打算撒手。”
  
  女孩转身回来,眼中是冬雪般的澄净,眼圈却像火一样红,她说:“老师,你好好想想,他为什么那么说。你以为我是无辜的那个吗?”
  
  “他……在自毁?把责任全都揽走?可是,为了什么?你们……”
  
  女孩睁着双眼,哭了,泪水滚落在她的外套上。
  
  冯老师快步走过去,把她搂进自己的肩怀。
  
  “求求你…冯老师……不要……把爸爸…带走……”
  
  鬈发的妇女抬头抑住眼泪,看到黑板上画着的太阳,感到胸口一阵暖流,她知道那是女孩滚烫的泪水。
  
  “你爱他吗?孟鹤。”
  
  女孩在她怀里用力地点头。
  
  冯老师从兜里拿出手机。
  
  “你会幸福吗?”
  
  女孩再次点头。
  
  “就算是为了你爸爸,好好长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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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预兆

  
  “小达令,还生气呢?”孟企一手抵着春联的顶部,伸出另一只手朝蹲在自己身下的小鹤摸去。
  
  女孩一脸不悦地躲开他的手,默默地剪下一段 20cm 长的透明胶带,固定住了春联的下端。
  
  “你误会我了。”孟企继续说。
  
  小鹤又剪下一样长的一段胶带,递给男人,说:“你就是想离开我。”
  
  “爸向你解释过啦,我那是在唱白脸。”孟企抬头将春联上端粘紧。
  
  “你就是想惹冯老师生气,好让她拆散我们。”孟鹤把整个胶带卷塞他手里,扭头,叉手,气嘟嘟地闭着眼。
  
  “她不会拆散我们的,她也不会去报警,爸一开始就知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孟企扯出长长一条胶带,固定住春联的一侧,他的眼神有些失焦,将胶带贴歪了一点。
  
  “冯老师是个好老师。”他回答。
  
  “你就不怕我一紧张害怕全都说出去了……”她抬头,满目忧伤地看着站在高处的男人。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我相信你,正如她也相信你。”
  
  “我真的害怕,爸。”女孩深深地皱起眉头。
  
  孟企满脸痛心,她的孤单,她的无助,她的眼泪,都从何而来?她还要撒多少谎才能补满她与这个世界的空隙?
  
  男人蹲下来,抚平她的眉间,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已经分不开了,永远都是一对。”
  
  “真的?”小鹤将不安从脸上抖落。
  
  “真的。”
  
  孟企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的孟鹤,女孩今天穿了纯白的羊羔绒袄子,大麻花辫缠在了围巾里面。她转过来对孟企笑笑,孟企空出右手去握住她的手指。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座位里弹起来,又被安全带扯了回去。
  
  “爸,爸,我想起来一个事。”她突然激动地说。
  
  “怎么了,小鹤?”
  
  “我的头纱呢?”
  
  “在那个柜子里。”孟企指了指孟鹤面前的收纳柜。
  
  柜门“啪”地打开,掉出几张票单和无比洁白的网纱一角,女孩捧起它放在胸前,捏起小块布料在手心里揉搓着。
  
  “这么宝贝它啊。”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在笑。
  
  “当然了!”孟鹤转过头来,“爸有什么珍惜的东西吗?”
  
  孟企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啊。”
  
  “人不能算啦。”
  
  “那……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的指甲,你呼出的气,你的……”孟企摇着头细细数道。
  
  “等一下!等~一下!爸你好变态哦。”孟鹤娇笑着用手去推男人的大腿。
  
  沾着你的落红的垫子,孟企心想,但没来得及说。
  
  “我们快回去吧,爸,莉要等太久了。”
  
  “她期末成绩好点了吗?”
  
  “好点了。”
  
  “张茗呢?”
  
  “她啊,也大差不差。”
  
  孟企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车前方人行横道上蜂拥的行人,抽着空档揉了揉孟鹤的头发。他感叹着一个事实,就是与小女孩在一起,时不时就会听到一些平时从来不会用的词汇,这对他来说是每隔几个月就会有的新奇体验,他按耐住了问她从哪里学来的冲动。
  
  “我很好奇,鹤,你们仨的爱好好像和同龄人不太一样?”
  
  “那是爸爸不知道,茗追星追得很凶的,只是在我们面前不怎么说。
  
  “你和莉没有喜欢的明星?”
  
  “没兴趣。”她歪着头,鼓着嘴唇说。
  
  “还有莉,也是一堆男女生朋友的,经常找她一起玩竞技类型的手游,但是她总是很快就会腻,到头来她还是找我和茗。”
  
  “原来是这样,你们几个自己就是个社交圈了。”孟企若有所思地说。
  
  孟鹤看了他一眼,说:“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都是绕着爸爸你转的。”
  
  “啊?别胡说啊。”孟企差点把刚吃的午饭都喷了。
  
  “有点吧。”小鹤点点头。
  
  “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孟鹤拿出手机看着,瘪了瘪嘴:“她问我们怎么还不回去。”
  
  “行,东西也都买完了,今天都是小年了吧,她倒是来得勤快呢。”说着,绿灯亮了,孟企踩动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孟鹤一阵小声嘀咕。
  
  午后,天气有回暖的势头,白色的阳光穿过车前窗打在两人身上,女孩放下手机,目光恢复了一如以往的天真。
  
  她有些躁动地看着窗外,商圈中心,路边的各色店铺都摆出或挂起黄色与红色的装饰,来自不同方向的户外音响放着的喜庆歌曲掺杂在一起,她摇着头若有所思。路上提着礼品盒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在车窗的深色玻璃外变得模糊,形成一股股带着拖影的浪流。
  
  “爸,我 30 号来姨妈,我们买药吧。”
  
  “嗯。”
  
  霭霭的蒸汽不间断地从炒锅、汤锅、高压锅、电热锅中溢出,两个灶上的火也似乎没有停过,抽油烟机声、切菜声、锅碗叮当声、铁勺刮锅声混合在一起,让置身厨房的人听不清彼此说话。
  
  孟企端了碗莲子八宝糯米饭,搁在朝南的案台上,然后又去看顾锅里暴沸的鱼汤。由于过于挤挨,孟鹤被赶出了厨房,她趴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和姚健同看着一大砂锅的土鸡汤咽口水。
  
  姚健突然开口问小鹤:“今年怎么不去那边了?”
  
  孟鹤刚想说话,在一旁搅着电热汤锅的孟企回答了他:“他家大姐,午韶说我俩是外人,说如果小鹤不把名改回去,就别进他们家门。”
  
  姚健皱眉:“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得,今年三十小鹤你们几个上健哥家吃。”
  
  孟企老妈走了进来,把一大盆饺子放在桌上,说了句:“还是得去。”
  
  孟红盈索性菜也不做了,撂下锅铲,一脸兴致勃勃地倚在厨房玻璃推拉门的门框上,说:“凭什么啊?血缘关系不是摆着呢吗?”
  
  小鹤朝姑姑和奶奶看了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把嘴努向一边。
  
  “老头……打算把房子写到小鹤名下。”孟企说着。
  
  孟红盈翻了个白眼,说:“所以还是利益。”
  
  “亲家母同意他这么搞吗?”姚健问。
  
  孟企把一碟酱肘子端上桌,回了句:“不知道。”
  
  女孩突然开口:“我不要去,绝对不去。”
  
  “嗯,不是咱们的,咱们就不要。”孟企点着头回厨房。
  
  孟红盈看着自己哥哥,目光追着他说:“那多可惜,相当于给小鹤存老一笔钱了。”
  
  老太这时走到孟鹤旁边,捧着她的脑袋两边,用慈爱的声音说:“还是得当面说说清楚。”
  
  五个人围到餐桌旁,开始享用晚餐。
  
  大年初三这天,孟企还是载着孟鹤来到了乡下。大雪仍在飘,面包车的轮胎费力地破开深至小腿肚的积雪,他把车停在路旁,熄了火。
  
  “爸会补偿你的。”
  
  女孩撅着嘴,看起来随时都会闹起来。
  
  “随便什么,我答应你三样事。”
  
  “你说的。”女孩突然换上一副和缓的表情,脸上满是温暖且灵动的笑意。
  
  “我要什么都可以吗?”她想了一下,又问。
  
  “滚床单什么的就不必许了,那都是爸爸想要。”
  
  小鹤讪讪地嘿嘿笑着,说:“爸,你不准离开我。”
  
  “好。”
  
  “有事不准瞒着我不说。”
  
  “好,好。”
  
  “还有一个我还没想好,先欠着。”
  
  “我回去给你打张欠条。”
  
  “嗯。”
  
  “那我们下车吧。”
  
  在迎面扑来的大雪中,孟企在前边走着,小鹤在他身后一手扶着羽绒服防风帽,一边踩着孟企的脚印往前走。
  
  走进高四层楼农家自建别墅楼房的大门,屋里只有午盛强和王寿春两位老人坐在客厅里,两人看到孟企与孟鹤的身形,面上分明露着些喜色。
  
  午韶在昨天就带着孩子老公回去拜年了,午秋水已然临盆,早好几天就去了市妇幼院做最后一次产检,这也是孟企此行来的目的之一。
  
  孟企捏着午盛强干枯突节的双手,见他气色好了不少,灰白的胡茬已从满是斑和褶的脸上完全修去,深褐色的皮肤反射着明朗的光。他的眼睛中又有了些锋利的色彩,但已经不再总是怒气冲冲,他的双眼幽邃、深沉,直直地看着孟鹤。
  
  “爸,”孟企在他耳边说,“和小鹤说说话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孟企和不停剥着茶叶蛋的王寿春起劲地谈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半个多小时后,商量有了结果:不接受房产的赠与;两人仍是小鹤的亲外公外婆;孟企和孟鹤每年都会来看二老几次。
  
  一旁的孟鹤也与午盛强聊得甚欢,两人正对着古诗,你问一句,我背一首,小鹤时不时流露出崇敬的眼神,甜甜地笑出声来。
  
  随后四人整备衣装,朝着市区,妇幼医院的方向驾车而去。
  
  

第六十九章 母亲

  
  午秋水的预产期为 2 月 5 日,和孟鹤的开学时间没隔几天(2 月 8 日),3 号的一大早她因加剧的宫缩反应办了住院手续。午家两位家长到的当天下午先去医院看了女儿一眼,午秋水已然破了羊水,剧痛中无力和爸妈见面说话,因此一行人随车去了孟企家住下。
  
  当晚,3 号 22 点多,徐千峰的一通电话告知岳父母:已经开指,现在进了产房,让大家等到明天上午再来。
  
  孟企隔日上午 5 点就起了床,安排早饭妥当,载着小鹤和二老去了医院,几人在车上吃了早餐。医院大楼里灯火通明,千峰在妇产科病房外接到了一行人。
  
  “爸妈,你们来得也太早了,爸不是身体还不怎么好么?”
  
  “没啥事,醒得早。”王寿春回答。
  
  “吃饭没?姐夫?小鹤?”徐千峰问着二老,然后看向挨着站在一起的孟企与孟鹤。
  
  “就是给你俩送早饭来的,孩子呢?”王寿春从编织袋里取出不锈钢保温饭盒,塞给他。
  
  “观察室呢,喝着妈妈的奶,就只有她吃得饱饱的,”青年两手接过,“再过一个小时母女俩就该送过来了。”
  
  午盛强探头探脑地朝空荡荡的产妇病房看去,徐千峰见此笑了笑,打开饭盒,留下装小米粥和鸡蛋羹的盒子,一口一口吞着加入核桃碎的蒸米糕。
  
  “几点生的?”老太问。
  
  青年咽下早饭:“4 点过 10 分。”
  
  “对了,”他突然说,“给你们看看。”
  
  徐千峰掏出腋下夹着的一堆纸张,亮出其中一张给大伙看。小鹤凑上去一瞧,上面是一对红彤彤的小脚印,大概只有 10cm 长,一前一后,布满细细的掌纹。
  
  孟鹤看向孟企,眼神像是在问“我的呢”,孟企忍不住一微笑,点点头看她。
  
  等吃得差不多饱了,徐千峰一拍手,说“我去交一下新生儿疾病复查的文件,爸妈你们在病房里等我一下,说着就朝电梯方向跑走了。
  
  孟企在二老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用手轻轻碰了碰小鹤的肩膀,走向楼梯间。女孩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才刚一拐进安全通道的铁门就拉住了男人的手,两人慢悠悠地甩着手下楼。
  
  “我们出去等会儿吧。”孟企牵着她朝医院外走去。
  
  “爸,小宝宝刚出生的时候有多大啊?”
  
  “等一会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雪在凌晨时分停了,天还未亮,也还没人铲雪,医院建筑前的走道上已满是宽宽的车辙和脚印。孟企看向身边的女孩,她戴着那顶有绒球的毛线帽,深黑色的长直发从帽子里伸出来,披在背上。她一脸好奇地看过来,眼镜、鼻尖和嘴唇被白色路灯照得闪亮。
  
  孟企突然蹲下来,抓住女孩的手臂让她贴到自己背上,一个使劲将她背起来,踏着松软的雪地走向大门口的道闸。
  
  “重吗?”走了许久,小鹤在他耳边发出黏腻的口水音。
  
  “48 公斤真不是盖的。”路面没雪的地方结了点薄冰,两个人的重量更是让滑倒的概率加倍。
  
  孟鹤对准孟企的脑袋就是一顿猛啃。
  
  “怎么长这么大了,你。”孟企感慨地说。
  
  我出生的时候多重呀?爸爸。”
  
  “你是足月生的,6.1 斤。”
  
  “好轻!”
  
  “是吗?轻不轻你一会儿就知道。”
  
  孟企背著她穿过车辆川流不止的马路,在医院对面的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前面放下孟鹤,手牵手走了进去。
  
  “爸爸,买什么呀?”
  
  “主要是这个,还有些水果,咱们也不能经常来看小姨,买点东西给她。”说着他拿起两罐圆柱罐装藕粉,给女孩瞧了瞧。
  
  “我也想喝。”
  
  “那回家前给你买。”
  
  两人逛到了城市另一头,孟企又提了一箱牛奶放到购物框里,看着眼前小鹤悠哉地转着身子前进,不知不觉走到了水果区,孟企挑了一把熟成到长了芝麻点的香蕉。
  
  他走到堆满橙子的货架前,拣了整整好 12 个大小差不多的橙子,把这一塑料袋橙子交给孟鹤,说:“宝宝差不多就这么大。”
  
  “这么大?”孟鹤眼睛都圆了,“怎么出来的啊?”
  
  “就硬生下来,如果不剖腹产的话。”孟企微笑着看她。
  
  “大概你出生一年以后社会上才推广起无痛针,当时我在坐在门外听你妈妈……喊了两多小时。”孟企拿过橙子,递去称重,不到 6 斤,“还没算上这之前宫缩时痛苦的十几小时。”
  
  孟鹤托着下巴深思熟虑了一番:“我果然还是不想要小宝宝。”
  
  回到医院时已是 6 点出头,天幕刚脱墨,呈显出青金石般的颜色,干冷的空气闻起来有清新的气味,小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大楼前车底下啾叽的麻雀吓得飞走。看着积雪从冷杉枝头掉落,看着干净的雪地上有有被风吹出的纹线,看着一辆车从大门外进来,倾轧着雪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两人走进室内。
  
  与屋外的安静相反,医院大楼里仍是一片吵吵嚷嚷,挂号处已排起长长的队,来自各年龄层的护士、病人、家属不停在大厅内来来去去,白色的通道灯、窗口的红色 LED 屏、墙上的紫外灯、天花板上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映照着这个让人应接不暇的小小世界。
  
  产妇病房在 3 楼,楼梯很长很长,孟企握着小鹤温暖的手心,一阵迷惑和闷闷的感觉环绕在脑中,像是不知何时走入了某种循环。
  
  走进病房的时候,一种不能再熟悉的感觉攀上心头,他想起那是一个由蝉鸣、微风、星光组成的夏日的深夜,午华垂着头仰卧在靠窗的病床上,一躺就是三天。她总是侧着身体朝下扭着,头发扎起裹在一顶蓝色小檐帽里,看着怀中穿着粉色连体衣的小鹤,眼神有些忧虑,但更多的是欣慰。
  
  小鹤,鹤,孟鹤。她呢喃。
  
  孟企无声缓步地朝她走去,她迷人地笑起来,注意到了他。她支起疲惫的身体,靠在枕头上,把那个丑丑的小宝宝递给他。
  
  他将宝物搂进胸口,心里。
  
  记忆里午华何时不见了,只剩纸尿裤、木质摇铃、毛线小袜子、扭扭虫、奶瓶、旋转床铃的小火箭、爽身粉、字母积木块、体温计、小鸭毛绒玩偶、浴盆……和这个永远被他捧在手中的小女孩。
  
  孟鹤脱开孟企的手,跑着进去,来到午秋水的床前,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小不点。孟企将藕粉等礼物放在一旁桌上,转眼看到徐千峰的妈妈也在病房里。
  
  孟企扭头打量着周围,试图寻找一丝回忆中的影子,他看到隔壁空荡荡的床位,脑中突然涌出画面,那是午华卧床的第二天,一个面临早产的孕妇被急冲冲地推到午华隔壁床上,他记得孕妇的老公喊出的一个名字……江雪……
  
  “宝宝叫什么名字?”孟鹤的问话打断了孟企的回忆。
  
  “徐心游。”午秋水抿着嘴看她,脸上带笑。
  
  坐在墙边椅子上的午盛强直着点头。
  
  “小鹤?你来抱抱。”秋问。
  
  孟企忙说:“小心点啊。”
  
  午秋水笑吟吟地看向他,说:“谢谢你带的东西和早饭,姐夫。”
  
  孟鹤用手肘托起宝宝,脱口而出一句“她好重啊”,然后嘿嘿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什么动作。过一会儿,慢慢地她转身过来,轻轻抬起眼睛,怀中抱着婴儿,用如弯月的笑眼盯着孟企瞅。
  
  孟企看了看她怀里,孩子,孩子,好小一个,皮肤红红的,嘴唇薄薄的,尚睁不开的眼皮鼓鼓的,一节一节的手脚肥肥的……看起来就像小蛤蟆。
  
  “小蛤蟆”在她手中动了动,捏了捏乒乓球大的小爪像是在寻找什么,孟鹤赶紧把宝宝还给了她妈妈,又贴在病床上絮絮地聊了一阵。孟企过去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说:“不打扰你和宝宝休息了,小鹤我们回家吧。”
  
  告别千峰一家和小鹤的外公外婆,孟企与她去了趟超市,然后回到医院停车场,开车回家。
  
  路上,女孩一直在看自己的右手小臂,一句话也不说,目光熠熠。
  
  “有酸奶的味道,宝宝身上。”
  
  “嗯,我还记得。”
  
  “爸。”她朝他喊道,双手的指腹贴在一起,放在脸前。
  
  “我们以后可以领养一个小孩吗?”女孩说得没什么底气。
  
  孟企沉默着,车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才用不自然的嗓音说:“好啊。”
  
  孟鹤的脸上轻轻浮出笑意:“要女孩。”
  
  她交替着踢着腿,把头上的绒球摇得不停打转。
  
  孟企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心想着领养小孩也不是说领就领那么容易,但他没说出来。
  
  孟鹤突然把身体斜靠在座椅上,说:“爸不能插手,我来养。”
  
  “依你。”
  
  “让她叫你外公。”
  
  车里响起了女孩脆铃般的笑声。
  
  

第七十章 荼蘼

  
  “鹤?”
  
  孟企将她抱到卧床上,撩开挡在她面前的黑发,她的一只秀目露了出来。
  
  他伸手去解她衬衫上的扣子。
  
  “嗯?爸爸。”她丰盈的上嘴唇因渴望而轻轻抬起。
  
  “爸有话要和你说。”
  
  小鹤的明眸闪过不安,落下几颗星星。她把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躲在那件 L 码的藏蓝色男士衬衫里。
  
  “嗯……什么?”她小声问道。
  
  孟企从床头柜中拿出了什么,是一封皱皱巴巴、用胶带粘好的信,举到小鹤的脸前。
 
  开学以来,整个初三楼层都泡在一股子浓到化不开的愁绪当中,中考考题虽不难,大部分学生却也不能门门功课都擅长,只能在日益紧张的氛围里,边复习边踌躇,边测验边兴叹。
  
  第一周连着上了 6 天课,有 4 天都是在考试中度过,但 2 月 14 日是个不一样的日子,这天是星期五,是七天学业的最后一天,是元宵节的前一天,是从苦闷中解脱,寻求青春短暂慰藉的日子。
  
  “小鹤。”李莉叫住刚回教室的孟鹤。
  
  她打开课桌盖子,用眼神示意小鹤,然而小鹤不用看就知道,是一把把的巧克力和小蛋糕。“要吗?”李莉的清净、没有杂尘的眼神如此说着。
  
  “不用。”孟鹤笑着甩甩手,回到自己座位去了。
  
  她整理桌上的课本,打算收纳起来,她打开课桌的盖子一瞧里面,突然皱起了眉。
  
  迅速盖上盖子,孟鹤面色凝重地左右转动眼珠。她一天直到最后都心神不宁。
  
  小鹤放学回到家,打开家门,将书包脱下来抱在怀里,进门换鞋,紧接着被雪地棉的鞋头绊倒,扑通跪在玄关的地板上。
  
  书包掉在地上并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包的翻盖松开了,里面掉出四封信和三块整板的巧克力。
 
  “爸你怎么把它们捡出来了?”孟鹤说着,有点不太高兴。
  
  “小鹤,这些是什么?”孟企只顾着回问,顺手拨开她的衣领,看着她细腻又白皙的胸口。
  
  女孩把头转到一边去了,她的眼睛看起来变成一个扇形,高挺的颧骨上有一块三角形的光斑,正好将两颗泪痣收在其中。
  
  “鹤?不和爸爸说实话了?”他将两只粗大的手伸进她的头发里面,耳朵下面,捧起她的瓷器般的面庞,正对着自己。
  
  “没什么啦,就是昨天收到几封信。别生气嘛。”她垂下睫毛,说着。
  
  “爸会为了你收到几封信怪你吗?我是怪你怎么都给撕了。”他挺起鼻尖去触碰她的鼻尖。
  
  “……”
  
  女孩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脸微微红了。
  
  孟企解开她的整排衣扣,将衬衫往后撩下,说:“你啊……这种事要开心点啊……”
  
  孟鹤的蛾眉这才上浮了些,她浑身光溜溜好像雪景,胸前两颗玉脂团上缀着两点烛花,随着身体的扭转而飘摇抖动。
  
  “我的小鹤有这么多男生喜欢,爸也开心不是?”说着他俯身去亲她一侧的小奶豆。
  
  她鼓起胸迎上去,发出娇吟,手按着他的头发说:“爸真的会开心吗?”
  
  “这说明除了爸还有不少男孩子们都感受到了你的魅力和闪光,虽说不能骄傲,但你也得自豪啊。”
  
  女孩露出一脸如释重负和感激般的神情,嘻嘻笑着亲着他的脑门。
  
  “等会儿要读读吗?”孟企问。
  
  “整个连着里面都撕掉了,怎么读嘛?”
  
  那我当然是给你拆开一一粘上了啊。”
  
  “啊!爸偷看我的信。”她起身,双膝跪在床上,伸手揪着孟企的衣服晃动。
  
  “放心没读内容,我看着反面拼的。”
  
  “爸爸也真是……”小鹤比坐在床上的孟企要高,她压到男人身上,在他耳边说。
  
  孟企抚摸着女孩的柔软的阴阜和稀疏的毛发,嘴唇轻触她的耳垂,她的脖子散发着成熟的香气。
  
  “鸡婆!”
  
  孟企在她头发底下咯咯地笑着,闭着眼睛享受着久违的“天伦之乐”。
  
  “爸,还有几块巧克力呢?捡出来了?”
  
  “嗯,抽屉里,你什么时候这么浪费食物了?”
  
  “我想吃的来着,但是太多了,吃不完又不好藏,怕给你瞧见了。”女孩摸摸索索的双手在他身上拂来拂去,将他的衣摆卷了上来。
  
  “我们一起吃吗?”
  
  孟企停下在她身体上无休止地吸取,脱掉身上的长袖 T 恤。
  
  “嗯!”
  
  孟企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三条巧克力,顺手点开了手机放起了音乐。
  
  他随手抓起其中一条,褪下锡箔包装纸,在棕色的块状糖果上咬了一口,含入嘴中。
  
  孟鹤两眼巴巴地望着男人,升起两根食指交叉放在嘴前。
  
  孟企的下半身被午前的阳光照得有些发烫,二月晴朗天,房间里有种微黄、倾斜、被定格的感觉。他口中的牛奶巧克力已开始融化,他吻向女孩,顶开女孩的嘴唇,将巧克力与甜蜜浓稠的可可液送上她的齿尖。
  
  在孟鹤眼中他又显得晃悠不定起来,她在道不出名字 G 小调小步舞曲里与他交换着柔软的梦,舌碰舌,齿碰齿,唇碰唇,交缠、呵护、轻吮着逐渐缩小的幸福之核。
  
  孟企一把攀住女孩的后腰,将她拢至自己的身前,在忘我地吸唇的同时,身下的肉柱也顶在了女孩的三角区上。
  
  他身体微微后仰,将自己的内裤拉向一边,阴茎气势汹汹地戳到女孩的肚脐。她双腿夹住男人的腰身,轻轻抬起一些臀部,让他恰好能进入自己的体内。
  
  女孩的脸与他的脸正对了,孟企又咬下一块巧克力,迫不及待地分享到她的口中,两人的唇齿各咬着一端。孟企轻轻一耸腰,龟头滑进了穴径之中,女孩粗粗地喘了口气,眯着眼,送唇上前,把巧克力包覆在两人嘴里,轻舔轻搓,不时与他的舌尖触碰在一起。
  
  孟企两手托着女孩的雪臀,以两人的嘴为轴心,提拉着她的身体,使之斜上斜下摆动,蜜穴深深吞入肉棒又长长吐出,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有那么一会儿,阳光隐到了云层后面,两人在互相舔舐,吮吸,含咬,两张脸逐渐迷离,飘移,叠在一起,然后猛地甩开,一整板巧克力在昏昏然不知不觉中和永无止境的碰撞交合中消失殆尽,徒留下孟鹤脸上、嘴边凌乱的棕色液迹。
  
  孟企撕开下一板巧克力的塑料包装纸,掰下一块黑褐色的正方体方块塞进女孩的口中。
  
  孟鹤吸着下嘴唇使劲含着它,略带苦涩的黑巧克力难以融化,彼时孟企的嘴已到达她的嘴边,舌头伸进去打搅起来,巧克力转动翻转着,散发出浓郁的可可脂香。
  
  孟企的肉茎已在她的曲道中折磨了有些时候,厚实硬挺的龟头冠沟在 G 点前后搓个不停,女孩渐渐失去了主动,舌头搭在牙床上,含也不含一下,仍孟企用他的温度融解糖块,化作细细的暗流浇在她的舌根上。
  
  女孩的花径和小腿抽抽地夹紧,她的鼻腔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哼哼声。
  
  孟企的嘴一脱离她的双唇,她立刻喊叫着呻吟出来,颤颤巍巍好像抖水一般,去了。孟企用手指抹了抹女孩的嘴,将她的嘴唇拨得翻出来,看着她银白的牙齿和杏红的小舌,然后掰下又一块黑巧克力,放入她的嘴中,忍不住加速挺跨抽插起来。
  
  孟鹤弓着腰,头往前跌着,双眼不停翻白,“嗯噢嗯噢”地啼叫不已,不时闭上嘴,吸咽着口水,如此几番后,果不其然被呛到了,歪头对着床咳个不停。
  
  孟企停下了动作,轻抚女孩的后背,看着她差不多好点了,把她搂在怀中。孟鹤把脖子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动了起来,起初只是前后磨,慢慢地变成一上一下起伏。
  
  孟企把没吃完的黑巧克力推在一边,拆开纸盒包着的第三条巧克力,掰下一块象牙色的巧克力块,放在嘴里,用脸和鼻子去触摸女孩的脸蛋,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两人再度亲吻在一起,含着脂香、奶香馥郁的糖果,互相交津、品尝糖液、品尝对方,舔着舌头底下,舔着口腔上方,舔着嘴唇和牙齿的夹缝。白巧克力彻底融化了,里头的坚果掉了出来,双方的舌头短暂地避让着分开,用牙齿嚼碎并吞咽下去,他们仍不停地唇对唇轻啄。
  
  不像上面那样,孟企的阴茎正深深地钻入女孩的花园深处,湿滑的穴壁淌出的蜜液早已打湿两人的交合处,打湿了孟企的阴毛,打湿卧床的被子。紧紧的腟壁缠了上来,正往里收缩,刮剌着孟企的龟头。
  
  他们继续含着巧克力,咬碎着含,迅速地融化掉一块又一块的甜食,直到香甜的汁液充盈口腔,齁到无以复加,两人仍吸食着对方的嘴唇,像两块木炭抱在一起燃烧。
  
  孟鹤重重地套了几下阴茎,箍地孟企直不敢动。
  
  “爸,好粗、好粗……”
  
  话正说着,孟企精关一松,噗嗤嗤地脉动着喷涌进去。
  
  孟企的上半身跌在床上,胸口起伏着喘着气,孟鹤这时慢慢地把阴茎从下体抽出,斜放着腿坐在床上休息。阳光早已重新出现,照亮了女孩的香肌玉骨,照亮了空气中的漂浮颗粒,照亮床上狼藉的包装纸和信件,孟企看着这一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鹤,要回信拒绝他们吗?就只有这几个吗?”孟企问。
  
  女孩使劲摇摇头,说:“昨天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加我手机……”
  
  孟企吃惊地抬起脖子看她:“你有同意吗?”
  
  “肯定没有啊……”小鹤抽了张纸夹在自己的小妹妹处,然后又拿了一张纸替孟企擦起了阴茎。
  
  “那些人就算了,连当面告白或者写信都不敢。”
  
  女孩点点头,一圈一圈地抹着上面的黏滑液体。
  
  “咱们看看信吧。”孟企提议。
  
  “爸念给我听。”
  
  孟企无可奈何地爬坐起来,捡起其中一封信,撕开封口的爱心贴纸,抽出里面被胶带粘住背面的两张信纸。
  
  他先翻到最后面,念出一个名字:“王晓城,认得?”
  
  “班上的。”
  
  “孟鹤:你我在九月相遇,是细雨带来回忆。”,孟企读着读着睁大了眼睛,“好家伙还是藏头诗呢。”
  
  “别读啦!跳过跳过。”女孩羞红着脸坐在床上,两手扶着男人的阳具,不知所措地低下脑袋。
  
  “我曾在风中寻你,的确留下了痕迹。向日葵一般绚丽……”
  
  孟企念着,不时瞅女孩一眼,孟鹤只是看着窗外,看不清表情。一种背德的刺激感激荡在孟企心头,他的老二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孟鹤被手中突然膨胀起来的肉棒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看它、看看孟企。
  
  她皱着脸露出挪揄之色,不怀好意地歪歪嘴,跨过男人的身体,扶着阴茎坐了上去。
  
  这时手机里飘转出一首新的曲子,《To Me》,孟企挠挠头,一边任由女孩一点一点把肉柱吞进去。她双手掐住孟企的胸腔,抬起脸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屁股让龟头推进到底。
  
  “呜嗯……”她趴倒在孟企胸口,一只小臂平贴在男人身上,头发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胸肌上。
  
  孟企摸了摸她的头,另一只手抖了抖信,继续念下去:“……喜欢上你已经两年半了,那时你还叫孟鹤,一头短发,甩起来特别动人……”
  
  “啊、嗯呜……哈昂~”
  
  女孩支起一点身体,坐在孟企身上前后微微扭胯。
  
  “……我最喜欢的是,你做了对的事情时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轻轻一瞥都会让我心潮澎湃很久……”
  
  孟鹤把脸垂得低低的,低低的,夹动双腿,将肉棒吃得深深的,深深的。
  
  “……孟鹤,我喜欢你,就算毕业之后,你也会长久地留在我心里……”
  
  “嗯…嗯……”
  
  “下一封了。”
  
  孟鹤将娇小的胸脯往上一提,把头高高仰起,脸如梅花,带着一点甜甜的微笑。她的身体上下滑动起来。
  
  “爸、不要…不要说…名字、名字不要看…了……”
  
  孟企点点头,一手揉动着她鸽胸般的香软小乳。这是一封绿色的信封,没有用贴纸封住。
  
  “亲爱的孟鹤:我们在同一个班的时间已剩不到四个月了,不知道你毕业后要去哪所高中呢?应该会是一所很好的高中吧。我的成绩并不好,你知道的,因为我一年半的时间都没好好听课……”
  
  女孩浑身泌出细汗,把她的下巴、肩头、胸膛打得光亮亮的,她的头发粘在女孩的背上和手臂上。孟鹤将双手举起,遮住眼睛,牙关放开,在男人身上起伏跃动的同时发出“哈啊哈啊”的娇喘声。
  
  “……是你,像一个女神般抚平了我的心,你让我明白一个优秀的人是多么有魅力,虽然很晚,但我开始追逐你……”
  
  孟企看着眼前的女孩,心满意足,伸手去抚摸她的腰,而她也将手伸了过来,和他紧紧地扣在一起。
  
  “……我知道你曾经和柳宸……”孟企停下来看了看她,见她闭着眼,费力地耸胯不已,他继续读下去,“谈过恋爱,但是不久后就分手了,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同样牵起你的手,和你……”
  
  孟鹤眼还没睁开,她拼命地摇头,手用力地回握孟企,另一只手放在耻丘上,揉弄起蜜豆来。
  
  “爸!换、换……不听、了嗯…啊~”
  
  孟企享受着女孩的温暖包裹和亲密地套弄,放下信件,拿起另一封黄色牛皮纸信封,侧面封口有小猫的贴纸。
  
  “这个人字还挺好看的,”孟企说着,翻到最后面,“刘璃,名字也挺秀气。”
  
  孟鹤突然抬起头看了孟企一眼,眸中闪过讶异的目光。
  
  “应该是个文静的男孩子吧。”他说。
  
  “女、女生…唔嗯!”
  
  孟企拿着信的手挠挠眉毛,读了下去。
  
  “孟鹤: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会写信给你,我自己也很奇怪,但是我还是下定决心将它放到了你的桌子里,因为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鹤,”孟企笑了笑,“宝贝,你能耐的。”
  
  女孩瘫在他的身上,似乎是体力不支了,对孟企的话没什么反应。
  
  “……你还记得吗,我其实亲过你一口,应该不记得了吧……”
  
  孟企嘬嘬嘴,咽了咽嘴里的沫花,继续读着:“……我知道你应该对女生没什么想法,那我们也可以继续做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在同一个学校见面……”
  
  孟鹤再次坐起,将手摆在屁股后,按着孟企的大腿后仰身体,借着反推力继续上下摇动起来,她的小腹圆润像月亮,她的乳首尖耸像笋芽,像在他眼前华丽地陈列着。
  
  “啊……啊……嗯哈……”
  
  “还要读吗?最后一封。”
  
  女孩沉醉于弄潮的快乐中,用力点了点头,一边口吐娇声。她渐渐又来了感觉,孟企感到她的反折着紧贴着床面的小腿有些僵硬,她的双足同样脚背贴着床面,伸得直直的,足底已忍耐不住开始打蜷起皱。
  
  “坏爸爸……都让我动。”
  
  孟企微眯着眼看她,打开最后一个信封,白色的,有着红白蓝的条纹描边。
  
  “柳宸写的……”孟企皱着眉小声说。
  
  女孩用抗拒的目光看过来,说:“不看了吧……”
  
  孟企回了句:“可能是道歉信呢?”然后细细地阅读起来。
  
  孟鹤见他不读出声,也不把信放下,只得略带焦虑地不停看他。
  
  “爸、别看了嗯……嗯啊~”
  
  女孩的手肘突然软了下去,跌倒在孟企的胸上,两脚高高地勾起。
  
  “爸……不要……我呜、我要、去了嗯!”
  
  孟企丢掉信,“就是道歉信。”他说。
  
  男人搂住无力的她,挺腰做最后冲刺。
  
  “去了!去了!嗯啊啊啊啊!”
  
  阴茎膨胀,跳动,将全部的存货灌注进女孩的蜜穴之中。
  
  事后,两人像是害怕彼此会消失一般,长久地抱在一起。
  
  

第七十一章 芥蒂

  
  在店里忙了一上午的孟企边看手机边走上楼梯,他站在家门前,先脱下了大衣,然后从衣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今晚又要下雪咯。”他说着,转身关上门,脱鞋。
  
  余光里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接过了孟企手中的大衣,孟企笑着看过去,刚想摸摸女孩的脸。
  
  “亲……”他咬住了自己舌头,眼前的俊俏少女根本不是自己女儿。
  
  “孟叔叔~”
  
  “小鹤呢?”他问,从她手中拿回大衣,转头挂在衣勾上,不由自主地撑了撑眼皮,连带着松了松自己的头皮。
  
  “在写题。”李莉说着,跑回沙发上拿起手柄,她在玩某款科幻题材的动作冒险游戏。
  
  孟企不管她走进书房,孟鹤听见声音回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浅笑。孟企上前用额头碰了碰女孩的头,把一盒果味酸奶放在她的桌上。
  
  “怎么不告诉我她来了。”他低声对小鹤说。
  
  “没时间摸手机。”女孩把手放到他的手背上。
  
  “我去做午饭。”
  
  等孟企走出房间,孟鹤还是保持趴在椅背上的姿势看了好久。穿着牛奶色开襟水貂绒毛衣和胭脂色马面裙的李莉踩着一双白色毛线袜悄声走了进来,说着:“我要写作业啦。”
  
  孟鹤看着嘻笑不已的她,双手合起在空中晃了晃,垂着眉说:“大神你可算想起自己是来干啥的。”
  
  李莉就这样在靠暖气片的书架旁,架了张折叠小桌板,坐在地上看起试卷来,低头认真了大概十五分钟,她抬头,把水笔吸在鼻子下,看到孟鹤在舔酸奶盖子。
  
  “我的呢?”莉问。
  
  “谁让你不提前说一声就来?”
  
  小鹤爬下椅子,跪在地上用膝盖走过去,用小勺舀着酸奶递她嘴里。她低头看了看小桌板上的数试卷,见李莉在解应用题。
  
  “莉,你又忘了,求根公式是有正负号的,两个解。”
  
  她又说:“这道,先证明三角形相似。”
  
  李莉看着孟鹤指的地方,嘟着嘴,鼻子里发出“呣”的声音。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动笔一会儿就写好了答案。
  
  这时她又不安分地摇晃起身体,从小鹤手上接过一口酸奶,说着:“鹤,我要去上厕所。”然后就噔噔噔跑出了书房。
 
  孟企将早上烤好的整条吐司切成了片,又煎了厚厚的蛋皮、火腿片、汉堡肉,正当他在切着黄瓜片和番茄片的时候,他听见身后墙壁旁有轻轻的脚步声。
  
  “小鹤,来帮我洗洗生菜。”孟企回头朝她说道。
  
  没有回音,孟企走到厨房拉门处朝走廊瞧了一眼,却空无一人。
  
  孟企摇摇头,回去处理案板上的蔬菜。几分钟后,他往餐桌上摆上七八组对半切成三角的三明治,夹料随意,三两组合,风味各异,有黑胡椒鸡蛋沙拉、蛋皮西红柿火腿、生菜汉堡肉酸黄瓜、炼乳肉松、草莓果酱等等,均切去了吐司边。
  
  两位少女在孟企的呼喊中翩然走来,孟鹤走在前面,朝孟企伸着手。男人随即拉开两张椅子,接过女孩的手,把她安置在桌前,他看见两个正值花期的女孩不知为何一脸笑嘻嘻,一时感觉哪里不太自在。
  
  “慢慢吃。”孟企转身去厨房。
  
  “爸呢?”
  
  “先收拾一下厨房。”孟企说着将所有的吐司边装到了一个金属晾网,然后还是忍不住回餐厅看了看。他倚着玻璃推拉门的门框,看两人把嘴塞得满满的,当然他关注的重点是孟鹤今天吃了什么口味,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去冰箱拿出六个苹果,兜在臂弯里走去厨房。洗干净,削皮,切块,倒进搅拌机里打成果浆,过滤出汁,加糖,端去给两人喝。
  
  在孟企的注视下,小鹤脸上羞涩,时不时看向别处。
  
  “我吃饱啦。”李莉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包碎屑。
  
  “哇!李莉你吃的也太少了,在学校你不是挺能吃的?”
  
  孟企数了数桌上三明治数量,确定李莉只吃了两份。
  
  “哪有,我还不是很饿。”
  
  这时小鹤把手中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递到孟企面前,说:“我要吃点别的,这个给你。”
  
  孟企接过,啃了起来,然后又接过小鹤端来的果汁。
  
  “叔叔,我去帮你洗碗吧。”李莉蹭地站起,挥着小手就往玻璃门方向走,红色裙子在身后一跳一跳地飘起。
  
  “不用不用。”孟企一口气将三明治塞进嘴里,放下杯子就追她进了厨房。
  
  他抢过案板上的水果刀,看着女孩在不捣乱的情况下把料碟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他张开手,身体完全挡住灶台,使劲避让着不碰到她的身体。
  
  突然,孟企手机响起短信铃声,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将水果刀放进煮锅里,然后就朝外走。
  
  “外公在医院,我去一趟,很快就会回家。
  
  孟鹤不知不觉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抓在了孟企的衣襟上,她缓缓且恍惚地点了点头。
  
  “下午你们把剩的三明治解决一下。”
  
  “……”
  
  门被关上时,孟鹤还在轻轻摇头。
  
  孟企开着车来到了市一院,小鹤前年崴脚的时候曾来这里拍过片。
  
  医院离孟企家不远,开车 10 分钟的距离,孟企停好车,匆匆进了心血管内科。
  
  孟企挨个门诊室翻找过去,然后在过道里看见了正在公共座椅上摸着额头的午韶,孟企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你怎么来了……”她抬头看过来,眼神中有着疑惑和不满,隐约还闪过一丝害怕。她的脸上妆还是很浓,双耳各挂着一只黑色的大水滴形耳坠。
  
  “爸怎么了?”孟企问。
  
  “有你什么事?”女人一脸刻薄地瞧他。
  
  “大姐,这时候你就别说这个了……”
  
  “行吧,也没啥,没控制好血压,好几天都手脚没力,问他,他说头重,眼花,不舒服。”
  
  “过年那段时间都还行不是?”
  
  “高高低低多少次了,你能知道?他骨头不行没办法多走路,运动就跟不上,太要命了。还总想着喝喝喝!不顺着他他还生气。”
  
  午韶说着边狠狠瞪了孟企一眼,那神情仿佛那全都是他的过错,她继续说:“知道你给小鹤改名那次他差点中风。”
  
  “我知道,我的错。”
  
  “我他妈也气得够呛,我血压也不低,这玩意遗传你知道么?”
  
  孟企沉默着,看了眼医院走廊的天花板。
  
  “孟企啊,我挺看不透你的。”女人眯着眼,并没有看他。
  
  “嗯?”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转过头来看着孟企。
  
  “大姐到底想怎么样?”
  
  “放弃小鹤,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别靠近我们了。”
  
  孟企低着头干笑了几下,说:“不可能,你怎么说的出这么残酷的话?”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死心,”午韶站了起来,“行了,那你在这里看着点老头,他刚做完血常规,现在那边做 CT,我出去一趟。”
  
  孟鹤吃完午饭回到书房去了,李莉在孟企出门后也懒得收拾碗筷了,跟着小鹤回去学习。
  
  “小鹤,这啥成语啊?我们学过吗?zhāo……”李莉拿着试卷靠在孟鹤旁边,指着填空题问道。
  
  “朝朝暮暮,14 课。”
  
  李莉顺手拿走书桌最上面的语文课本,翻了起来,然后对着生词表抄写到了试卷上。
  
  “记住没啊?”孟鹤问她。
  
  “记住啦。”
  
  “你默默看。”孟鹤拿过一张草稿纸盖在她的试卷上。
  
  莉在写后两个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默写了出来。然后她继续看着后面的题。
  
  “不记得这句了……”
  
  “四面歌残终破楚。”
  
  “噢,想起来了。”
  
  “好了?莉你快写作文吧。”
  
  “我不知道写啥。”
  
  “给你,看看范文,找一篇,按它格式替换掉内容就写出来了。”
  
  “行……”
  
  “我去上厕所。”孟鹤伸了个懒腰。
  
  “小鹤。”
  
  “嗯?”
  
  “前天都有哪些人加你好友啊?”
  
  “没看。”
  
  “给我看看。”
  
  “没写一会儿你又要休息了是吗?”孟鹤满是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手机里,你自己看吧。”
  
  孟鹤把手机给他,转身去了洗手间。她坐在马桶上,看着自己的大腿发了会儿呆。突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来啦!”孟鹤喊道,快速地擦干净下体,拉起内裤来到玄关,打开门。
  
  “大姨?”女孩一脸疑惑地瞧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小鹤啊,你爸爸让我来家里取医保卡。”说着她抬起穿着褐色长筒靴的脚跨了进来。
  
  书房传来什么小物件翻倒的声音,然后是拉链的“呲啦”声,李莉从书房走了出来,边走边穿外套,她纤细的眉毛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看也不看小鹤,径直朝门口走去。
  
  “莉?莉?”
  
  女孩没理她。
  
  午韶皱着眉看着长相姣好的女孩穿鞋走了出去,然后故作出事不关己表情地看向前方,穿着鞋走进屋里,有些凝重地走向卧室。
  
  一脸茫然的孟鹤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然后飞跑进书房,她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机,点亮屏幕,打开后台应用程序。
  
  是相册,孟企在枕头上的睡脸、孟企笑着将拍照的人举向空中、孟企的胸怀中的小鹤、小鹤于夜晚的白沙滩亲孟企的眼角……
  
  孟鹤面若呆鸡地站着一动不动,屋外响着硬鞋底的咔哒声。
  
  “小鹤,我找到医保卡了,我上个厕所再走,可以吗?”
  
  女孩没有答话,她听见大姨已走进洗手间,并把门关上。
  
  孟鹤摸着墙走了出来,仍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房间里暗的吓人,女人伴随马桶冲水的声音走出洗手间,捏了捏自己的皮挎包,向女孩告别,走了。
  
  然后一切都陷入沉寂,陷入听不见声音的真空,她看见那光景仿佛深蓝海面下翻涌着变大的泡沫,仿佛是蝴蝶扇起的微小气流,仿佛是黑色云层里蹿过的隐约火光。
  
  

第七十二章 雨夹雪

  
  孟企再次回家的时候,见入户门微微敞开着,他面色疑惑地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用冰冷的手指拂了拂头发,抖抖外套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晦暗,他只能隐约看清鞋柜、沙发、卧室门。屋子里也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外雨点落在塑料棚布上的哔剥声和钟表的滴答声。
  
  “小鹤!”孟企丢下外套,往屋里摸去。
  
  他打开客厅的顶灯,挂在天花板上的灯却开始发出频闪的光,狠狠地刺激着他的视网膜,但他也来不及去管它。
  
  “鹤!”他看了眼书房,空的,无论是小鹤还是李莉都不在里面。
  
  他迅速移步看向主卧,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独自坐在床上的女孩,低沉着头,皮肤毫无血色,黑色长发披肩,白色睡衣单薄,看起来就像是失去所有的颜色,如同他的灵魂一样惨白。
  
  孟企飞跑过去搂她入怀,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多冷,冷到空气像水,冷到地板像铁,冷到女孩身上变得有些僵硬,他第一次发现爱哭的她居然没有流哪怕一滴眼泪。
  
  孟企看了一眼房间,垃圾桶和床头柜都有被翻动的痕迹,他脱下自己的毛衣给她套上,正想安慰她。
  
  “爸,”女孩脸转向他说,“厕所里的避孕药不见了。”
  
  虽然放心不下,但孟企还是决定与和孟鹤在外时保持距离。
  
  雨下了一整晚,自凌晨起变成了半雨半雪,空气变得非常湿冷,上学的小段路程也变得极为煎熬,孟鹤举着雨伞走在黑色潮湿的自行车道上,尽管戴了手套还是觉得手指关节隐约有些发疼。
  
  薄薄的雪笼罩着路旁干枯的灌木带,像落着一层细密的绒毛,一直延伸过人行道,覆盖在小公园的长凳、泥地、青石板路、雕像、景观植物上,转过街角,铺在店铺前的台阶、金属栏杆、户外桌上,然后是停靠在 T 字形路口的车辆,再在是学校的围墙。
  
  硅胶干燥剂大小的雪粒在雨伞上弹落,发出“笃笃”的鼓点声,孟鹤站在教学楼底下,收起了雨伞,她抬头看了看迷濛的天空,冰水混合物落在她的脸上,变成细小的水流滑下,她走进屋檐里面,上楼,进了教室。
  
  李莉紧赶着铃响的前几秒钟走进教室,从后门进,被孟鹤用目光捕捉住。莉的表情非常恬淡,可以说几乎是熟睡时的那样,她坐进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从课桌上拿起英语书挡住自己的脸。孟鹤的表情是难过、忧伤的,但眼镜底下炯炯有神的眸子一直在注视着她,不卑不亢。
  
  早自习一结束,她就朝教室后面走去,双手放在李莉的课桌上,静静等待那个高个女孩转头看自己。但莉不动声色地微微把头转向另一边,一遍一遍整理书包里的内容物。
  
  孟鹤握住女孩骨感的左手,莉这才抬头看向上面,她轻轻凝了凝眉,四目交对中,她眼神飘忽躲闪,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莉。”
  
  女孩像是哭了出来,用不平稳的声音一断一断地说:“我现在,还不想,和你说话。”
  
  孟鹤点点头,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放学前,张茗趴到孟鹤旁边,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感情问题,我会解决的。”
  
  2 月 19 日早上,孟企在屋内左右寻找着小鹤,最后在短沙发靠背后发现了她。
  
  女孩曲着腿,蹲在地上,两手遮着脸。
  
  “吃饭啦,宝贝。”
  
  她从她那华美的青黛底下抬起头来,表情像是刚打了个盹。
  
  “啊。”她说着,把拿着牙刷的手放到孟企手中。
  
  孟企右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发现她的身体在抖,他把她拉进怀里,用足力气去拥抱,安慰她。
  
  6 点 40 分,小鹤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鹤。”他喊住她。
  
  女孩回过头,脸上挂着疑惑的微笑。
  
  孟企走过去,脚步逐渐加快,又一次把她紧紧搂住。小鹤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了身体,将脸完全贴近他的胸膛。
  
  孟企在 10 点的时候开车去了市区一趟,去了两家保险公司和三家银行。
  
  在前往的第三家银行里,他取了号,略作等待,然后在服务柜台存入了店里的现金收入。办完业务后他走出大门,抬头看了眼难得的阴天,走到建筑物一侧的自助存取款机处,转了点帐。
  
  他又去了一趟税务局,填表签字,忙完一切打算离开时,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孟哥?”魏小姐走了过来。
  
  孟企下意识地张嘴,但是声音却没出来。
  
  “好久不见。”她说。
  
  “还好吗?”孟企问她。
  
  “还行。”
  
  孟企点点头。
  
  “小鹤马上就要中考了吧。”
  
  “嗯。”
  
  “累吗?”少妇问道。
  
  孟企低下头,耸了耸鼻翼,闭上眼:“很辛苦。”
  
  “去我那坐坐吧。”她说。
  
  “莉。”简短的一声,每天如此。
  
  孟鹤见没什么回应,就走回自己的座位。2 月 20 日,自习、做题、讲试卷,习以为常,停吃避孕药以来,孟鹤这几天都有撤退性出血,她忍住给孟企发短信倾诉的想法,继续看起了书。
  
  放学,孟鹤起身,背起书包,拿起伞,一抬头看见李莉在看自己,孟鹤对她笑了一下,然后走出了教室。她沿着常走的那条路回家,心里想着公式、词组、李莉那天离开时的表情,孟企,和孟企一起经过小公园,和孟企一起看着草坪上嬉戏的孩子。
  
  经过路边一辆黑色私家车时,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突然喊了孟鹤的名字,把女孩吓了一跳。
  
  车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细细的雨帘中,后座显露出一个人影,女性,高马尾,黑色羽绒服。
  
  “别担心,孟鹤,我们是刑警,来帮你的。”她轻声且诚恳地说着,面带亲切笑意。
  
  小鹤并无怀疑,她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俯身步入车内。带证件照的刑警证在她面前放下,孟鹤看了看车内,警察有三位,另两位都是男性,其中一位便衣负责开车,副驾驶座的中年人穿着民警制服,她曾在哪里见过。车门并没有关上,她朝外看了一眼。
  
  “我们听说,你的爸爸……是不是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女警问她。
  
  “从来没有。”
  
  驾驶座上的男性一脸严肃地和女警交换了一下眼神,女警点点头,继续说:“不用害怕,孟鹤,只要你想的话,没人能伤害你了。”
  
  “谁都不会吗?那我要下车可以吗?”孟鹤抬着头看了看她。
  “这……”女警为难地瞧了一瞧两位男警员,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鹤把腿挪向门外。
  
  当下女警的手就飞速伸了过来,把车门掩上一些,问道:“可以让我带你去做做检查吗?检查完送你回家。”
  
  孟鹤皱眉,哭一般地笑了,瞧也不瞧她一眼就向外推车门,回了一句:“你们真烦。”
  
  女孩下了车,留下车内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都这么说了,还他妈管个屁。什么毛病。”
  
  “你先别急行不行……”
  
  这是孟鹤听到车内传出的最后的对话。
  
  女孩关上车门,这才觉得浑身麻麻的,手脚抽搦起来,她撑伞,抿了抿被雨水打湿的嘴唇,迈开了脚步。
  
  她剧烈地喘息,走跑起来,她听见书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快速解下书包,拿出手机,心里念着爸爸。
  
  是李传云打来的电话,她按下接听。
  
  “小鹤……”电话那头传来李莉响亮的哭声。
  
  

第七十三章 冬

  
  孟企手中的裁缝剪刀突然张开狰狞的大口,像鳄鱼一样猛地咬下,一口一口,将姨妈防漏睡垫的布料裁成两半,孟企看着中心那个圆形、干硬、红棕的血渍愣了愣神。片刻后,裁缝剪刀再度被挥舞起来,横地一刀,纵地剪开,再横地划开,睡垫变成了等分的四片和中间的十字形碎料,他捡起中间那一小块带血的布片,叠起来,捏在手心中。
  
  他把碎料丢进了垃圾桶,然后环顾了一下卧室:窗外有小鹤每日换洗的内裤;上次做完爱之后的床单也早就被洗过晾干;最近没有使用过的那三盒安全套被丢掉了包装盒,静静地待在衣柜里;小鹤的电动按摩玩具上的汗水和黏液早已被洗干净。
  
  孟企在发现床头柜中少了润滑液、洗手间少了避孕药的 2 月 16 日当天就做好了全部准备,他原以为刑侦人员很早就会来家中取证,但处于某种原因,直到 17 号上午,乃至之后的三天里都没有人拿着搜查证前来。
  
  2 月 20 日那天下午,孟企正在店里算姚健和小红的工资,几天来他养成了把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瞟一眼的习惯。
  
  下午近 6 点的时候孟企接到了小鹤的电话。
  
  “爸爸,警察在路边问我话了。”
  
  孟企皱眉,他弄明白了,在没有明确案发现场的案情里,第一证据是小鹤的证言,第二证据是她的身体,而找上自己未必不是打草惊蛇,太合理了。照他的推测,午韶应该早数个月就报了案,但几乎拿不出任何证据。她再次去的时候的时候正式立了案,前三四天时间里,警方为了确定他的犯罪事实走访了孟企和小鹤身边的人——姚健夫妻俩、午家、邻居,甚至魏小姐。同时自己和小鹤的通话、消息、社交聊天、消费、出行记录也全被翻了个遍,而这一切之后才会轮到自己。
  
  “鹤,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雨淋?”
  
  “没事。”
  
  “随他们问,你我问心无愧。”
  
  “嗯。”
  
  “快回家吧,爸给你做点热乎饭菜。”
  
  “嗯。”
  
  挂断电话,孟企收拾东西回家,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店外有人监视。
  
  推开家门,小鹤先一步等着自己,等孟企把门关严实,发出“砰”的声响,女孩突然冲进男人的怀里,神情中有着暂时抑制住的无措与不安。
  
  “没事吧?”她离开他怀抱后的第一句话,她的眼睛与他微笑的嘴角齐平,正用上下左右扑闪不停的目光看着他的脸。
  
  孟企点上电热汤锅做晚饭,用保存在冰箱里的高汤做了火锅汤头,下了豆腐、娃娃菜 、香菇、火腿片、牛肉卷、虾、各色丸子、土豆片、米粉。只不过孟鹤觉得胸闷,食欲不怎么好,吃了没多久就去书房了。
  
  孟企收拾完碗筷,悄声走到女孩身后,单膝蹲跪在地上,从椅子后面环住她的腰。
  
  “怎么啦,爸?”
  
  “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而这一抱就是一个多小时,孟鹤写着作业,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突然开口:爸……”
  
  门外响起急促不绝的敲门声,孟企松开她的身体,摇晃着酸胀的双腿到门口。书房里女孩正喊着自己,他打开门,面前是两位便衣。
  
  “小鹤,爸去一趟。”他看着那张拘传证。
  
  “爸!”
  
  “他们要检查家里的话,乖乖待着别妨碍叔叔他们。”
  
  他哽了哽声音:“如果要检查你的身体,你也让他们查,不要害怕……”
  
  孟企转过头去,看见小鹤以伏地的姿势喊着自己,她脚上穿着白色花边短袜,细瘦且白中透粉的脚踝贴在地上,蓝色牛仔布裙盖住了她的膝盖,暗红色的毛衣被打湿了一大片,显得颜色更暗了。她的头完全掩在厚密的黑发中,用手撑着地,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握成一个兜,面朝上举在胸前,里面满是淌着泪水。看着他的小娃娃被丢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感情快炸开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攫住了他的肺。
  
  孟企签完字,摁了印,随车到了公安局。到案时间是 2 月 20 日 20:25,接下来的时间里孟企被七八名刑警来来回回询问了数十次,问题无非是针对药品、安全套、行程、两人过于紧密的关系等等,期间他并没有申请律师。
  
  “没有,我不可能对我女儿做出这种事。”
  
  孟企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引发潮汐之类的常识。
  
  “那你在她十四岁生日之后从网上购买润滑液和避孕套是什么目的?”
  
  孟企内心猛地一跳,这毫无疑问是他的疏漏所在,但却因冯老师的一席话让他早有准备。
  
  “润滑油是我自己用的,安全套是凑单买的,我在她的书包里放了一枚,为了保护她。”
  
  孟企的谎言中掺入了真话,且他确实在 1 月的时候用现金买了同款且数量相当的套子,甚至将有效使用日期都核对上了,他补放了一枚在她书包里,用来伪装。
  
  “说实话!孟企!”
  
  “我实话实说。”
  
  “那盒避孕药怎么回事?”
  
  “孟鹤生理期疼得厉害,我不忍心。”
  
  然后是又一轮,在严肃的对峙、坦白从宽的话术、虚假的交心式交流、用女儿进行的威逼中,孟企依然坚定如故,只要他的脑海中想起小鹤,与她生活的点滴,和她约定好的未来,他就无所畏惧。
  
  夜间他们也没能让他好过,孟企时常才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起来,顶着明晃晃的台灯被要求陈述口供。
  
  无论怎么旁敲侧击,翻言覆意,他的牙中死死咬住不放的,是他一次都没有对孟鹤实施过性行为。
  
  次日,窗户透进光亮有了好一会儿,一位女刑警走过来说:“整整 10 年你都出不去了你知道吗?”
  
  孟企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岳父,是叫午盛强吧?现在在重症病房,你要老老实实说了你干的事,我们还能带你去见他一面。”
  
  孟企看向她目光是那种冷彻人心,不符合他所经历岁月的平静。
  
  “我说过,我没有动过她。”
  
  早上 8:25,孟企写完讯问结束时间,刑警给了他讯问笔录,他发现笔录的末尾几乎完全跳过了他所说的口供,于是拿笔动手改了其中的几个字,将某句话修改成“嫌疑人始终坚持自己无犯罪事实”。
  
  递来笔录的刑警面色微愠地斜瞟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把印泥盒用力摔在了他的身上。
  
  孟企在笔录上签下姓名、“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戳上指印,离开了公安局。
  
  他从刑警问讯的第一句话起就明白,从一开始检方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客观证据,在孟鹤名为谎言的羽翼的庇护下,他踏过薄冰,如履平地。
  
  情况就是如此,现代社会下几乎没有能实现完美犯罪的命案,但“以人立案”的强奸案件,隐秘的作案地点,未知的作案时间,一切的罪证脆弱得像是蒲公英一样,轻松就能被时间带起的气旋自行抹除。
  
  无法证实性行为确实发生,证据链就无从谈起。
  
  但爱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整个侦查组都知道,孟企黑得不能再黑。
  
  孟企回到家,看见家中到处都被翻找过,桌子柜子以及床和沙发都有被移动的痕迹。
  
  他打开手机,给小鹤发了一条短信:
  
  “爸回来了。”
  
  几分钟后女孩连着回了几条消息:
  
  “我想回家。”
  
  “爸。”
  
  “你有没有事。”
  
  孟企就那么站在客厅的正中间,站在狼藉的长沙发前面,脸上不自觉浮出微笑,往上顺了顺头发,闭眼沉思了片刻,然后回了条短信。
  
  “爸爸没事,我等你放学,好好上课。”
  
  然后他先从书房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不到下午六点,孟企把车停在了校门口,他掖了掖手中装食物的热乎纸袋,顺道买的烤红薯,将它盖好,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他把头伸出窗户,迎着东边路口吹来的风,等铃响,等她来。
  
  孟鹤早早收拾了书包,一放学就跑出了教室,今天是个晴天,天边已经有了橘红色的彩霞,暖色的光在她的脸上映出柔软的轮廓,她越过行走的人群。
  
  一阵料峭的风从校门口吹进来,将孟鹤的头发和围巾掀得老高,她眯了眯眼,捋了一下刘海,突然看见大门外的熟悉的车牌,一时停住脚步。她双手扶住书包肩带,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朝孟企的方向跑去。
  
  孟企看着她打开车门,爬上座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女孩抓起座椅上热腾腾的红薯,放在腿上,夕阳落在她流光溢彩的眼中,她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的男人,眉头一耸一耸,嘴唇左右抿动起来。
  
  她吸了一下红红的鼻子,说:“去哪呀?爸。”
  
  “外公住院了,我觉得得去看看。”
  
  “……大姨她在吗?”孟鹤转头看着车外,看着迟半小时涌出来的初三学生。
  
  “嗯。”
  
  “去吧,”女孩低着头破涕而笑,孟企这才发现她一直在的克制让湿润的眼眶不滴洒出来,“她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对吗?”
  
  “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姨。”
  
  2 0 分钟后,孟企载着小鹤到了一院,坐电梯上到神经内科重症病房所在的三楼,刚在走廊里看到午秋水、徐千峰、午韶老公和他们的小儿子,就已能听到病房里传出午韶的说话声。
  
  “姐夫。”午秋水和徐千峰齐齐说着。
  
  孟企摸了摸女孩的后背,说:“小鹤,你去看看吧,爸就不进去了。”
  
  孟鹤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她看见午韶和王寿春逆着光站在窗前,神情隐在阴影里,她走近病床,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鹤,快叫叫他,你外公……”王寿春掩着脸,再说不出话。
  
  孟鹤看着王寿春走到床头,终于看清了这个年老的女人,她的侧面头发几乎不剩多少黑色,透明的发根下可见肉色头皮,她多壑的手指枯瘦仿佛仅剩一张膜,身形仿佛已经被抽走了魂魄般憔悴、衰微。孟鹤忙转开目光,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女孩眼中满是疑惑,她无法接受半个月前还荣光焕发,与她交谈甚欢的老人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看,不听,不说,不笑。他看起来外表没什么改变,只是颜色更暗,他的躯体被厚厚的被子盖住,手背的注液管连着三个药瓶。
  
  “外公…外公?”女孩趴到床边,捏住他的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老人的眼角动了动,透出一丁点微弱的光亮来。他的喉咙里发出极为干哑、细小、不忍听的声音,说完它用掉了他所有清醒的时间。
  
  “……华……”
  
  “午…华……”
  
  声音断了,终究是消失了,另一侧床边的午韶和王寿春在一旁抽泣了起来,直到夜幕降临的许久以后,包括孟鹤在内的她们才意识到事实:午盛强过世了。
  
  

第七十四章 寒

  
  “妈,商量一下后事吧,小鹤,去叫他们进来。”
  
  午韶的手指在施满脂粉的脸上掸了两下,把眼泪擦了,她的眼睛在哭过之后更小了,显得没有生气。
  
  小鹤转身,一路泪眼婆娑地走到病房门口。护理人员正好从过道那边走来,低着头从孟鹤身旁经过,午秋水看了眼女孩的表情,霎时就明白了,推开身旁的人跑进去。
  
  小鹤走出病房门,钻进孟企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孟企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回以安慰。
  
  两人进屋的时候,7 个人正围在病床前,表情各异。孟企看着护士在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嘱托完王寿春等人“保持安静,勿随意动遗体”,就去找医生了。午秋水伏在徐千峰肩上克制地哭着。午韶在病床旁挪来挪去,用湿毛巾擦着午盛强的脸,他的老公皱着眉一动不动,她小儿子则低着头不太敢看。
  
  孟企抬头,见老太哭到伤心处,大喘几下,凝重的病房里满是她凄厉的号哭。他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他或许是挡了午韶的道,妇人充满怨气地看了孟企一眼,说:“你个外人来干什么,起开。”
  
  孟企什么也没说,潜身往后走起,但小鹤突然拉住了他。
  
  “你对我爸说什么?”女孩站在孟企前面,带着他未曾见过的怒火和敌意,朝着午韶发作。
  
  “行了,鹤,我们走。”孟企走进两人中间,挡住她的视线。”
  
  “你就是个外人,孟企,”午韶走到一侧来,指完孟企指孟鹤,“你也是!我操的,你有这个家带来一点好事吗?”
  
  王寿春闻声,张着嘴捂着脸,缓缓坐到了地上,哭得更加大声。
  
  孟鹤气得脸上红红白白,眼圈也红了,含着泪光冲她喊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孟企拽着她的手臂出了快步朝门口走去,背后仍不停传来妇女奋力指责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事!孟企,你压根没让小鹤上过一天补习班!你的嘴里就没有过一句真话!”
  
  “那他妈的是我妹妹的女儿!”
  
  3 月了,孟鹤又回到了正常学业中,但脱轨的生活却没有再正常过。
  
  孟鹤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放学后见到那辆黑色轿车,多少次被车上下来的女性拦下,多到它们在噩梦中出现的程度。
  
  她对张茗和李莉摇摇头,微笑着表示不用担心她,然后无视身后其他同学们的疑惑目光,无视女人叫喊着她的名字,直直地穿过马路往前走。
  
  今天来对孟鹤做劝说工作的女刑警她之见过一两次,并非是之前常见到的那个马尾女警。
  
  孟鹤在十字路口前站住脚步,等着红灯变绿,她转过头去对穿着便服的女警说:“还要我说几次,我不去做体检!”
  
  “孟鹤,其实已经无所谓了,都这个地步了,你身上还能有什么痕迹?我猜你爸也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疤。”
  
  “那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这个案子在我们大队里可太有名了,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定案送检,这都马上满一个月了。我也是好奇,什么样的初中女孩能让王队和杨姐都直挠头。”
  
  孟鹤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观察她的样貌:女警留着齐肩六四分斜刘海波波头,五官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却也能让人安心;她穿着奶白色小香风斜纹毛呢外套,两手交握放在腰前,白净的手指中的其中一根戴着银色的结婚戒指。
  
  “我们都服气啦,”她表情略带轻松地撑了撑腰杆,“马上你和你爸爸就不会被我们不厌其烦地打搅了。”
  
  “真的?”
  
  “呵呵,案件是有实效的啊,”女警淡淡地笑着说,“找不到证据就只能挂案,到最后反正也就是撤案了事。”
  
  “那爸就不用一遍一遍被带去审问了?”
  
  “什么审问啊,你爸爸只是嫌疑人,我们只是询问他事实的详情,不过……”
  
  “不过什么?”孟鹤拧眉。
  
  “案件不能正常结束,你爸就始终不算清白,这之后一段时间里可能没事,但污点这事吧,就是说如果你家住所附近有了案件,他会被优先怀疑到。”
  
  “有办法清掉爸的污点吗?”
  
  “当然了!孟鹤,你还一次口供都没做呢,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对你怎么样,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孟鹤看了看红绿灯,又看了看女人脸上同情的眼神,拉了拉衣领,犹豫起来。
  
  “来吗?”她说。
  
  孟鹤点点头。
  
  孟鹤跟着女警来到那所蓝色外墙的建筑里,在几名穿制服的人的围观中,被带到一间单人、宽敞、干净的办公室里。
  
  女警让她在一张黑色沙发就坐,然后自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活动活动手腕,用不带一点压力的口吻对孟鹤说道:“你爸爸,在你几岁的时候去接你来市里的?”
  
  “8 岁。”
  
  “一直是一个人带你吗?”
  
  孟鹤点点头。
  
  “很辛苦啊,他对你发过脾气吗?”
  
  “没有。”
  
  女警在纸上记了记,继续问:“住外公家好还是这里好?”
  
  “爸爸这。”
  
  “更自由?”
  
  “不是。”
  
  “环境更好?”
  
  “爸爸需要我。”孟鹤抬眼,一脸小心地说,看起来像是在担忧。
  
  “明白了,”她笑了笑,打趣式地继续说,“他不好好吃饭?不按时睡觉?”
  
  “所以,你真的非常喜欢他。”女人写着,眉毛挑动了一下。
  
  “嗯。”
  
  “你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做的?”
  
  孟鹤听了一皱眉,没有回答她。
  
  “就是一起牵手,搂抱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父女之间亲密点很正常。”
  
  女警见她什么都不说,继续问道:“你想过以后离开他之后的生活吗?”
  
  孟鹤摇头。
  
  女警点头,她在纸上最后写了几句,站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把笔录放在办公桌上,并招呼孟鹤过去。
  
  女孩凝重地看着她,走到桌前,见女警一只手将纸上的文字遮住大半。
  
  “今天就这样,聊得不错,下次咱们早点来?你可以做个体检再回去?”女警嘻嘻笑着把笔递到女孩眼前。
  
  孟鹤从她手中接过笔。
  
  “签个名,然后……”
  
  孟鹤扫了一眼被掩盖的文字记录,被指缝下露出的“不排除洗脑”几个字吓了一跳,她讶异的抬头,敏感地捕捉到女警脸上有一丝焦虑与急切。
  
  孟鹤感到后背有一股惊惧沿着脊柱爬了上来,她猛然丢下笔,夺路跑了出去,跑下楼梯,跑到街道上,在陌生的楼房间飞奔穿梭。
  
  往后,孟企在不被传唤的日子里就会接送孟鹤上下学,除了偶尔有教导主任和校长之类在学校里找女孩做做思想工作,刑警也确实没再去打扰她。月底,孟鹤的多科成绩有所退步,人也变得急躁不安。
  
  时间在两人破碎不堪的心灵间缓缓流过,3 月 23 日,孟企最后一次被拘传,询问结束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
  
  3 月 24 日,他收到检察院给出“证据不足,不予批捕”的指示。
  
  到孟企手中的除了“取保候审执行通知书”以外,还有“监护权暂时撤销告知书”。
  
  
  
  

第七十五章 愁

  
  午盛强的躯体火化仪式举行于 2 月 26 日,乡下老家先是办了三天席,孟鹤只在 26 号那天参加了追悼、出殡、火化过程,当时是孟企开车送小鹤去的。
  
  事实上午盛强的墓址直到一个月之后才被选好,期间骨灰盒一直存放在老家三楼的灵堂里。这时候孟鹤的法定监护权已然转移给了王寿春,但女孩因为学业原因一直寄宿在姑姑家,由姚健接送上下学。
  
  “带我去吗?明天是外公下葬的日子。”
  
  孟鹤脱下书包,说着,明眸左右顾盼,身体微微靠近孟企。她放学后待在“爱齿口腔”的十几分钟时间,是两人为数不多能见到彼此的机会。孟企看着她,穿上鞋后一米六的身高,柔顺黑亮长至肩胛下面的马尾辫,校服底下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在袖口处勾起的两根食指,有些发白的嘴唇。
  
  “嗯。”他说。
  
  孟企挥手看着女孩与姚健上车并远去,他把头低至前台桌面上,双手捧住颜面,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桌子。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讽刺,现在两人只能在公众视野中才能站在一起,说上话,一阵痛至麻痹的感觉从腿上传来,孟企关掉电脑,收拾好文件,检查完水电,拉下卷帘门,回家了。
  
  取保候审,对孟企这样的情况来说,更近似公检法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就是要对他背后来一槌。案件被挂起的 12 个月期限里,原则上孟企无法随意离开本市,无法与小鹤通信或会面,更不允许犯罪。检方的算盘是,等到取保期满,小鹤也仅差 3 个月满 16 周岁成年了,对孟企的监视、孟鹤的保护也基本上告一段落。
  
  而在执行上,孟企近来发现公安并没有太频繁地在自己和小鹤身边出现,警力资源是一方面,但孟企猜测,在取保期间留下新的犯罪实证对他们来说更为划算,况且,在孟企家楼洞和 4 楼的楼梯通道中新装的监控摄像头可实在多了。
  
  孟鹤手中还留有在孟企家的钥匙,放学或者周末,她会绕个路偷偷进去待一会儿,那是所有人都不拆穿的秘密。
  
  4 月 5 日,周六上午大早,孟企敲响了姚健家的门。
  
  孟红盈来开的门,她还穿着睡衣,叉着手挡在门口,一脸不高兴。屋里传来咚咚咚的清脆脚步声,是孟鹤,打扮得整整齐齐,光彩动人,一身漂亮的黑色毛线外套、修身的黑色长裤、青蓝色的徒步鞋、亮闪闪的天鹅项链,都烙印在他的眼中。
  
  “小鹤别去。”小红看着孟企说。
  
  孟鹤慢下了脚步,两手缠住姑姑的手臂。
  
  “别跟这个男人走,听话。”
  
  孟鹤对她笑笑,不听不顾地走出门去,挽上孟企的手。
  
  “去了就别回来见我了。”孟红盈看着她说,然后皱着眉瞟了孟企一眼。
  
  女孩仍旧只是笑,把门轻轻带上,然后两人牵着手下了楼。
  
  “姑姑那么说你也不怕?还总偷偷来见我?”孟企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扶着她爬了上去。
  
  “我知道,把我赶出去我也接受,也不能总麻烦姑姑她们。”她系着安全带,眼睛一直看着他。
  
  “傻瓜,她就嘴上说说。”孟企把车门关上。
  
  两人没有停留地驱车来到乡下的殡葬馆门口,孟企按要求在本子上记下时间,拍照发了过去。
  
  “鹤。”他迎上右边婉转灵动、耿耿不绝的目光。
  
  “嗯?”
  
  孟企招手让她过来,他拂开她脸旁的发丝,捧着她的脸,从兜里掏出一根短小的管子,在她嘴上抹上厚厚一层晶莹的唇膏。
  
  他与她吻在一起,吻得绵久、悠长、一往情深。
  
  身后传来的车轮碾轧声打断两人,孟企看了眼后视镜,说:“他们到了。”
  
  女孩坐在车里不愿下去,手指紧夹着着孟企的手指不放。
  
  孟企扳开她的手,探进衣兜里想要拿出什么东西,他捏着几枚方方的小簿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唇膏拿出来放在她手心里。
  
  “你忘了这个。”
  
  女孩攥着唇膏,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快下车吧,爸就不去了。”
  
  午盛强的墓距离午华的很远,大概差了 20√5 米,位于墓区的最下面一排。孟鹤瞧着已经提前刻字并竖好的墓碑,心想着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亲人逝去。
  
  在一旁的哀乐声中,秋小姨捧着外公的黑白遗照,午韶打着黑伞,王寿春擎着红木骨灰盒,各人都穿着一身黑,站在那里不言语。
  
  墓穴在工作人员的合力撬动下打开了,紧接着千峰上前点着了几张黄纸,将燃烧的纸钱丢进墓穴里。温暖的火焰让她回想起焚化炉,想起外公和他身上的衣服一同化为拣灰炉中白色灰烬,然后被一铲一铲装进盒子里。
  
  午韶老公在墓穴底撒了点土,拉过王寿春和午韶,几人一齐抬着小方盒,慢慢地将其转向西边,轻轻放了进去,最后在上面盖上一层金色的布。落葬师在一旁蹲下,不紧不慢地撒土,直到整个墓穴被填满。
  
  然后是封穴、祭供、默悼,孟鹤跟着所有人鞠躬三下,然后去午华的墓前插了香、供了花。
  
  没到中午 11 点,小鹤回到孟企车上,两人扬长离去。
  
  “你知道吗?”路上孟鹤转头对孟企说,“外公被烧掉的时候,有几块大的骨头留在炉子里。”
  
  “都是这样的啊,小鹤,妈妈也有。”
  
  “外公的骨头有点发绿发黄。”
  
  “嗯……”
  
  “你不要死,好吗?爸?”
  
  孟企把左手手肘支在窗框上,用手撸着面部,没有说话。
  
  死别,在午盛强去世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两人心头,一聊起这个话题,小鹤总是避之不谈。
  
  “鹤,爸爸大你 23 岁,你以后要找个伴好吗?好不?”
  
  “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女孩把脸抵在副驾驶一侧的窗户上,用又低又沉又含愠的声音说,“我死都不会嫁别人。”
  
  孟企看着她,用手去拉扯她背后的衣服,被她扭着躲开。孟企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郁结,这段时间小鹤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爱生气,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热恋甚至还没到一年。
  
  孟企带她回的是他们俩原本的家。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过道顶上隐隐亮着的红灯,他打开门让孟鹤走了进去。
  
  “有酒味。”女孩刚一进玄关就掩住了鼻子。
  
  她抬眼四下打量,还是那个熟悉的屋子,只是客厅已经一周没有打扫:玻璃杯、碟子、零食、纸巾原模原样散落在茶几上;衣服、裤子、袜子被随意丢在沙发靠背上;地板上能看到某种液体的污渍、工作上的表单、羽毛球、毛巾、CD 盒、草稿纸、硬纸箱……
  
  孟鹤不以为意,她转身和孟企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孟企下厨做了两份蛋包饭,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他端了一块铺满椰蓉、顶着一颗草莓的天使蛋糕,走进卧室,见她仰卧在枕头上翻看相册。
  
  眼前窗框上,白色纱窗一边的钩子松脱掉了下来,颓唐之景令他非常羞愧,其下,床单也是不整的,就连躺在上面的她也显得有些憔悴。
  
  他坐到床边,把蛋糕搁在床头柜上,拉下了她面前的相册,见女孩安静地瞧着自己,白得几乎透明的门牙和浅粉色的舌头相掩映,嘴角相连处微微开阖,好像下一秒就要微笑起来。
  
  相册被放在床上,左边一页是一张五寸大的照片,映着小鹤喝了海水后咳嗽的画面,右边是两张二寸照片,分别是她在学校礼堂吹奏场面和在婚礼上和姚健、孟红盈、孟企的合影。
  
  孟企摸着她的脸蛋,动作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艺术品,她的嘴还未动,眼角弯了起来,顿时有光芒落在那脸上,让他如痴如醉,心生钦慕。
  
  她的嘴唇轻闭两下:“爸爸。”
  
  孟企伸手去解她黑色毛衣外套的衣扣。
  
  女孩面色一诧,然后喊了起来:“爸!不要!”
  
  他解下所有的扣子,将毛衣的衣襟分开,里面是一纯白的长袖打底衫,项链的圆环打转着落到长袖的领子上,反射出闪亮的银光。
  
  “不行!爸爸!”
  
  打底衫被从下撩起,盖住了她的脸,她的说话声已经被哭声彻底盖住,她雪白的肚子上,淡绿色文胸剧烈地一起一伏。
  
  “不要,求你……求你……”
  
  孟企继续把打底衫往上提,让她的嘴唇从衣领里露了出来,他的脸急忙贴上去,化作猛兽疯狂地亲吻她,她紧闭牙关,激烈地躲避他。
  
  片刻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眼前少女的惨相愣神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鹤,原谅我,原谅……”男人飞速地整理着她的衣服,悔恨之痛像肝心被剜开,急切并不停地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说好了我等你一年的……你怎么…能这样…呢?”小鹤说着说着,泪水湿了眼眶。
  
  “我刚才差点就想给你了!我怎么……”她哽咽,“我不想爸被抓!”
  
  “还要这样多久啊,我怕……我会…坚持不住……”
  
  她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还没等干,新的眼泪又从上面淌过。
  
  “好几次我来这边,我都看到田姐姐的妈妈和街上阿姨们说你坏话,都是我的错,爸爸!都是我的错!”
  
  孟企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脸颊,但那两口泉水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不,不是,鹤,是爸爸的错,从来都是爸爸的错……”
  
  他去抱她,但女孩挥手挡开了,她的双腿垂下床沿,起身要离开。她抹着眼泪,几次想踏出脚步,但还是转过身来,嘴在孟企额头上碰了一下,接着快步跑出了家门。
  
  孟企站起来想追出去,他看到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蛋糕,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第七十六章 冽

  
  孟企从漆朱红色的铁门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刷成上下两色的墙壁和一个记录会面时间的电子钟,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高至天花板的铁栅栏将狭长的房间一分为二,和坐在栅栏后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李传云坐在桌前等他慢慢走进房间,铁门关上了,会面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我没请你。”孟企说着在折椅上坐下,将一双戴着手铐的手放在大腿上,他看了眼李传云手边的厚厚文件,“你也不是闲的无聊来看我的吧?”
  
  “少废话了,我现在已经是你的辩护人了。”李传云换了个坐姿,侧身把手肘放在桌上,捻起两张纸给孟企瞧,分别是事务所介绍信和刑事辩护委托书。
  
  “小鹤找你的?”
  
  “嗯,”李传云看了眼手表,“但还是因为我女儿求我的份上,名义上嘛,是你妹妹的委托。”
  
  孟企垂下眼皮,笑了笑。
  
  “还好你没对莉做什么,不然我现在会站在另一边,看我不搞死你。”
  
  孟企听他说着,一抬眼看见李传云皱着眉,正盯着自己身上青灰色的号服看。
  
  “真要是和你女儿,倒也不犯法了?”
  
  “你他妈还开玩笑,三年,你真的决定在里面呆三年吗?”
  
  “是,你来了就好办了,我可以签具结书了。”孟企平静地说。
  
  李传云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从文件堆里抽出《认罪认罚具结书》的原件,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本人孟企知悉并认可如下内容:
  1.人民检察院指控本人犯罪事实,构成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
  2.人民检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议: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缓刑六个月。
  3.本人同意适用速裁程序。
  
  他把它抛在那堆文件的最上面,盖在案件最重要的物证——带血迹的睡垫——的影印照片和 DNA 检测报告上。
  
  “搞不懂你,我看了卷宗,你一边做得滴水不漏,一边又自己把证据交出去。你都取保了,孟企,检方手里头都是细枝末节,撑过一年你妥妥就自由了,到时候想不想和女儿远走高飞还不是随你?”
  
  “你确实不懂,我已经把她的人生搅得一团乱了。”
  
  有好一会儿,李传云的眉心都挤着“川”字,他竭力尝试从孟企的眼睛中读出什么来,最后眉头一展,放弃了。
  
  “行。”他说,然后看着桌子嘟囔了一句,“莉,你就感谢爸爸吧……”
  
  “什么?”孟企问。
  
  “帮你!这认罪认罚书暂时先不签,听我。”
  
  “你这是干嘛?你省点力气不好?”
  
  “关你什么事,我想在自己女儿面前表现表现怎么了?”
  
  孟企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被推得几乎光溜的脑壳。
  
  “你这个案子,里面操作空间挺大的,本身你是单亲丧偶,审判长容易对你生出同情,小鹤又一心向着你,先甭管是谅解书还是具结书什么的,你的犯罪情节本就不算重,我现在去给检方和法官塞点律师建议,一般就……”
  
  “为什么帮我?”孟企凑上前问道。
  
  李传云默默地看着他,无意识地用两根手指夹起桌上的笔,说:“其实我今天刚走进来的时候,还觉得你是个人渣,和自己亲女儿上床这事有几个人能干得出来?”
  
  他皱了皱眉,瞪了孟企一眼,抖着腿继续说道:“然后我觉得,李莉对你有好感也是有道理的。”
  
  “最后也算是自我价值实现吧,我想要你早点出去。你家那个好孩子受太多苦了,对你来说真正的惩罚不是在狱里踩缝纫机,而是在外面,你要用你这辈子去偿还,她值得。”
  
  “逃避,究竟什么算是逃避,我已经搞不懂了。”孟企仰天看着天花板。
  
  李传云从文件里抽出厚厚一叠询问笔录,有好几次的,最上面的那份的纸张有几乎有百页之多,他用命令的口气开口:“时间都过去三分之一了,赶紧说说正事。”
  
  孟企恢复了一如往常的认真的表情,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你和她真的做了那么多吗?40 多次?”李传云指着笔录上大段大段像墨团一样的文字说。
  
  “是。”
  
  “你狗日的……行吧,如果小鹤体检出来没什么问题,那你这样在法律上 1 次和 40 次也没什么区别。小鹤一直不肯去做身体检查,你有什么话能说动她的吗?
  
  “你说我让她去就行,让她等爸爸回来。”
  
  “你和她的关系最早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她很小的时候,我帮她自慰。”
  
  李传云看着文件,嘶地吸了口气:“猥亵幼童,你这是真打算找国家薅个长期饭票啊,笔录上面怎么没有?”
  
  “没说,我觉得我没错。”
  
  “你就不怕我在法庭上都给兜出去了?”
  
  “随你,反正我决定相信你。”
  
  “看守所里面缺什么东西不?”
  
  在李传云不断的询问中,会面室墙上响起了铃声,他停了站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李莉爸爸!”
  
  “怎么了?”
  
  “帮我转告她,卧室床头柜里有三张存折和一张银行卡,密码她知道。我没机会告诉她了。”
  
  “你有机会的,在庭上对她说,照我说的去做。”
  
  孟企抚着手中的黄色封面的书,打开它读了起来。这是他在看守待的第十五天,由于有取保在前,他的羁押期并不长。在 4 月 6 日去公安录完口供,直到案件建议量刑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孟企都在家里等待。4 月 21 日他被移交至看守所,体检、没收私物、换上号服,22 日他在会面室见了李传云,5 月 3 日检察院正式对其提起公诉。
  
  孟企手中的书名是《走出非洲》,他每读几页就会翻到最后,看着孟鹤用小巧的笔迹写的“等你回来,爸爸”而面色欣然。
  
  女孩的寄来的思绪冲淡了看守所生活的艰苦乏味,让他忽略了一个监室七人大通铺那股湿热和吵嚷,让他淡然地面对被分到最靠近厕所的床位,让他接受了每餐馒头、白粥、水煮蔬菜的粗糙食物。
  
  这里的灯是 24 小时全亮的,一个号里只有一个狭小没有遮挡的厕所,一块垫高的长木板担任着了床与饭桌在内的各种职能,每天洗澡、上厕所、放风都有固定时间,负责管教的辅警从不会给好声色……
  
  孟企来看守所的第一晚并不好过,被牢头问起罪名时,他只说自己是犯的是性侵,然后静静地看着狱友们不说话了。当晚睡觉时他发觉有人在用膝盖、肩膀之类的坚硬部位不时戳他,他只得站起来走到房间另一边,彻夜醒着。
  
  虽然平时多被孤立,每晚 6 点后孟企还是会去活动室和大家坐一起,抬头看挂在天花板上的小电视屏幕,不能说对节目有什么兴趣,但总算是能为他带去一些怀念的感觉。
  
  6 月 1 日,一审开庭。
  
  忙着准备中考的孟鹤并没出庭。
  
  

第七十七章 空

  
  [20X3]刑初 131 号一审刑事判决书
  
  因涉及被害人隐私,案件依法采取不公开开庭审理方式。
  
  案  号: [20X3]刑初 131 号
  案件类型: 刑事
  案  由: 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
  裁判日期: 20X3-06-10
  法  官: 傅全
  审理程序: 一审
  
  孟鹤推门进去,发现家中飘荡着含氯消毒水的味道,四下一片昏暗,她发觉玄关空荡荡的,连一双拖鞋都看不到。
  
  “爸?”
  
  她循着光先去了书房,见屋里干干净净,半透光的窗帘后窗户紧紧关着。在有些沉闷的空气里,她旋着身到处看,却什么都没能找到,是真的什么都没能找到:书架里空空如也;折叠床被折好靠墙摆放;书桌上除了玻璃板什么都没有,连原本压在玻璃底下的照片和贴纸纸片都没了。
  
  孟鹤拉开窗帘,走向客厅。
  
  “爸?”
  
  客厅同样被收拾得整洁非常,三张长短不一的沙发被透明塑料布完全罩住着,茶几下面的收纳空间、电视机柜、沙发旁的置物架都透着新买时的干净劲儿。
  
  “爸爸?”女孩朝漆黑的卧室走去。
  
  她再熟悉不过的卧室变了样,双人床上连看不见床单床垫,徒有一个黑灰色罩笠。门口摆着两个行李箱,都贴着写有“孟鹤”的便笺。地板被涂抹得干净发亮,没有一丝灰尘,墙角处堆了五六个大的硬纸箱。女孩感到害怕起来。
  
  审理经过
  
  市人民检察院以刑诉[20X3]27 号起诉书指控被告人孟企犯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于 20X3 年 5 月 3 日向本院提起公诉。本院于同月 5 日立案受理,并依法组成合议庭,因涉及个人隐私而不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市人民检察院指派检察员朱某、代理检察员洪某出庭支持公诉,被告人孟企及其辩护人李传云到庭参加了诉讼。现已审理终结。
  
  
  孟鹤跑到店里的时候,姚健正站在休息区的落地玻璃窗下通电话。
  
  “健哥,你知道爸去哪了吗?”她问。
  
  姚健转过来,用手挡着手机的麦克风孔,一脸忧邑地看着她。
  
  “健哥?”
  
  一审请求情况
  
  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20V9 年 7 月 19 日出生)系亲生父女关系。20X2 年 7 月至 20X2 年 2 月期间,被告人孟企利用其监护关系,与被害人孟鹤发生性关系共 45 次,具体分述如下:
  
  1.20X2 年 7 月 20 日,被告人孟企在被害人孟鹤 14 周岁生日隔天,与其在家中卧室内发生性关系。
  2……
  3……
  
  扎高马尾、穿正装短裙、OL 打扮的女警坐在桌子边缘,从高处向下望着女孩,叹了口气。
  
  “孟鹤,我要你看看这些是否属实。”
  
  小脸洁白如瓷的女孩看着面前厚厚一沓当事人陈述笔录,眼泪仿佛瓷壁上凝集的水珠颗颗滑下,她逐页逐页、一条不落地仔细翻阅起来,点点头,含着泪笑了。
  
  “自愿的?还是说曾经不情愿,但抵抗无效?”
  
  孟鹤小心地合起笔录,捧在胸前,就好像那是给自己的情书一样。
  
  “都是自愿的。”
  
  20X3 年 2 月 16 日 19 时 20 分许,被害人孟鹤亲属向公安机关报案,2 月 20 日 20:25 侦查机关强制被告人孟企到案接受讯问,但被告人未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直至 4 月 6 日被告人又自行到案供述犯罪事实,因前已被采取强制措施,不构成自首情节。
  
  孟红盈摸了摸女孩的恬静的脸蛋,说:“小鹤,你真的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还有一个多月就快中考了,先跟姑姑回去,好吗?”
  
  “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得自己做饭、洗衣服,哪还有时间复习,听话,奶奶也马上要过来了,等考完试以后,你和奶奶两人住这好吗?”
  
  为证明上述指控,公诉人当庭宣读和出示了相关证据。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发生性关系既遂。提请本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一款判处。因被告人多次采取积极措施去挽回被害人的损失,对社会危害性小,犯罪情节较轻,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以从轻处罚。
  
  孟红盈打开最上面的纸箱,探头进去翻找了一番,说:“给他送点什么进去?”
  
  孟企母亲走到衣柜旁,反问道:“钱?衣服?”
  
  坐在床上的女孩默默把脖子上的银色项链脱了下来。
  
  “不行,这种贵重物品会被扣下的。”孟红盈摆摆手。
  
  孟鹤歪着头感到疑惑。
  
  “送书倒是可以。”女孩的姑姑又说。
  
  一审答辩情况
  
  被告人孟企及其辩护人对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证据及罪名没有异议。孟企的辩护人认为,被害人孟鹤与被告人孟企系单亲家庭,且与被告人亡妻外貌过于相像,受朝夕相处的环境和来自被害人好感的多重影响,不能对被告人套用一般人立场,且被告人没有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后未对其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与之发生关系,并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对其从轻处罚。
  
  放学铃响后又过了好几分钟,孟鹤仍坐在课桌前奋笔疾书,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张茗和李莉两人。
  
  李莉把手拍向孟鹤的课桌桌面,“小鹤!”她敦促着让孟鹤把学习笔记收起来。
  
  孟鹤抬头看见两人担忧的眼神,对她们微微笑了笑。
  
  “来!”莉拉等小鹤收拾完书包,立刻拉着她手将她拖出校门,钻入了李传云的车里。
  
  “爸!能不能帮我一个的忙?”长相标准身材高挑的女孩开口。
  
  “什么忙?能帮的我才会……”
  
  “是关于我最好的朋友的,你就答应了吧!”女孩叉着腰,气势逼人。
  
  “小鹤的?”李传云问。
  
  “李叔叔……帮帮我爸爸……”
  
  “求你了爸!”
  
  本院查明
  
  经审理查明,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户口登记出生日期为20V9 年 7 月 19 日出生)系亲生父女关系。被告人利用其监护关系,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共 45 次,上述事实,由公诉机关提交,并经法庭质证、认证的证据予以证实。
  
  本院认为
  
  本院认为,被告人孟企被告人利用其监护关系与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其行为构成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本院予以支持。被告人孟企供认其妻子亡故后一直单身,平时没有性生活,在照护女儿的过程中与孟鹤产生好感,辩护人提出被告人孟企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前没有与其性交的故意和目的,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后也没有对其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不构成强奸罪的辩护意见,与查明的事实及法律规定相符,本院予以采纳。被告人孟企已获被害人的谅解,可酌情从轻处罚。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一款,判决如下:
  
  “三天后开庭,你可以去,但最好不要,庭审其实就是轮流念稿过个流程,你的证言咱检方都知道,会委派委托人的。”女警对女孩说道。
  
  孟鹤满脸疑虑地看着她。
  
  “结果呢基本都定好了,你去了也是给你爸爸压力,搞不好有什么变数我也说不准。”
  
  “我在那里会对他不利吗?”
  
  “嗯,你好好准备考试更重要,你爸是这样想的。”
  
  裁判结果
  
  市人民法院对本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孟企犯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考虑被告人的犯罪情节、悔罪表现、再犯的危险以及宣告缓刑对所居住社区的影响,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期六个月,五年内禁止从事教育行业以及与未成年人相关的职业。(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冯老师站在讲台前,环视了一下教室,三十多名学生正齐整整地低头做题,不发出一点声响。她多次转身抬头看墙上的时钟。
  
  她看向靠墙座位的孟鹤,看她眉眼间没有任何表情,反倒自己逐渐焦躁起来。
  
  突然,班主任大步走下讲台,拉着孟鹤拽她起来。
  
  “孟鹤,跟着我。”说完,她急冲冲地往教室后面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又反身对学生们说了句:“好好做题不要吵闹。”
  
  冯老师领着孟鹤来到学校停车棚,将自己的电动摩托车推了出来,递给女孩一个头盔,说:“去法院。”
  
  孟鹤捧着头盔,先是呆呆地看着老师,然后带着月眉星眼,冲她灿灿笑了起来。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书面上诉的,应当提交上诉状正本一份,副本二份。
  
  
  
  

第七十八章 想

  
  黄色的暖光打在孟鹤的细嫩、光滑、裸着的脚上,她一前一后岔着两条小腿坐在一张白漆长桌前,正轻托着一小叠 A4 纸——四张装订在一起,窗外光线漫射进来,在纸张上停留,然后将她的脸颊反照得像雪一样白亮。
  
  姚健家次卧的墙上贴的是米色的墙纸,看起来有些沉稳、安静,房间里家具不多,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就是全部,床上一台小风扇对着孟鹤呼呼吹着,将她的马尾吹至面前,将她的蓝白色校服吹掀起,将她手中的判决书也吹掉了。
  
  女孩看了洒满阳光的窗台,云朵很小,天空很远。
  
  她在铃声中回过头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陌生学校的考场里,手边是语文试卷和答题纸。孟鹤用了半小时就写完了客观题,然后是今年的古诗词鉴赏题: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她想了一下,并不难,用五分钟答完一道大题下的三个小题。
  
  接着是作文,主题是“时光”,600 字以上,立意自定,文体自选(诗歌除外)。
  
  孟鹤咬了咬红色钢笔的金属笔夹,写下作文题目:《有你的春夏秋冬》。
  
  中考语文考试于 10 点半结束,孟鹤将钢笔、2B 铅笔、橡皮放、准考证回笔袋,她快步穿过周围学生讨论试题的交谈声,走出庞大的考场和挤挨的人群。学校的电动伸缩门外,翘首以盼的家长成片成片地站着,街道两头拉起了警戒带以防有人将车开进来。到处都是吵嚷的,孟鹤心想,她身陷城市的囹圄之中,不比他强上多少,计算着自己已经多久没看到过地平线的同时,往外挤了出去。
  
  孟鹤在人群边缘找到了健哥,跟着他回到家,中午吃的是米饭、蒸黄花鱼、土豆肉片、番茄汤。午睡前她坐在粉色床单上看了会儿化学笔记,姚健和美孟红盈都尽可能不去打搅她,她这会儿又害怕起安静来了,她本想给张茗和李莉打电话,但最后都没敢拨出号码。
  
  睡了半个小时后醒来,看了一会儿物理错题,下午 1 点多由姚健开车送去考场。孟鹤今天穿的是一件有着和“6”一样初熟杏子颜色的棉质连衣裙,鞋头带雏菊装饰的平底凉鞋,她总是托着一边脸颊在做考前的最后复习,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周围的目光。
  
  下午连续考了物理和化学,在只有折射、镜像、电流、力、密度、金属、元素、溶液、试验仪器、方程式的世界里,她毫不退缩地把所有会的知识全都从脑中捧出,交到白与黑的祭台上,她轻松地通过了测验,搁下笔,带着一点自信的满足回家了。
  
  晚上的考生餐是皮蛋粥、肉末豆腐、排骨藕汤、炒土豆丝。
  
  孟红盈没有问孟鹤考试情况,就只是给她夹菜。
  
  “口味可以?”
  
  “好吃的,姑姑。”女孩笑笑。
  
  “那就好。”孟红盈也莞尔一笑。
  
  “等会儿我可以给张茗和李莉打电话吗?会不会吵到你和健哥?”
  
  “说什么傻话,倒是我俩没吵你吧?”
  
  孟鹤笑着摇头,吃完晚饭,端着碗剥好壳的荔枝回房间去了。
  
  她在手机上打开“群通话”,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位姑娘说话。
  
  “小鹤,我是没办法和你去一个学校了,语文也太难了……”李莉说。
  
  “也说不好,这次的填空题我们不都背过。”孟鹤抬起笔,凑到手机前说。
  
  “那你就没法理解我们差生的痛苦了,我们要是记得自己背过就不会一遍一遍错了,”张茗的口气听起来颇为苦闷,“物理那道大题怎么做啊,看不懂。”
  
  “你问莉。”小鹤笑笑。
  
  “哎呀,别聊已经考完的了,烦。”李莉说道。
  
  “考完去玩吗?”张茗突然来了句。
  
  孟鹤沉下头,没说话。
  
  “茗儿…你也太大条了,”李莉埋怨她,“鹤,考完来我家住几天。”
  
  “嗯。”她应和了一句。
  
  第二天上午是数学考试,孟鹤下笔顺畅没有丝毫阻碍,她提早一个小时就做完题,来来回回复查了三遍之多。下午是历史和道德政治,尽管开卷考,但那仍然是她最不擅长的两科,有关实事的材料分析题尤让她头疼。而这天考试,她的脑中有个声音为她头头是道地说起了答题的要点,却不是政治老师的催眠声,而是孟企响亮、令她心动、充满感情的中音。
  
  时间一晃而过,第三天上午是长达两小时的英语考试,其中开头有 20 分钟的听力,由于这个考场的广播音箱有点杂音,让孟鹤的心情一落千丈,好歹是在蒙了最后一题的情况下做完了听力。
  
  剩下的一个半小时里,孟鹤奇怪地发现考题竟如此简单,单词词意清楚明白、惯用词组信手拈来、in、on 辨析深印脑海。除了阅读理解题的最后一篇文章有些拗口,她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都不是特别理解文意,别的题都是读完就能作答。写完作文,接着二十分钟后铃响,交卷,漫长又不算特别漫长的普通高中招生考试已然落下帷幕。
  
  午饭后,孟鹤和其他所有同学一样,来到自己的学校,对题、估分、填报志愿,渡过初中的最后几天时光,拍照合影、互换同学录、拉手说几句话,也许还有送花送礼物的小小意外。
  
  这天下午她与冯老师在教学楼的台阶前相遇,在 6 月 1 日载着孟鹤却没能赶上法院裁决的事情后,冯老师一直对她抱有一些过分的自责和愧疚。
  
  “冯老师,”女孩说,“我好像考得不错。”
  
  “孟鹤,小鹤。”
  
  “嗯?”女孩咬着嘴唇,银白色眼镜下一双乌亮的眼眸在阳光中静静等待。
  
  鬈发的中年妇人脸上带着温暖、急切的关怀,她嘴微微张动,有好几次都因忧虑和谨慎而没开口,最后她被对自己的厌烦情绪占领了上风,开口问道:
  
  “考试,紧张吗?”
  
  像是久旱逢雨般,女孩说不清为什么,任凭泪水决堤在那一瞬间。
  
  她多想听见孟企对她说这句话,她多么想。
  
  “老师……我可……可以…申请二审吗?”
  
  “我……好想……见他。”
  
  二审在孟红盈的申请下,于一个月后开庭。
  
  7 月 18 日,孟鹤跟着法警走进法庭,法庭的正方形大空间里,前部正中间是容纳审判长和两名法官三席的大长桌,法官席前边一张小桌坐着一名书记员。房间左右分别是八字形斜摆的公诉人席和辩护人席,后方是好几排旁听席座位,孟企此时就坐在法官席和旁听席中间的犯罪嫌疑人席上,坐在一名法警身旁。
  
  孟鹤看着他身穿深蓝色带竖白条纹的囚服的背影,看着他的板寸发型,脚步越来越轻,动作越来越缓慢,她口中不自觉地喊出了“爸”。
  
  孟企确实是听见了,但他没有回头。
  
  孟鹤被领到证人位,在公诉人席的下面、孟企的左边,她的目光不停地注视在他的那个方向上。在审判长喊出“由辩护人对受害人进行询问质证”时,她也仿佛没听到一般。
  
  李传云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着孟鹤安静地等了一小会儿,直到审判长告诫他,他才动起来。李传云对孟鹤询问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问题,由孟鹤一五一十地回答着,因为二审不会加刑,李传云也压根没打算通过这次审判再做什么文章,两人都只是在应付。
  
  一旁的孟企直把头往右偏,故意让女孩看不见自己的脸。这时已是公诉人起身进行反驳的时间,说话声中,孟鹤突然朝犯罪嫌疑人席大喊了一声:
  
  “爸!你看看我!”
  
  法庭肃静了,看起来 50 多岁的审判长抬头,视线从小片眼镜中看过来,手里法槌悬在空中。法官、公诉人、辩护人齐齐看着孟鹤,只有孟企没动。
  
  “我穿着你那天给我买的衣服。”
  
  女孩穿的是白色缎面质地、网纱公主袖、雪纺荷叶边的连身裙。
  
  “你知道我会等你的。”
  
  “爸。”
  
  孟企的身体缩了下去,戴着银色手环的双手握着拳举在面前,盖住了眼睛。
  
  “明天是我生日,爸!”
  
  审判长敲下槌子,说:“证人退场。”
  
  女孩哭了,呜咽着,在法警的推搡下一步三回头地从法庭正门离开,叫着,喊着,爸爸,爸爸。
  
  孟企起身回头,满面泪水纵横,他赶在女孩离去前喊道:
  
  “鹤!等我回来。”
  
  

第七十九章 念

  
  孟鹤快步走到书桌边,轻轻摘下眼镜,一手握着,用手背推开厚厚的高中数学课本,眼镜腿在木质桌面上划出“呲”的声音。
  
  她在圆形的高脚凳上坐下,书桌对着窗户,上面被两个笔篓、一捆试卷、电子闹钟、卷笔刀、尺规盒、三堆书籍盖地严严实实的,所有小的空隙也被一盒卫生纸、两小瓶维生素、装糖果的小方罐、马克杯、毛刷、梳子、发卡、头箍、喷雾瓶、爽身粉、指甲刀、梳妆镜填得满满当当。
  
  女孩从笔篓里掏出一支防晒乳液,打开盖子,挤出一些在手心,将乳液拍在脸上转开抹匀,然后又仔仔细细抹了自己的额头、鼻翼和脖子。
  
  屋外传来铁勺刮锅底的“咣咣”声音,脑闹钟在这时亮了起来,正午 12 点。她起身,看向书桌左边的组装式塑料衣柜,从衣柜门的 Z 形挂钩上取下银色的天鹅圆环项链,套入自己的脖颈。衣柜旁是一个木置物架,上面几层排满了书,下面某层的收纳盒里装着电吹风、便携游戏主机、游戏手柄、颜料盒、卫生棉条等杂乱物品,再下面两层塞着几个鞋盒,置物架侧边还挂着一个深蓝紫渐变色的背包。
  
  窗框上响起风铃的声音,她从置物架中抓起白色表带的手表,系在手上,然后戴上眼镜。
  
  “小鹤。”门外传来女性的声音。
  
  女孩一甩头,长至下巴的黑色短发在空中漾开,顷刻丝丝缕缕落回脸上,她回喊:“来啦!”
  
  孟鹤四肢并用地爬上书桌右边的折叠床,凉席上散乱地铺着浅灰色的小被,白色栅格的枕头旁是小熊、小鳄鱼、小鸭的玩偶。房间不大,被这些家具填得满满的。孟鹤拿起被子上的手机,看了眼近旁的笔记本电脑,上面开着电子邮件的页面,左侧居中是一串英文:
  
  Dear Ms Abigail Meng
  
  女孩盖上了电脑屏幕,爬下床,两手捧起书桌上的发卡和头箍之类的物件,扭身将其丢到了置物架的收纳盒里。她正打算走出房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跑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电动按摩玩具的小盒子,放在置物架上层的书本后面。
  
  “魏姐姐。”孟鹤走进客厅,对面前的妇女打着招呼。
  
  “吃饭。”魏妜环说着拉开桌旁的椅子。
  
  餐桌不大,占据了狭长客厅的一隅,椅子被拉出来之后就几乎再没有供人通行的空间,但两人仍一如往常,挨在一起而不是面对面吃饭。
  
  “你真的要过去吗?”魏妜环端着碗打开电饭煲的盖子,先盛了一碗递给女孩。
  
  “很快就回来的。”女孩说。
  
  魏妜环盛好饭,坐了下来:“钱的事,你让阿姨帮你付了就是。”
  
  “不行啦,我都在这里白吃白住了。”
  
  “什么话,哪是白吃白住。”少妇用筷子戳开一条糖醋鱼,夹了块鱼肉到孟鹤碗里。
  
  “魏姐姐,帮我把校服洗一洗吧。”
  
  “哎,还有别的要洗的吗?”
  
  “没啦。”孟鹤把夹了片莴笋,就着米饭划进嘴里。
  
  “小鹤,你老师说的理科课后题册,是班级给集体订还是自己去买?”
  
  “统一给订,能便宜点。”
  
  魏妜环侧身从深色长裤的裤兜里掏出钱包,点了点里面的钱。
  
  “嗯,多的今天你买点别的需要的东西,”她拿出两张红色钞票,塞到女孩左手指缝里,“对了,你雅思还考吗?”
  
  “不啦,已经 6.0 了。”孟鹤夹了块排骨到女人碗中。
  
  “想再考和阿姨说,说了不要担心钱的事。”
  
  “嗯。”
  
  看着女孩又夹了片莴笋,魏妜环睫毛眨了眨,说:“小鹤,去见见他吧。”
  
  “不要。”孟鹤垂着眼,只顾吃饭,把鱼刺放在一边的小碟子里。
  
  “怎么这样呢?”女人把筷子盖在碗顶,两手叠放在桌上。
  
  孟鹤看了看她,道:“两年多,他有给我打一个电话吗?”
  
  魏妜环哑口无言,瘪了瘪嘴。
  
  “我不。”女孩态度坚决。
  
  “他呀,就是有点害怕。”
  
  “不是。”
  
  “他估计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魏妜环凑近她,脸上带着不依不饶的架势。
  
  “哎呀,魏姐姐想见他就去见他,自己去,不用来问我。”孟鹤轻轻皱了下眉。
  
  “别突然说我,他可是你爸爸啊。”
  
  女孩突然一嘟嘴,也放下筷子,说:“魏阿姨,你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
  
  魏妜环顿时停下了劝说,直着背,看起来有点茫然。
  
  “哈哈,真听你这么一喊我,感觉自己老了不少。”
  
  “魏姐姐……”孟鹤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一旁女人的手,不停拿眼神打瞅她。
  
  魏妜环对她笑笑,然后换了个话题。
  
  “灿儿这星期会过来吗?”
  
  “不知道啊,他不每星期都来吗?”孟鹤抬头想了一下。
  
  “也不能说每星期吧,难为你了,每次都得把床让给他,还要害你和我挤着睡。”
  
  “小灿来好啊,不然整天和同寝室那群臭男生玩,都把他带坏了。”
  
  “呵呵,他是男孩子嘛。”
  
  孟鹤嚼着鱼肉,一边说着:“他来的话,魏姐姐,你要好好检查他书包手机,看有没有藏色色的东西。”
  
  “不用了吧,他都那么大了。”
  
  “男人都是色鬼。”
  
  “说起来他好像最近交女朋友了。”
  
  “真假?骗你的吧。”孟鹤看着盘子里的鱼眼珠子,也瞪圆自己眼睛。
  
  “好像是假的。”魏妜环笑着继续吃饭。
  
  “孟哥对你觉得愧疚……”
  
  “还说他呀。”
  
  “他是你爸爸嘛。”
  
  “他有给魏姐姐打电话吗?”
  
  魏妜环挠挠头说:“也没……”
  
  “是吧。”女孩嘴角向外扯了扯。
  
  “他现在给一家面包店当帮工。”
  
  “嗯。”
  
  “他只是一直不敢和你见面。”
  
  “不是这么回事,魏姐姐,不是这么回事。”女孩直摇头。
  
  “哎……”
  
  “吃完啦。”孟鹤把筷子一并,端起碗走到厨房。
  
  “小鹤,碗我来洗,你快去吧。”
  
  “辛苦魏姐姐了。”厨房那头传来女孩的声音。
  
  不一会儿,孟鹤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走了出来。
  
  “晚上回来洗个澡吗?”魏妜环问。
  
  “嗯……我在那边洗吧。”
  
  孟鹤走往门口换鞋,穿好后在地上蹬了蹬鞋尖,她突然转过来,用很小的声音对妇女说:“他还没原谅我。”
  
  “你又说这种话。”

  孟鹤坐上了公交车,找了后排的靠窗座位坐下,抬头看着九月的阳光穿过厚密的树叶间隙,变成一个个小小的白色星点。
  
  她今天穿着蓝白色竖细条纹衬衫、白色牛仔面料高腰卡普里裤、厚底驼色亮面革质乐福鞋、薄荷绿色简约风格翻盖小挎包,她把衬衫的袖子挽起,雪白的手指一直在玩胸前的项链。她双目放空,望着车外移动的风景。
  
  手机响了,她从挎包里拿出耳机,动作利索地插进手机里,挂到耳朵上,接通电话。
  
  “莉,怎么了?”
  
  “行啊,明天早点吧。”
  
  “嗯,和雪儿一起找你俩去。”
  
  女孩樱粉色的嘴唇微动,唇尖向外翻起,在车窗玻璃上反射出淡淡的影子,正说着,她突然把脸凑向窗户。她盯着车尾方向一个不断远去的男性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她自嘲地笑了笑,仰头闭上眼睛。
  
  “嗯,手机上聊,拜拜。”
  
  孟鹤睁开眼,继续看着被偏绿色的光线笼罩着的路面,她看见一位父亲骑自行车载着不大的女孩在路边驶过,看见一对身高差明显的恋人牵手着、交谈着、倚靠着走进公园,看见一位颤颤巍巍老人坐在石凳上举起相机……
  
  她猛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滨海小镇的那片海里,浸在蓝灰色的回忆里,上身温暖,下身冰冷,车厢的顶上闪着海波般摇曳的光斑,周围变得静谧,她依稀记得自己被海浪卷入,苦涩的滋味记忆犹新。
  
  下车了,孟鹤小步走到熟悉的小区里,来到丝毫未曾改变的楼房前,走上楼梯。她打开挎包盖子,起初以为自己忘带了钥匙,快急出了汗,直到摸到了挎包内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到家中。
  
  她沿着自己无数次走过的瓷砖缝线,走过一尘不染的沙发、茶几、电视机柜,尽可能不去瞧它们,走进卧室。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自己身旁,那个小个子的她手足无措地被牵着手走进去,那个青涩的她哭着抱着枕头走进去,那个急切地想要长大的她踩着花瓣走进去。
  
  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初打扫收集地板上的玫瑰花瓣用了多久,看着它们用了几天枯萎变黄,下了多少次决心才将蜷曲干瘪的植物组织丢弃。孟鹤挥挥手将梦赶出脑海,蹲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三张存折,和写着“孟鹤”名字的银行卡。
  
  女孩拾起它们,塞进挎包里。
  
  一切都没变,她打开未带走的那只行李箱,一件件衣服、裙子、裤子,都停留在了它们原本的那个年纪,只是自己长大了。
  
  孟鹤丢掉挎包,踢掉鞋子,褪下裤子,撩起衬衫,脱下内裤,穿上泳装。
  
  她小迈着脚步来到书房,深感胸口被紧紧绷住,臀胯被勒得发疼,她看见自己用了多年的书桌堆满了书本和草稿,任凭家中被打扫几遍,桌上永远不会被打扫干净。
  
  她优雅地转了个身,泳裙下的臀瓣抵在桌沿上,伸直双腿交叉放在面前,两手向后扶住桌面,不去在意肌肤因微寒而立起的毛孔,她扭头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群鸦在树间飞过。
  
  一切都变了,她回头看着房间,如此熟悉又陌生,床不见了,书架空了,小方柜被塞在桌下,墙上吊篮里什么都没有。都被抛下了,因为她的离开,她心知这是她应受的惩罚。
  
  因为快喘不上气了,孟鹤只得换下衣服,然后离开这间房子。
  
  在楼道里踌躇了一会儿,她敲了敲对面的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小鹤?上高中之后就没见过你了。”
  
  “兰姨,我爸他来过吗?”
  
  “真不巧,他几天前来过,你们没遇上?他好像每个月来交水电,日子不固定。”
  
  “那行,他问起来就说我没来过。”
  
  妇人面带困惑,表情有些无法释怀,说:“听你的。”
  
  “那我走啦,兰姨,偶尔去看看魏姐姐和我。”
  
  “嗯,小鹤慢走。”
  
  孟鹤转身抬脚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传来关门声,她回头向女人挥挥手。
  
  突然她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自己家,摸着胸前的项链,她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干巴巴的“啊”声。
  
  “怎么了小鹤?”兰姨把门推开了一些。
  
  “你对他说,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在英国了。”
  
  

第八十章 何期·再会

  
  孟企从电影院的夜场下了班,已经是凌晨 2 点半,商场大楼里最后的亮光在背后坍缩,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荒漠。他抬头,看见暗紫色的天幕挂在玻璃穹顶上方,一颗星星在好像半个地球仪一样的椭球形罩子边缘闪耀。
  
  他循着幽暗的蓝色人造光走进大楼侧边的电梯,按下 1F 的按钮,闭着眼等待降落。出了电梯,外面是灯火通明的步行街道和 4 车道马路,夜风清凉如水,四下非常安静,有偶尔呼啸而过车辆划开空气的声音,有汽水罐子在地面滚动的嘹亮声响,有夜晚都市的放浪者高声歌唱或怒骂的吵闹声。
  
  地铁和街道两旁店铺已关闭多时,孟企穿过人行横道,进入主干道侧边的某个豁口,经过便利店和银行的霓虹灯牌,穿过无人的公交车站台,路过蛰伏于沉寂的中学学校,找到停靠在路边的那辆厢式面包车。上车,系安全带,发车,他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面散落着几本书,磨损程度从旧到新分别是《走出非洲》《朝花夕拾》《洛丽塔》,它们躺在座位上已经一年半了,但几乎再也没有被翻开过。
  
  孟企开着车迢迢地来到城市的另一边,大概半个小时后停在一间叫做“小熊猫烘焙坊”的面包店前。他下了车,用钥匙打开后厨门,拨开室内的总电源,换衣服、洗手消毒,开始准备今天的商品。
  
  后厨不大,大概 15 坪,工作环境一眼看去净是商用的银色设备:称重台、冰箱、电烤炉、工作台、面包机、水槽、托盘架。他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称面粉、注水,架面包机、搅打奶油、切分面团、捏款形、刷蛋液、烘烤、涂巧克力酱、裱花、撒糖霜……没有空闲的时间,他像歌谱被打上反复记号,不停地回到第一个步骤,甚至手上要同时开好几条流程。
  
  6 点多的时候,另一位店员,一个 20 出头的小女孩来到了店里,她打开了烘焙坊的卷帘大门,来后厨对孟企打了招呼,接着打扫前厅、摆放新鲜面包起来。在与店员的聊天中,孟企才知道今天是七夕了,又多做了椰蓉心形面包和心形甜甜圈各一批,工作至此告一段落,他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和店员道了别,开车回家。
  
  孟企的住处离面包店不远,近市郊,空间很小,房租便宜。他在厨房边看手机边吃面包,他看见外面天已大亮,呈现出宝宝蓝色,太阳也出来了。孟企喝完热牛奶,洗干净杯子,冲了个澡,然后走到卧室,拉上窗帘。他一觉睡到下午一点。
  
  手机在枕边不停闪着橘色的光,他起身,刷牙洗脸,粗粗地解决午饭,下楼,上车。他朝着机场方向开车,他内心隐隐有种像是海浪下小舟躁动的感觉。随着不断接近目的地,机场旁商圈,路上两两结伴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不时就得刹车等待一对对情侣通过路口,停留的工夫,他伸手去掏手机,却发现自己忘带它了。
  
  孟企靠在座椅上,深深地吁了口气,他百无聊赖地观看起四周来。街道旁到处洋溢着节日气氛,装饰起粉色和蓝色的主题装饰,路旁隔三五十米就能看见一位摆摊卖花的,就地摆得琳琅满目,孟企远远地分辨了一番,多是玫瑰,偶有几束白色的百合、紫色的薰衣草、橙色的非洲菊。他在彩彻区明、五光十色的街道上看见一个俏丽、孤单的身影,拖着一只银色的大行李箱飘飘然前行。
  
  他的心叫嚣起来,用力地鼓动起来;他的呼吸短促,几乎完全停止;他的目光熊熊烧着,一刻不停地注视那个方向,注视那个短发、白裙、灰色披肩的女孩。他发动车子,越过人行横道,追着那个身影往前,就快要看清她的侧脸了。
  
  又是一个红灯,车停了,她转弯消失不见。
  
  孟企落寞地笑了笑,开车来到打工的拉面店附近。下车前,他坐在那里,摸了摸旁边那本书皮磨地斑驳脱落、书页又黄又皱的《走出非洲》,翻到最后面。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段已然遥远的对话。
  
  “小鹤在写什么呢?”
  
  “旅行计划啊。”
  
  “你知道我们接着要去哪?”
  
  “我自己的计划。”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眼眶潮湿起来,回忆里女孩将小小的,白白的脚丫踩在座椅上,在摇晃的车子里费力地书写,她把笔杵在下嘴唇上看向自己时,双眼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是那么的明亮。
  
  孟企抱着工作服下了车,在人群中跻身前行。拉面店在广场一角商铺的背面,他需要走到中央商场门口,往来时的方向走,穿过一条单行道,他迈着脚步往前。风吹过,扯着他的衣摆向后,他猛回头,看见那个白裙子女孩的背影钻入人群中,银色的行李箱后靠、立住了。
  
  男人转过身来,等待,企盼。
  
  人群散去,穿着洁白、镂空纱袖、蕾丝边衣领、及膝侧开叉连衣裙,白色水晶绑带凉鞋、蓝色朴素发箍、烟灰色宽松针织坎肩的女孩面对着他,身后有着七彩的光晕,逐渐扩散开,染满了整个世界。
  
  “嗨。”她对他说。
  
  孟企提起漏勺,将煮开的面从汤锅中沥出,放入碗中,他又看了看那个坐在窗边座位上的白色倩影。
  
  “你先休息会儿吧,”师傅对孟企说,“把这碗端给她。”
  
  下午的顾客不多,古朴、原木色装潢的拉面店里响着非常轻微的音乐声,是一首《仰望夜空的星辰》,融在其他客人的笑声中。
  
  他端着一碗面放到她面前,然后摘下两角方方的布帽,在她对面入座,他见孟鹤用溜圆的眼睛盯着自己,双唇不停抿动。
  
  “孟企。”女孩说。
  
  “怎么这样叫我?”
  
  “怎么了,你都不能再当我爸爸了。”
  
  “我还是更习惯你叫我爸。”
  
  “爸,”她往下看了看,蹙了蹙眉,“见到我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好想你,鹤。”说着他取出了胸口的星星挂坠。
  
  女孩把手支在桌上,头埋进两手手背里,她的乌黑头发垂到肩头,发梢微微晃动,她说:“那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我……”
  
  “言而无信,你真讨厌。”她嘟囔着。
  
  “爸我……看你学习很好,过得也不孤单……”
  
  手背底下,她笑了出来,带着鼻音:“那你就可以随便离开了?自作主张地?”
  
  “我不敢去你学校,也不敢去魏阿姨家。小鹤,你看看我,我 41 岁了,每多过一天,我就更不敢去见你。”
  
  有一段时间,孟企看着眼前的拉面飘出细细的雾汽,扭动,打转,然后消失。
  
  “自私鬼,爸,你真自私。”
  
  “我凭什么决定你的未来,对,我只知道我该给你更好的……”
  
  “但是形单影只的生活?”
  
  孟企抬起头,面色因愧疚而发红,额头因悔恨而胀起青筋,说着:“你从来都不孤单啊,你有……”
  
  女孩打断他:“我还以为你恨我……”
  
  “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我的身边。”
  
  “我的那个能克服所有困难的爸爸去哪了?”
  
  她越说越激动,露出一只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
  
  “我一直想要有你的生活。”
  
  说完,女孩把脸深埋进手心,不住地抽泣。
  
  “对不起,鹤,我错了。”
  
  店里的气氛安静下来,客人们都开始低声交谈,音乐换了一首,名字是《初恋》,他俩曾靠在大巴车上座位上一同听过。
  
  许久以后,孟鹤开口了:“说什么都迟了,我今天 7 点的飞机。”
  
  “去多久……”
  
  “一年预科,接着上三年。”
  
  “在外面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了,吃饭也不能随便应付,爸会打钱给你……”
  
  “我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她松开手,一脸惨兮兮的,眼镜都花了,勉强挤出笑容说。
  
  孟企突然间难过到无以复加,点着头说了声:“嗯。”
  
  “你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吗?”小鹤的脸上爬满泪水。
  
  “嗯。”
  
  “我……要你重新…做回我的爸爸。”
  
  “孟鹤,”他眼泪掉了下来,“我会……可以让我…继续照顾你吗?”
  
  女孩点头,抹了抹泪珠,说:“那,爸,等会儿送我去机场。”
  
  “好。”
  
  “我给魏姐姐打个电话让她们自己先去。”
  
  孟企看着女孩通电话,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见她一边说话一边抹脸,不时看一眼孟企,不时点头。
  
  孟企起身回到厨房。工作的间隔他会望着女孩出神,仿佛时间回到她失恋的那个下午。远处这个一身白衣女孩脸蛋粉得一塌糊涂,吃着面条,然后不停地伏桌哽咽,深深地刺着男人的心。
  
  孟鹤吃完饭就出去了,去和闺蜜们渡过最后的玩乐时光。
  
  5 点多的时候孟鹤、李莉、张茗、江雪儿四人牵着手进到拉面店里。晚餐还吃的面条,孟企给小鹤额外做了两份炸鸡块,四人分着吃完后由孟企载着匆匆往机场开去。
  
  上车时,孟鹤先是愣一下,然后抱起三本书坐进副驾驶座,茗、莉、雪儿挤在后排。离机场不到 10 分钟车程,车上没人说话。开到一半时,孟企突然间把右手放到孟鹤的手上。
  
  孟鹤一惊,弹起身体把背立了起来,她惊慌地回头看着女孩们,张茗假装看风景,李莉不怀好意地冲着她笑,江雪儿则一脸疑惑。小鹤淡淡地笑了,把手指扣进男人的指间,拉到自己的怀中。
  
  孟企将车停在离机场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此时正好有一架飞机在跑道上起飞,发出隆隆的巨响。五人下了车,孟企看见姚健、孟红盈、魏妜环、严灿正在机场门口等待着即将出行的女孩。他拍了拍孟鹤的后背,说:“爸回去上班了,到了可以给我发信息吗?”
  
  “嗯。”女孩不舍地看着他,把手中的书和孟企的外套递到他手中。
  
  孟企将行李箱拉杆放在女孩手中,低声说了句:“再见,宝贝。”
  
  他看着女孩们走远。
  
  感受着自豪、遗憾、欣慰、苦闷,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心正被慢慢抽走。
  
  那个女孩,正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带着她的翅膀慢慢飞远,却也留下了一地只属于他的、迷茫但弥足珍贵的回忆。
  
  他远远看见孟鹤回过头来,站在机场外围,大道上、红绿灯下、岔路口中,如此美丽闪耀,好像梦一般。
  
  他正打算朝她呼喊,却发现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仿佛正在聆听天启,下一秒女孩挣开女伴们的手,已向自己迈开脚步。
  
  她洁白的裙子飘啊飘啊,像白孔雀的尾羽,像天国的幔帐,孟企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抛下书,抛下外套,不顾一切地跑去,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孟企看着她流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眸,如玉雕就的粉红面庞,像海棠盛开的娇嫩双唇,与她吻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女孩的眼中突然涌出大颗大颗的幸福。
  
  小鹤,我的女儿。
  
  “嗯……”
  
  我的妻子。
  
  “爸爸。”
  
  

番外第一章 如因如果(一)

  
  西江月
  湖上涟波微淡,枝头细雨翻浓,旧时人去影无踪,卧醒一痕残梦。
  拿与心花互戴,还须命里相逢,霎时候百代一空,看把姻缘拨弄。
  
  话说自太祖平定胡尘,开国固邦,励精治世,日勤不怠,已卅载有余,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帝崩,建文君即位,大赦天下,厚德载民。却说吴中苏州府阊门大街枫桥地面,有一人在此经商立业,此人姓温,名企良,因家中排行第四,小字唤作四哥,青州府人氏,自幼攻书,后随父从商,下了江南。
  
  待到及冠,温企良辞了父兄,一路做客买卖,到了姑苏,做发了些生意,因流连此间小桥流水,风光秀妍,九衢三市,往来频繁,遂在枫桥赁下一所二开间的临街店面,凑够本钱开了家生药铺。
  
  温四哥年二十三岁时遇一良缘,与阊门内富户伍员外家的独女伍氏许下终身,尔后择日行聘,六礼告备,娶了伍家娘子过门。这伍娘子时年十八,长得艳丽非常,资容如画,一时间一对玉人情投意合,鸾凤和鸣,梦魂作伴。
  
  但道是好景不长,伍娘子产下一女,尚未满岁便早夭,洪武十九年六月十日又诞下一女,起乳名夏儿。早是苏州府商业极盛,又近京畿,田赋繁重,太祖又是极厌贪恶商的,大笔一挥将苏州府内许多世家豪富连家带口都赶散至长江以北。
  
  伍员外一家与奴仆十数人也在驱散列,唯伍娘子、贴身照顾伍娘子的乳母姜妈妈、夏儿得以避祸,伍家临走暗将许多财物寄存在了女儿女婿手边。然夏儿三岁那年,做娘的便因郁结成疾,撒手人寰了。
  
  时光荏苒,白马过隙,这日温企良下了码头,扛着一个鹿皮褡裢走到街上来,临岸边、桥上挤满了摊贩,周围丁匠、佃农、脚夫、买卖人、小厮摩肩接踵,他抬眼看见夹在两个米铺中间,一个显眼的荷叶、膏药、鲫鱼形状串好的木牌幌子随风缓转,旁边竖招上写着“瑞仙堂各省地道药材齐备”。
  
  温企良走到生药铺的油漆牌匾底下,铺子里有一老一少两个伙计,老的张主管正倚着朱红小柜记账,年轻的李主管在墙边清点药柜,看得出生意不算太好。
  
  张主管抬眼,道:“温官人可回了。”
  
  温企良见他立直身体,搁笔走到柜前,于是走近问道:“有事?”
  
  “前日有行商在铺里兜售龙脑冰片,只拿了样,收或不收,专等掌柜的裁定。”说着他转向后边,喊了句:“李主管,拿货出来。”
  
  温企良俯身闻了闻药材,又低头仔细看了眼,点了点头,问道:“今日钞价多少?”
  
  张主管把盛药的玻璃盅收到一旁,道:“一百四十一文。”温企良随即将身上褡裢放到柜上,道:“这里面的田七、丹参、石斛都拿到后面打粉了罢。”说着往店里边走,一掀后门布帘,进去了。
  
  宅子本是个二层二进的民房,前门被辟成了店铺,生药店后面的院子改成了做工的棚屋,时刻传出臼杵喀啦喀啦和药碾子骨碌骨碌的声响,一棵桂花树从墙角生长出来,芳气正扑鼻。过一圆拱院门,来到一狭小的天井下,四面都是粉白墙和蝴蝶黑瓦屋檐,仅透出小片天色。正前方的是二层楼的正房,正房一楼是间敞厅,左边是灶房,右边耳房里住着姜妈妈。天井的左边的西厢也是两层,上边与正房有走马廊相连。东边厢房则是作仓库,一旁的厢耳是为茅司。
  
  温企良拐进西厢,还未登上胡梯,就已听到女孩儿清脆可人的笑声。他满心欢喜,一把握住扶手的褐漆顶球,连跨三阶上去。
  
  “达达!”
  
  闻得声至,温企良急望进房门,见夏儿一推露台平坐的阑干,噔噔地朝自己跑来,这女孩年才十二,刚挽起两侧鬟发,两边各以一支蝶停兰花银钗做固定,白净净身上穿着天青色织锦主腰,外面罩一件透透的立领琵琶袖白纱长衫,下身穿着淡藕色膝裤和一条绿地海棠绣纹马面裙。
  
  女孩虽还年幼,却已是一副清秀伶俐模样,眉如翠黛,眼如秋水,唇似樱桃,笑靥似花,一跑动起来,雪颈旁披发翻动,青绿色裙裾飞扬,兔一般倏地钻进男人怀中。
  
  温企良不停摩挲着女孩的脑袋,满脸都是笑,问道:“夏儿,思想爹不曾?”
  
  夏儿把头钻了出了,狡黠道:“爹爹,你试猜。“
  
  温企良作叹气状,从袖中摸出一本刻板印刷、玉扣纸线装而成的书本,说道:“枉我还寻了本容与堂的《幽闺记》回来。”
  
  这时房里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走到温企良身后,仰身踮脚,替他除下外套,只见她头上梳着两个丫髻,穿着素色暗花纱短衫、蓝色单裙。女孩双目有神,顾盼灵动,嘴角含笑,却不说话,她比夏儿要大上一岁,名叫小铃。
  
  夏儿离开温企良的身体,看着他伸直双袖抖下衣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埋怨道:“爹爹去了许多时了,这才来家。”
  
  小铃捧了衣服就往楼下去了,这时房里一只大白猫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在温企良脚步打呼磨蹭,温企良蹲下一把揽住它的胸口,将它提至胸前。
  
  温企良问道:“在家做了甚么?”说话间大白猫往前扑腾,爬到了女孩怀中。
  
  “读书写字,”夏儿仰头思索一番,道,”和小铃姐吹笛下棋踢毬顽儿。“
  
  温企良朝露台看去,见一本合着的黄封书册,写着大字“花间集”,问道:“读了甚么?唱个儿与爹听。”
  
  夏儿先是一笑,然后轻咳几声,摇晃脑袋唱了起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是韦端己的词?”
  
  女孩眼神明亮亮的,边捋着白猫的脊背,边说道:“爹爹知道?”
  
  “我记得一首诗,你听。”
  
  温企良于是吟道:“见人初解语呕哑,不肯归眠恋小车。”
  
  夏儿眨巴着眼等他继续。
  
  “一夜娇啼缘底事,为嫌衣少缕金华。”
  
  “好么,爹爹笑话我。”
  
  夏儿撅着张嘴,退到一张藤制美人榻上坐下,这时小铃端着盏茶进了屋,放到桌上,拿过来递与温企良,口中说道:“爹,姜妈妈问你吃了饭不曾。”
  
  “一会儿下去,小铃,坐着罢,不消服侍。”
  
  夏儿看着眼前忙碌的女孩,突然开口道:“我今日也教了小铃姐识字的。”
  
  温企良是普通市井人家,每个月除掉药铺伙计的月钱,本就没有闲散银两购买家下人使的,只因当时在破庙口看见她伏在自己祖父的死躯旁大哭,于是带她回家并让她改了温姓,权当给夏儿找个伴,作养女一般。
  
  温企良在桌旁的小圆凳上坐下,道:“你也向小铃学学怎么把家,好早与你定个姻亲。
  
  小铃又端茶走到榻前,说道:“夏儿姐,吃茶。”
  
  夏儿也没动手去接,只手挠着后边的黄花梨木枕屏风上的工笔花绘图,呼着:“我不嫁人!就在达达身边,一世也不出去。”
  
  姜妈妈顺着胡梯走了上来,手中提着饭菜笼盒,看了她一眼。小铃转回身,忙抹得桌子干净,将白米饭、酱瓜茄、花笋干、蒸猪肉、糟鱼、醉蟹一通摆上桌。温夏儿、温小铃两个挨排坐在一起,坐在温企良对面,三人动箸吃饭,女孩儿听温企良说着路上见闻,或感叹或娇笑。
  
  吃到一半,听温企良又说起了“白蛇记”的故事,夏儿懒托着腮,说道:“这故事爹爹讲过许多次的。”
  
  他挠了挠眉毛,道:“‘苏小妹’呢?”
  
  夏儿和小铃齐声说:“也听过了。”
  
  “这个定没讲过,”温企良笑了笑,捋了捋袖子,开始讲道:“宋朝年间,某年某月,汴梁城外有一小女,姓莘名瑶琴。七岁能诵,十岁能吟,到十二岁,琴棋书画皆通。”说着温企良瞧了夏儿一眼,见两人听得很是认真。
  
  “时值金军侵入汴京,徽宗、钦宗被俘,满城破败,人皆携老扶幼,弃家逃亡。瑶琴在乱中与爹娘走散,后被歹毒男子哄骗携至西湖边上,以五十两银钱卖给鸨妈,自此误落风尘,堕入了花柳之地。”
  
  听到这里,夏儿圆睁着眼睛,轻手轻脚地走到温企良身旁,一径坐在他的大腿上。温企良看了看她,见她眉毛凝在一起,既不忍,又好奇想听下去,又看了看小铃,只见她将碗筷搁在一旁,也不吃了。
  
  “瑶琴姑娘长得标致,诗词作画、吹弹歌舞都可,一时成了临安的风流名物,人称‘花魁娘子’,多少富贵子弟带着厚礼以求一见,多少风雅人士书信往之以求诗字。然瑶琴内心清高,直到十五岁还不曾破身。”
  
  “鸨妈性奸,为贪大财,一日用计灌醉了花魁娘子,将她送上某豪富员外的床,一代良家遂遭轻薄。事后,瑶琴姑娘伤心欲绝,从此托病,不肯会客。这般许多时,鸨妈请来一位能言善道的虔婆,虔婆知瑶琴早已有从良之意,便顺意而为,劝说她多接宾客,一来藏下私钱,二来物色知心人,以求早日从良嫁出这烟花地去。”
  
  大白猫绕过梳妆台,款款漫步过来,蹭了蹭夏儿的脚踝,女孩则专注于听故事,竟毫无察觉。
  
  “花魁娘子思之有理,从此欣然接客,没日没夜,不得空闲,据传欲与之挨香一晚,需白银十两,尚争抢不得。无价宝易求,有情郎难得,纵光阴流逝,无一人合意。”
  
  小铃一边将鱼肉残羹划到地上,喊道:“雪姑过来。”起身后又对温企良说道:“这故事我听过的。”
  
  此时已是酉时初,小铃收拾着桌上碗筷,大猫在地上舔食不停,温企良站了起来要去寻衣服出门。
  
  夏儿从他腿上掉落下来,拉着他的衣袖问:“爹爹,讲完了?”
  
  “讲完了,”温企良摸了摸女孩的头,又从袖底下掏出三张五十文小钞,朝小铃喊道,“小铃你过来,这些你收着,晚夕去巷口冯老三铺子里买些麻糖、定胜、玉露之类,见到街市有葡萄、梨子果品也买些,你俩吃食,剩下的自拿着用。”
  
  小铃应诺一声,把钱收进腰瓶里去了。温企良下了楼,去混堂浴了身回来,就在铺子里点账目到角楼鼓声响,后又在棚屋里翻晒药材、记录货单直至半夜。
  
  顺着花香,温企良掌着灯踱步进了院子,见姜妈妈正抓着抹布提着铜盆朝拱门旁的大水缸走来。
  
  “妈妈,多累您照顾夏儿和小铃了。”
  
  “休说这种话,行走在此已是受你恩惠,吃也是你家的。你要是真替夏儿想,着紧的再娶一房,咱家也不是穷的,讨个伉俪管理家事,倒不好么?”
  
  “我知道的。”
  
  随口应和着,他轻轻走上西厢的胡梯,推开门,用烛火照清了门边的脸盆架和妆柜,两人已经睡了。他走进去,将烛灯放在木桌上,这时他看见有冷白的月光从露台外洒进房内,他过去合上了露台前的龟背锦隔扇门,转头看见屏风和架子床,床上挂着紫纱的帐幔,垂着银白色的帐钩,两个女孩姿势怪异地躺在昏暗且朦胧的纱布后面,乌黑的头发交叠在一起,两人只盖着轻薄的锦被。
  
  温企良撩起帐幔的一角,看着夏儿侧着朝向床外酣睡,将右手扭在身下,半张脸埋在小铃的臂弯中,只见,色若羊脂玉,静如寒江水,牛郎与织女,双星点承泣。
  
  他坐在床畔,握住她的手。
  
  孟鹤跑了几步上前,抓住了孟企的手,有些羞涩地抬头瞅着他。然后女孩回头看向另一边,伸出手去。魏妜环在她身后愣了愣,然后快步,靠近,牵上女孩的手。
  
  三人踩着步行长街红白两色的方形地砖,从高高的花圃和坐满行人的公共长椅旁走过,路边有着圣诞树造型的的金属伞架和银色的后现代主义雕塑。地砖湿湿的,刚下过雨,孟鹤紧捏住孟企有些冰凉的手,前后挥了几下,然后松开,手指交扣在一起。
  
  离开步行街,前方是商店、餐馆、酒吧挤挤挨挨的热闹街道,两侧是四到六层楼高的房屋,往远处眺去,英文招牌和红绿灯后面出现了几个哥特式的尖顶,还有一栋建筑上带着一个方形时钟。这边有许多红色砂岩建造的房屋,在连绵的灰色低云下显得更红了些,也更加稳重,与雨后卸除光线滤镜的红叶一样。建筑逐渐稀疏了起来,眼前出现了那座“建反了”的博物馆和大片草坪,“爸,魏姐姐,来。”女孩领着两人绕建筑物走了半圈,来到藏在背后的博物馆正门,进到旋转玻璃门里。
  
  孟鹤穿着深蓝色的丝绒连衣裙,颜色很衬她亮丽的白色皮肤,收腰的连衣裙凸显出她的身体曲线,裙子的领口和袖口都有米白色的花边点缀。她头顶戴着酒红色的郁金香帽,下身是黑色丝袜和亮黑色乐福鞋。
  
  博物馆无需入场费,走进去时,二楼的管风琴向整个场馆宣泄着悠扬流畅、曲调灵动、层次丰富的民族音乐,正像水流一样泻在大理石地砖上,又在高深的隔栅状穹顶反弹着回音,声音与声音互相交织,因时间差变得更加空灵。
  
  三人在馆内慢慢悠悠地逛了整整三个多小时,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欣赏着雕塑、文物、动物标本、绘画等馆藏。
  
  “这是什么?”魏妜环身上穿着孟鹤的白底灰肩冲锋衣,听着讲解员用口音浓重的方言说着一大串英语,指了指橱柜里的石板。
  
  “足迹…化石……”小鹤将讲解员的话简单翻译出来。
  
  魏妜环问:“谁的?”
  
  “鳄鱼,好像。”
  
  魏妜环点点头,仰头看起了一旁的巨角鹿骨架。
  
  “鹤,来这边。”
  
  孟企走到另一展厅的门口,对孟鹤挥了挥手。女孩踏着木地板轻跑过来,抿着嘴朝他笑了一笑,眼前是各色食肉类、灵长类、偶蹄类、啮齿类等等无数动物标本,以及还有些不存在或者已经灭绝生物的假想模型。
  
  “你喜欢看这些啊?”她说。
  
  “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女孩的身体靠着男人的手臂,下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第一次来看的时候还是挺激动的。”
  
  “看那个。”孟企指了指前面。
  
  “大熊熊吗?好可爱。”
  
  男人转过头来看她,问:“学习,累吗?”
  
  孟鹤轻轻摇了摇头,她重新留起的长发左右晃了晃:“没那么累。”
  
  等魏妜环走过来,孟鹤半蹲在白色大老虎的模型的前面,两手比着伸爪的手势,张开嘴模仿老虎咆哮起来,逗得妇人咯咯直笑。
  
  “这边!”女孩跑向门外。
  
  穿过门是一个大展厅,上方吊着一架军绿涂装的“喷火 LA198”英制战斗机,底下是高大的长颈鹿、大象等动物的模型,与战斗机面朝一个方向迁徙着,看起来像是某种后启示录风格电源里会出现的场景。
  
  从大厅的白色长阶走上二楼,还有好几个小展厅,排布着来自各国的盔甲收藏、瓷器、象牙雕刻品等等,小展厅通过二楼的廊道相连,回廊墙壁上挂着印象派、现代派、文艺复兴、浪漫主义、表现主义的名画。
  
  孟鹤见男人的视线被画作吸引,跨了一步往前,将手背在后面转了个圈,笑了一下,又回到他的身边,说:“想起和你一起看画展了,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孟企刚想说什么,女孩将头转至一边。
  
  “魏姐姐!我们去看木乃伊!”
  
  魏妜环有些担忧地说道:“啊?是不是很恐怖啊,我害怕。”
  
  孟企看两人挽着手拐进一个展厅,他看了看一旁的墙上,似乎是毕加索还没进入抽象时期时画的画。
  
  二楼的展区是按照国家地域划分的,看着古代手工艺品和远古的建筑遗迹的一部分,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栩栩如生的中世纪雕塑,孟鹤与魏妜环饶有兴致地穿行于展品之间,眼睛盯着五光十色的文物不放。
  
  孟企从孟鹤身后靠近,环住了女孩的腰,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低低地嘟囔一声,垂下眼帘,与他轻轻一吻。
  
  “是不是累了?爸。”
  
  “还行。”他说。
  
  “国内这个时候都半夜了,你看魏姐姐,眼睛都睁不开了。”孟鹤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盯着来自 5000 多年前的人工石球看的魏妜环,妇人的视线注意到了两人,回过头来朝他俩笑笑,看起来脸上写满了困意。
  
  当地时间 16 点半,通知即将闭馆的音乐响了起来,三人在参观途中绕不知不觉来到了博物馆的另一侧,这边也有个带上下楼梯的大展厅。
  
  “哎呀,吓我一跳。”魏妜环说着,清醒了一半。
  
  三人面前是数十个吊在空中的人头塑像,各自展现着喜怒哀乐之类的表情,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大群只现出头颅的飞舞的幽灵。
  
  孟鹤笑吟吟地拉她走下楼梯,穿过大展厅中间展出的各式半身胸像,离开了博物馆。
  
  孟鹤带着两人来到一家小旅馆前,向两人伸手,说:“护照。”
  
  女孩一个人先走进去,在柜台前和店员说了一通话,孟企和魏妜环听不懂,只得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了门卡钥匙,三人走着楼梯来到旅馆三楼,如果按国内的算法其实应该是四楼。她打开了房门。
  
  孟企瞅了瞅她,又瞅了瞅还在楼梯口的魏妜环,问孟鹤:“只开一间房?”
  
  “是啊,省点钱不好吗?”孟鹤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孟企眼睛瞪得老大,压低声音问:“你让我俩住一起?”
  
  “我们三个一起。”女孩邪邪地笑了笑。
  
  “不是,你今天不回去宿舍?”
  
  “是啊,担心你们俩。”女孩推开门,一半身子走了进去。
  
  “担心我俩乱来?那就别……”
  
  魏妜环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两人身旁,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孟鹤的双手,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
  
  “不行,我得单独住一间。”魏妜环表情慌张地说。
  
  孟鹤翻了翻眼白,像是理所当然,说:“看吧,我就是担心这个,我一走你俩就得乱花钱。”
  
  孟企正欲回嘴。
  
  孟鹤一把拉住魏妜环,用力拽着她:“魏姐姐!我们睡一张床。快进来。”
  
  
  

番外 第二章 如因如果(二)

  
  这日,温企良背着个手在生药铺的外堂急走来急走去,一连几位要上门的客人见这阵势,直吓得不敢入内。
  
  老主管长叹一口气道:“掌柜的可为何事忧烦?”
  
  一旁李主管弯着腰提着笤帚在扫地,猛一转头,人就挡在了温四哥面前,口中高低起伏道:“圣人一月之内连削三王,废为庶人,嗟叹嗟叹!”
  
  温企良瞅他一眼,摆头示意他走过去些,极没好气道:“皇亲叔侄阋墙生隙,干咱布衣甚事?”
  
  李主管两手捏了捏帚柄,悻悻地应诺一声。
  
  温企良停了一会儿,又道:“昨日有一家来问小女的亲。”
  
  老张略一思索,忙问:“小小姐尚未及笄的,莫不急耶?”
  
  温企良道:“正是这般,我权且回拒了。”
  
  李主管插嘴问道:“是哪一家,这等不晓事的?”
  
  温企良一屁股坐在堂前的檀木官帽椅上,捋袖扶额,叹道:“是咱府卫的指挥佥事,严常兴。”
  
  张主管听了一惊,笔都掉在了笔架旁,问:“掌柜的,真个?可是那个江阴侯的外甥,严佥事?”老主管定了定神,又道:“虽是军户,倒委的是富贵,只是这门不当户不对,小姐年纪又小,不十分好。”
  
  温企良一拍手,“怎的好?可是来!他要讨小女做第二房妾。”
  
  说着他站起身,急急巴巴地走到后边去了。
  
  时是四月,花日渐落,风日渐暖,一进院里就听见廊间雏鸟尖啼待哺之声,姜妈妈在院子中间搁了两条长凳,上面搭了个一人宽的大簸箕,上面晒满碧绿的桑叶。
  
  温企良跨进院门,见到妈妈,冲其摇了摇头,姜妈妈会了意,继续干活去了。
  
  不远处青瓦堆成的矮台上,夏儿、小铃正和西边角门过来两个邻居的媳妇子坐在一起,做这针指绣活,温企良对夏儿招了招手,道:“夏儿,来,爹有话。”然后抬脚去了楼上。
  
  二楼露台外,温企良站在檐柱旁,失神地远眺西北面。
  
  “爹爹?”
  
  夏儿从自己房中探出头来,咬着湖水绿短衫的袖口儿,只顾打眼瞧着他。
  
  温企良无言,等她走近,手握住小女的两只葱般纤手,问:“夏儿,你与爹说,你日日在这西楼上,见公子贵人经过的也不少了,可曾有心下喜欢的?”
  
  夏儿微一颦眉,缓缓摇头,后欠身蹲下,将头轻枕在温企良膝上,幽怨道:“爹爹,夏儿非嫁人不可么?”
  
  “女大不中留,街坊耻笑耳。”
  
  女孩俏丽的脸仍半埋在父亲腿上,微动,扬起一对清澄的秋波竭力看向他,以雏鸟般稚嫩的尖啼之音道:“达达,奴要嫁你!”
  
  温企良一时失语,轻抚她散碎刘海儿下的秀额道:“我的小冤家!折杀你爹了。”
  
  夏儿倏抬起头,炯亮的目光追着温企良的视线,道:“爹不爱女儿么?”
  
  他转过头看着女孩,启口道:“不是这般说,历朝父女通婚者,皆死罪……”
  
  夏儿起身往一旁平坐,将手穿过阑干,倚身远眺一片翠碧的上塘河,一头乌丝被风卷动。她轻笑,缓缓道:“禽鸟尚且择木而栖,夏儿却似穷猿投林。”
  
  温企良静静地看着她,道:“夏儿,你这等的容貌才学,少不得嫁一位举人贡士。”
  
  女孩转身背对他,一只手搓着雪姑的头顶,道着:“女儿不晓得什么举人,什么贡士,只见过爹一个男人。”
  
  “你时日还长。”
  
  “姜妈妈说我若嫁给严家,铺子生意可好上倍余。”
  
  “夏儿,那严老头已经四十岁有余了,字也不识得的,何必趋奉他家?”
  
  正说着,房内传来一声动响,小铃走了上来,温企良抬眼看了看她,招手她来道:“爹再给你俩说个故事。”
  
  温企良待两人并排坐好,开口道:“也是临安城,时年不可知,在众安桥下有一卖油少年,只一十七岁,名叫朱重。朱重自小就知忠厚做得生意,走街串坊卖油,油也好价又宽,众人也都单爱在他那买油。朱重俭吃俭用,每日攒些利息,也就此般过着。”
  
  “这一日,朱重打那西湖畔过,见一不大之院,有一貌美女郎正倚在门首,送男客离开,原来女的是极有名的烟花女子,生的何等容姿卓绝,体态轻盈,看得朱重一眼就痴心了。”
  
  “但这美娘子在临安盛名远播,岂是他这一卖油小经纪可垂涎的,朱重思恼着回了家。自此日起,朱重便时常提着油担走湖畔经过,走动勤了,也进院中卖油,有一日没一日地远望那美娘子,缓相思之渴。”
  
  温企良看了一眼二女,很快便移开目光,一捉袖,前倾身继续说道:“时光迅速,朱小官日夜攒将卖油钱,不觉一年有余,倒也攒下个十几两银子。这日朱重打定主意,要去院里宿她一夜,旋走进一家倾银铺里,倾了大小两锭银子,又用碎银置了头巾净袜,绸缎衣服,打扮得齐齐整整。”
  
  “朱重来到院中,两锭银子挥霍下去,鸨妈见钱眼开,陪着笑就安排上了。哪可知美娘子朝欢暮乐惯了,尽日里陪的都是王孙公子、富室豪家,怕玷了芳名,不愿接这朱重,连着一月谎称不得工夫。”
  
  “也是一日,朱重做了大半日买卖,这晚又来院中探信,知美娘子会宴去了不曾回,就在外房吃酒用饭等着。等到二更天时分,美娘子果回了,吃得大醉,进了卧房,也不卸头,倒身上床,和衣睡了。朱重见美娘子睡得熟了,要来一壶热茶,为她盖上锦被,只捱在她身边不睡。”
  
  “美娘子睡到半夜,骨碌坐起来,打哕要吐,朱重抚摩其背,将自己道袍袖子张开承其腌臜,又倒暖茶与美娘子漱口。毕了,美娘子复睡下,朱重脱了道袍,放在地上,又上床倚着美娘子,无事过了一夜。”
  
  听着,小铃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好痴心的人。”夏儿看了看她,将手盖在小铃手上,目光示意温企良继续讲下去。
  
  “美娘子一觉醒来,惊见枕侧躺一男人,心想好个妈子,又趁我酒醉放人进来共寝,再打眼一瞧这人竟是卖油的朱重,心中厌恶之情复盛。美娘子正欲发作,却见自己身上衣着完好,发髻也不曾乱了一分,心中煞是奇怪。这时朱重也醒了,她便问夜来有何事发生,可曾吐过,朱重据实以报,当下令美娘子心感暖意,只道眼前是个志诚忠厚之人,一改此前成见。”
  
  “辞了朱重,美娘子连着想了朱重几日,想那夜两人如一般夫妻同卧,得其问寒怜疼,心下怅然,终不见朱重再来。”
  
  言毕,温企良伸手招夏儿靠近。
  
  “爹,朱小官去了哪里?何不再来与美娘子相会?”
  
  “世事难料,也许是不得空,或只是缘尽。”
  
  “夏儿不懂。”
  
  “你问小铃。”温企良抓起一旁小铃的手。
  
  夏儿朝她看了过去,小铃笑了一下,道:“有情郎难得,爹让姐姐慢慢地等心上人。”
  
  温企良插言道:“爹不想你得宠时吃人拈酸,失宠时独守房中,一辈子不得畅意。”
  
  女孩沉思许久:“既是缘尽了,再无心上人,鸡狗亦得将,又有何不同。”
  
  当下无话,夏儿和小铃两人去楼下浣洗衣物去了。
  
  白马过隙,光阴飞逝,夏儿生日已过,传燕王于北方起兵,时日又近一年中秋,打这月起严家催命似的遣媒人来,温企良以夏儿年幼为由推拒数次,无果,可谓是:媒婆急走入,门槛频踏阙,定情书飞至,尺牍山满案。
  
  每隔几日,严家抬运来的彩礼逐次加重,急得温企良焦头烂额,只得将铺子关门数日,假托佳节探亲团聚。
  
  这日,严家又请同住枫桥大街卖糖粥的刘婆前去说媒,刘婆从邻居角门走入温家,来到主厅与温企良说得不可开交。
  
  温小铃想着夏儿午饭也不吃,就拿着花饼上楼来陪她,只见夏儿落落地坐在床帐里,披散着一头乌发,纤手后撑,下颌高抬,仰头沉思。
  
  “小铃姐。”她喃道。
  
  “夏儿姐,吃个桂花酥饼罢。”
  
  “我嫁了人,几时还能见你和爹爹?”
  
  “夏儿姐嫁人,我就做侍婢陪嫁。”
  
  夏儿一骨碌从床上下来,走到小铃跟前,握着她的手道:“小铃姐好生照看爹,多识字读书,爹自会许个好人家与你。”
  
  “夏儿姐……”
  
  温夏儿从背后掏出一封书帖和一根银钗子,放到小铃手中,道:“替我递与爹则个。”
  
  小铃和她抹泪相拥一会儿,独自下了楼来,听得刘婆和温企良在堂上坐着,姜妈妈奉了茶走到一旁。
  
  “刘婆婆莫说了,拙女过了今年六月才十三岁,未到适婚年纪,举止粗野,也没甚本事,恐遭大户人笑话。
  
  “温大官人怎恁说,俺们这片地儿那个不知温家小娘子,多标致的人儿,年纪也不小了,来潮没?过个三五年,也能给严家生个……”
  
  小铃在屋外唤了姜妈妈一声,姜妈妈听见走了出来,接过书帖和钗子,先是一愣,抬脸问道:小姐肯了?”
  
  小铃没回话,绕墙往后边去了。
  
  姜妈妈将物件交到温企良手中,他深深皱着眉,打开书帖,上面是一首七律,写道:
  
  二六年韶未有忧,春心未艾那知秋。
  娥眉懒画辞铜镜,玉手闲扶上小楼。
  燕入深闺闻妾叹,情来近怯见君愁。
  姮娥若有来生愿,霞帔添身凤戴头。
  
  温企良读完,低头束手,叹了又叹,孑然站了一刻有余,不知何时银钗从手中滑脱落地。
  
  姜妈妈忙从地上拾起钗子,递回温企良,温企良看了她一眼,漠然地将书帖放到姜妈手中。
  
  姜妈妈会了意,将信物和书帖转交与刘婆,喜得刘婆一时直捣头,口中喋喋地说道:好了,好了!”
  
  温企良回过头对她说道:“止一要求,你上覆严家,若得应允,小女便嫁。”
  
  “是何要求,官人请说无妨。”
  
  “待小女十四而笈以后来娶,再无二话。”
  
  “这……好说,我再讨个生辰八字回去。”
  
  “小女是丙寅年生,乙未月甲午日,乙亥时分诞。”
  
  “是何名?可曾起表字?”
  
  温企良迟疑半晌,看着刘婆哽了哽道:“闺名夏儿,单一字,鹤。”
 
  “鹤,”魏妜环将贴着许多贴纸的迷你行李箱放在腿前,低头坐在宾馆房间内三张中的一张床上,口中不停说着,“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真的……”
  
  孟鹤走了过去,从她手中拿过行李箱,下一秒魏妜环就攫住了女孩的手臂,盯着女孩的脸,面带恳切地说:“小鹤,我单独开一间吧。”
  
  女孩的眼睛朝上转了转,笑着抽回手,蹲在地上打开了行李箱,问着:“魏姐姐先洗?还是?”边说边从箱子里拿起一条白色带褶边的内裤左看右看。
  
  魏妜环脸腾地红了,忙伸手抢过内裤,又快速从行李箱里抓起一件文胸,口中说着“我去洗澡”,朝着洗手间走去了。
  
  “你阿姨对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孟企见魏妜环走了,对着孟鹤来了一句。他背靠着窗,看着女孩的眼中尽是怀念。
  
  “爸,”女孩听见声音,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去,“我好想你,爸,好想你啊。”
  
  女孩的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紧紧地环住男人的身体。她穿着鞋大概有 162 厘米高,没法埋进他的胸膛里,遂将头一歪,鼻梁刮过他的脖子,尽情地吸着他的气味。
  
  “夸张了吧,最近不是每天都视频吗?”孟企抱住她,不自禁地将她高举,发现她娇若无骨地偎着自己,她的身体竟如此柔软,与记忆中他多次将她抱举到空中时的感觉有些不同,虽然轻盈依旧,但内里变了,仿佛原本那种不愿弯折、急切着回弹的硬芯没有了。
  
  “那不一样嘛,我都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来。”
  
  “差点就不来了。”孟企说,将她放了下来。
  
  “为什么?”孟鹤脸上的温柔表情突然消退,有些不解和沮丧地问道。
  
  “你不是一直说你一个人没事,很高冷的样子。”说着孟企模仿起女孩眯眼、左右摇动下巴的动作。
  
  孟鹤笑了起来,用手捶动男人的后背。
  
  “我装的……你就不想我?”
  
  “想,我怕你已经没那么喜欢爸爸了,”男人说着,见女孩一会儿闻他左脸,一会儿闻他右耳,“哎,你怎么像只猫一样?”
  
  “不知道,一见到你就忍不住了。”她抬起头,用有点楚楚可怜、泛着光的视线迎向他。
  
  “一点都没变,宝贝,你还是那个小鹤。”
  
  女孩闭上眼睛,微微笑着,脸颊的轮廓圆润尖俏,美得让他止住呼吸。
  
  “爸,Kiss Me。”
  
  孟企这才明白自己忍耐够久了,对着她闪着微光的双唇咬了下去。
  
  他摸着她的垂直的长发,攀上她的脖颈,手指插进女孩后脑勺的头发中,她的身体触电般一软,头仰得更高了,舌头伸进了他的口中,摩擦着,亲吮着,颤抖着。分开时,两人喘着息,眼神错开一下,然后重新对视在一起。孟鹤伸手到自己身前,不大的手掌张开覆在男人的下腹部,摸着裤子底下那个向上直起的硬物。她闭眼将脸贴在了他的锁骨上。
  
  孟企松开了怀抱,拂开她的手,抓着它捧至自己胸口:“对了,鹤,你晚饭怎么办?吃什么?”
  
  她愣了一下,说:“去趟超市,陪我?”
  
  孟企摸着女孩的手,正欲点头,突然说道:“鹤,你的手背?”
  
  她本该光滑湿润的小手手背,如今摸起来的感觉有些沙沙的,仔细看下去还能看见受损发白的角质,孟企又抓住她的四根手指,发现不长、粉红且有光泽指甲底下,无名指和食指的甲床游离线有点凹陷。
  
  “嗯?没啥特别的啊,”女孩缩手,“我们快走吧。”
  
  “肥皂用多了吧,洗衣服怎么不戴手套?”
  
  孟鹤左手握着右手,抿嘴看着卫生间的方向,接着打眼瞟了他几下,说:“一般都会戴的啦,前段时间衣服换得勤,洗得多了,手套摘了再戴也不方便,就一两次……”
  
  “衣服多怎么不用洗衣机呢?”
  
  “这边用一次洗衣机还挺贵的,沾了汗的衣服又不能攒着。”
  
  “涂护手霜,好吗?碱会破坏皮肤表面的保护,对了。”孟企说着,拉出桌旁的银色大行李箱,打开,将最上面的两套换洗内衣衬衣丢在最近的床上,露出了箱子里各种瓶罐和大小盒子。
  
  “不给你带的话,你自己肯定不会去买这些东西,还有这,你要的笔和本子。”
  
  孟企递过来三个未拆掉塑封的长纸盒和四本四开的速写本,三个纸盒的外包装各不相同,可以看出里面分别都是护手霜、防晒霜、护肤面霜。速写本有着不同封面,最顶上的一本黑色背景里的鹿角图案煞是好看。
  
  小鹤蹲下来,从他手里接过那满满一捧东西,低头看时,发现还有几支同款或不同款的护肤品躺在行李箱里,以及几罐调味料、散装和礼盒装的糕饼、真空包装的烤鱼片和粽子、一瓶桂花蜂蜜、几本笔记本、成捆的铅笔和马克笔、一对毛线袜子等等,甚至还有在飞机上免税买的一瓶威士忌,此外还有很多乍一看不清楚内容的包装。她的眼睛有点湿了,把手上东西放回箱子里不说话。
  
  “我们走吧。”孟企说。
  
  他让行李箱敞开放着,拉着女孩动身,两人进屋后都曾没脱鞋,很快地离开了房间并将门轻轻锁上。
  
  孟企停在门口说:“我们给魏阿姨留个话。”女孩点点头,拿出手机给魏妜环发了条消息,然后两人乘电梯下楼,在前台多要了一张房卡,出了酒店。
  
  孟鹤定的酒店离博物馆不到 500 米,她朝那边看了一眼,见最后一缕阳光从尖顶上褪去,天空深处呈现明晰的蓝色,越往地平线方向变得越白,一抹淡橙的晚霞预示着明日的好天气。她拉着他朝博物馆的反方向走,起初孟企是被拖着脚步向前的,一会儿后他快步走了上去,肩膀与肩膀挨在一起,他的手挤捏着她的手指根部,像是在对她发起交谈的讯号。
  
  孟企看了看她的侧脸,一起一落的黑发底下旖旎温润的脸蛋毫无表情,他知道那是小鹤在想事情,也可能是有点生气,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敏感,发觉在自己检查她手背后她就变得有些寡言,想必是自己惹她不愉快了,他自己也不敢确信,一方面是小鹤长大后不再把所有事都写在脸上,另一方面是孟企缺席了她生命中的四年时间,他猛然感到他对她的不熟悉已成了一道长达四光年的鸿沟,这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鹤,你定的房间多少一晚?”
  
  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回应:“嗯……?”
  
  “卡里零钱还够吗?上 ATM 再转一点?”
  
  “不用担心,好吗?爸爸。”
  
  她加重了“爸爸”两字的音量,看着孟企,思绪好像要从眉间溢出。
  
  孟企停下脚步,拽得她的手平举在空中,她甩头回看,外表不那么年轻的男人踏步上前,一手捧住少女的脸颊,毫无顾忌地在老街的人行道上、来去的行人间、东南亚料理的饭馆前对她深情一吻,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分开后,她害羞地将头撇向一边,娇嗔道:“一喊你爸爸你就亲我,还好他们都听不懂。”
  
  孟企笑了,看见女孩脸上的表情已经柔和了不少。他鼓足勇气,装作像过去那样毫无顾虑地和她聊天,越是这样,越感难受:“你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能有什么,反正不是你。”她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是翘着的。
  
  “你在大学找男朋友了?还是高中时候就谈了?”
  
  “傻了吧你,要是有男朋友还能和你这么腻歪?”
  
  “我知道没有,这几年难道就没遇到比爸爸更好的?”
  
  “谁知道呢,整个高中我只想着学习,考试,然后离开那里。”孟鹤说着,拉着孟企快步走。
  
  “爸伤你太深了是吧……”
  
  “到了,这里。”
  
  两人只沿着街走了一会儿,途经两家酒吧、一家牙医、邮局和雕像,就到了那家黄砖墙、红底橘白两色字体招牌的小超市,超市比起国内的便利店要大一些,但占地面积远不及大型商超,玻璃门上贴着“周一至周日早 7 点至晚 11 点营业”和“烘焙、果蔬、肉奶供应”的英文。走进门,脚边就是购物篮,右侧是收银区,目之所及是一排排分类严格的货架,排列方式和过道宽度都与超市里的一致,货架上也算是商品百货一应俱全。
  
  孟鹤提起塑料购物篮的把手,半走半跑地朝里面的货架走去。孟企跨步跟上她的步伐,同时左右打量:熟悉的大理石地砖、高层钢制货架、玻璃拉门冷柜,都给他一种这儿和国内没什么区别的感觉,只是那身边全是读不出名字的商品,让他无奈地将视线收回至孟鹤身上。
  
  见她停在了饮料区的货架前,小而精致的脸蛋微微扬起,认真并沉默地来回比对着货物,他松开男人的手,改用胳膊环着他的手臂,不一会儿她有了主意,从架子上拎下半打装的纯净水,铺在了购物篮的底部。
  
  孟企从她手中拿过购物篮,这一举动令她转头看了过来。她迎着男人柔和的目光,抿抿嘴,极细微地嘟囔了一句:“你啊……”
  
  她挽着他又走过水果区,拿了塑封包装好的一包苹果,接着又在乳制品柜子拎了一瓶4品脱、绿色瓶盖的半脱脂牛奶,然后信步,从货架上扫下袋装咖啡、芝士片、樱桃果酱、黑巧克力。
  
  孟企知道她挑的基本上都是红色标价的折扣商品,他聪敏的女儿料定孟企会抢着去结账,他也大致猜到了女孩今晚打算用什么解决晚餐。孟企在她耳边说了句:“爸去看看明天路上需要些什么。”说着有些不舍地抽出手来,又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朝出口方向走了。
  
  “嗯。”她在他身后回答。
  
  他来到靠门一排的展示柜、女孩瞧都没瞧的零食货架,拿上孟鹤以前喜欢蜂蜜芥末口味薯片、小熊软糖、草莓味的酸奶饼干。他还是保持着和魏妜环商量好的做法,即在小鹤面前花钱大手大脚一点。孟企绕到速食区,从挤满视线的英文中分辨出他认识的单词,挑了这家超市自营品牌的袋装速食:牛肉千层面、火腿蘑菇马斯卡彭奶酪披萨,又拿了盒近半升的冰淇淋,接着四处找寻着孟鹤的身影。
  
  孟企在烘焙品货架旁发现了那个身穿深蓝色连身短裙的女孩,她黑色的长发在橘黄色顶灯的照耀下有着两层光晕,披在暗色的连衣裙上,裙子的丝绒布料反着明亮的光,将她腰部缩入的褶裥与臀部的圆滑轮廓凸显了出来,让她的背影看起来有着曲颈花瓶般的弧线美,绝不可能错认。
  
  她抱着装有杏仁可颂、长条切片面包、黄油曲奇的牛皮纸袋,盯着左手手腕上的手表,不等孟企招呼,她已回头,脸上带着轻松,露着牙齿笑着。
  
  “等会儿试试这家的面包,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是嘛。”
  
  “啊,你怎么买这么多?爸也肚子饿了?”女孩俯身在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篮里仔细翻拣。
  
  “嗯。”孟企说着,然后笑了出来,因为孟鹤拿起冰淇淋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怎么了,爸还小呢。”
  
  “吃得完么你……”女孩笑着把它放回篮子,突然她皱起眉,拎出那袋速食披萨,说:“啊,这个,放回去,你快放回去。”
  
  “为啥,魏阿姨说不定也饿了,都拿来了,就买了吧。”
  
  “这个……难吃,快放回去……”
  
  “哦。”
  
  孟企将它放回货架后回来,见孟鹤飞快地用拇指挠了挠额头,说:“爸,你行李箱里都是给我带的东西?”
  
  “也不都是我的,有魏阿姨给你买的,还有张茗她们也让我给你带了礼物来。”
  
  孟企一边说着,一边越过女孩,从她身后拿起一袋葡萄干贝果,一扎巧克力芝士蛋糕,一个洒满瓜子的蜂蜜卷。
  
  “真要买这么多?”
  
  “嗯,想看看自己做的哪里比不上。”
  
  女孩听了,使劲睁圆双眼,歪头说:“其实 7 点以后会有清货折扣,会便宜点。”
  
  “有这回事?现在几点。”
  
  “刚过 6 点吧。”
  
  “算了,待会儿也没空再下来一趟。”说着他拎起购物篮,重量还行,心想也是时候回酒店了,对她伸出一只手。
  
  “嗯?”孟鹤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难得见你,想和你在一起,每分钟都不想浪费。”
  
  “傻…瓜……”
  
  孟企紧紧抓住她的手,十指牢牢扣住,见她埋头看着脚尖,见她只手抵在嘴边,他如何不痴迷,只觉心潮澎涌,无数话语在脑中旋转,最终都变成一个“爱”字。他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开口叫她。
  
  “鹤。”
  
  “啊?”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抬头凝视着男人,眼睛中的光芒惊人地闪烁着,她鼓着嘴,正要开口,一个顾客走近两人并挑选起木架上的烘焙品。
  
  孟企提着小鹤的手往空中一转,由于两人交握的同是左手,因此从面对面到肩并肩后,孟企的手自然地搂在她的腰上,两人就这样握手依偎着快步离开。
  
  被打断后孟鹤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慢慢地走过了熟食区和调味料区,她突然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是想早点工作,这专业挺好就业的。”
  
  “不是,我是说你回国吗?”
  
  “你想我回去?”
  
  “想。”
  
  两人走到自助结账台前,孟鹤操作了一下触控屏,转头用足已穿透他的清澈目光盯着男人看:“真的?我不怎么信。”
  
  “爸在你心里已经这么没信用了吗?”他挠挠眉毛,把购物篮里的商品一件一件放到扫描器下。
  
  女孩从孟企背后绕到他的右边,扯下塑料袋放在称重台上,低着头不停地从他手中接过商品,说了句:“你丢下我整整三次了耶,是傻子也该开窍了。”
  
  “你有这的会员卡吗?”
  
  “没,我只有那家德国超市的卡。”
  
  孟企点点头,双手捧着整包的纯净水放到台子上:“你不就是小傻瓜吗?你怎么就喜欢上我这个……老男人?”
  
  “臭老爸,还不都是你,我有 Electra 情结可能都是你害的。”
  
  自助结账机轻轻响了一声,孟企看了眼计价,也就花了 20 英镑,他一边掏出口袋里的纸币,一边把脸凑向女孩。
  
  “厄……什么?”
  
  “别管啦,就是恋你,懂吗?”
  
  孟企停下动作,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撅起了嘴,孟企靠了过去,亲在她的两颗泪痣上。
  
  出超市时天已全暗,金星在藏蓝色的夜空一角显眼地放着光,孟企脸上显得有些幸福和满足,一时忘了追问问题的回答。
  
  “话说回来,爸,我好像感觉你性格上有点缺陷,从小被你耳濡目染。”
  
  “那当然了,爸爸是普通人嘛。”
  
  “不,你可一点都不普通,”孟鹤从他手中夺过装面包和零食的塑料袋,“有人说过你很强欲吗?不是强求别人的那种,而是对内的强压,你总是不停地牺牲自己,好让所有人都看着你,认同你,被你俘获。”
  
  “好像确实被说过,那和这样的我,处着会很辛苦吗?”
  
  “还没到辛苦的时候你就离开我了!”说话时她一脸不忿,看起来认真得惹人心疼。
  
  “但你总算能冷静下来,好好看清我了是吧?”
  
  “你看,你又想要我理解你了,你有什么苦衷能比我更重要?”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孟企叹气,“你像我,鹤,有的时候,我看着你就像在看镜子一样。”
  
  “有时候我多想你停在 13 岁的那个夏天,一直是少女的模样。”
  
  并不像往常那样,女孩意外地沉默了,把塑料袋甩得沙沙作响。
  
  “是这边吗?”
  
  “嗯。”
  
  两人在酒吧门口拐了弯,朝着粗石板路的巷子走了进去,孟鹤回眸看着墙根、路灯柱上抽象的文字涂鸦,灯光下,她又看了看身旁男人坚厚的身体。
  
  “我以前以为,爸和我都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想很可能并不是。”
  
  “不是吗?”孟企收回看向右侧楼层的目光。
  
  “你总是嘴上说说,但轮到自己时从来不是。”
  
  “不可能不谨慎的,养孩子也是,和你在一起也是,”孟企松开与她交握的手,改成包裹住她的整个手背,“对爸来说有时候不需要更进一步,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
  
  “既然都开始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和我走到最后呢?”她发问,眉毛拧在一起。
  
  “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每次都会受这么多的伤。”他轻搓女孩的指根。
  
  孟鹤不听则已,一听,眉头更皱了两下,抽回手扭开脸,口中说道:“孟企,你是想让我跟你回去呢?还是吵一架然后不见面了?”
  
  孟企在她面前稍微俯下身子,轻搂她的后腰,注视着她,凝望着她。
  
  “小……可爱,小可爱,你觉得呢?”
  
  女孩把双眼垂地低低的,用极轻的声音回答他:“当然是和你回去,但是还缺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轮到他愣住了,半晌才说:“是什么?”
  
  “先不说了,我们上楼吧。”
  
  “啊,鹤,这边有教堂吗?”
  
  “有很多啊,怎么了?”
  
  “嗯……魏阿姨说想去看看。”
  
  酒店房间是一间家庭房,三张床,一张放置在窗边的墙角,另外两张平行地横在房间中间,床头贴侧边墙。魏妜环此时裹着浴袍躺在离窗最远的床上,在印着繁复古典花纹的被子底下睡得极为安稳。她刚吹干的头发像细小波浪辐射着朝外散开在枕头上,双手伸出被子,放在脸边不远的地方,她的脸像小鹤那样,属于轮廓不太明显的类型,此时正被身后的床头灯轻轻照拂,在左颊形成模糊的带状分界线,如同晨昏分割,如同月之未满。
  
  房间里全铺地毯,没有一次性拖鞋,孟鹤踩着丝袜走进去,转身朝孟企做了“嘘”的手势。
  
  “睡了?”孟企轻声向她确认。
  
  女孩点点头,孟企也点头,他随即将食物口袋放在玄关地上,拿出那袋千层面独自离开了房间。
  
  孟鹤悄悄走进房间中央,原本躺在地上的行李箱已被收了起来,她坐到一张床上,看着对面长相柔和清丽的女人,托着脸淡淡地笑了。
  
  孟企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餐盘,上面是加热过的牛肉千层面并一副叉子,他与孟鹤面对面坐在离洗手间不远处的写字桌旁,将可颂、贝果、蜂蜜卷、果酱、冰淇淋放在桌上,然后又把千层面推到女孩的面前。
  
  为了不吵醒魏妜环,孟企一进屋就打开了电视,并将声音调低,他换台至一个纪录片节目,舒缓的背景音乐和抑扬顿挫的英文旁白既起到催人入睡的作用,又掩盖掉了两人交谈的声音。
  
  “不是你要吃的啊。”孟鹤说着拿起了叉子。
  
  孟企点点头,手中拿着杏仁可颂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仔细端详面包的每一面。
  
  “我猜你根本就不饿,那些零食……”
  
  “带回宿舍吧,爸和阿姨是吃完飞机餐再下飞机的。”
  
  女孩把叉子放入口中,表情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这时她听见了某个耳熟的单词,回头看着电视,这才发现上面播的是在中国拍的风光纪录片,一对丹顶鹤在雪地上优雅踱步,她干脆端起餐盘,把腿盘到椅子的软垫上,对着电视机吃了起来。
  
  孟企打开了香草味冰淇淋的包装盖,挖了一勺盖在半个面包上,一口咬了下去。
  
  “我好久没看电视了。”她嘴里塞着食物,盯着电视画面说。
  
  “爸也很久没看了。”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看的那部电影吗?我最近才知道有续集。”
  
  “哪部啊?”
  
  女孩转过头来,在空中胡乱比划了几下,说:“就是那个,火车,一夜情,半年的约定。”
  
  “哦那个啊,想忘也忘不掉。”
  
  “我前段时间在视频网站上看完了第二部,男女主角再见面是9年后了,男主角早就结婚生子,还成了畅销书作家。”
  
  孟企皱了皱眉:“有点……唏嘘,剧情。”
  
  “嗯,不过相爱就是相爱,只是错过了时机,最后结局的时候他们俩又做了,男主角出轨了自己的老婆。”
  
  “啊?合适吗?”
  
  “有啥的,男主角已经无性婚姻好几年了,能忍住不离婚已经很不错了。”孟鹤不以为然地说着。
  
  “那别剧透了,爸回去自己看。”
  
  她嘻嘻笑了一下,说道:“给我写 500 字观后感。”
  
  “行,行。”
  
  “给我也吃点。”
  
  孟企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两头尖的小面包,涂上一层冰淇淋,递到她的面前,女孩张大嘴咬了一口。
  
  “这个,还有这个都便宜。”孟企指了指冰淇淋和装可颂的纸袋。
  
  孟鹤捂着嘴,眼睛闪闪地看着他,从指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吃,还能这样吃的吗?”
  
  他看着女孩吃完了手里的正餐,趴在桌子上一口一口享用起甜点来,站起身走到床边开始铺床。
  
  “要睡了吗?”孟鹤问。
  
  “还行,不困,爸作息本来就和你一样。”
  
  “我去洗澡。”她放下冰淇淋盒,伸手去解裙底的裤袜。
  
  孟企微笑着目送她进洗手间,然后拿着未吃完的冰淇淋来到窗边的单人布艺沙发椅前坐下。由于电视节目没有字幕,他很快就对其失去了兴趣,看着窗外的无边夜色,一勺勺地掘着冰淇淋,想着事情。
  
  过了约莫一刻时间,孟鹤无声无息地走回出卧室,把孟企吓了一跳,男人忙把手里的小盒子推回裤兜,半怔地盯着几乎不着任何布料的女孩。
  
  “鹤……你是已经完全没羞耻心了吗?”孟企吞咽了一下,将声音压到最低。
  
  “不行吗?反正也就你看。”
  
  她光脚缓缓地走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戳着自己的下巴,胸前的银色天鹅项链随着身体的移动而频频摇晃。她赤裸着上身,两个乳房像白玉雕造的一对工艺品,圆润,丰盈,傲然挺立。昏昏绰绰的房间里,她的全身宛如透明的容器,盛装着最洁净的白雪,凹凸起伏的身躯和粗细得当的五股,每一处展现着匀称、一体、不分彼此的美好。她已走到孟企面前,似乎要把自己的柔软全部压上去。
  
  “你不会真的要……”
  
  孟鹤侧着坐到孟企的腿上,拿嘴贴在他的耳朵上方,双臂像两条蛇一样分别从上和下绕着他的头,她饱含着爱意地将其抱拥在怀里,口中轻吐桃红色的话语:“你后天就要回去了,走之前…和我……可以吗?”
  
  孟企将手放在她柔软的胸前山谷,仍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魏阿姨就在旁边呢。”
  
  “她不会醒的,就算醒了也会装睡。”
  
  “我怎么……宝贝,对你来说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是禁忌了?都是我不好。”男人半推半就地搂着她的腰,在她刚洗完澡湿湿热热的肌肤上来回抚摸。
  
  “这世界上其他东西对我都没什么所谓了。”她将脸埋进他的头发中,闻到了她童年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说谎,你刚刚还说你有很重要的东西。”
  
  孟鹤突然往后一退,有些尴尬地笑着,她挪动身体,将后背贴入男人怀中,神情有些意乱,嘴里含糊含糊说着:“那个不是,那个是……”同时用屁股上的轻薄布料前后蹭着他的裤裆。
  
  “有秘密了哈。”孟企说着,从后面一口咬住她的整只耳朵。
  
  “啊……”她颤着音,“哪有什么秘密。”
  
  “说真的,鹤,不能做下去了。”
  
  “那我们去被子里?”
  
  “有什么区别,要想想后果……”
  
  “不要想,不准想。”
  
  女孩起身,一使劲解了他的牛仔裤扣子,双眼盯着那块儿鼓鼓的地方。她将自己的内裤拉扯至一边,露出了早已湿漉漉的那里,她前倾身子,粉红色的细缝在轻轻收缩,在洁白带着稀疏毛发的肉蚌中间,汁液像是垂丝一般,从最顶上的小洞洞里汩汩渗出,打在大腿根上,牵出几道弧线,然后流下。
  
  孟企的肉棒已被女孩完整取出,并在顷刻间完成了成长的全过程,她咬着下嘴唇,盯着充血的龟头,一边搓了搓它,一边说:“我姨妈刚走,你快射的时候得拔出来。”
  
  “别,我有。”孟企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安全套。
  
  女孩转身回看他,眼神中有着娇媚的笑意,她用双手推打着他:“吼,好啊你!装的真像那么回事。”
  
  “啊……!”她突然捂住嘴,回扭着身子望着他,皱起了眉。
  
  因勃起而上挑的阴茎在不受压制的情况下,兴奋地往上跳了一下,刮过了她的蜜缝,仅此而已。
  
  孟企无声地笑着,撕开安全套,戴在了肉棒上。此时他心里想的并非“危险”,而是“安心”,尽管他和她关系特殊,尽管房间里还有别人,他俩从来没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做过。
  
  “你轻点儿,别吵醒魏阿姨。”他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却一刻不停地将带好“小伞”的阳具朝上对准了女孩股间。男人,尽管嘴上说着谨慎再谨慎,一旦到了这一步,是万万不可能停下来的。
  
  “我还以为你不想……嗯…和我滚床单了……”
  
  “为什么?”孟企扶着她的腰,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推着。
  
  孟鹤双脚因失衡跌了一下,她看向最远那张床上隆起的被子,看不见魏妜环的脸,反倒使得她有些紧张,而肌肉越是收缩,越容易让体内敏感点被画圈抽插的肉棒摩擦到。
  
  “嗯唔唔咿嗯咿……”
  
  孟企忙用两手捂住她的嘴,她的双臂像过山车的保护装置一样紧紧扣住她的前胸。
  
  激烈而刺激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女孩对着他的手心大口喘着气。缓了一阵后,她把手抵在孟企的双腿上,抬起自己的屁股,上下套着肉棒动了起来,此时她已无心再去看房间另一角的床上,无心去想自己发出怎样淫乱的娇声,她深深沉醉在了和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的交合中。她高高耸起身,让私处半吐出阴茎,再快速坐了几下,身下那个充血发紫色大疙瘩磅礴且凶猛地在她体内磨搓着,刮挠着能要了她的命的地方,她顿时有种想要尿尿的感觉,挣扎着狂乱地去了。
  
  孟企将瘫软在他手臂上的女孩翻转回来,将高潮时被挤压出去的肉棒再度顶进去,他看着失神的女孩追问:“为什么,鹤?”
  
  “你做的……都是爸爸……该做的事。”她的脑袋无力地耷在他的肩上。
  
  “那有什么问题,我不还是你爸吗?”他压低声音。
  
  “我不喜欢……不喜欢你对我那么好。”
  
  孟企一脸迷惑地看着她,看她圆圆的肩膀上有着汗珠,他开口说:“我既是你的爸爸,又是你的玩具,也是你的情人,不好吗?”
  
  女孩抬起头,开心地笑着:“好。”
  
  “爸。”
  
  “嗯?”
  
  “爱你。”
  
  孟企缓缓地在她体内挺动,抽插,不时往床的方向瞄一眼。
  
  “我的乖女儿,我有什么好的,你非得喜欢上我。”
  
  “我不知道,你的引力太大了,像……”
  
  “爸想好了,”他使着劲往深处进了几下,“你不回去,我就想办法来这儿。”
  
  “笨嗯~笨蛋,不、不要啦……”
  
  算起来孟企和她已经差不多 7 个月没做过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自己涨得特别粗硬,还是小鹤的花径拼命收缩,他只觉得里面紧得越来越难以抽动,甚至无法拔出。
  
  “为什么?”他用力,说话声音也变重。
  
  “干嘛啦……哈嗯!像…像跟踪狂…咿、一样。”
  
  孟企突然感到有些受伤,他一手紧抓她的娇臀,一手半掩住女孩的嘴唇,他不再说话,唯有胯越动越快,使出了健身时做最后一组锻炼的劲儿。
  
  “爸、啊啊…哈啊……”
  
  “你…不会…真的,”孟企喘着粗气,“嫌我…烦了吧?”
  
  “才没有……要、要去了……”孟企及时按住了她的嘴,“唔呃,啊唔唔唔唔……”
  
  孟企放开她,充满爱意地吻着她的脸,忘我地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不知多久后,她推开孟企,脸上不知是羞红还是被吸到充血,她无比依恋地看着男人,再无任何疑虑。
  
  坐在男人怀中,浑身赤裸的女孩带着她富有魅力的自信,笑嘻嘻地问男人:“爸,你想想看,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些人需要你。”
  
  “除了你?”
  
  “嗯。”
  
  “没有了,都是你,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