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原创 / 男男 / 现代 / 中H / 正剧 / 纤细受 / 温情
家破人亡的小可怜被妈妈扔到了废弃仓库,惨遭路人凌辱,被亲爹领回家治病的故事
第一章
已是十一月的末尾,临海的濛城气候仍旧宜人。昨夜一场秋雨,街边的法国梧桐被凌虐整晚,叶子散落一地,湿哒哒黏在道牙两侧。
这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周五清晨,如果忽略掉电视里传出的早间新闻的播报声。
“……据前方记者现场报道……事故发生地为宣义路香橼郦舍,大火已于凌晨扑灭……现场两名死者身份不明……是否意外失火仍需进一步调查……”
陆偌霆将没喝完的咖啡搁在手边的茶几上,视线从窗外移向电视机画面,入目是一栋已经变为废墟的别墅。“宣义路香橼郦舍”几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陆偌霆起身走向书房,拉开书桌右侧第一个抽屉,里面躺着一封信。
信封上无寄件人信息,三天前随一份快递一并投放至陆偌霆居住的馥雪佳苑楼下。
收到快递的当天,陆偌霆并没有在意塑封盒子内的东西,而信上内容更让他觉得是无稽之谈。本该当成是恶作剧的信件和未知U盘他没有扔进垃圾桶,反倒是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我快要死了,就在你收到信的后两天。我留下了一个孩子,请你救他,那也是你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请你一定要救救他!宣义路53号荣丰仓库,11月24号晚上十点,求你一定要来!我很想你。——知名不具”
不足一百字的内容,一眼就看完了,这甚至只能算得上是一张便条,任谁看过都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可是为什么信上写的地址如此巧合地就在新闻播报事故地的两条街之外,为什么真的有人死了?还有那孩子……
“孩子……”陆偌霆皱眉吐出这两个字,不怪他觉得莫名其妙,虽然自而立之年已过了六七个春秋,他一直孑然一身。床伴换过不少,可都是好聚好散,若说是这一年多相处的那位……陆偌霆摇了摇头,绝不可能,展大小姐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墙上的挂钟报了早七点的准点,陆偌霆刹那回神,快步走出书房,取了玄关上的外套便离开家门。他有一种直觉,信上说的是真的,而这种直觉在他下电梯进停车场时到达了顶峰,以至于启动车子的时候他甚至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会不会迟了?已经过了一晚了,那孩子还会在吗?动作快过思路,一脚油门下去,银色的奔驰滑出地下停车场,驶入还未曾苏醒的街区。
*
“嘀嗒,嘀嗒,嘀嗒”分不清这声音是雨又开始下了,还是仅仅只是残存在屋檐上的水想争先恐后地往下跳。不管是什么,它们总归是要回到大地的。就像人若是死了,烧了也罢,土葬也罢,最后总不过是一抔土,也会回归大地。
死亡,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兰因偶尔也会想到这件事。但相对于活在这世上的十七年,这六千多个日夜,其实想死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的。
还能更糟吗?
“谁让你碰的!你也配碰这幅画?哪只手碰了给我伸出来!”三岁的兰因被钢尺几乎打烂了掌心,那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的怒火,那个他应当称之为“外公”的人,他吓得不敢出声,眼泪在他晚上躲在被子里才姗姗来迟。
还能更糟吗?
“你叫谁妈妈?不准叫!不准叫你听到没有!”“啪!”清亮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客厅,家里的佣人们默不作声地做着手头的事,对这个四岁才学会叫人的小少爷动了恻隐之心,但是也不敢上前扶起他,抱抱他。这哪里是什么小少爷,比丧家之犬也不如。
还能更糟吗?
“上什么学?你让他出去上学?他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去哪里上学?他能跟男孩子一起撒尿吗?他用鸡巴还是用逼撒尿?”在外人面前永远潇洒儒雅的兰墨白,在女儿面前指着外孙的鼻子骂,横眉怒目,满嘴生殖器,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人,仿佛在看一个畜生。
还能更糟吗?
“兰因,昨天教你写的那几个字练好了吗?写给外公看看。”这个男人不发疯的时候,兰因其实很想和他共享天伦之乐。就比如现在,他乐颠颠地写好了字,是刚学不久的颜体书,捧到兰墨白面前,换来的却还是一记耳光。“谁让你写这个的!谁教你的!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我看你这手也别要了。”兰因很疑惑,这八个字是外公昨天当面写好留在他桌上的,只是当时这个男人眼中的柔光和现在判若两人。还是没被打怕啊……
还能更糟吗?
“小月,来试试这个,国内市面上还没得卖,爸爸从国外弄回来的,过来。”看着妈妈双眼迷离,瘫在画室的沙发上呼吸急促的样子,兰因吓得两腿打颤。在这个家里他尽力做到不引人注意,假装成一颗盆栽,这样才能换取尽可能久的安宁。只是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偷看也不会藏好自己,被兰墨白发现以后拎起来就是一顿毒打。“看什么看?好奇是吗?你是不也想试试,啊?”如果不是兰竹月突然抚上兰墨白的手背,桌上那剩下的白色粉末可能已经进了兰因的嘴里。
还能更糟吗?
兰竹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许是精神被毒品蚕食得所剩无几。某一天的夜里兰因被晃醒,眼前是妈妈那双如自己幼年时期经常对视的明亮双眸,她说了什么?“因因,逃出去,活下去,妈妈以后不能陪你了。你爸爸会来接你,等着他,记住了吗?一直等到他来。”终于……妈妈要抛弃我了。这是兰因站在荣丰仓库门前想到的事。
确实还能更糟。
当兰因被三个陌生男人拖进废弃仓库里面时,他还抽空对比了一下之前觉得糟心的经历。他潜意识里知道即将发生的是什么,即便是经年累月练习的表面波澜不惊此刻也还是被打乱了,他害怕。眼中的慌乱惊恐早已出卖了他的内心,兰因“啊,啊”地叫着,拼命推搡着凑到面前的手和脸。
“哑巴?还是结巴?”一个胡子拉碴皮肤黝黑的壮汉淫笑着摸了摸兰因的下巴。
毛线开衫被粗暴地扯开,内里的白衬衣上的扣子也摇摇欲坠。兰因徒劳地想要抓紧上衣,牛仔裤连同内裤却已经先一步被拽了下来。听到面前三个男人同时倒吸一口气,兰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操!这什么?你们看到没?”不知是谁先打破了沉默。眼前的少年光裸着两条白腿,腿根处秀气的阴茎下方不如其他男性是两颗囊袋,取而代之的是白净的阴阜和一道浅粉色的肉缝。
“我他妈以为是个小娘炮,没想到居然是个长了逼的小子。”兴奋的语气随声带震动,舌头一卷便吐出了嘴。
“两个洞,那待会可以一起上了。”皮带扣拉响的声音和这些污言秽语一起强奸着兰因的耳朵。
过往的生活经历中兰因没有被任何一个长辈教导过性知识,“做爱”或者说“强奸”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除了曾经几次不小心撞见,他并不能直观地理解什么是性。但是现在,他切身体会了,果然如他理解的那样不美好。
过了十点了吗?头顶摇晃的钨丝灯泡显得仓库外的夜空更黑,泼了墨一般,过不久应该会有一场大雨。好痛啊,眼皮上有黏糊糊的东西,他们怎么还不走?妈妈果然是骗我的,哪里有爸爸?兰因想。
灵魂仿佛已经和肉体分离开来,兰因觉得自己似乎不是躺在肮脏的木桌子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看着桌上那个已经不成人样的家伙。他怎么跟自己长着同一张脸?可是自己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身下两个洞都塞着粗黑丑陋的男根,另一个人还试图掰开他的嘴再往他嘴里塞一根。脸上除了眼泪鼻涕还有什么?白糊糊的一片,好脏。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的兰因闭上了眼,他不想再看下去了。灵魂回归躯壳,五感归位,除了下半身传来的剧痛,兰因好似还听到心脏深处传来一句低语:“醒醒,他们走了。”正如过往那些年中无数次被毒打或者辱骂后那样,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喂,醒醒,外公走了,没事了。”
*
将车停在路边熄火以后,陆偌霆其实有过一丝犹豫,冲动之下开了四十分钟的车赶到这个废弃仓库干什么?如果这不是恶作剧,是一个陷阱呢?诱他深入,再让他立于危墙之下?毕竟这些年他沾的也不只是白道的生意。
只是,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轻微撬动了掩盖其上的黑色大石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真的被自己忽略了,陆偌霆下意识抚了抚左手末尾的指节,小指的断指切口早已愈合,徒留一个光秃秃的平面。
灵光乍现,陆偌霆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如果说是那一次……抽出中控台暗格内的左轮手枪,别在腰间,陆偌霆大步迈向荣丰仓库的大门。
找了十几个仓库,陆偌霆都没看到人影。旧的物流园不久前搬去了城西,这里荒废数日,怕是只有流浪汉才会光顾的地方,为什么要把人留在这儿?难道说已经走了……
一声野猫叫忽然自斜后方传来,陆偌霆下意识看过去,某个仓库的窗户内似乎亮着微弱的黄光。他慢慢朝那个方向走去,越是靠近门口他的心脏越是狂跳不止,汗湿了一整个后背,这种类似于慌乱的心情陆偌霆其实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推开大门的那一刻,陆偌霆愣在了原地。过往那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也被眼前的情景震得手足无措。对上的那双眼睛没有给他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躺在木桌上的那人就是他的孩子。无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瞳仁如黑玉般不掺一丝杂质,可是又空洞得让人品不出一丝活气,跟十几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只是当下这孩子的状况太过惨烈,残破的衣物,目之所及皆是干涸的精斑和被施暴后留下的淤痕,陆偌霆脱下风衣裹住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将他打横抱起。怀中人轻得像纸片一般,过于干柴瘦弱的身体看不出实际年龄,如果不是眼皮还在眨着,陆偌霆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碰上,兰因的目光从对方的瞳孔移到眼角的细纹。确实很像,镜子里的眼睛也是这样。兰因闭上眼,他受不住外面放晴过后的天光,紧绷一整夜的精神在此刻放松,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到左耳贴着的胸膛内传来的那句低沉但有力的声音。
“爸爸带你回家。”
第二章
医用酒精瓶内的液体只剩下五分之一,从来没有过照顾人经验的陆偌霆拿棉球蘸着酒精一遍遍擦拭兰因的额角,脖颈和手心。从荣丰仓库回到家已经过去十六小时了,即便打过了消炎退烧针,少年的高热还是退不下来。
“你去休息会吧,后半夜我盯着。”说话的人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裴帅除了是陆偌霆的私人医生,还是他的发小。
看陆偌霆没动,他靠近床沿拍了拍陆偌霆的肩膀道:“哎,我虽然是骨科大夫,物理降温还有拔针我还是会的吧,你还准备在这儿熬一宿?”
“咳……那个,他真是你……儿子?”一连三句话陆偌霆都没有给他反应裴帅也不恼,自己这好友今天实在反常。大清早一个电话把自己叫来公寓,只说带好全套检查工具火速上门什么也不要问,进门就劈头盖脸来句:“帮我看看我儿子的伤。”不给裴帅惊讶和消化的时间。
床上躺着的男孩额角冷汗涔涔,浑身的伤痕昭示着他经历了惨痛的一夜,单薄的躯体被陆偌霆房里的大床衬得更加瘦小。
“他叫兰因,他妈妈……应该叫兰晓月?还是什么的,我只记得是这个姓。”陆偌霆捏了捏眉心,兵荒马乱的一整天让他疲惫不堪,一边找裴帅给兰因做全身检查,一边派人去查昨晚荣丰仓库附近的可疑人物,还取了兰因的血液送样做亲子鉴定。他想得到明确的答案。
让裴帅做检查便不能瞒他,兰因下体那异于常人的生殖器官让陆偌霆第一眼看到时大为震惊,此刻他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孩子,面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肿起一块淡淡的淤青,细眉紧锁,好似在睡梦中也是不得安宁一般。
抱他进屋的第一时间陆偌霆便给他做了清理,名字也是那个时候发现的,“兰因”两个字和一串数字被写在布片上缝在衬衣的领口,20041231,陆偌霆猜那是他的生日。
“偌霆,这孩子……”裴帅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如何组织语言。“除了阴道和肛门撕裂,这个应该是和手腕以及大腿上的那些软组织挫伤一样,是昨晚因为暴力性行为导致的。他身上还有一些陈年旧伤,你这儿没有CT机我不好确诊,他右尺骨曾经应该是骨折过,有移位没有恢复好,还有他右肩后侧有烟疤和……刻痕,不知道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有些年头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对那么小的孩子动手?”裴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陆偌霆抚上兰因眉骨处的一小块增生,不仔细看其实发现不了。是啊,谁会对一个这样小的孩子下重手,他也无法回答。在这未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大半天内,即便还没拿到亲子鉴定结果,陆偌霆似乎也已经代入了兰因父亲的身份。他想起晨时看到的那双墨色眼眸,如一潭死水般没有生机。
“当年大二我只念了半年就退学了,你还记得吗?”陆偌霆继续看着兰因的睡颜,手上安抚的动作不停,并没有转身。
裴帅默不作声,等他的下文。
“有人向学校举报我强奸未成年女同学,那时我在医院,肋骨断了两根,左手小指被砍了,等我回学校的时候手续都已经办完了。”陆偌霆说着,还举起残缺的左手朝裴帅晃了晃。
退学的事即便是二人数年之后在濛城重逢了也是心照不宣地互不提起,年少时约好一起念医科当医生的凌云壮志,在时过境迁后只徒留下遗憾。裴帅看到过陆偌霆失意绝望的样子,不想他再自揭疮疤。
“那个未成年女同学应该就是兰因的妈妈,我的手是被她爸砍的,肋骨也是她爸打断的。”陆偌霆眯起眼,视线仿佛穿透了面前的墙壁,穿越了十七年的光阴,落在了一个在地上挣扎打滚着的灰扑扑的身影上。
“很晚了,你去客房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陆偌霆停下回忆,把裴帅赶出了自己的卧室。
*
兰因是在第二天的午后醒来的,陆偌霆刚被裴帅换下来眯了一个多小时。眼中的红血丝甚至比闭眼之前还多,下巴也因为熬夜冒出了胡茬,听见裴帅叫他便立刻睁眼走向床沿。
床上的少年依旧苍白,眼皮耷拉着小幅度地眨,墨玉眼瞳掩盖在长而翘的睫毛之下,情绪也一并被藏了起来。嘴唇因为高烧略微有些起皮,同样没有一丝血色。兰因似乎不敢与人对视,或者说他暂时还未感知到周遭除了自己以外的生命体,只盯着一个方向出神。
裴帅探了探兰因的额头,热度退下来了些,他试着询问兰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出意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偌霆站在一旁,默了半晌,突然俯下身直视兰因的眼睛,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床上的人表情依旧不变,只是藏在被子里的右手食指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小地向内弯曲,抠了抠床单,好在没有被发现。
下巴被抬起,兰因被迫和面前这个靠得过于近的陌生男人对视,此刻的他才终于回过神一般,开始注意眼下所处的环境,还未来得及捋一捋思路只听对面又开口了:“你妈让你来找我,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其实语气并不含一丝不耐,但兰因还是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不是的,妈妈说的是让我等你来接我……
妈妈……妈妈去哪儿了?兰因想着。
但是他并没有办法说出口,而那两个字也太过陌生,过去十七年他都没有念过一次。
没来由地,兰因双眼泛起一股酸涩,眼尾也迅速红了一片,一池秋水漫上来欲落不落。很奇怪,兰因不记得有多久没哭过了,他知道哭没有用,不咬紧牙压下泪水等着他的可能是更重的惩罚。
陆偌霆微微发怔,手离开了兰因的下巴,不自然地站直身子向后挪了半步道:“咳……这怎么还委屈上了,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哭什么?”
裴帅看不下去了,取过一旁的药箱,拿了内服的消炎药和外敷的伤药,将陆偌霆拉到一旁,留兰因一个人在床上平复一下情绪。
“消炎药一天三次一次两颗口服,间隔八小时左右。只是这外敷的……”做为医生当然是对患者的身体心如止水,只是裴帅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他也知道兰因身体特殊,让陆偌霆找其他人上药他肯定不会同意。
“我来就行了……你就说多久上一次。”陆偌霆一双剑眉锁得死紧,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什么多久上一次……裴帅心里吐槽面上不表。“睡前晨起各一次就行,兰因年轻,身体自我修复能力也是很强的。这几天就打营养针暂时不要进食,也不要沾明水了,清理的时候你多注意。”裴帅看了看表,也不打算留下多蹭一顿晚饭便告辞了。
没有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一时间陆偌霆主卧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兰因依旧虚弱,静静地哭了一会便又睡了过去。陆偌霆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按下遥控关上遮光窗帘,转身走进浴室,开冷水冲了把脸。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消化整件事,对于那个如今连音容样貌和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女人,陆偌霆脑子里只有一段模糊的记忆,两人的交集似乎是因为一场生日聚会,可那是谁的生日?聚会没过两天自己便迎来了最黑暗痛苦的一段时光,可过了十七年居然又从天而降了一个儿子?更荒谬的是儿子还有一副那样与众不同的身体构造。
其实最让他无法解释的是他自己,没查清楚匿名信件便只身前往未知之地,带回来一个第一时间无法确认身份的陌生少年,让他睡在自己床上,还整夜不合眼地照顾他。放在昨天之前有人跟他说他会这样做陆偌霆怕是也只会嗤之以鼻,怀疑对方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现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的水珠顺着脖子滑落到衣领下,无奈一笑。
是了,一切都只凭直觉。兰因本身就有一股磁场在吸引他去做这些事,他暂时主观上认定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第三章
许是白天睡了太多,晚上十一点了兰因依旧没有困意。他撩起眼皮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床头柜上那盏暖橘色的台灯,铃兰造型的,只照得清灯周围半米左右的位置,而光线到达不了的其他地方则安静地隐藏在阴影下。
依旧陌生的环境奇妙的没有给兰因带来不安,充足的休息过后,他的烧退了大半,脑袋也比下午的时候清明了许多。兰因小幅度地在被子里挪动了一下身子,出过汗以后衣服黏在身上有些不适。
“睡醒了?”不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清晰得宛如一道炸雷落在兰因耳边。他赶紧重新闭上双眼,掩耳盗铃般打算继续装睡。
屏住呼吸了却仍控制不住睫毛细微的颤抖,黑暗中的脚步声愈发靠近,兰因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随即耳边便传来一声轻笑:“睁眼,看到你醒了。”
知晓现如今已是避无可避,兰因自暴自弃般睁开双眼,这是他两天来第三次和眼前的男人对视,对面那双和自己极度相似却略微染上些岁月痕迹的桃花眼让兰因一瞬失神。
兰因悄悄咽了咽口水,他其实有点渴了,却不敢朝对面这个男人要一杯水。手指藏在被子下绞紧床单,等候发落。害怕多提一句无理的要求便会被赶出去,他不想再流落街头了。
“起来喝口水,醒了正好,把药吃了。”陆偌霆在床边坐下,扶起兰因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动作有些不自然。他从床头柜拿过掰好的两粒消炎药,把水杯递到兰因嘴边喂他服下。
猛灌一大杯水的兰因差点呛到,好在嗓子的干燥得到缓解,但咳嗽时牵动了身下的伤口,兰因小声吸了口气。门牙咬住下唇,经年累月存下来的忍耐习惯让他早已忘记怎么呼痛。
陆偌霆放好空水杯后便起身让兰因重新躺下,也看清了少年猛然更加苍白的一张小脸。一想到待会要掀开兰因的裤子给他特殊的私处上药,陆偌霆便被迟来的尴尬填满心绪。满打满算眼前这个还没确认身份的孩子才和自己呆了40个小时,想起裴帅离开前那一脸古怪的笑,陆偌霆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看着男人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兰因心里开始打鼓,他是不是……又要被扔了。
“咳……那个……”平时教训起下属一点情面也不会留的男人此刻像是变了个结巴,陆偌霆焦躁地来回踱了踱步,破罐子破摔般猛地一掀被子,把躺着的兰因吓得一抖。
“伤口,上了药才能休息。”陆偌霆瞪着一双怒目,视线聚焦于床脚,也不知在跟谁较劲。
听懂对方说了什么的兰因将将回过神,羞红了一双耳朵。很小的时候,外公拿那处私隐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不男不女的祸害,妈妈好像也说过那里一定不要让别人看到,被几个陌生人欺侮到最后也没心思再去在意秘密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久远的和不久前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快速在兰因的眼前闪过,脑海里只剩下那些早已听到麻木的词汇:“怪物”、“孽种”、“恶心”……“他会怎么看我,这个男人也知道我的秘密了,还看到我最不堪的样子,他也会恶心吗。”兰因忐忑不安。
陆偌霆没再多说什么,拿过软膏便要去褪兰因的裤子,却发现面前的少年正瑟瑟发抖,一层薄汗覆上了兰因的额头,少年徒劳地想要并紧双腿,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
高壮的男人平时糙惯了,年少时那些细腻的心思也早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与苦涩的时光中被消磨殆尽。看着兰因努力想要弓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样子,陆偌霆才恍然发现他活得有多谨小慎微。
“没事,别怕,爸……爸爸给你上个药,很快就好。”面对清醒状态下的兰因,“爸爸”两个字显然让陆偌霆有点难为情。他轻轻拍了拍兰因的发顶,温柔拭去他额角的汗,笨拙地安抚少年的情绪。他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手忙脚乱的。
兰因默许了他轻柔的动作,纯棉睡裤褪去后,一双笔直的细腿被铃兰台灯柔和的光线衬得更加细腻光滑,就这样冷不丁地闯入陆偌霆的视线,白到透明的皮肤下蛰伏着紫青双色的血脉,使他脆弱得宛如一个易碎品。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兰因的大腿浮起一层鸡皮疙瘩。陆偌霆握着他的膝窝,仍能感受他在颤抖。
男人手上温柔的动作卸下了少年内心的防备,他慢慢推开兰因的双腿,那私处的秘密便在此刻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内大白于天下。不过好在目击者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或许他可以不用被称之为“别人”,因为他没有对自己恶语相向,眼神里的珍视也仿佛呼之欲出了。
那样的眼神兰因从没见过,觉得陌生的同时,内心深处似乎被一股神秘力量掐了一把,酸酸胀胀的。
再次直视兰因下体的伤处,陆偌霆极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抽过两根医用棉签裹上软膏便轻柔和缓地蹭过那两处小小的穴口。
裴帅的话言犹在耳,兰因的阴道内也有轻微撕裂。陆偌霆咬肌鼓起,太阳穴旁青筋直冒,小心翼翼地旋转着棉签往兰因的体内探去,尽可能将所有创面都敷上药膏。软膏遇体温部分化成了水,向后流到了兰因的菊穴,陆偌霆便又换一支棉签将两处化开的水涂抹均匀。
花唇与后穴清理过后不再如昨天那般触目惊心,只是娇嫩的黏膜与括约肌此刻仍旧狼藉,在水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红艳妖冶。
兰因的阴茎白净小巧,色浅无毛,好在没有受过多的蹂躏。但这画面太过诡异了,陆偌霆也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两套不同的生殖器官和谐共存于一个人的身体里。一趟下来陆偌霆的后背都汗湿了,以前跟男性床伴上床的时候也没这个耐心给人做扩张。
上完了药,陆偌霆帮兰因把睡裤套好。盖被子时才发现兰因眼尾不知何时又染上一抹桃红,眼皮下的一汪清泪也快包不住了。刚才兰因一直乖巧地任他摆布,陆偌霆没有听到头顶传来任何不适的动静。
陆偌霆慌了神,以为是自己手上没个轻重弄痛了儿子。一边拂去兰因的泪水一边急急问道:“是不是弄疼你了,嗯?”
看着男人焦急的神情,兰因对自己刚才的反应难以启齿。如果说二十四号晚上那场噩梦给他带来的只有伤痛和恐惧,那刚刚爸爸上药时的温柔便像一片柳叶落入平静的湖面,只在落下的那一刻划开两圈淡淡的涟漪。他无法解释刚才心下那种过电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一种麻痒从私处涌上四肢百骸,这种感觉虽然不赖,但是也陌生得令他心慌。
兰因又把头埋进枕头里装鸵鸟,怎么也不肯再看陆偌霆一眼了。这两天下来,兰因好像学会了一种新型的逃避式撒娇,而这件事他自己意识不到,却在不久的将来被陆偌霆识破。
可怜此时粗线条的爸爸还真以为是自己粗手粗脚做错了事,不知下次上药该如何是好了。
*
“不会说话?什么叫‘好像不会说话’?”陆偌霆把一份体检报告和亲子鉴定结果一并推到桌上,抬头望着裴帅问道。
薄纸下方的表格末尾写到:“综合父权指数xxxxxxx,父系可能性为99.9999%。”佐证用的书面语,几百字不到被他一早上看了好几遍。
从带回兰因到现在已过去五天,昨晚陆偌霆趁他睡着开车带他去裴帅的私立医院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兰因被陆偌霆打横抱着送去放射室,迷迷糊糊间打了个梦颤,下意识地往身前带着熟悉味道的热源里靠。
上了几天药,陆偌霆动作渐渐娴熟快速,两人的关系也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尴尬僵硬。只是兰因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每次问他些什么也只会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点头或者摇头。
“偌霆,他右边小臂确实骨折过,有移位,应该差不多六七年前的事儿。”裴帅顿了顿,继续道:“两套生殖系统发育得都不太成熟,可能是从小营养不良导致的,没有发生过初潮,不过不排除以后会不会有。”
陆偌霆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声带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可以排除原发性失声的可能……你也看出来了,他可能有过比较惨痛的童年经历,再加上前几天的那个……所以说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导致的不会开口说话的可能性较高。”
裴帅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不确定这个突然闯入陆偌霆生命里的孩子会不会是个大麻烦。
两人聊过之后一起来到了书房旁边的次卧,前两天陆偌霆找钟点工收拾了一下,布置成小孩子会喜欢的温馨风格。兰因此刻正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他都睡得香甜。
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床边,挡住透过窗帘洒进室内的晨光,在被子上印出两个影子。
裴帅略俯下身,冲兰因展颜一笑,“小兰因,你好啊,我是你爸的好朋友,我叫裴帅。你可以叫我裴叔叔,也可以叫我帅叔叔。”
调侃的语气却无丝毫轻浮,兰因圆溜溜的黑眼珠被眼皮和睫毛半掩着,静静地看向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过了片刻又偷偷把眼神递向他身后的陆偌霆。没得到爸爸的回应,兰因便只朝裴帅认真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陆偌霆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刚才兰因看过来的那一瞬,他眼神鼓励了下对方。陆偌霆其实是期待兰因能开口的,但如果他开口的第一句叫的不是“爸爸”,他又觉得不爽。
还好兰因替他做了选择,说话的事,就慢慢来吧。
第四章
每个月的一号是MAZE的月度例会,除了给老板汇报上月的营业达成情况,还需分析并制定当月的经营计划与任务指标。财务主任老陈和会议桌主座旁边的萧经理大眼瞪小眼,不知这个没有老板出席的会议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萧逸一大早接到陆偌霆的电话,被告知代他开完今天的例会。这可新鲜了,MAZE开业以来陆老板从没当过甩手掌柜,今天算是头一次。
“开完会报告我拿去九爷办公室,老陈你简单说说就行,前两天新到的马天尼,尾款记得给供货商结了。”萧逸手上动作不停,用笔电一边记录着老陈汇报的各项数据,一边登录陆偌霆的工作邮箱回复邮件。
对于老板的旷工,萧逸心里有个隐约的猜测。
上周五刚接了两车威士忌准备入库,便被陆偌霆紧急叫去宣义路查什么可疑的流浪汉,忙活了两天才找着。上门汇报的时候在老板家门口匆匆一瞥,只见老板的家庭医生忙进忙出不知照顾着谁。
那三个醉鬼被随便安了个扰乱治安罪扭送派出所,也是陆偌霆的吩咐,好几年了,萧逸手上没再沾上什么不好洗净的东西。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陆偌霆这甩手掌柜,一当就是半个多月。自上次再老板家里见过一面以后,陆偌霆再没去过MAZE一次,确实不太寻常。不过老板的私事,萧逸也不便过问。看着一桌的财务报表,也只能硬着头皮和老陈一起做年结。
*
濛城的十二月也没有刺骨的寒风,兰因在陆偌霆的公寓休养了两周,外伤早已痊愈。不过陆偌霆似乎不愿意家里经常有外人在,只每到饭点会叫人专程送新鲜热乎的六菜一汤上门,隔两天便有钟点工来打扫房间。
一百六十多平的大平层,住两个人还是略显冷清了些。
接回兰因也有十来天了,他依然没开口说过话。吃饭的时候很拘谨,只敢夹正对着自己的一盘菜,每次都是陆偌霆给他夹两筷子别的,他才会红着耳朵扒两口饭。
虽说同住一个屋檐下相处也有半月之久,陆偌霆却始终无法从儿子那里得到言语上的回应,这在他以往的生活中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除开吃饭,兰因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近乎为零,每天都缩在自己的蜗牛壳里。少年似乎习惯于寄人篱下,从来没有好奇过这里是哪里,以前的亲人又在哪里。
奇怪的是陆偌霆也并不觉得尴尬烦躁,兰因喜欢看他书房里的书,第一次得到应允后眼睛亮得仿佛注入一道光,在他书房一待便是一整天。
而上一周裴帅提议的带兰因看心理医生的事,陆偌霆其实一直放在心上,老这么打哑谜确实也不是个办法,陆偌霆决定今天就带兰因去诊室看看。
“兰因,今天不看书了,爸爸带你去裴叔叔那儿待一会儿,好吗?”陆偌霆在书房找到了兰因,半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以为又是要做什么拍片之类的检查,兰因把书签夹进书页内,点了点头,便从椅子上站起来。
兰因穿着陆偌霆给他新买的卫衣和黑色背带裤,在玄关乖乖站好等爸爸给他套上外套和针织帽。鬓发被塞进了帽檐,半张脸被口罩遮挡,只露一双澄澈的眼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起风了,加一件。”说着,陆偌霆揉了揉兰因戴好帽子的小脑袋,弄乱了他的额发。
安静的轿厢内,镜面门上反射着两人的身形。兰因站直了也才只到爸爸的肩头,他趁着电梯楼层数字不断减小的片刻偷偷瞄一眼身旁的男人。陆偌霆常年保持着健身和格斗的习惯,即便被严实地包裹在风衣长裤内,也藏不住他的挺拔高大。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停车场。“走吧。”陆偌霆牵起兰因走出去,没注意到儿子悄悄低下头,纤细白嫩的左手在自己的大掌里微微蜷缩。
启明私立医院是裴帅的家族企业,除了绝对的私密性,还有先进齐全的各类医疗器械。陆偌霆早几年便已入股,这是第二次带兰因过来了,不过目的地是裴帅诊室对面的心理咨询室。
“小兰因,你先在这里坐会儿,等下会有一个阿姨过来跟你聊聊,你爸爸也会在旁边陪你,不要紧张哦。”裴帅一早等候在咨询室,看到来人便从外间的沙发上站起,朝两人走来。
虽是已经见过好几次,但每次看到裴帅的白大褂兰因还是会下意识地瑟缩一下,一如现在,他偷偷往陆偌霆的身后藏了藏,拽紧爸爸的衣角。
看兰因躲闪的样子,裴帅暗自叹了口气,转向陆偌霆道:“你先带他进去,我去叫婉琳过来。”
陆偌霆握紧兰因的手,扶着他的肩领他走进去,在里间的软椅上坐下。
陌生的环境加重了兰因的不安,上次过来是在深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陆偌霆抱过来做CT,还没清醒便又被带回了家。眼下看着四周被刻意刷成粉色的墙壁,桌角长相怪异的绿植,加湿器里喷出的水雾都像是未知的迷幻剂,这些都让兰因如坐针毡。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陆偌霆的手,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想回家。两道细眉微蹙,兰因潜意识里觉得接下来会经历不好的事,可他仍然没法开口表达一声拒绝。
惶恐不安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到达顶峰,兰因看着穿白大褂挽着发髻的女人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她在陆偌霆身前驻足,伸出手挂上职业性的微笑:“陆先生您好,我叫沈婉琳。”
陆偌霆放开被兰因抓出了汗的右手,回握了下沈医生,抱歉地打了个招呼。猛然间空了双手,兰因仿佛失去了支撑般,小幅度颤抖起来。
“兰因是吗?你好,我是你裴叔叔的同事,今天来陪你聊聊天,好吗?”沈婉琳在兰因身旁的靠椅上坐下,朝他温和一笑。
不敢和陌生女人有任何眼神接触,兰因把头埋得极低,看着视线内的那一片白色衣角,恐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伴随一阵耳鸣,兰因感觉自己仿佛又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兰先生,药物剂量已经加了一倍了,还要电疗吗?”身穿白大褂的女人五官模糊不清,声音也如从水下传来一般。
“当然要,现在就通电,她也该吃些教训了。”兰墨白的声音像数九寒冬的冰碴,扎在了七年前那个躲在门后偷看的小男孩的心里,也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再次扎在了现在的兰因的脑子里。
十岁的兰因还不明白眼前正发生着什么,耳边全是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没过多久尖锐的叫声便被强行塞进嘴里的软塞堵住。兰竹月的额上绑着一圈发出异样蓝光的束带,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瞳开始涣散。
“小月,我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老是要逃?”兰墨白看着眼前躺在椅子里奄奄一息的女人,似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是因为我打了那个孽种吗?哼,他本来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高傲的男人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仿佛还不解气似的,咬牙切齿地继续念叨着“孽种”,“杂种”……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往外递信了,不然那个孽种可不仅仅是断条胳膊这么简单。”兰墨白把手背到身后,朝镜子里看了看,又自言自语道:“怎么这边也有白头发了……”
小兰因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间里焦躁踱步的男人,右臂皮肤之下仍不断传来钻心的痛。前天晚上兰墨白让他写了幅字便毫无征兆地大发雷霆,不仅撕碎了字,还抄起镇纸朝他的右臂挥去。
“我看你这手也别要了!”这是兰因痛得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记忆中的兰墨白还是那么面目狰狞,似乎正透过镜子与门外的小男孩对上了视线,眼睛里跳动着兴奋的红,嘴角牵起一抹残忍的笑,小兰因仿佛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道:“我看见你了,你也想躺在这儿尝尝这滋味吗?”
此刻的兰因正被回忆魇住,视线里是兰墨白不断靠近的身影,还有躺在一旁抽搐不止的兰竹月,冷漠的看不清面容的医生,好像和兰墨白走在一起,慢慢朝自己伸出了手……
“唔……”一声呐喊被硬生生堵在了喉管里。兰因控制不住地躲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眼前早已模糊一片,他害怕得直抖,抱住头惊恐地抽泣起来。
“兰因……兰因!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你看,你爸爸还在这儿呢,你抬头看看。”沈婉琳扶着兰因的肩膀轻柔地晃,她对精神受过重创的患者早已司空见惯,只是面前的少年连连躲避,似乎想立刻找个小洞把自己藏起来,双目失神又好似认命般的样子,还是让她心疼。
眼前穿着白大褂的沈婉琳和记忆中举着电流束带的女人在此时身形重叠,兰因再也遏制不住从心脏漫向神经末梢的恐惧。恍然间他好像看到墙角站着一个陌生高大的男人,虽然也看不清面孔,但莫名的熟悉感让他直觉这个男人是要来救他。
兰因朝着虚空伸出双手,耳边不断回响着的是妈妈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在这儿等你爸爸来接你,一直等到他来,知道吗!”
“爸……爸爸……”声如蚊蚋的气音从兰因的嘴角划出,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兰因自己都没捕捉到这两段字符。
随着颤抖幅度的增大,兰因惊慌失措的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睛里溢出来,他的目光也慢慢回复清明,回过神来的兰因眼角泛着委屈的红,直勾勾地看向早在他失控时就冲到面前的男人,他再次伸出了双手,向陆偌霆讨一个拥抱。
自责的男人不可能有拒绝的理由,他用力抱住宛如从鬼门关逃离的儿子,瘦小的身体还在他的掌下微颤。陆偌霆不断地轻抚兰因的后脑,左手的断指掩藏在兰因细软的发丝下,陆偌霆又体会了一次当年刚断指时那痛彻心扉的感觉。看着兰因无助又害怕的模样,只想所有沉痛的回忆都能从兰因脑海里散去,他嘴里不住地懊悔道:“爸爸在,爸爸在这儿,别怕,宝贝别怕了……”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兰因紧紧环着陆偌霆的脖颈,双手握紧了拳头。压在兰因声带之上的那枚无形却沉重的铅块此刻仿佛消失不见,他终于悲泣出声,伴随着阵阵哭腔的,是他几不可闻却又犹如暮鼓晨钟般撞在陆偌霆心上的那句嘶喊……
“爸爸……呜,呜呜……爸爸!”
第五章
直到陆偌霆带兰因去了医院地下车库,裴帅才重新赶回沈婉琳的办公室。进门便脱口而出,“怎么了?他们怎么走了?”
“你还好意思说,裴公子,我不知道那小孩什么来历,但是你跟他相处这几天你都没发现他特抵触医生吗?”
沈婉琳扶额,眼前浮现出了刚才兰因看向自己时空洞的眼神,而在自己朝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兰因看到的是一个索命死神。
裴帅掏出手机给陆偌霆打电话,不出意外被挂断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确实在今天和之前的一次穿着白大褂跟兰因交谈时,他不像其他时候那么放松。
“算了,今天……麻烦你了,偌霆的家事,就让他自己处理吧。”裴帅朝沈婉琳歉意一笑,转身离开带上了咨询室的门。
难得一遇的冬日暖阳,一辆银色的奔驰自启明医院的大门开出,车身在夕阳下闪着耀目的光。
车内的两人各怀心事,兰因偷偷瞥了一眼正开车的陆偌霆,男人目视前方,看不出更深一层的情绪,只是扶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隐隐浮现着青筋。
因为刚刚医院里的一阵折腾,兰因的后背被冷汗沾湿。放肆地宣泄过一次之后,哭了太久,此刻的他还情不自禁地小幅度打着嗝。兰因把手揣进外套的口袋里,一下一下揪着口袋的缝合线。
“晚上想吃什么?”陆偌霆趁红灯的时候转过头看向兰因问道。
被逮了个正着的兰因急匆匆把头低下去,盯着脚下不吭声,像是要把脚垫盯出个洞。
左边是陆偌霆的一声轻笑,“都知道叫爸爸了,就跟爸爸好好说说想吃什么,看你平常也不怎么挑食似的。”
兰因把嘴抿得更紧了,真的绞尽脑汁在想晚上要吃什么,爸爸在问自己话,不回答不礼貌。
“咳……想不出来就算了,那再叫我一声,好不好?”陆偌霆不自然地自说自话,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轻扣。这红绿灯怎么跳得这么慢,陆偌霆想。
就在红灯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陆偌霆松开刹车准备起步的时候,听到右边传来怯生生又不太熟练的一句低语:“爸爸……”
这声“爸爸”在安静的车厢中仿佛响在陆偌霆的耳畔,忽然间他便觉得浑身都舒畅了。余光中的小人儿脸好像红成了一颗番茄,陆偌霆方才意识到不只是自己,兰因也是隔了十几年才找回他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不再是单亲遗孤,兰因失而复得了另一个至亲。
所以他羞涩,但同时也幸福。
直到陆偌霆把车开回馥雪佳苑的专属车位,两人都没再有什么交流。陆偌霆熄火下车,绕到右边打开副驾的车门,替兰因解开了安全带。
兰因还低着头搅着外套下摆的松紧绳,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陆偌霆抬手帮他把歪掉的帽子扶正,再弯下腰直接将兰因从副驾上打横抱起。
兰因小小地倒吸一口气,伸手搂上陆偌霆的脖颈。头顶是男人无奈的一句:“哭累了吧,路都没力气走了。”兰因只好咬了咬下唇,把脸往爸爸的肩窝里藏得更深。
电梯很快到达了36层,因为抱着兰因,陆偌霆腾不出手来开门,正要兰因输密码的时候,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门内外来回对视着的三个人,表情各异。
“可回来了。”门里的女人侧过身,将陆偌霆和他怀里的陌生少年让了进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陆偌霆将兰因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在玄关挂上两人的外套,这才转过身看向靠在穿衣镜旁的女人,“你怎么来了?”
“听小萧说你十几天没去酒吧了,我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吗?”展娆亲昵地靠过来,倚在陆偌霆怀里,柔若无骨似的,丝毫不在意旁边多出来了一个人。
公寓里没有准备女性的家居服,展娆似是已经洗过澡了,宽大不合身的浴袍显然来自于这个家的男主人,卷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未施粉黛的面孔仍是美得摄人心魄。
陆偌霆推开展娆,把兰因的拖鞋拿到沙发边替他换好。小孩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往沙发的角落里躲,脚趾微微蜷起在柔软的鞋底抓挠,不敢抬头看向两步之外的女人,但他依旧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仿佛在提醒着他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留下吃晚饭吧。”陆偌霆背对着女人开口。
兰因无处安放的双手在裤缝边来回摩挲,他略抬起头看向半蹲在身前的陆偌霆,双眼里是克制的好奇。
陆偌霆捏了捏儿子的右手道:“这是展娆阿姨,爸爸的朋友,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待会吃饭我叫你。”说罢拍了拍兰因的肩膀,看着他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
仅是一墙之隔,但房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兰因听不见客厅里的两人在交流些什么。他把自己摔进懒人沙发,拿过一旁的兔子玩偶开始无意识地扒拉兔耳朵。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山,兰因扭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看着柔和的黄光铺在脚边的地毯上。
展阿姨……爸爸的,朋友?是像裴叔叔那样的朋友吗?兰因迟疑地猜想着。
少年沉默着把脸埋进了大兔子的怀里,脑海里浮现的是今天下午在医院里陆偌霆和自己那个密不可分的拥抱,爸爸当时好像还叫他“宝贝”了,兰因把脸捂得更紧,直到窒息感让他脖子上的青筋凸起,迟来的安全感填满了兰因全身。在这个相处不过十几天的男人这里,他找到了久违的,亦或是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晚饭时,三人围桌而坐。兰因又恢复到数日前的拘谨状态,有陌生人在场,他笨拙得好像连筷子也不会使了,小口地扒着白米饭。
展娆似乎也没有为难这个小孩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随便吃了些,就转头对陆偌霆道:“九哥,月底公司二十周年庆,你可别像去年那样假装忘了,爸这次指名让你过去。”说罢抿了口甜汤便搁下筷子擦嘴。
陆偌霆没有接话,给兰因夹了块鲈鱼。
没得到回应展娆也不恼,瞥了眼闷声扒饭的兰因,继续悠悠地开口:“周年庆,你也可以带你儿子参加,我爸估计会喜欢这小孩的。”展娆翘起嘴角神秘一笑。
“咳…咳咳……”突然被点名的兰因吓得呛了一口,小脸咳红了一片。他抬眼看向陆偌霆,眼睛里是让人一目了然的疑惑。
陆偌霆伸手轻拍兰因的后背替他顺气,微皱起眉对展娆道:“知道了,我会去的。”并不接茬展娆的第二句提议,兰因还适应不了陌生复杂的环境,不能把他领到众目睽睽之下。
“好,那你们慢慢吃,我进房间了。”展娆站起身,离开餐桌前在陆偌霆脸颊啄了一口。
兰因把头埋得更深了,如果不是碗太小,陆偌霆甚至怀疑他会直接把脸埋进碗里。他提溜了一把兰因的后颈,顺手捏走粘在儿子嘴角的饭粒,微嗔道:“好好吃饭!”
“慢点吃,多吃点,不急。”陆偌霆一边说着,一边给兰因舀了一碗汤,推到他手边,静静地看着他,又是一副温和的慈父模样。
兰因把盛着山药排骨的盘子朝陆偌霆那边推了推,眼波流转,认真地回视看向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嗫嚅道:“爸爸……也……吃。”
陆偌霆咧嘴一笑,眼角牵动的细纹也掩盖不住男人俊朗的五官,他便又拾起筷子,和兰因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
晚来风急,寒风裹挟着细雨拍打在窗户上,叮叮咚咚的声响唤醒了床上浅眠的少年。兰因忽觉口渴,起身拧亮了床头的小夜灯,发现电子钟上的日期还没有跳到第二天。
他下了床,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打算倒一杯水,忽然想起今晚展阿姨也留在公寓了,路过客房时更加放轻了脚步。
展娆住的是上次裴帅留宿的房间,兰因发现有微光透过未合拢的门缝投射到客厅的地板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光带。已经十一点半了,展阿姨还没睡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兰因不由自主地往那扇门靠近。
门缝开得很小,门外的少年此刻目之所及的是大片洁白的床单。视线往上走,是一双肌肉贲张线条有力的小腿,一双光裸的男人的腿。
兰因屏住呼吸,心脏开始狂跳。随昏黄的光线一起从门缝内泄露出来的,是几丝甜腻的娇吟。兰因双腿开始止不住地微颤,左手四指用力剜向掌心。他又不小心窥伺到一个秘密,他老也学不乖。
“唔嗯……好大……唔……”女人的身子背对着兰因,跪趴在陆偌霆的大腿一侧,脑袋起起伏伏,柔亮的卷发不时扫在面前的大腿上,滋滋的水声和断断续续的呢喃一起从男人的身下传出。
兰因好似猜到眼前所发生的是什么事,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后背不知何时又惊起一阵冷汗,失魂落魄地转身逃离现场,顾不上自己弄出的动静会不会惊扰了门内的两个人。
少年的神智似乎又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纱,脚下软绵绵的如踏虚空,回房以后看见面前那张床竟突然觉得它似一张深渊巨口,如果自己躺上去,只怕会立刻被黑暗吞噬吧。
他把自己缩在墙角,双臂环抱住曲起的膝盖。鼻尖突然泛起酸涩,高过体温的液体又渐渐溢满了眼眶。他没办法赶走不断往耳朵里钻的宛如恶咒般的言语,久远的回忆再次重现于眼前……
“小月……呃,小月……”恶魔开口了。
“小月,乖,再含深一点……”兰墨白靠坐在书房的扶手椅里,兰竹月跪在他双腿间,头发被他攥在手里,后脑被强迫着一遍遍地往他身下压。
破碎的呜咽从兰竹月的嘴角溢出,她在换气的当口不经意间看到书房门外藏匿着的小孩,那是一双懵懂又惊惧的眼睛,湿漉漉地看向自己。兰竹月再也克制不住,热泪和口水混杂着糊满了脸。
八岁的兰因尚不明白妈妈和外公正在做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适。妈妈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温柔从容的,虽然偶尔很冷淡,但他从没见过她哭得那么狼狈的样子,他不忍再看,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兰墨白却心情大好的来找兰因说话,“因因,外公给你找了家庭教师,以后你可以在家上学了,开心吗?”兰因看不透这个男人笑容之下的真实感情,就是这同样的一张嘴,在前一天的时候还冲着妈妈大发雷霆,把兰因下体的秘密暴露在所有佣人面前,咆哮声响彻整栋别墅。
小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于这个一家之主的各种“恩赐”,他只有感恩戴德的份。
等陆偌霆拧开次卧的房门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双目失神的兰因哆嗦着嘴唇,一遍遍察觉不到疼痛般把头撞向墙面的场景。
刚才在客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便立刻坐了起来,展娆抬起头擦了擦嘴角好笑地看着他:“怎么办,好像吓到小朋友了。”
陆偌霆一个箭步冲向墙角的儿子,把他揽进怀里,抬手一边不断轻揉兰因的头,一边抚着他的后背让他平静。靠近了才听清兰因嘴里在小声念叨着什么似的,声若蚊蝇。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陆偌霆从来不知道兰因能吐字如此清晰流畅的背诵这些东西,声音清脆悦耳得如同晨间的山泉,如果忽略掉他不断从眼角滑下的泪水的话。
兰因终于念不下去了,他回过神来,眼前不再是妈妈痛苦的样子。他看到陆偌霆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手上还在不停地抹去自己眼下的泪。
他哭得悲恸,灵动黑亮的瞳仁旁是浮上血丝的眼白。他看着陆偌霆,又似乎在透过陆偌霆的双眼看向虚无中并不存在的另一个女人,他自言自语:“妈…妈妈,我……我不,我不…上…学,不上了……你,别哭。”
委屈如同浸了水的棉花一样,塞满了兰因的心房,让他喘不过气来。此时的他再也克制不住对母亲的追思,伏在陆偌霆的肩头泣不成声。
第六章
那晚陆偌霆最后是留在了兰因的房里哄他入睡,睡梦中的少年眉头还是不自觉地微皱,细长的睫毛上挂着残余的泪珠,一绺一绺的耷拉着,眼角的红痕也没有完全散去。
陆偌霆确认他睡着后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不出意外地在阳台看到了正抽着烟的展娆,烟蒂快要烧到滤嘴,她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抽完烟我就走,你回去睡吧。”
做为床伴,其实展娆从不过问陆偌霆的私事,第一眼看到兰因时的惊讶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是个特别怕麻烦的女人,跟陆偌霆上床也纯粹只是因为他帅气的脸蛋和令人满意的床技。
只是她今晚也扫了兴。
展娆把第三根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转过身勾住陆偌霆的脖子在他嘴角印上一吻,“我走啦,月底见。”说完便推开面前的男人打开大门走出去。
夜雨微凉,阳台的落地窗因为温差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陆偌霆点燃了一支展娆留在茶几上的烟,蓝灰色的烟雾飘散在他眼前,模糊了窗玻璃上细密的水痕。
陆偌霆吐出一口烟,其实他不喜欢这个东西的味道,但此刻他需要烟来帮他提神。
楼下两道车灯划过雨幕,展娆离开了。
短短的一天之内兰因在他面前第二次表现出失态,陆偌霆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撞见了自己和展娆的亲密举动,而让他想起了那晚被强暴的恐怖经历。很明显兰因对那种事情非常害怕与抵触,只是兰因似乎还有什么别的秘密是他还没探知到的。
也是怪自己粗神经,忘了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情绪不太稳定的小孩。陆偌霆掐灭了未燃尽的烟,在阳台多待了会,只等烟味散尽了才重新回到兰因的房间。
濛城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似乎迎来了初冬,夜里霜露重,在阳台多呆了一会的陆偌霆躺进兰因的被子里,寒意便把浅眠的少年惊醒了。
兰因迷蒙着半睁开眼,床头的小夜灯从头顶洒下来,落在他如鸦羽般的睫毛上,在眼下印出两片阴影。柔光折射出兰因脸上细小的绒毛,侧卧让他的一边颧骨上蹭上一道浅粉,浮在他白皙的脸上更显得他面若桃李,玉雪可爱。
“唔……爸爸。”看清身边躺着的是陆偌霆,兰因又放松了下来,不自觉地朝对方靠近。
陆偌霆左手搭在被子外面,一边连人带被子地把兰因往自己怀里带,一边轻拍儿子的后背。
只是兰因好像醒来便再睡不着了,右手轻轻揪着被子下面陆偌霆的衣角,把自己缩成一团滚进男人的怀里,双眼睁着看着对方的下巴不说话。连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爸爸从来没有推开过自己,一次次的温柔包容让兰因得寸进尺。
“爸爸,展…阿姨……”此时的兰因说话还是有些吃力,和刚才那个背诵千字文的判若两人。
陆偌霆抬手撩了撩兰因的额发,低沉和缓的声音在兰因耳边响起:“她回家了,睡觉吧。”
兰因似乎并没有要结束聊天的意思,只是心中所想不知如何表达,他太久没有正常的人际交流了,小学生都能熟练掌握的词汇兰因却无法脱口而出。
“下……雨,外,外……面,黑。”
“没事的,她的住处离得不远,雨也停了。”陆偌霆轻柔地拍了拍兰因的后脑,原来他是担心展娆一个女人半夜出门不安全。欣慰的同时陆偌霆内心又泛起一丝犹豫,看着兰因水润澄澈的双眼,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询问。
怎么问,问他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又是想到了什么,为什么身上有那么多伤,都是谁弄的,为什么会说不清楚话,过去十几年住在哪里,宣义路失火的宅子死掉的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陆偌霆知道,对于现在的兰因,任何一个问题都会把他难住,开不了口。
他便不问,只把兰因搂得更紧。
“爸爸,手……”兰因忽然抬起头,看向陆偌霆道。
“手?手怎么了?”陆偌霆抬起仍放在被子外的左手,举起来放在兰因面前晃了晃。
兰因每次看到陆偌霆残缺的左手,心下都会不自禁的一阵刺痛。爸爸的手那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怎么会失去一根小指呢。
兰因抿了抿唇,伸出右手把陆偌霆的左手拽进了被子里,小心翼翼地一遍遍轻抚小指上已经平滑的断面。笨拙的动作,似乎是对于数年之前的伤痛表达迟到的抚慰与关怀。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兰因害羞地把脸埋进陆偌霆的肩窝,这是他这两天来最喜欢的姿势。安全,亲密。
“还不睡,是要爸爸唱摇篮曲给你听吗?”陆偌霆看着怀里的小鸵鸟,心里软成一片。兰因对自己表现出绝对的信赖,陆偌霆满足的同时,一阵后知后觉的初为人父的幸福感也在此时充盈了全身。
听到面前胸腔之下传来的心跳与声带的震动,兰因的耳尖又红了,他只恨没法躲得更深,忙不迭地悄声答道:“不用……!”然后再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七章
雨后的清晨,清冽的微风送来阵阵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味。兰因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看到陆偌霆正坐在阳台的茶几边上摆弄着一个白色的盒子。
陆偌霆唤他到跟前,随手给兰因披上一条薄毯,让他坐在自己身侧,“给你买了个手机,拆开看看,会用手机吗?”陆偌霆道。
兰因接过盒子,左右看了看,又抬头看向右侧的男人,慢慢摇了摇头,把盒子推回了茶几上。
陆偌霆无奈叹了口气,他猜到便是如此。索性自己替兰因拆了盒子,把一大清早让萧逸送来的新手机和电话卡当着兰因的面装好开机。
“这里,长按是开关机,开机了就可以用了,手机可以用来跟人联系,知道吗?”陆偌霆一边操作一边耐心地解释着。
兰因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看这儿,点一下这个绿色的电话,再点中间这个小人图标,就能找到我的号码了,再按一下电话键就拨出了,看明白了吗?”陆偌霆说着便按下了通讯录里存着的唯一一个号码,不多时他兜里的铃声便传了出来。
兰因眼睛亮了亮,等他继续。
“以前的家里有座机电话的吧,你也没有用过吗?”陆偌霆顺嘴问出了这句,开口便后悔了。
兰因怔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会儿便答道:“有……管家,伯伯,会……接,没,没有……人,找……我。”当然没有人会找他,过去十七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所宅子,也许除了那个家里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他。
看着兰因的样子,陆偌霆突然意识到让兰因给自己打电话也许是有点为难他了。他便打开手机屏幕上另一个绿色的软件,给兰因注册了一个微信号。
“兰因你看这个,这是微信,是可以打字聊天的。昨晚我听你背千字文,拼音和汉字你是学过的吧,会写吗?”此时的陆偌霆就像个小学老师,跟面前的学生确认知识的掌握程度。
兰因眼神黯淡了片刻,眼珠随眼皮上下滑动一番便是默认,他轻声道:“会的。”
陆偌霆眼光放软,轻抚了下兰因的头发,靠他更近。打开刚刚添加上自己好友的对话框,陆偌霆把手机屏幕展示在兰因面前,一步一步地教他:“下面这个输入栏打开,就是键盘,你可以选拼音也可以选手写,写好以后点旁边这个发送就好了,来试试。”说着便把手机递给兰因。
兰因握着这个陌生的电子产品,抬头看看陆偌霆,又看看聊天框左侧爸爸那个白色底只写了一个陆字的小方块,收到陆偌霆鼓励的眼神,轻触了一下刚刚认识的“输入栏”。
输入模式被调成了手写,兰因按照陆偌霆刚刚教他的那样试着在屏幕上划了几道,惊喜地看着框内跳出的一个个文字。他清除掉胡乱打出的字符,认真地一笔一划写出了“爸爸”两个字,点击发送。
陆偌霆惊讶于兰因的字,娟秀却不失力度,即便是电子字符他也写得认真。兰因似是得了趣,白净纤长的食指触在屏幕上,他又手写了“兰因”两个字发送出去。
看着聊天框内浮现出的两个绿色的小方格,兰因双眼微弯,咬唇一笑。
这是陆偌霆第一次看到兰因的笑,明眸善睐好似藏了一汪清泉在眼里。陆偌霆自己其实不常笑,所以兰因笑起来后眼睛就不太像他了,不过兰因笑起来很好看,嘴角的梨涡更显得他天真可爱。
陆偌霆拿起手机抓拍了一张儿子还未褪去的笑颜,替他换好了微信头像。兰因便看到刚才右边那个灰色的光头小人被自己的照片取代了。
“兰因,爸爸已经很多天没有工作了,所以今天下午开始要重新回去工作,你自己在家要乖乖的,能做到吗?”陆偌霆突然收回了手,坐直身体,正色道。
此时的他并不打算向兰因透露自己的生意,只是简单把它划分为普通工作。这段时间以来他把精力全部都放在了这个刚刚认回的儿子身上,酒吧的经营还有康振集团的生意他都搁在一边,可忙坏了萧逸了,展娆昨天过来也是提醒他不要忘了正事。
陆偌霆长叹一口气,他其实并不放心把兰因一个人留在家里,只是把他带在身边出席那些场合更是不现实。当兰因被动地闯进他生命的那一刻,他便有了责任,也有了软肋。
兰因不清楚陆偌霆的工作是什么,只看到过几次爸爸在家拿着电脑敲敲打打,那就是工作吗?记忆里面外公好像也是有工作的,三天两头都要往外跑。他懂事地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来回划划,不一会陆偌霆的口袋里便传来两声震动。
微信图标上新增三个红色的未读,陆偌霆打开兰因的对话框前先点击了置顶,随即看到兰因发来的三条新消息,最下面那条写到:“爸爸工作我在家等”
等什么,兰因没有写他也知道,是等他回家。
陆偌霆眉头舒展,眼角的细纹因微笑而略有所加深,过往十几年他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这段时间和兰因相处时多。他看向坐在一旁的儿子,薄毯在刚刚摆弄手机时滑落了大半,此刻正挂在兰因的胳膊上。
不想他因为初冬清晨的寒风而着凉,陆偌霆赶兰因回卧室去洗漱了,“去刷牙洗脸,然后去厨房吃早餐,今天给你买的是芙蓉蛋和椰汁糕。”
兰因听到后便立刻起身回房了,他要快快洗漱好,然后和爸爸共进早餐。
在很久的以后,陆偌霆也时常会想起刚刚与兰因相处不久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当时的他经常会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兰因这样的性格。身上的伤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两次失控也印证了他曾困囿于过往的痛苦回忆,灰暗的童年没有让他承受不住早夭,也没有使他成长为一个阴鸷乖戾的少年。他外表看起来是逆来顺受的,但只要能让他感受到一点光和热,他便能再次鲜活起来。
兰因像是生长在高山石隙中的雪莲,贫瘠的土壤和刺骨的严寒带不走它的生命,风霜为伴,却会在数年以后的夏天傲雪绽放。
第八章
刺目的红,缓缓流动,凝结成腐朽的黑。别墅二层的露台因为整夜不断的雨已经积了一滩水,凌晨的狂风喧嚣着一遍遍击打着落地窗。屋内灯火通明,隐约有痛苦的呻吟从窗户缝隙里漏出来。
兰因此刻正站在面前这栋熟悉的别墅外,他稍稍踮了踮脚便身轻如燕地跃至二楼的露台。冷雨在他周身避开,他的衣服保持着干爽。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不论花草树木,或是屋瓦砖墙,入目皆是红与黑。
他像一缕游魂,穿过了透明的落地窗与白色的纱帘,进入温暖的室内。凄厉却逐渐衰弱下去的尖叫从他右侧传来,他回首望去,不远处的床上躺着一具模糊的躯体,身下的床单被染成深色。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长空,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远方破晓时分的灰白缓缓爬过地平线。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显得此处那呱呱坠地的小生命声音格外刺耳。
“爸……孩子,让我看看孩子……”床上早已是精疲力竭的女人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伸向面前站着的男人。
“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冷漠的男人单手抱着孩子,无视了床上女人的哀求,转身疾步离开了房间。
猛然间一股大力拽着兰因不断后退,他只来得及听到女人休克前的最后一声绝望的哭喊。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馥雪佳苑公寓里自己温暖的房间内。
兰因揉了揉额角坐起身,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刚刚指向七点。他摸了摸身侧的床铺,已经没有了余温,爸爸今天又是天没亮便出门了。自从那晚以后,陆偌霆偶尔会来兰因房里陪他入睡,有时候索性便不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刚才的梦,兰因往年也做过几次,只有头两次会吓得立刻醒来,后来便渐渐麻木了。有时候他甚至想在梦里多待一会,看看后面的剧情。不过故事的开头已经这么糟了,回想一下过去的那些实际经历,兰因又突然不好奇了。
兰因下床进卫生间洗漱,在镜子上看到了陆偌霆留给他的便利贴:“今天带你出门,早点准备好。”
出门?去哪里?这个问题在他吃早餐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两声门铃响过,兰因踩着拖鞋啪嗒嗒去玄关准备开门,打扫的钟点工昨天刚来过,他不确定此时门外的人会是谁。
透过猫眼,兰因看到一个穿黑色西装大衣的年轻陌生男人,此刻正撩开袖口看表,不是裴帅。正在兰因犹豫要不要开门的当口,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兰因打开顶上的悬浮窗,陆偌霆给他发来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开门”。
兰因打开了大门。
门外的男人朝兰因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略点了点头道:“你好,我叫萧逸,是你爸爸的同事,他托我过来接你。”陆偌霆只让萧逸如此介绍自己,多余的没让他说。
不等兰因招呼他进门,陆偌霆的电话便打来了,兰因急忙接起。刚叫了一声爸,陆偌霆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兰因,换好衣服和萧逸下楼,他会带你来我这儿。”
“好……”兰因小声答道,也不知爸爸有没有听见。他回身在鞋架旁随便套了双短靴便走出来和萧逸站在了一起,怯生生地唤了句“您好”。
这是萧逸第一次见到兰因,在陆偌霆没有出现在酒吧的那段时间,大伙时常私下调侃是不是老板金屋藏娇从此君王不早朝了。直到前两天陆偌霆突然找他去查怎么给小孩上户口的事,他才得知老板突然从天而降了一个儿子。
小说里的桥段吧。
面前的少年有一双和陆偌霆极度相似的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不如老板高挺,上唇薄而下唇饱满,似是刚吃完早餐的缘故,此刻正是嫣红。除了一双桃花眼,其他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应该都继承自母亲。
萧逸也是第一次见长得如此清秀好看的少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倒惹得男孩多了些防备。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是要带你去派出所上户口,你爸爸已经到了,在等你过去。”
兰因懵懂地点了点头,随萧逸下电梯去了停车场。
派出所离陆偌霆的公寓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兰因在车里很沉默,萧逸也不好意思跟这个太过安静的男孩搭话,只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他,果然跟老板一点也不像,除了眼睛……
萧逸在心里犯嘀咕,上次来派出所也是受了陆偌霆的托,把三个莫名其妙的混混弄来拘留,多余的事情老板没有透露,难不成也是和这个小孩有关?他领着兰因走进去,和门口的辅警说明来意。
上户口的过程就像是走了个过场,兰因到派出所后被领着填了两张表盖了几个章便被带到一旁的塑料倚上坐下,原来上户口这么容易吗?
他对陆偌霆私下准备资料和缴罚款的事一无所知,亲子鉴定有了,只是出生证明花了一番功夫,他甚至不明白那个红色小册子里面薄薄的一页代表了什么。兰因好奇地翻看了一下,看过了自己那一页后往前翻便看到了陆偌霆的名字。
兰因很惊喜,自己和爸爸的名字在同一本小册子里,离的很近。
陆偌霆看着兰因的动作,目光闪烁。当了十七年不被社会承认的私生子,兰因今天终于有了身份,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了。
顾不上周围还有其他人,陆偌霆把儿子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对方的头顶,缓缓吐出一口气。
*
“萧逸,你先回酒吧,周年庆要准备的那些你去酒窖里盘点一下,台账找小李要,过来之前我已经让他整理过了。我送兰因回家。”陆偌霆在派出所外跟萧逸交代着工作,兰因等候在一旁。
“知道了,九爷,要不您今天再给自己放一天假呗,酒吧有我和老陈在呢。”萧逸朝陆偌霆身后的男孩瞥了眼,靠近陆偌霆压低声音道:“陪陪儿子啥的,伙计们那儿我啥也不说。”
陆偌霆捶了下萧逸的肩,无视他的挤眉弄眼,转过身领兰因上了车,扬长而去。
回家的途中陆偌霆接到了裴帅的电话,他打开免提,便听到发小在那边说:“大忙人,你可算接我电话了,今天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陆偌霆转头看向兰因,用眼神询问了下他的意思,兰因还没有在外面吃过饭,陆偌霆不确定他习不习惯人太多的场合。
兰因乖巧地点了点头,其实只要和爸爸在一起,在哪里吃都一样。
陆偌霆应了裴帅的邀,说会带兰因同去。裴帅便当即更改了就餐地点,让陆偌霆更换路线往城南一家私房菜馆开去。那家店是他爸的朋友开的,不用预约,人少,清静。
“你裴叔叔还是挺善解人意的。”陆偌霆挂了电话后转头对兰因道。
工作日的上午十一点路上的行车并不多,陆偌霆右转过几次之后便开到了裴帅定下的地点。远离喧嚣的街道是一隅别有洞天,院门由竹子搭成,木质牌匾上写着简单的“好吃”两个字。奔驰被开进了停车位,停在车牌号熟悉的牧马人旁边。
陆偌霆带兰因轻车熟路地走过石板桥,清泉从假山上流过,假山后的水车不停转动,浅池里喂着漂亮的锦鲤。院内的装潢着实花了一番心思,兰因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服务生领着二人到挂着“雅轩阁”三个字的门前,为客人拧开门把手便躬身离开了。屋内裴帅已在餐桌旁坐好,看到二人进来便爽朗一笑。
“小兰因,快,来这边坐!”裴帅拍了拍自己左侧的竹椅。这里的老板似乎很喜欢竹子,院子里随处可见都种着竹子,房间里的家具也大多是竹子制的。
兰因看向身旁的陆偌霆,等着男人的安排指示。等到被领着坐在了爸爸和裴帅叔叔之间时,才朝右边的人低声寒暄:“裴叔叔”。
“哎,我可终于听到这声‘裴叔叔’喽。”裴帅给兰因和陆偌霆斟满了茶,便又转而对陆偌霆道:“对了,事办好了吧?”说的是给兰因上户口的事情。
出生证明都是裴帅想办法弄到的,陆偌霆朝裴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展娆前两天找我来着,说让我去参加康振的周年庆。哎你说,我去得着吗我?老爷子跟她爸有来往,我跟她跟她爸又不熟,啧。”裴帅皱着眉喝了口茶,把点心盘朝兰因这边推了推,“尝尝这个,好吃。”
兰因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佳肴,想起门口牌匾上的两个字,不禁莞尔。
陆偌霆看裴帅一脸抵触的样子,确实无奈。若不是展娆跟自己偶然提起,他还真看不出裴帅和她两人在国外是校友,见了面都仿佛是陌生人。
“不想去就不去,正好,那天我得去,你去我那儿帮我照顾我儿子一天。”陆偌霆抓了一块豌豆黄放进嘴里。
兰因看向坐在左边的爸爸,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刚拿起的点心又放下了。
“那行,小兰因,31号那天我就去你家陪你,你想出去也行,想呆在家也行,叔叔都奉陪。”裴帅一边说着一边揉乱了兰因的额发。
陆偌霆把兰因拽着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帮他理了理头发,看向儿子认真道:“爸爸那天有工作,晚上会尽早结束了就回来,知道吗?”
31号,今年的最后一天,爸爸的意思是会赶回来和自己跨年吗?兰因看向陆偌霆,柔顺地点了点头道:“好。”
第九章
自打那天和裴帅在私房菜馆聚过一次后,陆偌霆便忙得不可开交。年结,周年庆,还有MAZE要开分店的事情每一件都需要他亲力亲为,连熬了两个通宵后他才能在12月31号的凌晨赶回家。
陆偌霆轻轻拧开兰因的房门,悄声靠近床头看向熟睡的男孩。兰因独自睡觉时习惯亮一盏小夜灯,蜷缩着身子面向墙壁,时常半张脸掩藏在被子下面,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陆偌霆简单洗漱了下便回到自己卧室休息。康振的周年庆酒会安排在上午十一点开始,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冬至以后黑夜的时间逐渐开始缩短,但温暖的被窝还是人类早起最大的敌人。兰因似乎没有这困扰,每当陆偌霆早出晚归时他总是格外浅眠。今天便是天刚蒙蒙亮,他就被卧室外一阵刻意压低的声响吵醒了。
意识到应该是爸爸回来了,兰因瞬间醒神。
声音自厨房传来,兰因披了件家居服便步伐轻快地穿过客厅向厨房走去,推拉门上透明的玻璃让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陆偌霆此刻正系着围裙,将刚切好的配菜下锅。
兰因第一次见爸爸下厨,不自觉地将推拉门划开了一道小缝。刚起床嗓子还没完全打开,兰因嘟囔着叫了一声“爸爸”,差点被抽油烟机的声音盖过。陆偌霆转身看了他一眼,手下翻炒的动作不停,“起来了就去洗漱,准备吃早餐。”
等兰因收拾好自己后回到餐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青红椒和肉丝切得粗细均匀,卤子上还卧了一个焦黄的荷包蛋,陆偌霆看着呆坐着的兰因笑到,“愣着干嘛,快吃啊。长寿面,要趁热吃。”
兰因惊讶地瞪大双眼,看看面,又看看坐在对面的男人,手悬在半空中忘记下筷。
“生日快乐,兰因。”陆偌霆看着他温柔地牵起嘴角。好在昨晚赶回来了,虽然迟到了十七年,但好在这句“生日快乐”在今天赶到了。
一阵酸意又不自觉地涌上兰因的鼻尖,他赶忙低下头,藏好悄然泛红的眼角,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嘴里。咸淡和温度正好,他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面。眼前似乎是被面汤的热气熏得模糊,兰因咽下面条,轻声道:“谢谢……爸爸。”
屋内开着暖风,兰因的吃相和他人一样斯文,热乎的面条下肚,小巧的嘴唇很快变得红润光泽,鼻尖也浮上一层薄薄的细汗。比起刚刚回家那几天,兰因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虽然还是没长什么肉,但好在不再像当初那样苍白了。
陆偌霆陪兰因吃过早餐后便要出门,酒会还有三个小时开始,他得亲自去现场再检查一遍安保情况。在玄关披上外套后陆偌霆回身看向兰因道:“爸爸晚上回来,再陪你过生日。”说着轻轻搂了一把儿子便匆匆离开了家。
*
做为康振的股东,以及集团旗下产业MAZE的老板,陆偌霆却从来没有以管理者自居。十多年过去了他仍把自己当做展兆康手下的马前卒,即便是脏活累活爷抢着做。他的命是展兆康救的,那为恩人卖命无可厚非。
拜访的宾客们尽皆入席,三五成群地在长桌旁举杯交谈。离开了自身的工作岗位,又像是进入了另一个需要戴上面具才能妥善交流的怪圈,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康振的二十周年庆,展兆康想要的最隆重的排场,陆偌霆都帮他安排好了,到场的政界名流和商业巨擘无一不是卖了展兆康的面子,大家在最放松的环境下拉帮结派,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之间便滋生了新的利益链。
陆偌霆冷眼旁观在台上意气风发地致辞的男人,无非是感谢各位莅临,集团未来的发展前景越来越好,期待更多合作云云。展兆康红光满面,对今天的庆典非常满意。等到与老板视线撞上,陆偌霆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握起香槟酒杯随展兆康步入席间挂起妥帖的笑容开始逢场作戏了。
“叮咚——”正坐在书房翻一本《外国文学史》的兰因忽闻一阵门铃声,他把书签留在大部头的三分之一处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拎着两个大购物袋的裴帅,兰因赶紧把他让进屋,唤了声裴叔叔便要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哎哎……算了算了,我直接拎厨房去,你别动!”看兰因细胳膊细腿的裴帅没好意思让小孩子搭把手,他换了兰因给他准备好的拖鞋便自顾自地进厨房开始收拾。
裴帅一边把采购的蔬菜和涮肉码进冰箱,一边回头对兰因道:“你爸也真是的,我人都在路上了才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蛋糕是临时去订的,得下午才能送到了。”
关上冰箱门后裴帅道了声“生日快乐”,“中午就简单吃一点吧,我也不会做,你看,买了俩海鲜烩饭。等晚上你爸回来了我们吃火锅,我这里可是有大师级的底料配方。”裴帅手下动作不停,食材收拾好后把熟食放进了蒸箱。
兰因看他忙完了,赶紧去餐厅给他倒了杯水,小心地把杯子捧到裴帅面前。和裴帅逐渐熟悉起来,兰因早已没有刚开始的拘谨与防备,等他咕咚咕咚喝完了水才道:“谢谢……裴叔叔。”
裴帅揉了揉兰因的发顶,推着他转身离开厨房回到客厅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橘子一边剥皮一边问道:“一个人在家玩啥呢?觉得无聊吗?”裴帅对相熟的人很健谈,没有当医生时那样严肃,只是兰因要答话的话还是会有点吃力。
“看书……”兰因顿了顿,觉得回答得太过简单似乎不太礼貌,补充道:“在,看……外国,文学史。”
“挺好,你爸以前也爱看书,你们俩还都挺静得下心……”裴帅把剥好的橘子放进兰因手里,四处看了看。屋子打扫的很干净整洁,但是跟自己以前来时相比也没多出什么其他东西,陆偌霆难道都不给儿子添置一些新玩意吗?
“回头送你几盘游戏,可以连电视机玩的那种,只看书多无趣呀,劳逸结合知道吗?你爸也无趣,下次我带来咱俩一起玩。”裴帅推了推眼镜朝兰因笑道,今天他戴的是一副金丝边的框架眼镜,显得他更温和斯文。
兰因双眼微弯地点了点头,掰了半边橘子给裴帅,“裴叔叔,也吃。”
吃过简单的午饭,裴帅随兰因来到书房,说是想看看兰因看的书。桌上孤零零的躺着的那本《外国文学史》侧面正露出一点红色的书签头,裴帅连翻开它的欲望都没有。
“天……上次看到这么厚的还是专业书,愿下辈子不再学医,学医也别念骨科!”裴帅说着还夸张地双手合十拜了拜。
兰因看着裴叔叔的动作忍俊不禁,其实之前也在爸爸的书房看到过几本明显有些年头的医学书籍,不过都被束之高阁。兰因犹豫了片刻便小声开口问道:“爸爸,有……一本,病,理学,在……在最,上面。”说着还指了指书柜顶层。
岂止是一本,裴帅苦涩地想到,以前念书的时候陆偌霆就像有一颗“电脑”,被理论永远是他们班第一,如果不是那件事……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一切和盘托出,一股脑地倒出来让对面这个孩子猝不及防。可是今天还不是时候,至少今天不能。
“裴叔叔……”看着裴帅神情变幻莫测,兰因磕磕巴巴地嗫嚅道:“爸爸,左手……受伤,小,指……为什么,没有?”短短一个问句惊得裴帅觉得这少年怎么跟自己心有灵犀似的。
兰因其实早就想知道了,可一直也不敢直接问爸爸,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难过的经历,他怕让爸爸回想起来会伤心。
裴帅内心纠结,但是本着一点理智与善意,他还是没有把真相告诉兰因。上一辈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让这个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小可怜再背负一些不属于他的愧疚吧。
“他啊,小时候皮得很,上房揭瓦,那手是被门板夹坏的,你可不要学。”裴帅打着马虎眼,也不管面前的少年要不要相信。“不过你爸超厉害,学习一级棒,做别的也是永远做到最好,他没跟你说过吧,他是酒吧老板,当年可是他们店的头牌……调酒师。”裴帅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也压根不知道好友确实一直没跟儿子提过这些事。
兰因果不其然惊讶地眨了眨眼,嘴唇都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一些。原来爸爸这么厉害,怪不得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当老板还得分心照顾自己一定很辛苦。兰因默默想到。
裴帅看着兰因呆愣的样子觉得好玩,抬手掐了掐他的脸颊,忽然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你爸挺不容易的,他现在就希望你每天能快快乐乐,所以,你快乐吗?兰因。”
“嘭——”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散落满天的金色颗粒在消逝前拼命迸发光芒,紧接着又是一枚烟花炸开来,绚丽的彩光照得黑夜如白昼。
独自站在栏杆边上的男人仰头喝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不去看被装点得缤纷夺目的黑色幕布,只看着底下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出神,那些前后亮着灯的小方块此刻正缓慢地向前移动,在这条归家之路上。
展娆在露台找到了独处的陆偌霆,酒杯早就空了,他又不合群地躲在一边,没想融入进大堂的光鲜热闹。冬令时的夜来得很早,才刚过六点,天就全黑了,陆偌霆习惯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你今天都没怎么理我。”展娆说着挽住陆偌霆的胳膊亲了亲他的脸颊,“很累吗?要不,去我那儿?”她也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琢磨着带陆偌霆一起逃。
陆偌霆握起展娆的右手安抚地吻了吻她的手背,拒绝了她的邀请,“兰因今天生日,我回去陪陪他。”说罢也没有邀她同去,怕兰因会不自在。
等到他路过大厅看到酒过三巡的宾客们,和展兆康相扶着准备去续下一摊。他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时快步走出酒店大门,后半夜他就不再伺候了,把展兆康父女和众人一并留下。
第十章
陆偌霆拎着蛋糕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客厅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下棋的画面,走近一看,才发现下的是五子棋。
兰因立刻起身,欢喜地迎上去,帮陆偌霆把大衣挂好,把裴帅和未下完的棋局扔在一边。他顺便偷偷瞟了一眼玄关上的盒子,白色的盒子上写着烫金的“Happy Birthday”。
火锅是裴帅在接到陆偌霆电话的时候便架好了的,配菜用碗碟装好整齐地摆放在电磁炉四周。
裴帅带兰因先行落座后便朝陆偌霆喊道:“快去洗手,我们俩都等饿了!”说着便开始往咕嘟咕嘟翻滚着红油的锅里下菜,裴帅特意做了番茄和麻辣的鸳鸯锅底,怕兰因的肠胃受不住刺激。
三人就这么在家里吃起了简易的火锅,食材新鲜,啤酒也爽口。看裴帅时不时冲着兰因耍宝逗他笑的样子,陆偌霆才终于放松了紧绷许久的神经。再普通不过的涮肥羊和烫菜,也比酒店里的珍馐美馔合他的胃口。
兰因看爸爸和裴叔叔不停捞着辣锅里的食物,不禁也有些嘴馋,悄悄夹了一小块腐竹放进嘴里,瞬间便被这霸道的味道激得味蕾发胀眼眶发红。兰因不小心被呛到,喉咙火辣辣的疼。
陆偌霆一边递去果汁一边道,“想吃辣,慢慢练。”顺便给兰因夹了一筷子清汤锅里的竹笋。
火锅就是吃的时候没感觉,等到大半桌的菜品被扫光后三个人才隐约觉得有些撑了。裴帅赶紧把空盘摞起端去厨房,给桌上腾出一片空地,“小兰因,留一点肚子,生日蛋糕一定要吃两口。”
陆偌霆把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来,纯白的淡奶油散发着甜腻的清香,最外层铺满了杏仁片,只在顶上点缀了两颗红彤彤的草莓,白巧克力做成了生日快乐插牌嵌在草莓中间,兰因看着简单精巧的方形生日蛋糕目光闪烁。
写着“17”的蜡烛被点燃后陆偌霆关了客厅和餐厅的顶灯,裴帅等陆偌霆坐下后便拉着他一起给兰因唱生日歌。从没过过生日的少年看着眼前两个大人一边唱歌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也情不自禁地模仿了起来。
一首生日歌唱完,兰因又悄悄红了眼眶。
“许个愿吧,小兰因。”裴帅笑着看向他。
屋内的光源只有面前这支小小的彩色蜡烛,融化的烛泪滑到底托上,脆弱的光影在三个人的面上颤动着。兰因看看裴帅,又把视线挪向陆偌霆,他不知该许什么愿。
原以为爸爸只是陪自己跨个新年,以往每年的最后一天家里都只有鸡飞狗跳。佣人把这位孙少爷锁在阁楼后便被早早地赶出别墅,兰因的一日三餐就是放在阁楼里干粮。而这一天从早到晚,屋子里充斥着的,永远都只有外公歇斯底里的怒吼,和妈妈不时的反抗与悲吟。
兰因从小便知这一天是自己的生日,小时候因为一个新来的保姆不清楚兰因在家里的特殊地位,自作主张地准备了生日蛋糕和一大桌子菜,想跟东家讨赏,赏自然是没讨着,只有一顿臭骂和解雇通知。
从那时起,每一年的这一天兰因都独自在阁楼度过,晴朗的夜里他可以透过小窗子看外面的星空,濛城的冬天没有雪,如果是雨夜他便只能早早上床等待入眠。不管是什么天气,新年的第一缕晨曦他总是自己迎接。
“什么愿望都可以。”陆偌霆曲起两指叩了叩桌面,唤回了兰因的思绪。
看着爸爸专注柔和的眼神,兰因忽然心漏跳了一拍。什么愿望都可以吗?可是自己已经得到很多了,如果再多要点什么,老天会不会看这个人太贪心了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回。
“我,不……知道,没……没什么,想,要。”兰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感觉眼泪又抵抗不住地心引力了,羞涩地笑了笑便把头撇向一边。
裴帅看着兰因腼腆的样子干着急,拍了拍桌子道,“随便许个啥愿,比方说要你爸每天都必须要陪你之类的,你过生日你最大!你说什么你爸都会为你办到的,别怕,裴叔叔给你作见证。”说着还拿胳膊肘拱了拱旁边的男人。
“许愿吧,兰因。”陆偌霆微笑着看向他。
也许这次老天爷不会收回呢?外公和妈妈已经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了,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不管自己犯什么错好像都能包容的人。老天爷那么忙,应该不会管他了吧。兰因想到。
少年咬了咬下唇,明艳的火苗在兰因墨玉的瞳仁里点缀上两颗灵动的高光,他思索片刻便略显迟疑地缓缓开口道,“那……爸爸,可,不可以……表演,调酒?”说罢也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从下午听到裴帅描述爸爸过去的经历时兰因便对爸爸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此刻他两只手抠着身下的椅子,暗暗期待。
陆偌霆一记眼刀甩向发小,对这个大嘴巴表示不满和无语。但这种程度的警告对裴帅来说显然无关痛痒,他一脸得意道,“喂,你儿子可都发话了啊,想赖账?”
无视掉裴帅的起哄,陆偌霆摘下袖扣,把衬衣袖子又往上挽了挽,看向兰因道,“许完愿要吹蜡烛,愿望就会实现了。”说完轻抚了下兰因的额发便起身去吧台按开了墙上的装饰壁灯。
兰因赶忙吹灭了蜡烛,草草吃了两口蛋糕便和裴帅一起来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坐好,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眼皮已承载不住呼之欲出的笑意。
壁灯流光溢彩,陆偌霆站在吧台后,不规则的光斑打在他的衣服和台面上。他从架子上取出雪克壶和量酒器,简单挑选了几瓶酒便开始调制。
兰因见他把桌上的几瓶液体依次用锥形的小容器装好,再倒入中间一个胖胖的长圆形壶中混合,封上盖子后便以双手扣紧壶身拇指抵住壶盖,让酒壶在两手之间颠倒晃动。他的姿势流畅而优雅,叮铃铃的声音从陆偌霆的指尖传出,不消片刻他便打开盖子将调好的淡蓝色液体倒入兰因面前那个装好了冰块的玻璃杯中,杯沿上插好一片柠檬。
“雨过天青。”陆偌霆把玻璃杯推向坐在吧台对面的少年,“白朗姆,蓝柑汁,苏打水加薄荷,酒精浓度4%,但是你只能尝一点点。”
湛蓝清透的冰凉液体很快让杯壁凝结一层细密的水珠,兰因双手笼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名为“雨过天青”的酒,入口甘甜清爽,是没有尝过的滋味。
他放下杯子鼓了鼓掌,笑眼弯弯,红润的嘴唇上是还没有干涸的酒渍。“好喝…”,对于陆偌霆的调酒表演和这杯成果,兰因显然很满意。
“喂……你这也太敷衍了吧,都不来点花活吗?算什么表演。”裴帅不满道。
“这不是花式调酒,没有花活。”陆偌霆取出餐布擦了擦手。
看兰因疑惑的眼神,裴帅清了清嗓子道:“小兰因,调酒就像玩杂技,很酷的,你想看吗?”
少年将两手松松地握拳交叠着放在吧台上,俯下身子把下巴搁在手上,红唇因此被挤压着微微撅起,一双黑亮无辜的大眼睛向上抬着看向陆偌霆,细长的睫毛像是飞累的蝴蝶,缓缓地眨。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的目光泛着水汽,被吧台周围暧昧的光影衬得有些勾人。
兰因只静静地看着爸爸,不开口请求,但是眼里的期待任谁也无法忽视。
罢了罢了……陆偌霆面对儿子永远都不知如何拒绝。
两个大小不一的高脚杯被陆偌霆从消毒柜里取出,男人依次取过从酒柜里拿出的龙舌兰、白兰地与伏特加。小巧的量酒器在他的指间灵巧转动,陆偌霆抬高手臂,酒液穿过细小的瓶口,从高处落入量酒器,再在细长的雪利杯中相遇。
橙色的调和品辅以现磨咖啡混合而成深褐色,酒香四溢,不用尝都知道这一杯有多烈。陆偌霆手持火焰喷枪点燃了酒面,待火焰稳定后便高举起杯托将调酒倒入一旁等候已久的广口杯中。
一起滑落而下的还有那簇妖冶的蓝色火焰,陆偌霆曲起一指轻弹酒液,万千细碎的金光便瞬间炸开在兰因的眼前,如烟花般绚烂夺目,跳动的金色精灵顺流而下,装满一杯星辰。
“故梦。酒精含量很高,这杯你就不许喝了。”火苗仍在安静地跳动,陆偌霆把酒杯朝裴帅那边推了推,以免烫伤了兰因。
没有花哨的动作,但如魔术一般的表演还是让兰因看得呆住,尤其是半边身影匿于昏暗之中的爸爸面颊被火光照亮的瞬间,两人的视线穿过火焰不期而遇,惊鸿一瞥却让兰因悸动的心乱了节拍,再移不开目光。
陆偌霆熄了杯中火,抬起右手弹了下兰因的眉心,嘴角牵起一道浅弧,“愣什么?被你爸帅呆了?”
兰因瞬间收神,耳尖不由微微发烫,想到刚才爸爸潇洒的姿势他便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想喝点什么解了喉口的燥热。于是顺手拿起一旁的酒杯灌了一大口,两个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制止,便见兰因一脸错愕的把酒咽了下去。
*
“不用送了,你去照顾兰因吧。”裴帅在玄关换好鞋转身对陆偌霆告辞,一个多小时前兰因猛灌一口52度的烈酒,裴帅便多待了会,怕他出什么问题。好在兰因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半合着眼休息,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缩在沙发一角的兰因很乖巧,少年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双眼呆呆地望向一处无法聚焦。面上已经浮上两团深粉,细眉微皱,不知是不是还被那口辛辣刺激着喉咙。
陆偌霆在兰因面前半蹲下来,扶着他的肩膀轻晃,“去躺着休息好不好?”男人低声问到。
听到声音后兰因慢慢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却面容有些模糊的人,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想再看得清楚些,可还是徒劳。兰因习惯性地向前伸出双手,看不清他也知道对面是谁,“爸爸,抱。”
陆偌霆便像抱小孩一样托起兰因的大腿,将他面朝自己抱在怀里,少年的腰不盈一握,陆偌霆单手扶着他的后背避免他失去平衡。兰因把头靠在爸爸的肩窝,微热的额头抵住陆偌霆的下颌。快到卧室门前他又突然抬起头,双眼迷离地看向陆偌霆,一字一句道,“要,洗,澡。”
本想安抚兰因喝口蜂蜜水就歇下,可是原本柔顺安静的孩子在陆偌霆无视他的要求时又闹了别扭,怎么也不肯躺下了。陆偌霆无法,只得抱着兰因走进浴室。
浴缸很快蓄满了温热的水,沐浴液化开,细密的泡沫像棉花一样包裹住坐在水中的少年。兰因全身的肌肤都透着粉,也许是被热水泡的,也许还是那口酒的后劲。
陆偌霆自上次给兰因上过药之后便再没有看过儿子的身体,他也因此一直都刻意回避那个一开始便知晓的秘密。少年白腻光滑的双腿曲起,调皮地拨动着面前的水,胸膛上两粒小巧的红果在泡沫之下露出一点。而水下藏匿于双腿之间的那朵粉嫩的肉花此时更像是一种致命诱惑,若隐若现。
陆偌霆觉得自己也是喝多了,喉口干燥,理智被蛮力拉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知道那只是他的儿子,只是身体异于常人罢了,没什么大不了,没必要大惊小怪耿耿于怀。
可当他听到兰因温柔地唤他爸爸时,他又倏然回过头,猝不及防又撞进那双氤氲着水汽,楚楚可怜的眼眸里。
“爸爸,我,我……很,快乐,了!我,好,好,喜欢,喜欢…爸爸。”兰因混沌的脑海里闪过下午裴帅问他的那句话,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他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低得险些被吊顶里的暖风机声盖过。
陆偌霆看着兰因红润的双唇一张一合,捕捉不到从他嘴角泄露的那一丝气音。他情不自禁地靠兰因更近,近到可以吸入兰因吐出的阵阵甜腻酒香,他嗓子发紧,沉声道,“你说什么?”
少年怔愣片刻,呆滞地看着忽然间放大于眼前的熟悉的五官,对面那双瞳仁漆黑得宛如一片深潭,兰因看着自己被吸入后不断下坠。他被施了蛊一般,嘴里是自己也听不清的软糯的低喃,“爸爸,喜,喜欢……爸爸。”
新年的钟声在此刻敲响,潜意识里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冲动,兰因吻上了陆偌霆的嘴角。
第十一章
深灰色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昏暗的室内能隐约看到大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小包。原本熟睡的少年听到房外细微的响动眼皮颤动了几下,有要苏醒的迹象。
兰因把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埋,想多赖一会儿。他好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安静的环境,适宜的光线与温度,稳定的情绪,在以往都是奢求。
当了好一会鸵鸟的兰因把手伸向旁边摸了摸,被子以外的地方没有温度,他模糊的印象显示昨晚似乎是爸爸陪他一起睡的。可等兰因费劲地睁开双眼,左侧的枕头非常平整,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已经过了上午十点。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假期,兰因赶紧起床,随手拿起床脚的小熊家居服披上就往外走。
看到在阳台上浇花的男人的背影,兰因不自觉弯了弯眼睛。阳台的茶几上放着已经凉掉的咖啡,爸爸应该已经起床好一会了。兰因缓步上前,在陆偌霆身后站立,叫了一声“爸爸”。
餐厅与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不见昨夜的狼藉。吧台上的酒瓶与器皿都已回归原位,如果不是那杯“故梦”太过辛辣刺激,兰因都会怀疑昨晚的一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只是喝过那口酒之后的记忆,他却好似遗失了。
“醒了?真能睡,下次不许喝酒了。”陆偌霆没有转身,手下依旧修剪着绿植过长的枝叶。
兰因不好意思地笑笑,像是回想起昨晚自己犯傻。他在茶几旁坐下,安静地看着爸爸的动作。
半晌过后,陆偌霆站起身拍了拍手,终于修整完毕了。他透过落地窗远眺,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方才转过身对兰因道:“新年第一天,待会带你出去逛逛,好吗?”
兰因笑着点头。
这座南方的城市四季如春,晴空万里的冬日午后,太阳也是暖融融的。陆偌霆出门前给兰因套了棉绒短衫,牛仔裤配短靴更衬得兰因腿长而直。馥雪佳苑的小区里很安静,居民们也许趁着假期走亲访友,短途旅行。陆偌霆带兰因在小区的石子路上悠哉散步,也没有碰到什么邻居。
“周边逛逛?还是有想去的地方?”陆偌霆侧过头问道。
无指向性的选择题显然难住了兰因,少年低头小声应道,“都好。”石子路上的方块花纹吸引了他的注意,兰因调整着迈出的步子,每一脚都印在方格里,自娱自乐。
陆偌霆今天没开车,随性地带兰因在周边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昨夜他其实靠在床头坐了很久,脑子很乱,一遍遍回放着兰因亲吻自己的画面。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度保护,而让兰因丧失了社会性。他当然不能把儿子醉酒后的“喜欢”当真,可兰因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让兰因在收获一些善意和温暖时便会敞开心扉了吗?陆偌霆担心兰因会把自己局限在一个更小的圈子里,他需要一些必要的社交了,不止和裴帅,更不止和自己。
陆偌霆带兰因走过两个十字路口,来到了繁华的商业街,少年的情绪在看到越来越密集的人群时便明显紧张了起来。冷不防的,一种诡异的被窥伺的感觉从身后袭来,他四下看了看,又没有碰上任何可疑的目光。兰因伸手想去牵一下陆偌霆的手,被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从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一直往前笔直走,经过市中心最大的立交桥,就是爸爸工作的地方了。”陆偌霆抬手指示道,只是还未有领兰因过去看看的意思。
等到拐过几个街角,进入僻静的林荫小路,少年紧绷的心绪才慢慢松弛下来。远离人群后,那股若即若离的视线才消失,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加快步伐跟上了前面的男人。
陆偌霆何尝不知道,让兰因猛然间离开好不容易放下戒备熟悉过后的舒适圈,是很困难又有些残忍的事情。只是他也只能逼自己心肠硬一点,转变永远是痛苦的,可如果变得更好,那痛苦也值得。
街心花园的秋千旁有孩童在嬉戏,陆偌霆带兰因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下。兰因好奇又谨慎地观察着不远处玩耍的小朋友,那是一种令他陌生的童年经历。
“兰因。”男人的声音唤回了少年的注意力,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想上学吗?上学了可以交到新朋友,还可以学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话刚一出口,陆偌霆便后悔了,他想起了那个兰因失态的雨夜。男人留意着儿子的神情,担心他在外面突然回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再次崩溃。
看着爸爸小心翼翼的模样,兰因有些不是滋味。他也不想那么脆弱,明明以往再难过痛苦的事也能扛下来了,不知为何在陆偌霆面前他就变成了弱不禁风的爱哭鬼。
少年的手指在裤缝边轻轻划着圈,他又把视线放向远处,不再看着爸爸的双眼,似乎正在做着心里建设,兰因犹豫半晌道,“爸爸,我……没有,上过学。”他把语速放得很慢,想尽量连贯地把话说出来。
兰因回过头,冲陆偌霆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继续道:“我,可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上学。一样,交……朋友。”看爸爸有想开口的意思,兰因又赶紧补充,“我,可以……念,特殊学校。爸爸,送我去。”
那一个多月的安稳像是从别处偷来的,兰因总没办法心安理得,害怕哪天黄粱梦醒,自己又回到那个逼仄黑暗的小房间里。爸爸希望自己去上学,也是想自己能变得更坚强吧。
看兰因磕巴又紧张的样子,陆偌霆如梦初醒。
我这是在干什么?他明明那么不愿意我干嘛还逼他?
陆偌霆生生压下想要揽他入怀的冲动,只拍了拍兰因的肩膀柔声道,“不去学校,请老师在家教你好不好?”
兰因毫无征兆地一抖,刻在血脉里的恐惧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抛诸脑后的。他目光躲闪,嗫嚅道:“都好,听,爸爸……的。”
兰因的不自然和瞬间褪去血色的苍白脸颊当然不会逃过男人的双眼,他不准备在外面继续这个话题,打算先带少年回家。熟悉的环境下,相信兰因的情绪能稍微稳定一些。
不让兰因接触心理医生,不代表陆偌霆觉得兰因不需要治疗。回到馥雪佳苑的公寓里,他带兰因进了书房,宽大的书桌上摆满了早上吩咐萧逸准备好的文房四宝。
“你以前学过书法?还是画画?”陆偌霆问到,他还记得兰因在手机屏幕上手写出来的那些字。他有一个猜想,或许曾经兰因也是这么被关在家里,由老师指导着,刻苦练习。
看到镇纸和颜料的刹那,兰因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他情不自禁地靠近陆偌霆,攥紧男人的衣袖。眼里是无处安放的恐慌,兰因颤声道,“不要……我不,不学……画画!”
眼见兰因的情绪越来越差,陆偌霆忙带他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一手握住兰因变得冰凉的双手,一边轻抚少年的后背给他顺气。
兰因甩了甩脑袋,想要赶走争先恐后地往他眼前翻涌的那些回忆碎片。握住陆偌霆左手的双手越缠越紧,少年深深吐息了几下,才下定决心般慢慢抬起头,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陆偌霆等了半晌,才听兰因断断续续地开口道,“从小,那个人……就,不许我,碰他的画。”陆偌霆意识到眼下也许就是撕开那层迷雾一角的时刻,他没有打断兰因,左手拇指轻柔地划过兰因的手背。
“外公总说,我是,孽种……怪物,是,来克他的。”兰因抬手抚过右手小臂,摸了摸凸起的腕骨。“我给他,带来,不幸。”少年转头,失神的黑玉瞳仁投入陆偌霆的眼底。
*
画布上是一名赤着脚坐在玫瑰园中的少女,长发披散在肩头,少女笑着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似乎在看着画面之外朝自己走来的某个人。
这幅画被搁在兰墨白画室角落的地板上,三岁的小孩误闯禁地,稚嫩的小手不自觉轻抚画板上已经翘起的纸张页脚。画上的少女很面善,引着兰因想要靠近。
“谁让你碰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小孩身后,高大身影将其笼罩。兰因懵懂地抬起头看着外公,还不知危机已经近在眼前。
“再敢进这间房,再敢碰这屋子里的一张纸一支笔,你就等着被我喂野狗吧。”兰墨白把用来体罚兰因的钢尺随意扔到一边,无视吓得不敢吱声双手红肿跪在地上的小孩,抱起角落里那幅画开始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你怎么不见了……你还给我带了个怪物回家,你不是爸爸的乖小孩。”
每回忆一次过去,兰因都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凌迟,怎么就没有一点甜蜜快乐的记忆啊。
“爸爸。”少年失焦的双眼渐渐回神,他无比吃力但又毅然决然地复述了一遍当年在兰家经历的那些往事。兰因想释然一笑,然而刚刚舒展了眉头,右眼便不可控地滑下一滴清泪,他看向陆偌霆犹豫地说,“我不是,怪物。”
全都了解了,身上的刻痕烟疤是哪里来的,右臂是怎么伤的,为什么能写得一手好字,书又是怎么会背的……陆偌霆全都懂了。
他再不忍拒绝兰因恐惧时朝自己伸出的手,陆偌霆揽过脆弱的少年,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里。陆偌霆感恩兰因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感恩老天把这个珍宝带到自己身边。
男人一遍遍轻吻着少年的发顶,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的意味。陆偌霆轻声道,“爸爸知道,兰因不是怪物,是爸爸的宝贝。”
第十二章
一连数日,陆偌霆又忙得分身乏术。身为MAZE的首席管理者加康振的股东,连续两次不参与月度例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加之酒吧开分店的事宜早已提上日程,陆偌霆在新年的伊始时常忙到回不了家。
兰因对此也表示理解,自上次鼓起勇气自揭疮疤以后,仿佛沉疴旧疾也一并从他体内被拔除了。兰因最近经常在陆偌霆的书房练字,重新拿起毛笔的感觉很奇妙,他并不排斥。
书桌前的少年此刻正把狼毫搁在笔架上,活动了下左手手腕,自从小时候右手伤过以后他便改用左手写字,到底不是左利手,时间一长总会觉得乏力酸胀。
兰因把写好的快雪时晴帖拍下来,微信发给陆偌霆。少年的笔力相较书圣来说显得过于稚嫩,然而却多了一丝俏皮与细腻。照片发过去后,兰因看了看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在键盘上写到,“爸爸,想看雪。”
濛城是不会下雪的,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兰因想和爸爸去更北的地方看雪。陆偌霆可能又在忙了,最近他总是不能及时回复兰因的消息,少年撇了撇嘴退出了聊天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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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查一家人。”陆偌霆把桌上一则社会新闻推到萧逸面前,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内容是去年十一月底发生在宣义路香橼郦舍的一场大火,遇难者身份已公布,是着名画家兰墨白和他的爱女兰竹月。
“九爷,这俩人已经死了,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萧逸滑动了下屏幕,新闻下面关联的一篇文章讲述了兰墨白的生平。
陆偌霆手上拨弄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便条的内容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正是这轻如鸿毛的一张纸,驱使着他把失散多年的兰因带回身边。只是随信而来的那块小小的U盘他还没法破解密码,陆偌霆直觉里面的内容藏着这家人最深的秘密。
“嗯,帮我查查兰墨白,他生前的社会关系,如有必要,去找何警官。”陆偌霆目光锐利,沉声道,“我要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年陆偌霆那起未成年少女强奸案,接警的警察就是何军,但最终由于证据不足陆偌霆免于被起诉。只是时过境迁,等到他回到学校,兰墨白也已经动用力量开除他的学籍,把他赶回了濛城这座他长大的城市。
没过多久他便在这里再次遇见展兆康和何军,那时他才知道,何军是救命恩人的小舅子。至于为什么兰墨白有必胜把握的报警起诉最后不了了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为什么救我?”年轻的陆偌霆问展兆康,脸上的伤还未痊愈。
岁月好似也很眷顾面前这个春风满面的男人,他优雅地笑笑,眼尾没有一丝细纹,“欣赏你,想帮你。”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陆偌霆还能清楚地回想起那个令他胆寒的春日傍晚。兰墨白命令好几个黑衣男子把他打翻在地,他嘴角眼角全是破口淤青。陆偌霆的手被按在木桌上,头被粗暴地摁在一旁。
“留哪只手?我让你自己选。”兰墨白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年轻的男人觉得疲倦,他乏了,不知在哪儿招惹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掌上明珠。现在到他偿还的时候了,陆偌霆闭上双眼,等待对方手起刀落。
“兰先生——”昏暗中的身影陆偌霆看不清,只勉强听到陌生的声音,“在我的地盘,还是稍微卖展某一个薄面吧?”话中带笑,语气却是不可抗拒的。
暴怒中的男人心不甘情不愿,还是砍掉了陆偌霆一根小指。看着他疼痛地扭滚在地上的样子,兰墨白冷哼一声,没解气,愤然离开。
失去意识之前,陆偌霆看到一双黑色皮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久远的回忆被一串手机铃声打断,是裴帅打来的。陆偌霆接起后开了外放,拿过茶杯旁的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叼进嘴里。
“怎么了?”陆偌霆问。
“过几天我要回趟英国,走之前找个时间碰一面,你忙完了这阵就联系我。”裴帅也没多说什么,随便聊了会便挂了电话。
今晚还是回去睡吧,陆偌霆想。距离兰因的生日已过去十天,这两天展娆都陪着他在酒吧和新店铺直接往来,同出同进,吃住都在一块,也该给彼此放个假了。
陆偌霆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头像上右上角显示着一个醒目的阿拉伯数字“2”。看到兰因发来的消息,陆偌霆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晚上想吃什么?”陆偌霆回复道。
不一会屏幕左下方就出现一个新的白色气泡,“想吃锅贴饺,爸爸回来做吗?”文字是听不出语气的,但是男孩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期待。
“好。”陆偌霆敲下这简单的一个字,便锁上手机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出了MAZE的大门。
银色奔驰没有停在地下停车场,下午的时候起大风了,现在挡风玻璃和车轮旁尽是落叶。陆偌霆点火起步,朝馥雪佳苑驶去。
晚餐比平日吃得晚,陆偌霆把碗筷放入洗碗机后,在阳台找到了玩ipad的兰因。他凑过去看看屏幕,发现少年正在玩数独,而他惊讶于兰因的快速与熟练。
短短两三分钟兰因便通了一关,窗外的风突然更加肆意了,陆偌霆一边拉上窗门一边问道,“你怎么会玩这个?裴帅教你的?”
“嗯,裴叔叔,前两天……推荐,这个,给我玩。很,有趣!”兰因弯了弯眼睛。
陆偌霆揉乱了少年的额发,看着他又点开了一关困难模式。客厅的手机在此时响起,陆偌霆留兰因独自消遣,拿上手机进了房间。
“九爷,这个兰家可能真的有问题,兰家的管家赵伯失踪快两个月了,他家人报了警,人到现在还没找到。”是萧逸的电话,电话那头犹豫片刻继续道,“你说……报道里的另一具尸体,会不会是那个赵伯?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兰墨白在哪儿?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萧逸在陆偌霆面前永远藏不住话,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立刻说了出来。
其实陆偌霆在看到报道的时候内心也产生了怀疑,现场化为一片灰烬,两具尸体也被烧得面目全非,尸检报告未公布,如何就能笃定男性尸体就是兰墨白?
可正如萧逸所说,那他为何要藏起来呢?
兰家二人的事,兰因没有主动问过,陆偌霆也不打算跟他细说,暂时还是放在一边吧。
陆偌霆捏了捏山根,疲惫道,“辛苦你了,继续看看还有什么可疑的,任何事都行。”
数独……挂了电话的陆偌霆又想起兰因刚才灵巧的手指轻触屏幕的样子,屏幕底端的数字被一个个地放入九宫格内,每一个数字都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了属于它们的正确位置。
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系统给出的三次错误机会他从来没用过,那副神情让陆偌霆太过熟悉。十八年前的省级数独联赛上,他自己也是如此轻松地就拿了第一名。领奖台上的陆偌霆冷静又潇洒,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穿越了时空,与刚才阳台上的男孩慢慢重叠……
“叩叩——”主卧的门在晚间被轻轻敲响,陆偌霆喊了一声“进”,便看到兰因拧开了房门,抱着枕头拘束地站在门外。
男人以眼神传达疑问,少年羞涩地咬了咬下唇,声音低到尘埃里,“爸爸……我,今晚,能睡在,这边吗?”每说一个词,兰因的耳尖就更红一分,只是客厅光线不足,男人看不太清。“打雷了……”兰因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陆偌霆侧耳听了听窗外的动静,闷雷确实来得如下午的风那样急。他往床的一侧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吧。”
钻进被窝的兰因立刻把自己缩成虾米状,他不敢靠陆偌霆太近。这么大的人了,还因为害怕打雷就要跟爸爸睡一张床,兰因自己想想都要嫌弃自己。不过爸爸看起来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在被子下把手朝陆偌霆那边靠了靠,触到一片衣角才放下心来。
男人关了主卧的大灯,把床头铃兰型的台灯调到最暗。兰因习惯睡觉的时候亮一盏夜灯,他是知道的。鼻尖似有若无的缠绕着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气,是少年惯用的味道。
陆偌霆清了清嗓子,也躺下了。只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睡意,他转过头看向兰因,少年鸦羽般的睫毛在台灯的照射下在下眼睑投下小片阴影,此刻正小幅度地震颤着,兰因也没有睡着。
他往兰因那边靠了靠,忽然感受到被子下面男孩细瘦的手腕,正如惊弓之鸟般瞬间收了回去。兰因明明是想靠近自己的,不久之前也曾无师自通地在爸爸怀里找最安全的位置。是什么时候他又变得如此谨小慎微,连撒娇也不敢了。
猛然想起元旦那天的午后,兰因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陆偌霆伸出左手揽兰因入怀,从他后脑的发梢缓慢地抚过少年的脊背。
解铃还须系铃人,兰因的安全感源自陆偌霆自己,敏感的少年每时每刻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哪次不小心就惹恼了爸爸,便再也尝不到被温柔对待的滋味了。
陆偌霆手下的轻抚不停,在兰因耳边温柔低语道,“不怕,宝贝不怕了,爸爸在,睡吧。”
第十三章
“婉琳前几天发给我的,你看看这个。”与陆偌霆在咖啡厅碰面后刚一坐下,裴帅便开门见山道,并把手机屏幕朝上递给陆偌霆。
屏幕上显示的视频进度条被拉到最前,暂时处于未播放状态。陆偌霆疑惑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好友,只见裴帅一脸严肃,他便不再过问直接点开了播放键。
黑色的屏幕过了好一会才开始抖动,镜头一开始似乎并没有对好焦,也许是因为手持设备的人在偷拍的关系。画面模糊了一会以后,出现一个被绑在沙发椅上的人,看身形似乎是女人,头上有一圈奇怪的的光环,由于距离过远,且视频的声音经过了处理变得非常嘈杂,但是从女人挣扎的样子来看她正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陆偌霆拧紧了一双剑眉,他知道裴帅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看这种没头没尾的东西,静待片刻,画面里果然出现了另一个高大的身影。背朝镜头,俯身对躺着的女人说着什么。
站着的男人侧过身子对等候在一旁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护示意,没一会儿便有医生拿起一旁托盘里的注射器给女人注射了些什么。而在男人欲转身的那一刻,视频进度条走到了最后。
“这是什么?”陆偌霆问。
“婉琳在伦敦大学学院念的医科,我之前应该没有跟你提过。”裴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段视频是她读博期间的学姐不久前发给她的,视频里那个女人……是兰因的妈妈。”
震惊让陆偌霆在听到这句话时睁大了双眼,寥寥数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她怎么会认识兰因的妈妈?她学姐拍的视频,她学姐当时在现场?”陆偌霆当即抛出两个疑问。
“给兰因妈妈注射的那个医生,就是周楚,也就是婉琳的学姐。视频不是她拍的,当时现场还有第四个人。”裴帅道。
不等陆偌霆再开口裴帅便继续道,“视频是通过加密电邮发给婉琳的,之前因为兰因的案例婉琳在校友论坛上有发布咨询求助,毕竟她心理学是选修的,证也刚考没两年。”说到这里裴帅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害怕陆偌霆迁怒自己没有找资深的心理咨询师。
“婉琳没有暴露兰因的私人信息,也许是周楚根据她形容的病人特征和姓名缩写推测到的。随视频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段话,因为是设置了阅览后五分钟内自动删除,婉琳把它拍下来给我了。”
裴帅说着把手机相册打开,再次放在陆偌霆面前。
电子邮件内写到:“Elaine,好久不见了。我在校友论坛看到你发布的求助信息,你所提到的那个病人应该是我熟悉的一个孩子。如果真的是他,我感到非常的遗憾与内疚。求学之时老师教导我们的都是以己之力解救与帮助更多的人,而我却用所学所知助纣为虐。这些年以来我也一直受到良心的谴责,希望能弥补些什么。这条视频是我两年前收到的一封匿名电邮里的附件,邮件正文没有任何其他信息,我想这也许是主对我的责罚,让我余生都生活在惶恐不安里。
视频中的男人是我的雇主,他叫兰墨白,女人是他的女儿,叫兰竹月。如果他们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孩子的家人,那我为这孩子感到幸运,他应该已经脱离地狱了。药物是兰墨白对兰竹月经常采取的控制手段,除了电击以外,还有新型毒品衍生出来的致幻剂。而据我所知,兰墨白曾经想要把毒品用在外孙身上。只是在我离开他之前所有的药品资料全部被销毁了。不知道你们还能否找到兰墨白更多的证据,愿主保佑你们,愿主能够宽恕我。Eva。”
真的是兰因的妈妈,原来兰因还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看兰因的状态应该是没有染上毒瘾,万幸。这是陆偌霆看完以后唯一想到的事。
“能查到周楚的位置吗?”陆偌霆不抱希望地问到。
裴帅轻叹一口气道,“Eva在英国的住处婉琳告诉我了,我这次回英国参加完研讨会,过去碰碰运气。”裴帅没有打包票,也是怕回头一无所获而让好友失望。
“其实……婉琳跟我说,Eva也许没跟她说实话,我的意思是关于资料销毁那句。”裴帅若有所思,“所以我也想亲自去查证一下。”
发小对自己和儿子的事情如此上心,也令陆偌霆动容,不过大恩不言谢,他用力搂了搂裴帅的肩膀,眼里尽是感激。
两人简单用过咖啡以后便在门口分手,裴帅去赶傍晚的航班,陆偌霆回酒吧继续处理事务。
濛城这几天的天气反复无常,在连下三天冷雨后,又恢复了晴朗。陆偌霆把西下的阳光抛在车尾之后,朝MAZE开去。
*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陆偌霆见展娆正站在吧台后,把酒保小徐的位置占了,诧异地问她。
“找你喝酒啊,风色的装修风格已经定好了,过两天设计师回来了就开工。”展娆道。
风色便是MAZE的分店,名义上的东家还是陆偌霆,不过他和展娆都知道,这也是展兆康手里的另一个资产,不然也不会耳提面命自己的亲闺女全程协助陆偌霆操持了。
“新研究的特调,给我当当小白鼠。”展娆将摇壶里倒出来的红色液体推到陆偌霆面前。
陆偌霆端起酒杯轻嗅片刻,抬头看向对面,“波本威士忌,百加得,君度,白兰地,混合加到七分满,红石榴汁加凤梨汁……”他顿了顿蹙起眉头,“你糖浆加得太多了,凤梨汁改成半颗柠檬更好。”说罢便仰头将酒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喂,你喝那么急干嘛?”展娆看着他的动作心下讶异,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娇俏的表情,“厉害啊陆老板,闻闻就知道配方了。这不是看你从进门起就一脸煞气的样子,想给你尝点甜头呗。”
展娆只小陆偌霆五岁,然而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加之被多年国外开放的思想教育培养出开朗豁达的性子,使她从外貌看上去远比同龄人年轻。所以一颦一笑带着娇嗔,也不显违和。
“还有别的吗?拿出来秀秀。”陆偌霆没有跟展娆谈心的意思,数日奔走加上今天从裴帅那里获取到的信息,让他内心疲惫不堪。看着面前空了的酒杯,他顿感茫然,不知前路通往哪里,亦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
为数不多的与兰因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陆偌霆的脑海里奔腾而过,少年人初遇时胆怯,熟悉后逐渐放下防备却仍旧唯唯诺诺,说话磕巴但是思维敏捷学什么都快,还有那令人惊讶的数独天赋,痛苦的童年经历锻炼出的韧性更是被陆偌霆视若珍宝……越是了解儿子的过往,越是令陆偌霆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注意都放在他的身上。
在很多方面兰因都和自己极为相似,只是少年那一双青涩的眼睛很少藏得住心事,快乐或是悲伤总能被自己一眼看穿。可是最近兰因的喜怒哀乐似乎时常围绕自己而转,陆偌霆满足于儿子的依赖,又担心对方太过依赖父亲而让他失去自我。
矛盾感绞得陆偌霆心烦意乱,他将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解开,右手撑着额头看展娆在吧台后面忙活。他今天想当个甩手掌柜,不再去想那些烦心琐碎的事情,继续享用被送到眼前的饮品,一杯又一杯。
日薄西山,酒吧外面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夜生活也悄悄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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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偌霆很少会如此放纵,经年累月的高度专注让他时刻都把神经绷成一根弦。他不会放任自己喝醉,所以真当他喝醉的时候,可苦了送他回家的萧逸和展娆了。
一阵清亮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展娆把陆偌霆推到一边靠着后车窗,接起了电话,“喂,爸?我在九哥这儿,什么?现在吗……这都十点多了爸!……知道了先挂了。”展娆烦躁地挂断电话后朝开车的萧逸道,“小萧,明天你来接你老板上班吧,我这会儿有急事,待会到他家后我把他车开走。”说罢便摸走了陆偌霆的车钥匙。
萧逸耸了耸肩,停好车熄火后看着展娆匆匆离去,转过头去看后座不省人事的老板,寻思着怎么靠一己之力把他扶上电梯送进家门。
也不知道兰因小少爷睡了没有,萧逸想着又笑着甩甩脑袋,还是不折腾那个小身板了。
等到萧逸驾着陆偌霆从36层的电梯出来时,已经累到气喘吁吁。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陆偌霆皱着眉头咕噜了两句,也不知是不是在梦里有什么不满。正当萧逸想要输入大门的密码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兰因穿着睡衣惊讶地站在玄关。
“萧……叔叔,爸爸他,怎么了?”刚沐浴过的少年,发尾还滴着水,沾湿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他和萧逸合力将陆偌霆抬到床上后,便直起身子问道。
“多喝了点酒,没事儿,让他睡一晚上就好,你给他床头放杯蜂蜜水,他醒了会喝的。”萧逸把目光撇向一边,刚洗过澡的兰因暴露在外的脖颈和脸颊还泛着水汽,原本白皙的肌肤此刻粉扑扑的,双眼也澄澈得如同水洗过一般。少年美得脱俗又沉静,惹得萧逸不敢直视。
送走萧逸后,兰因依照指示给爸爸调好了蜂蜜水,又拿来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干净脸和手。一通收拾过后,担心爸爸穿着衬衣睡觉会不舒服,又拿来家居服想替他换上。
只是看着眉头微蹙的男人,兰因犯了难。要先把衬衣脱下来,再想办法把睡衣给爸爸穿上吧,兰因这么想着,抬起一条腿跪在床沿去解陆偌霆的纽扣。
刚解到第五颗,兰因的手便被抓住。
多年的警觉让陆偌霆即便在混沌时也下意识地规避任何未知的伤害。此刻的他明显感知到安全领域遭到入侵,可当他睁开眼环顾四周,悬浮在意识周围的,只有令他安心的熟悉感。
陆偌霆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攥着的温热,他想看清楚是谁正站在自己眼前,想听清楚是谁在他耳边低声地唤着他些什么,可是此刻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做不到。
他唯一能体会到的是,这种拥有的感觉并不坏,甚至他很喜欢。
陆偌霆不由自主地将面前看不清面容的人揉进怀里,淡雅熟悉的芬芳自这柔软的躯体向外散发,引得男人更加沉醉了。他将对方压倒在床上,血液里有一股浓烈的征服欲悄然苏醒,正横冲直撞地奔向他的四肢百骸。
感受到来自怀中人细微的挣扎,陆偌霆迷蒙的脑海里此刻只剩一个念头——不能放开手。他遵循着本能,猛地低下头吻住了身下人的嘴唇。
第十四章
天花板上的壁灯投射下来耀眼的白光,此刻正被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形遮去大半。兰因在被吻住的那一刹那震惊得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在他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亲吻,被一个男人亲吻,被一个他称之为“爸爸”的人亲吻。
刚刚被陆偌霆攫住双手时兰因还以为爸爸是醒了过来,正打算给他端来蜂蜜水解酒,却被男人一把抱进怀里。这个拥抱不似以往带着温柔的安抚,用力得让兰因担心肋骨会被男人挤碎。直到被按倒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他才想起来挣扎。
正是这一动作似乎激怒了正伏在自己上方的男人,兰因怯生生地想唤他两句,还未开口便被封住了双唇。黑亮的瞳仁在一瞬间放大,少年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爸爸眉头紧锁,眼皮轻阖。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夹杂着浓烈酒气瞬间裹挟住兰因,凶狠的吻只让少年失神了一瞬,他便更加激烈地反抗了起来。兰因双手握拳不断抵在陆偌霆的肩头推拒,捶打,嘴里是含糊不清的呜咽。这样的爸爸让他好陌生,他有点害怕。
似是不满于他的不配合,陆偌霆略离开了兰因的唇片刻,半撩起眼皮审视着身下的少年,一双黑瞳静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深色海面。兰因的两个手腕被陆偌霆单手压制在头顶,下巴被男人的右手捏住,全身都被桎梏在这一小片空间里。
不待他有所反应,陆偌霆再次低头吻住了兰因,是比刚才更大力的吻。男人撕咬着少年的下唇,在对方启唇抽气的瞬间,灵巧的大舌抵住了少年的牙关,舔开贝齿后便势如破竹地扫荡香软嫩滑的口腔。
兰因的舌一如他本人那般青涩与羞怯,根本无法招架实战经验丰富的男人。他躲不开,便傻乎乎地想以小舌去推拒那无礼的侵犯,岂料这正中对方下怀。两条舌头相遇的瞬间,陆偌霆更加兴奋,薄荷青柠的牙膏味变成了最猛烈的春药,勾了男人的魂。陆偌霆缠住兰因的粉舌大力吸吮,好像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唔……呜……爸,唔……”含不住的津液伴随着破碎的低吟从兰因的嘴角溢出,他仍在徒劳地拍打着陆偌霆的肩膀,绵软的挣扎和微弱的嘤咛刺激得男人发了狂,陆偌霆更加放肆地含吮兰因的唇舌。少年被吻得眼尾泛红,睫毛也被濡湿了。
爸爸的目光不再是熟悉的包容与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陌生而霸道的侵略性和……占有欲。男人松开了少年的下巴,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陆偌霆将手放在兰因的腰间,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充满欲望的烙印不断落在少年娇嫩的唇上,手下还坏心眼地揉捏着对方挺翘的臀肉。炙热的吮吻中那冲锋陷阵的大舌在少年的口腔内灵活地扫荡,男人一遍遍舔舐兰因敏感的牙龈,舌尖也更加深入,甚至触碰到少年喉口的小舌头,惹得身下人一阵惊颤。
兰因哪里经受过这种挑逗,很快便在陆偌霆时急时缓的深吻和带着情色意味的抚弄下软了身子,败下阵来。少年没有接吻的经验,长时间不会换气弄得自己面红耳赤,陆偌霆似乎也是发现身下人的不适,终于大发慈悲地离开了那令他上瘾的香唇。
两对薄唇分开的刹那,一根色情的银丝拉断在了兰因的唇边。
少年抵着陆偌霆的肩窝喘着粗气,不知何时他的姿势变为双手环绕勾住男人的脖颈。兰因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怯懦地看着爸爸,嘴唇因为被含住缠吻了许久,此刻正泛着淫靡的水光,红肿不堪。他看不清男人眼里的情绪,被鸦羽般的睫毛半掩着的依旧是一汪深潭。
“爸爸……”兰因犹豫着低声叫到。
陆偌霆抬手梳理兰因的发尾,一番激烈的动作过后少年的头发干了大半,此刻又恢复了柔软。
“宝宝……乖宝……乖宝……”陆偌霆的双眼仍旧混沌,兰因不知道他的意识里是否清楚自己抱着的人是谁,可爸爸的声音就像他此时的动作那般轻柔,让兰因舍不得离开这份温暖。
兰因勾着陆偌霆的肩略微施力好让男人离自己更近,刚才的吻似乎让少年尝到了些许残留在陆偌霆齿间的烈酒,惹他沉醉,沦陷。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但他好喜欢这种亲密感,潜意识里这段画面让他似曾相识。等到两人的唇间距离被缩短到近乎不见之时,兰因伸出羞怯的小舌舔了舔陆偌霆的嘴角。
蜻蜓点水般的啄吻与舔舐很快被反客为主,不多时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再次传来阵阵甜腻的喘息与令人心跳加速的滋滋水声。
*
陆偌霆的生物钟迫使他在宿醉之后仍然早早地醒来,眼皮似有千斤重,头痛欲裂。勉强睁开双眼后印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毛茸茸的发顶,男人这才后知后觉胸口传来一阵压迫感,他低头看去,是一只纤细的手正搁在他的胸膛之上。
身上早已被换了干爽的里衣,床头柜上空了的玻璃杯昭示着昨晚自己应该已经喝过醒酒茶了,深色窗帘后并未透出晨曦的光,此刻尚早。
陆偌霆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男孩的脖子下面抽出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令他的血液循环有些不畅,他捏了捏臂膀,低头看着身侧仍旧安静熟睡的兰因。
兰因的睡姿很乖,呼吸轻浅。嘴角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创口,过了一晚只留下一小片血痂。被过度使用后的嘴唇此刻仍旧红肿,颜色也较平日艳丽许多,衬得他此刻更加柔弱,惹人……怜爱。
中央空调令室内温度非常舒适,少年挣脱了棉被后脖子上的大片肌肤便暴露了出来,不像以往那么白皙光洁,此刻上面布满了暧昧的吻痕,提醒着他昨晚自己有多放肆无礼。
搁在枕头上的一只手腕也残存着被施虐后的痕迹,陆偌霆从来都不知道兰因的肌肤会这么嫩。零碎的记忆不断地在男人的意识里崩塌,重组。他会喝醉,但是不会断片,昨晚发生的一切此刻正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他的脑海。
亲吻,应该说是激吻。陆偌霆甩了甩头,无比庆幸,只是吻了儿子,而没做出更禽兽的事情。
他逃也似的离开卧室,又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阳台外还是一片藏青色,曙光果然还没有照射到他这阴暗的一角。
陆偌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完毕,就想离开家。脑子清醒后的第一反应是假装无事发生,趁着兰因还没醒来他折回主卧,卑鄙地把对方抱回了他小房间的床上。他厌恶自己当下这种逃避的态度,可他别无办法,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醒来以后的孩子。
在玄关找了半天却没看到钥匙,陆偌霆烦躁地划开手机,模糊记得昨晚是萧逸和展娆送自己回来的。喝酒误事,以后真的不能再放纵了。
“喂,萧逸,昨天你送我回家的时候有看到我的车钥匙吗?”陆偌霆等那边接通后立刻问道。
萧逸似乎是被电话吵醒,声音里透着困倦的嘶哑,“老板?哦……昨天晚上,娆姐把你车开走了,说是……去展董那儿。”萧逸正努力清醒过来,悲伤地想着马上要来接老板出门了。
“知道了,你接着睡吧,今天放你一天假。”陆偌霆说完便挂了电话,留对面一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的男人迷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眼下自己这心乱如麻的状态也确实不适合开车,陆偌霆披上外套离开家后随便叫了辆车便又去酒吧报到了。刚送完一波通宵达旦的客人离去的服务生看老板这么早又来上班,不禁肃然起敬,原来资本家里也有如此勤恳工作的类型。
陆偌霆上楼进到办公室后,又去洗手间拿冷水泼了一遍脸。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从额角,鼻尖和脸颊滑落,下巴上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睡眠不足导致眼球里布满红血丝,眼尾的细纹更深了。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好陌生,昨晚那些缠绵悱恻的吻让他更陌生。
越是想赶走那些记忆,暧昧的画面却好似牛皮糖一样愈发地贴了上来。昨晚陆偌霆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吻着的人就是兰因,只是随着那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的,好像还有打进他血脉里的肾上腺素。兰因的每一次反抗都让他更加兴奋一分,酒精麻痹了大脑,可是占有却让他体会到刺激的快感。
他喝醉了,理智便控制不住欲望。
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陆偌霆看到锁屏界面显示出两条微信未读,他直觉那是兰因发来的,他像个卑鄙的逃兵,连看文字的勇气都没有。
“爸爸?”男人挣扎许久还是划开了屏幕,白色的文字泡跃入眼帘。
“吃早餐了吗?冰箱里有我昨天包的饺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少年显然是醒来后又没看到爸爸,在找,却丝毫没提昨晚的事。
饺子。元旦后没几天陆偌霆便教会了兰因包饺子,那时的少年带着一脸面粉,害羞地笑着说,“以后,爸爸……回来,吃宵夜!”兰因只要打开冰箱看看就知道他根本没发现里面藏着用心制作的优秀作品,可兰因没有拆穿,笨拙地搭话。
陆偌霆疲惫地揉了揉山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还是装傻到底吧,就当自己也不知情,就让兰因把昨晚当成另一个噩梦。总有一天要带兰因走出童年的阴霾,这一段小插曲就留在日后一并疏导排遣掉吧。
陆偌霆懊恼地想。
第十五章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陆偌霆退出了正在浏览的页面锁上电脑屏幕。
“进。”他朝门外应道。
萧逸推开门后大步走了进来,将手上厚厚一沓文件摆在了陆偌霆面前。
“年报,新季度企划案,采购申请单,还有新店装修设计图。都在这里了,九爷,您过目。”
陆偌霆翻开最上面的采购申请开始签字,风色的装修还在进行中,但是酒窖里的酒要开始准备了,农历春节临近,海关较以往更为严格。现在下订单,也不能保证那些进口商品能在元宵之前全部到位。
龙飞凤舞的签名跃然纸上,陆偌霆把采购单递给萧逸,“年报怎么是你送来的,老陈呢?”另外那一大摞东西被他推到一边,现在不打算看。
萧逸笑了笑答道:“给新店招的财务总监这不是业务还不太熟练吗,他得盯着。两边的预算表老陈这两天都是熬夜一起整理的,听他说今年春节正赶上他女儿生日了,他想早点弄完了好来跟您请两天假提前回家。”
陆偌霆愣了愣,恍然想起刚接手MAZE那会儿,老陈就被展兆康安排到自己身边了。他见证了陆偌霆和酒吧的从无到有,新老更替,可是老陈这个憨厚可靠的搭档从未离开。
“他女儿……今年应该二十岁了吧?”陆偌霆若有所思,“帮我准备个礼物,小姑娘喜欢的。”说罢抬头看了看萧逸继续道,“你呢?要不要也多休息几天出去玩玩?”
“我跟谁啊?”萧逸摊了摊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过年店里也不打烊,我就在这儿待着,您随叫,我随到!”
陆偌霆看着萧逸嬉皮笑脸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向来是不多置喙旁人的私事的。这小孩高二的时候就跟一群社会青年来酒吧瞎混,跟家里的关系也非常紧张。一次斗殴之后被陆偌霆随手救下便一厢情愿地认了大哥,在知道陆偌霆要供他念大学后更是把对方当再生父母。
萧逸很重义,但也很固执。陆偌霆不知道他当时是跟父母闹了多大的矛盾非要离家出走,跟在自己身边,一跟就是八年。多余的劝说以往几年也说尽了,陆偌霆便随他去。
现在需要他操心的,是另一个孩子。
等萧逸离开后,陆偌霆靠在扶手椅里,划开了手机屏幕。微信置顶的对话框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天早上九点。
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距离那个他强迫自己忘掉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他都是用手机和兰因保持着联系,每天除了问兰因吃了什么,就是问他又做了些什么。偶尔会解释自己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回家。
兰因真的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孩子,从不多问,爸爸问什么就答什么,再无聊的对话两个人也有来有往地进行着。
两个人都绝口不提那晚的事,陆偌霆想要冷处理,但他拿不准兰因是个什么态度。卑劣的大人一直在装傻,懵懂的孩子更是无措,这题对他来说显然超纲了,可是他除了闷在心里也别无他法。
此刻陆偌霆看着微信对话框里兰因发来的照片——一盘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炸得金黄酥脆的春卷。兰因在后面写道,“芳姨教我做的,不过有一点点咸。”
芳姨是陆偌霆请的钟点工,平时只是每隔两三天上门打扫收拾一次。以往基本不会和雇主打照面,兰因第一次见到她时还害羞得躲进了房间。只是最近陆偌霆经常不在家,芳姨看少年一个人关在偌大的屋子里,乖巧安静,从来也没个人说说话,到底有些不落忍。
陆偌霆何尝不知道兰因一个人待着根本不利于他的心理健康,很多没病的人被关在封闭的空间内时间长了也会犯病。可他没办法,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根本不会教孩子,他甚至都无法再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正常的心态去面对他的孩子。
在尝过了少年香软柔滑的唇舌之后。
陆偌霆觉得自己也病了,得了一种难以启齿的不能被世人所理解的病——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有欲望。
醉酒那晚的记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冲淡,反而像荆棘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爬满了陆偌霆的脑海。酒吧二楼有陆偌霆的专属休息室,他这三天都宿在这里,每每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躺在黑暗中的大床上时他都难以入眠。
因为只要他一闭眼,眼前便是不断滚动播放的画面,明明那晚他是神志不清的,可是以上帝视角看着主卧床上纠缠着的两具身体时,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连天花板的吊灯都如同帮凶,把他的兽行暴露在自己眼前。
陆偌霆看着床上的自己单手禁锢住兰因的双腕,另一只手在少年的身上四处点火。睡衣的衣角被推到锁骨下,陆偌霆将手覆上兰因的薄乳不断揉捏,男人嘴下也是不留情的,少年的粉舌被强制性地勾出嘴唇后便承受着粗暴的舔吻。
无助的男孩眼角溢出了泪,破碎的呜咽唤不回爸爸的理智,很快便在男人充满了情欲的挑逗技巧里丢盔弃甲。双手不再是推拒的姿势,兰因情不自禁地环住了陆偌霆的肩,任由对方辗转吻到自己的下巴、脖颈、喉结,在颈动脉附近吮出一枚又一枚情色的吻痕。
平坦光洁的小腹在壁灯照射下白得刺眼,兰因的大腿抖得不成样子,床上的陆偌霆将手伸向少年的裤腰,蛮横地将睡裤连同内裤一并剥下。白皙的双腿在男人的面前被强制打开,小巧挺立的阴茎此刻羞成了粉色,小肉棍下的那道细缝也因为情动流出了汩汩淫水……
当看到兰因双腿间那朵隐秘的肉花时,旁观这一切的陆偌霆猛然回过神。他急促地喘息着,最后那幅画面不属于任何一段记忆,陆偌霆很清楚。那晚最后酒精再次发挥了它的功效,男人吻着吻着便伏在兰因的肩头睡了过去。
所以,他当时没有解下兰因的裤子。
但是他此刻为什么会看到那段画面?陆偌霆低下头看到裆部已经抬头的欲望,冷汗从他的额角划过。只是想象便能达到这种程度了吗……无尽的燥热从他的心口涌向下体,他惊恐地发现他竟然想把臆想变为现实。
陆偌霆重新解锁了电脑,打开了刚才关上的裴帅发来的电邮。
邮件内写道裴帅打算在英国陪父母过完了农历新年再回来,简短的寒暄和吐槽研讨会过后,他附上了几张扫描件,从内容上看不出什么,只看到落款写着“Eva.Zhou”。裴帅说要等回国后再和陆偌霆详谈,提前祝了好友新年快乐。
如果裴帅在也好,至少能替自己陪陪兰因,陆偌霆把希望寄托在发小身上,只是想逃避自己的懦弱罢了。
*
“啪!”一声响指让陆偌霆醒了神,男人眼波流转对上了展娆探究的目光。
“陆老板,这是您第三次走神了,分店可是您全权管理的,意见您不能一个不出吧?”展娆揶揄道。
陆偌霆扒拉了下铺在自己面前的设计图,随口应道,“地板这次不用黑色大理石,可以换个风格,不用套MAZE的模板了。”
展娆顿时无语,起身走到陆偌霆身后给他按了按太阳穴,缓缓开口:“隔断之前已经选好了黑金色系,而且已经快做好了,地板也是你之前就定好的你忘了吗?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太累了?”
和展娆保持床伴关系已经一年多了,陆偌霆其实很满意两人之间的状态,生意上他和展娆算是展兆康的左右手,他也明白展兆康把爱女放在自己身边不是纵着两人谈情说爱的。
除了解决生理需求,二人不会过多地干涉彼此的私生活。展娆性感妩媚,在床上也很放得开,抛开那层利益的瓜葛,其实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伴侣。
如果是她的话,也还不错。至少……至少能让自己当个正常人。陆偌霆闭上了双眼。
展娆跨坐进陆偌霆的怀里,一边伸手解开男人的衬衣纽扣,一边含住对方的喉结吮吻。肉臀荡起情色的波,她一边蹭着陆偌霆半伏的阴茎,一边在他耳边诱哄道,“今晚留下来吧……”
手机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陆偌霆正把展娆压在床上猛烈抽插,女人的后背浸满了细汗,衬得皮肤更加莹白。她很喜欢后入式,因为这样可以让鸡巴肏得更深。
“啊……要!快点……再用力一点!唔……唔嗯,好爽!”展娆的呻吟被枕头挡住了大半,她侧过头用余光看着在自己身上卖力的男人。放荡的淫叫随着肉体的撞击声响彻陆偌霆的耳畔,差点让他忽略了床头柜上的铃声。
手机锁屏只亮了一瞬,却还是被陆偌霆注意到了消息的内容。
他加速肏弄了几下,一声闷哼之后,草草射在了避孕套内。不顾温热的阴道在高潮余韵之后的挽留,抽出了肉棒把避孕套摘下打结扔进垃圾桶。
陆偌霆回想着兰因刚刚发来的消息,这一周以来每晚一次例行公事般,问他回不回家。就在少年睡觉之前,不管是否得到回复都会乖乖在十点之前躺下休息。男人不知道的是,兰因每晚都会在玄关留一盏小灯,不论他是否回来。
“明天会回来。”陆偌霆回复到。
聊天框左下角立刻显示出一个小兔子晚安的表情,陆偌霆甚至能透过屏幕看到兰因弯起的双眼。
他转头看向身侧躺着的展娆,激烈的性爱过后女人的脸上泛起红晕,发丝也被汗湿了。
陆偌霆又将目光收回,停在前方的白色墙壁上不动了。他的意识忽然飘远,除了感受到嘴唇的开合之外听不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可展娆听到了,还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她听到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们订婚吧。”
第十六章
“这个不行,切太粗了,炒不了土豆丝。”温和的女声在厨房内响起,略带一丝无奈。
“啊……那,怎么办?”兰因看着砧板上和手指差不多细的“土豆丝”皱起眉头。
“不如做炸薯条吧,刚好买的也是黄土豆,合适。生菜我帮你掐了,做盘沙拉。”女人说着拿起了放在一边的菜盆。
“我,我来,芳姨,我自己来!”兰因赶紧放下刀,把那一小捆生菜夺进怀里。
荣芳好笑地看着兰因忙前忙后,也不再抢他的活计。今天是她来馥雪佳苑打扫的日子,收拾完毕后被兰因留了下来,说是想学新菜。
监督兰因往锅里倒好了油,把粗细不均的薯条下锅开炸以后,又提点着他混合了一些调味粉,只等薯条出锅以后撒上,就是一盘零食了。
“怎么这么用心,今天是陆先生的生日吗?”芳姨看着兰因认真择菜的样子,问到。
“没,没有……就是,突然,想做了。”上次包的饺子最后也没有被爸爸吃掉,陆偌霆好像真的很忙,好不容易今天才要回来,兰因便只想把学到的所有菜肴都摆在爸爸面前,让他品尝。
“鸡汤再炖半小时就可以扭到保温了,其他的菜你等陆先生回来前十分钟再进蒸箱热一热。还有你这手……我给你上点烫伤膏吧。”芳姨从电视柜下面取来药膏,拽着兰因不由分说地给他上药。
因为没经验,煎豆腐的时候被油溅到,兰因的左手手背瞬间被烫出一个水泡。
“没事,就,一点点……不痛了。”少年傻笑着缩了缩手指,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火热的胀痛。
“陆先生有你这么孝顺的孩子啊,可真有福,我家那猴子可不让人省心哟……”芳姨给兰因的手背贴了一枚创可贴,便准备离开,她该回去伺候自己的孩子吃饭了。
荣芳走后,兰因便开始收拾餐桌,此刻桌上只摆了一盘蔬菜沙拉。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分针还要走两圈爸爸才会回来,他在心里默数,指望分针能像秒针那样,不……能像他的心跳那样,再快一些就好。
不知道饭菜会不会合爸爸的胃口,兰因期待,又担忧。
防盗门密码锁的提示音响起时,兰因刚刚倒好两杯果汁。他赶忙放下杯子朝玄关走去,伸手接过陆偌霆的西装外套挂好,乖巧地叫了声“爸爸”。
兰因瘦了……时隔一周再见到儿子,这是陆偌霆的第一感觉。
“今天送的什么菜过来?”陆偌霆一边挽起衬衣袖子往厨房洗手台走,一边问到。
“今天……没有,订餐。是,是我……我让芳姨,教我的……”兰因的声音越到后面越轻,被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声盖过。陆偌霆听得不真切,洗好手后随意甩了甩水珠,转身走进餐厅才看清桌上的菜品。
初学者的厨艺一眼便能被识破,自然比不上五星饭店后厨的水平。男人看着炒得青黄不一的青椒,颜色过深的回锅肉,被戳得稀碎的煎豆腐,粗细不均还带一点点糊的炸薯条,只有那锅鸡汤看起来像模像样。
可陆偌霆的心还是被揉了一下。
公寓长年累月只有他一个人居住,冰冷的墙壁和瓷砖从未给过他家的感觉。今晚这顿出自兰因双手的家常饭,让男人久违地觉得心尖泛酸。
他拉开椅子前看到兰因把最后一盘沙拉摆好才开口问道:“都是你做的?”
少年的耳廓浮上一圈薄红,兰因咬唇点了点头,将碗碟往陆偌霆这边推了推,“味道……可能,不太好……爸爸,随便吃吃。”
卖相虽然差了点,但是味道还不错,陆偌霆很给面子地大口扒饭。只是和平静无波的表情不同的是,此刻他心下正盘桓着一些犹豫,犹豫该如何开口告诉兰因那个决定。
少年吃相斯文,刚把陆偌霆夹给他的鸡腿剔骨,小口咀嚼着软烂的肉。
陆偌霆看着兰因殷红水润的嘴唇,少年微低着头,长睫在下眼睑打上一层阴影,脸颊上细小的茸毛被餐厅壁灯照得若隐若现,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桃子般粉嫩可爱。
男人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兰因,爸爸有件事要跟你说。”陆偌霆道。
“嗯?什么?”兰因抬头对上陆偌霆的双眼。
两道视线自极度相似的两双眼睛里发出继而在空气中碰撞,陆偌霆倏地感觉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突然没有勇气直视兰因那双墨玉般的瞳仁,担心自己那点心思在少年澄澈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陆偌霆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筷子。他清了清嗓子,状似平常地开口,语气如同唤兰因多吃点菜般自然。
“爸爸要订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和展阿姨。”
回位吧,回到正确的位置上。
陆偌霆在内心默念,男人隐匿于光线照不到的另一半侧脸,太阳穴上青筋鼓起,咬肌也昭示着他此刻的不平静。
陆偌霆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兰因的反应,只好转动眼球再次看向对面。少年的表情仿佛定格在了错愕这一帧,嘴里的饭菜也忘了嚼。他好似很难理解那个词汇的含义,即便两个都是常用字。
兰因过了半晌才回神,咽下嘴里的食物后,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一边小声喃喃,“订婚……好啊。”他努力去忽视刚听到爸爸那句话时胸膛内积聚的那股异样的心悸感,赶紧低下头扒了一大口饭,想以此压下毫无征兆地窜进鼻腔的那阵酸意。
少年含着一口饭,头埋得低低的,含混地说,“知道了。”
陆偌霆直至此刻才发现兰因左手贴着的创可贴,一时紧张地站起身走到对方面前,牵起他的手问到,“手怎么了?刀划到了?”
兰因不敢抬头,怕憋不住溢上眼眶的水汽。他缓缓抽出左手,右手手心覆上来把创可贴盖住,轻声道,“不是,昨天……不小心,蹭到,快好了。”兰因看爸爸已经吃好了的样子,起身把碗碟往厨房收拾。
他自己碗里的饭还剩了大半,只是突然没了任何胃口。
归置好一切,兰因回到餐厅。看到阳台落地窗边陆偌霆正背对自己,有灰蓝色的烟雾浮在他的身侧,很快被窗外吹进的寒风扑散了。
爸爸在抽烟。
“爸爸。”男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偌霆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把烟蒂碾灭在了手边的烟灰缸里,并没有转身。
“外面冷,小心……感冒。”兰因看对方没有要回屋的意思,犹豫了一会继续道,“展阿姨,她会……住过来吗?”
“不会。”陆偌霆言简意赅。
“嗯,我先,回房了……爸爸,早点休息。”兰因道。
脚步声渐行渐远,窗外繁星璀璨,这在冬日的夜里并不常见。陆偌霆的左手从裤袋里伸出来,手心里是几颗指甲盖印出的痕迹,香烟和疼痛能够帮他保持清醒。
等听到次卧的房门阖上的声音,他才转过身。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
兰因很久没有如今夜这般难以入眠,强行闭上眼睛以后,纷杂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奔腾。陆偌霆的话语,或温柔或冷静,不断敲击着他的鼓膜。
吵得他头疼欲裂。
一切异常的发生,都源于那晚,那个兰因和陆偌霆都默契地想要忽视的夜晚。
自幼未曾体会一丝温情的男孩,被捧在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手心里,被视如珍宝。他小心翼翼地收着这些温暖和爱,身上的旧伤虽无法愈合如初,心里的疮痍却早已被抚平。
只是两人似乎都没有练习过如何以亲人的身份相处,兰因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畸形的家庭关系。他对陆偌霆的呵护甘之如饴,却贪婪地想要独占这份宠爱。
他从不敢提起,不代表他没想过。
炙热滚烫的唇舌,直至今日仍令兰因记忆犹新。那晚男人如野兽般肆无忌惮的掠夺,一开始确实吓到了兰因,但他很快便沉溺于那份迷醉。
爸爸的吻,充满了占有的情欲,霸道又色情。那不是该给儿子的吻,兰因知道。可他抗拒不了,在陆偌霆打算松开他时,他不管不顾地迎上去,理智被欲望冲碎,他想时间就此停住,如果能在爸爸的吻里窒息而死,兰因也心甘情愿。
那晚以后,兰因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奇怪。他趁陆偌霆不在家偷偷去他房里拿走一件爸爸贴身的里衣,藏在枕头下面。
他记起被男人夹杂着酒味的气息包裹住激烈亲吻时,腰软下的那刻,似是有股暖流从自己双腿间缓缓流出。陌生的空虚感自身下传来,兰因一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起荣丰仓库那晚被强暴的恐惧,可当他看到面前浓眉紧锁的男人熟悉的五官,又慢慢放松下来,双腿环上了陆偌霆的腰。
一如现在,只是回想被吮吻唇舌的感觉就让兰因的下体又泛起一阵酥麻。
他把陆偌霆的里衣拽出来放在鼻尖轻嗅,本能地哆嗦着伸出右手朝腿间探去,他要止了身下的痒。这已是他这周第二次做这事了,相较第一次用女穴自慰时的羞耻感减淡了不少。
“唔……哈,唔嗯。”兰因咬住了黑衬衫的袖子,口水浸湿了布料。
少年人的经验不足,右手没有章法地在腿间的肉花上乱蹭乱揉,只知道往最痒最湿的地方横冲直撞。很快兰因的眼尾便因为快感浮上酡红,泫然欲泣。内裤被他踢到脚踝,他把双腿架成M型,左手掰着挺翘的阴茎,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疯狂地戳按已经变得红艳的阴蒂。
“爸爸……哈,呜呜,爸爸……”闷闷的颤音从黑色衣料之下传出,兰因侧身躺着,把脸埋进衬衣领口,贪婪地吸取早已消散的男人的味道。
高潮来得很快,男孩身下的床单被阴穴里流出的淫水和小肉茎内射出的精液弄得凌乱狼藉。兰因的脑内一片空白,他在高潮的余韵中紧闭双眼,沉浸在此刻安静的环境之中。
没有预兆的,一颗眼泪从少年的眼缝里划出,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不消片刻便成为了奔涌而出无法收住之势。
兰因哭得安静,再多的泪水也闹不出一点动静。他无声地把陆偌霆的衬衣捧进怀里,再把自己躬起来缩成一团。
被子只是随意地搭在兰因的肚皮上,少年修长白净的双腿上此刻正覆着一层薄汗,脚趾和膝盖上是浅浅的粉色。他没有精力起来换一条床单了,等明天早上再收拾吧。
爸爸不会知道的,爸爸马上要订婚了,他不会知道这些。
爸爸以后,就都属于展阿姨了。
第十七章
小年这天,萧逸忙得脚不沾地。风色开业剪彩,MAZE年度运营分析会,老陈提前向陆偌霆告了假,他只好陪着老板两头来回奔波。
红绸子在风中缭乱地飞舞,萧逸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转头对陆偌霆笑道,“今天好像要下雨呢,九爷。”
濛城多雨,虽然已经是四九的尾巴了,这座靠海的城市仍旧每天被洋流送来温暖的海风,不会让人感受到彻骨的严寒。
陆偌霆其实很讨厌下雨天,今天尤甚。看着新店开张大门前攒动的人头,展兆康笑得红光满面的脸,还有在他身侧跑进跑出张罗安排的萧逸,他只觉得头顶的有一大团看不见的乌云正朝他蛮横地压过来。陆偌霆忽觉胸闷难耐,跟展兆康打了个招呼便往门内走去。
风色的酒库刚装修好不久,封闭的环境内除了酒香便只剩下木料的香味。陆偌霆一大早就过来验收昨晚的入库成果,本来他是要在这边一直监督到今天开业的。
可是他答应了兰因昨晚会回家。
昨晚那顿饭,其实吃得并不愉快。起身去阳台点燃一根烟之前,他朝厨房望了望,兰因背对着他把还剩下好多的残羹冷炙随意地倒进了垃圾桶,再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陆偌霆在兰因转身前慌乱地收回目光,只留一道看似冷静的背影。
倒掉那些精心准备的饭菜时兰因是什么样的心情,陆偌霆无从得知。可惜他的孩子在伪装情绪方面的能力确实非常差劲,他听着身后传来的低落的声音,很想转过身去抱抱他。
可他不能。
思绪被酒库门口传来的清亮女声打断,陆偌霆抬眼望过去,展娆背光站在黄昏里,正笑着叫他的名字。
“开业大吉,老板,你就在这儿躲懒?”
“你才是老板。”陆偌霆垂下眼睫,看着面前木架上的白兰地商标低声道。
展娆点点头,“对,我是老板,你马上就是老板娘了。”
陆偌霆没来由地一颤,藏在阴影中的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展娆提醒了他,可他突然有点后悔那晚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的“订婚”。
等展娆走到陆偌霆的面前,他才发现对方的眼里并无笑意,仿佛刚才在门外他晃眼的一刹那只是错觉。展娆环上陆偌霆的脖子准备在这幽暗僻静的酒库偷个吻,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我爸正找你呢。”展娆突然道。
陆偌霆问她什么事。
“讨论下订婚的事儿啊,这不正好今天新店开张,他老人家双喜临门了。”展娆看着他的眼睛笑得一脸古怪。
“什……”陆偌霆睁大双眼。
“怎么了?不是你说要跟我订婚的吗?”展娆松开了陆偌霆,转身欲往门外走。
陆偌霆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斟酌了半天该如何开口,陆偌霆的眉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为什么?”女人问道。
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订婚。
陆偌霆好似卸了力般,他松开了展娆的手,随她一起来到风色的后院。墙角的富贵竹青翠欲滴,天较下午时更灰了,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他很疑惑,临近农历新年,又赶上大雨,为什么出来玩乐买醉的人却只多不少。他们都不需要回家和家人团聚的吗?还是,他们也像自己一样,明明有家,却不敢回。
“想结婚,想定下来了。你适合我,我也一样。”陆偌霆听见自己这么说。
“去年夏天我从英国回来后你跟我说过什么,不会不记得了吧?”展娆杏眼微瞠,是一副审视的姿态。
“纯打炮,别的算了。”展娆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给他听。“现在又想定下来了,跟我?陆老板,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还愿意呢?”
天之骄女从来不会想当任何人的plan B,之前跟陆偌霆示爱过一次想要成为正式关系被拒以后很快就抽身而出。她耽于男人的美色,却也不愿意卑微地倒贴。其实深思熟虑过后,陆偌霆这种人确实只适合当个床伴,相比较跟他在一起之后可能会产生的源源不断的纠葛,展娆心里的那杆天平早已倾斜。
“订婚可以,你亲自去跟我爸说,说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哦。”展娆俏皮地眨了眨眼。
陆偌霆硬着头皮回到风色二楼的茶室,展兆康正在里面休息。古典的茶室其实与现代化黑白的酒吧装修布局格格不入,但他是大老板,他说了算。
陆偌霆在茶室待了三小时。
等他满怀心事的下楼回到风色大厅时,夜场早已提前开始了。炫目的灯光,喧闹沸腾的人群,都衬得此时丢盔弃甲的他狼狈不堪。他望向门外,此刻已经是暴雨侵盆了。
兰因一个人在家,这么大的雨,他会不会睡不着?陆偌霆想。
忽然间他大步冲向侧门的电梯,朝身边刚叫住他却被立刻推开的萧逸扔下一句“我先回家,有事电话。”不顾对方错愕的欲言又止,径直下到停车场,开车门点火踩油门一气呵成,甚至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他要回去,小年夜,他怎么能留兰因一个人在家。
*
“你一个人在家?你爸呢?”微信视频里传出来的男人的声音被电流带得有些失真,裴帅那边正是晴空万里的午后,和兰因房间落地窗外乌黑的雨夜对比鲜明。
少年背靠着墙角坐在地毯上,大兔子玩偶脸朝下被他放在腿边,他的右手正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本暗红色的小册子。
“今天,新酒吧,开业……爸爸很忙。”兰因顿了顿,继续道,“还没有,回家。”
“今天小年吧,怎么选今天……”裴帅没有戴眼镜,藏蓝色的毛呢大衣配上简单的格纹围巾衬得他更加帅气。英国现在正值寒冬,丝丝白色的雾气从他嘴边溢出。“小年快乐哦,小兰因!等我在这边过完年,给你带礼物回去。”裴帅笑道。
“谢谢,裴叔叔!”兰因冲他弯了弯眼角。
失眠到凌晨才恍惚睡过去的兰因从起床开始心里便郁结着一口喘不顺的气,直到跟裴帅聊过一会儿才觉得轻松许多。陆偌霆的建议也许是对的,他应该出去念书,接触更多的人,而不是每天关在家里胡思乱想。
“裴叔叔,爸爸,之前说……问我,要不要,继续上学。”兰因慢吞吞地继续跟裴帅闲聊,他很想聊天,但是最近很多时候都没人跟他说话。
裴帅正跟旁边不知什么人打招呼,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在国外的医院。他转过目光看向屏幕对面蹙着眉头的男孩道,“上学的话,要看看你的知识掌握情况,再评估一下你目前适合念什么类型的学校……”裴帅似乎在斟酌该怎么样继续这个话题,担心不留神会伤了兰因的自尊心。
“嗯……我,知道的。”兰因提不起精神。
“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裴帅道。
兰因低着头,浓黑的睫毛覆住那双黑亮的眼瞳,也悄悄掩藏着他的心事。“没有……没有,不开心。”
雨不知何时变小了,落地窗的外侧玻璃上水雾蒙蒙。兰因调整了一下坐姿,左手抚上被冷玻璃贴得降了温的右胳膊。
他抬头看看裴帅,又在心里做了一番斗争才犹豫着开口,“裴叔叔……爸爸,昨天说,要订婚。和……展娆阿姨。”兰因看向屏幕里裴帅的双眼重复道,“订婚。”
不等裴帅消化这个惊雷般的消息,再调整好脸上惊诧的表情,兰因又焦急地追问,“订婚,是不是要?!”他一着急说话就更加磕巴了,“是不是……要,加上……展阿姨的,名字?!”
兰因一边问裴帅,一边下意识地把右手边的那本小册子往兔子玩偶的肚皮下面塞。
“什么……加名字?不是,你爸居然要跟展娆订婚?!”裴帅不可思议地提高音量。
陆偌霆回到家,刚打开儿子的房门。气儿都还没喘匀便和穿着单薄家居服缩在墙角的兰因对上视线,听到他手机里传来的裴帅的那句话。
“哦……你是怕你爸给你找后妈会对你不好是吧?我跟你说你不用……”裴帅显然不知道好友已经回家了,此刻正站在屏幕之外,仍自顾自地补充着。
陆偌霆一把夺过兰因的手机,不等裴帅说完便打断他,“回头再跟你说。”随即退出微信并锁上屏幕。
从酒吧出来碰上一路红灯,再到回小区后被大雨后的积水沾湿了裤腿,陆偌霆内心便一直积攒着一股躁郁之气。而这股躁郁在开门看到兰因双手抱膝席地而坐毫无防备地跟裴帅视频聊天时,达到了顶峰。
兰因没有动,只微微抬头撩起眼皮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陆偌霆已经回家了,他以为今晚还是自己独自在家,寒意夹杂着雨后的水汽裹挟住兰因,他嗫嚅道,“爸爸。”
陆偌霆再次对上兰因那双如墨玉般漆黑透亮的眼瞳时,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把兰因拦腰抱起,放到窗前的沙发上坐好,再给他拿过一条薄毯披在肩头。
对待宝宝一般仔细,即便南方靠近海的冬天其实并不冷。
陆偌霆半蹲在兰因面前,握着他的手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十点半了,怎么还不睡?”
兰因垂下眼帘,缓缓摇了摇头,看陆偌霆此刻正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手背,“还不困。”
男人看着他此刻的神情,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兰因的发顶。怕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刺激到少年,或者说是因为别的什么,陆偌霆一直和对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他突然变得笨拙,以前仿佛信手拈来的哄儿子的本能被他全然忘记了。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房间内那昙花一现的温馨氛围正如沙漏里的沙子一般悄然流逝。
不想沉默等待尴尬溢满这个狭小的空间,陆偌霆站起身,把落地灯的光线调到最暗,又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趴在墙角的大兔子玩偶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陆偌霆握上门把的那一刻,随背影留下的只有一句,“降温了,早点睡觉。”
如果他此时回头,就能看到昏黄灯光下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眼,那双像极了自己的眼,此刻正迸发出一股浓烈的不舍,和渴望。
第十八章
辞旧迎新的日子,馥雪佳苑内的路灯和建筑被挂上了红色的中国结,各处都洋溢着浓厚的新年气氛。保安亭后面的娱乐区此刻正聚着一群嬉闹的小孩,兰因站在36楼的阳台上,推开窗子看楼下小豆丁般的娃娃们你追我赶。
冷冽的清风缓缓扫过兰因的脸,他深吸一口晨间清爽的空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质家居服,重新关上了窗户。
陆偌霆昨晚告诉他,芳姨已经回家过年了,所以大年三十的年夜饭需要他俩自行准备。以往大多数时候陆偌霆都是随便在家凑合一顿,或是跟人外出就餐,看来爸爸对团年饭怎么吃并不计较。
兰因也没怎么过过农历新年,每逢大一些的节日兰墨白的脾气都会更暴躁,兰因在那些时候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存在感降到最低才会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年夜饭就简单吃点吧,正和他意。
兰因看了看书桌上摞好的一叠红色的洒金笺,纸上笔走游龙的全是掺了闪粉的金墨。这是他这几天一直在忙活的事情,写废了很多张纸都不算满意,除了现在镇纸下面压着的那张。
那是他今天准备送出去的给陆偌霆的新年礼物。
兰因走出卧室时正好撞上刚从外面进门的陆偌霆,对方手上拎着购物袋,应该是刚刚采购了今天的食材回家。他上前接过袋子便自觉的拎到厨房开始分装料理了,没有叫人,也没有帮陆偌霆把脱下的外套挂好。
“买了一颗白菜,下午包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声音自兰因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到爸爸正斜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正要把食材一个个放进水槽里清洗。
少年点了点头,把胖胖的大白菜从食品袋里挑出来放到手边的菜篮里。
“今天你还要做饭吗?”陆偌霆问。
兰因背对着爸爸,手上动作不停,一时间厨房内仅余水管里流出的潺潺水声,盖过了此刻男孩胸腔下悄悄加速的心跳。
关掉水龙头后,兰因转过身,安静地注视着陆偌霆不说话。少年背光站着,温柔的笑颜一瞬间让陆偌霆看不真切。仿佛过了很久,又可能只有几秒,两人相顾无言。正当陆偌霆想打破此时的沉默时,兰因开口道:“爸爸做,好吗?”他弯着一双可爱的桃花眼,“好久……没吃,爸爸做的。”
午饭是简单的四菜一汤,相比较兰因的初学者水平,这顿饭简直色香味俱佳。两人都吃得很认真,电视里传来往年新年晚会的重播,不至于让偌大的屋子太过安静。
展娆是在陆偌霆揉面的时候到的,门铃响后兰因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展娆看见他时便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惹得少年红了耳尖。
“新年快乐呀!”展娆自然地挽起兰因的胳膊走进客厅里,陆偌霆脸上的表情告诉兰因显然他也不知道展娆这时候怎么突然过来。
“展……展阿姨,好!”兰因害羞地挣脱了展娆的怀抱。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陪你爸?”陆偌霆问。
“我来陪我未婚夫啊,有什么不可以?”展娆狡黠一笑,“再说,他还需要我陪?”
“未婚夫”三个字冷不防窜进兰因的耳朵,激得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他赶紧走进餐厅倒了一杯热茶,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才若无其事地把杯子端到展娆面前。
“哟?你和面,要包饺子呢?真稀奇,陆老板居然也洗手作羹汤了。”展娆调侃道。接过兰因递来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后,又拉他坐在自己身边。
三个人就这么在客厅里坐着闲聊,陆偌霆擀皮,兰因低着头包馅儿,展娆一边看电视一边说着新年假期计划。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说,陆偌霆时不时地应她两句。
少年闷不吭声,忙活着手上的活计,偶尔偷偷看一眼陆偌霆。他嘴笨,只乖乖地听着,展阿姨说的那些他也插不上话。
等陆偌霆的饺子皮都擀好以后,展娆忽然转头看向兰因,托着下巴问他,“小乖乖,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不喜欢阿姨来你们家吗?阿姨要跟你爸订婚了,以后结了婚就是你妈妈了哦,要不要提前习惯一下?来,叫声妈妈。”
兰因倏地抬头,结巴道,“我……不……不是,没有,很,很欢迎!阿姨……”说罢又不自觉地看向陆偌霆,害怕爸爸觉得自己不懂事。
发觉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后,兰因更加慌乱。他猛地起身,用湿巾擦了擦包过饺子后粘了些湿面团的手,又觉得没擦干净跑去厨房仔细地洗了一遍。
然后兰因在两人探究的目光下疾步走进卧室,不消片刻又出来,双手背在身后藏着些什么。
男孩的颧骨上泛着一层薄红,咬唇纠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从身后拿出一张红色的纸。随着他缓缓拉开精致的洒金笺,金色的行书从纸上跃入陆偌霆和展娆的双眼时,男人不易察觉地倒吸一口气。
陆偌霆看着兰因尴尬又无助的可怜模样,继而磕磕巴巴地开口道,“爸爸……展阿姨,祝,新婚快乐……双飞,却似,关睢鸟,并蒂,常开,连理枝。”
短短十几个字,好似耗尽了兰因所有的力气。他断断续续地念完纸上的两行字后,抬眼认真地看着陆偌霆,“新婚礼物,送给爸爸,和展阿姨。”
薄薄一张红纸轻如鸿毛,兰因微红着眼珍重地双手捧着这份新婚贺礼递到陆偌霆的面前。男人却不敢伸手接过,“双飞却似关睢鸟,并蒂常开连理枝”,太过美好的夙愿,一笔一划都满载着兰因的一片心意。太贵重了,重如泰山。
“好漂亮的字啊!”展娆看陆偌霆半天没反应便替他接过那张红纸,发自内心地赞叹。
看着洒金笺被展娆拿走,女人红色的指甲比纸张的颜色还要艳丽,兰因的心仿若被针刺了一下,他把目光转向展娆道,“展阿姨,喜欢……就好。”说罢又勉强地牵了牵嘴角。
兰因心里打鼓,还是鼓起勇气重新看向陆偌霆,低声问到,“那,爸爸,喜欢吗?”
男人张了张嘴,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原来前几天兰因神神秘秘地出出进进,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小时,就是在准备这些。
“喜欢……”陆偌霆气息有些紊乱。
少年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很快又明亮了起来。爸爸喜欢,就值得了。兰因想。
展娆看着两人别别扭扭的样子,无形的微妙气氛在空气中暗潮涌动。她率先打破了刚刚才沉没不久的宁静,把陆偌霆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愉快地挽着他的胳膊往门口走去。
“怎么了?”陆偌霆放慢脚步问她。
“趁着今天日子好,又这么高兴,陪我出去买订婚戒指呗!你还没送我戒指呢。”展娆笑道。
陆偌霆愣在原地,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眼还站在餐桌旁的兰因。清冷的壁灯洒在少年的身上,他的身形似是有轻微的不稳,在陆偌霆还未看清楚之前兰因便朝他们走来。
男孩微笑着看向陆偌霆,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爸爸,去吧,剩下的,饺子……我一个人,包完。”
可不可以……不要走。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包饺子的。
兰因没有问陆偌霆会不会回来吃晚饭,对于他们俩来说年夜饭只是个没必要的仪式罢了。如果爸爸要和展阿姨在外面吃,也可以。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兰因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的那一瞬间,泪水终于决堤,湿了满脸。
*
说要买戒指的两个人此时正坐在咖啡厅的卡座里,大年三十的店铺生意冷清,连外卖订单都很少。
“您好,两位的蓝山拿铁,请慢用。”侍应生把咖啡放在展娆和陆偌霆面前后便离开了。
“不是说买戒指吗?”陆偌霆道。
展娆拿起茶匙搅了搅杯中的液体,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繁华的街道。路上行人脸上都满溢着归心似箭,农历年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急着回家团圆。
“才出来两小时,就想儿子啦?”展娆转头盯着陆偌霆,似笑非笑地开口。
陆偌霆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我妈和我爸没感情。”展娆自顾自继续道,无视墙上贴着的禁烟图示搓开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前台的服务生听到响动只是略朝这边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玩手机。大过年的,就不扫客人兴了。
女人在灰蓝色的烟雾中继续轻启红唇,“我活了多少年,我爸妈就分居了多少年。”看着陆偌霆惊讶的样子她轻笑一声,“看不出来人前恩爱情深的夫妻其实私下里活得像是陌生人是吧?没什么好奇怪的,商业联姻就这样。”展娆顿了顿,“但是他们都很疼我,别的孩子从小到大得到的都是来自父母的双份的爱,我也不比别人少。”
当展娆路过百货大厦却不打算进去,而是提议来旁边的咖啡厅喝喝下午茶时,陆偌霆便猜到她是有话想说,只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自己的私事。说起父母,她的眼里多了一丝温柔。
“每当家宴,或者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商业聚会过后,他俩的关系都像覆了一层冰似的,有时候都会把我冻到。”展娆笑了笑,“我从小都在想,这么不爽还不离婚硬绑在一起是为什么?”
“后来慢慢我就不想了,我长大出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离他们都远远的,不用看他们俩在人前惺惺作态,也不会不小心撞见他们俩互相冷嘲热讽。离得远了,他们对我的关爱就更多了。”
“所以说,婚姻的理由千奇百怪,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再光鲜的人也有他的身不由己,对吧?”这是展娆对陆偌霆抛出的第二个反问句。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想和我订婚?别拿在风色后院那句话糊弄我。”展娆的目光有些锋利,直勾勾地看向陆偌霆,不再拐弯抹角,“你的身不由己,是兰因。你爱他。”
简短的陈述句震得陆偌霆呼吸一窒,他不自禁地瞪大双眼,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在考虑该如何回应展娆那句话。也许真是他心里有鬼,对方只说了他爱兰因,父亲的爱也是爱。
可他心虚了,不可否认,那三个字就如当头一棒打醒了他。想到兰因,想到那些炙热激烈的吻,他便不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自己对他只是单纯的父爱。
陆偌霆面色如常地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咖啡,以此掩盖此时的心慌意乱。“我当然爱他,他是我儿子。”男人后颈起了一层薄汗。
展娆看着他,忽然怪笑一声,“订婚之后,搬来和我住,就你一个人,做得到吗?”
陆偌霆放在杯子旁边的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太阳穴旁的青筋微微鼓起。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一个人住怕什么?他以后也是要组成家庭娶妻生子的,你还一辈子护着他不成?”展娆笑道。
男人的眉头锁成一道“川”字,展娆的话就像一个生锈的铁钩,每一个字都在狠狠地刮挠他的大脑。他无法想象兰因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抛开他特殊的身体情况和内向自卑的性子,单是想到兰因身边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陌生人,都让陆偌霆觉得怒上心头。
一辈子护着他,又有何妨?
“你知道吗?世界上有三种东西,不管怎么忍都是藏不住的。”展娆的目光突然变得怜悯,她看着此刻表情变幻莫测的男人悠悠开口,“咳嗽,贫穷,还有……爱。”
“你对兰因,是哪种爱?”展娆问他。
陆偌霆咬牙道,“当然是父爱。”到这里就可以了,他不能再多想,不能再逾矩。
“是吗?小乖乖真可怜……”展娆把夹在指尖自行燃尽的香烟摁灭在杯托里,放出了今天最后一颗炸弹,“他那么喜欢爸爸,可惜爸爸对他只有父爱。”
陆偌霆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他回避了那么久,装傻了那么久,想一辈子藏起来的秘密,还是被展娆发现了。
眼前和耳边突然出现兰因生日那晚,醉醺醺的那声“喜欢”,还有印在嘴角的浅吻。他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很早就知道了。
“这个,我不能收。”展娆把从馥雪佳苑带出来的红色洒金笺推到陆偌霆的面前,舒展了一下眉头继续道,“在英国更猎奇的情感关系我都见识过,你不用对我知道你的秘密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对陆偌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只是不想当你用来逃避的工具罢了,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旁人眼光算个屁。”
这就是展娆的人生信条。
“你……”陆偌霆一时语塞,他好像不懂展娆的言下之意。
“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小乖乖怕是要哭一个晚上了。”展娆起身离开,只留陆偌霆一人在卡座看着面前出自兰因之手的那两行字,内心翻江倒海。
第十九章
馥雪佳苑的公寓都是一梯入户,陆偌霆当时买这里就是看中了它私密性极佳。平时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社交,但是在这种万家团圆的日子里,兰因一个人坐在房间内就只能体会彻骨的冷清。
他像上次那样抱膝坐在地毯上,大兔子玩偶被他放在墙边和自己靠在一起。手机屏幕显示裴帅刚刚给他发的一条新年快乐的微信,但是置顶的头像没有任何新消息显示。
兰因看着床头柜上电子钟的数字刚刚跳到晚上八点,心想着要不要去客厅看会儿春节晚会,一个人枯坐在房里确实太无聊了。
兰因打开了手机相册。
最新一张还是小年前一天他做的那顿饭,看着照片里颜色各异形状古怪的菜肴,他不好意思地轻嗤一下。这么难吃的菜,怪不得……爸爸也没吃几口。不过倒了还是有点可惜。
兰因往前划了划,翻到他给陆偌霆拍自己临摹的快雪时晴帖,说想去看雪,陆偌霆回他说好的聊天截图。可能……今年没有机会去北边看雪了,等爸爸忙完了婚礼,看看明年会不会有机会。
再前面几张,是他生日那天,拍的和裴帅还有陆偌霆的合照,兰因很少看到爸爸笑,那天他笑得很开心,也很好看。裴帅把他低头许愿的样子拍了下来,爸爸说要把蜡烛吹灭了就能实现愿望。
应该认真许个愿才对。兰因看着画面里陆偌霆揽着他的肩膀,两人一齐看向镜头咧嘴一笑。当时只知道幸福来得好容易,就像是一场梦,让他畏首畏尾不敢多讨要些什么。
如果能大胆一点,就听裴叔叔的求爸爸每天多陪自己一点,或者让那样的美梦能够多延续一些,是不是也能够实现了。
眼前的屏幕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兰因的眼里又不自禁地溢满了水汽,他用力甩了甩头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是,还是他太贪心了。他从小就被一遍一遍地告知他不配得到任何东西,得不到才是常态,这个观念早已深入他的骨髓。所以其实他想都不应该想,老天看他太贪心了才把他偷偷得到的陆偌霆的爱分走了,他不配。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不断从兰因眼里落下,很快屈起的膝盖就被泪水沾湿了。他很讨厌自己最近这种状态,眼泪总是不受控制。
身边靠墙坐着的兔子表情呆呆的,好像正在嘲笑自己。兰因把它摔倒在地毯上,握紧拳头一边哭一边捶打兔子的脸。
陆偌霆打开他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年哭得梨花带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兰因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眼圈和鼻头红了一片,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音节从他嘴边溢出,控制不住抽噎。每抽一下,都有更多的眼泪掉下来。
陆偌霆的心都要被他哭碎了,他真的从下午就开始哭了吗?
他一个箭步跨到兰因面前,捞起他的大腿像抱小孩一样把兰因面对面抱了起来,右手托着他的屁股,左手不断轻抚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兰因显然被陆偌霆突然回来搞得措手不及,还被爸爸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想说话,但是一开口便是一个哭嗝,滑稽得让兰因抱紧了陆偌霆的脖子把脸埋在对方肩窝哭得更凶。
太丢脸了……兰因想。
“哭什么?”陆偌霆安抚地顺着兰因的发尾,在他耳边轻声问到。
少年仍旧像只鸵鸟一般,抗拒地摇头。他舍不得离开爸爸的肩膀,陆偌霆宽阔的肩膀让他心安。
“不要哭了……爸爸回来了,不走了。”陆偌霆没有强行把儿子的头从肩膀上扶起,他需要平复心情的时间,陆偌霆就耐心等他。
小鸵鸟哭够了,慢慢把脸抬起来。爸爸的衣领被他哭得一片狼藉,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抚了抚昂贵的衣料。不敢看陆偌霆的眼睛,他一边小声抽着气一边嗫嚅道,“爸爸……怎,怎么,回来,了?”
此刻男人正坐在兰因的床脚,仍旧把儿子面对面抱在怀里,少年一双细腿正交叉着放在陆偌霆的腰侧,是个极度亲密又暧昧的姿势。
陆偌霆从来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这么近地看着兰因,对方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样子,兰因每眨一次眼,睫毛就会黏糊糊地贴一下上下眼皮,好像是在挽留那一小块湿腻的皮肤。
他的睫毛也像一把娇俏的小钩子,勾了陆偌霆的魂,让他此时心痒难耐。
兰因哭得双眼微肿,眼尾红了一片,眼瞳却好似水洗过一番更加清澈了。他看陆偌霆不说话,试探着开口,“爸爸,你……”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在兰因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爸爸吻住。
陆偌霆在看到眼前那两片水润的红唇再次张开露出里面粉嫩的小舌时,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他想通了,他尝过那滋味,他确实想要。
兰因只觉一瞬间肺里的呼吸便被掠夺得一干二净,他的舌头正被陆偌霆擒住,双唇被迫张开承受着男人霸道的含吮。
“唔……唔嗯……”舌头被爸爸吸得发麻,兰因被陆偌霆紧紧箍在怀里,一双大手锁住他瘦弱的脊背,让他无处可逃,只能乖乖任由对方在自己口腔里肆意侵犯。
很快少年便被亲软了身子,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兰因情不自禁地环住陆偌霆的脖子,闭上双眼让小舌跟随对方的节奏在二人嘴里你来我往地纠缠。吻至情动,兰因来不及吞咽口水被呛了一下,推开陆偌霆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偌霆等他呼吸平复以后又带着浓烈的情欲压近兰因,这次他吻得很温柔,轻轻含住少年的下唇舔舐。他像个调情高手,双手带着情色意味不停地抚弄对方的大腿与臀肉,诱惑兰因主动张开牙缝送上自己的粉舌。
少年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刚才想要问的问题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只意乱情迷地沉溺在爸爸给予自己的令人上瘾的热吻里。
再吻毕,陆偌霆暂时放开了兰因。四片唇瓣分开的同时,色情的银丝断在了陆偌霆的嘴角。兰因眼神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爸爸的嘴唇,行动快过意识地凑近舔了舔那块水渍。
“喜欢是藏不住的。”看着兰因此时眼中那呼之欲出的渴望,陆偌霆的脑中忽然闪过这句话。
兰因被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中央,看着身侧单手撑着身体认真注视着自己的陆偌霆,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二人做了什么。他和爸爸,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接了吻,意识到这一点的兰因才后知后觉地羞红一张脸,心如擂鼓。
“爸爸不会跟展阿姨订婚,也不会跟她结婚了。”陆偌霆盯着兰因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什……怎么,会?”在听清陆偌霆说了什么之后兰因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只出去了一下午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难道这是自己哭昏了头而产生的错觉吗?兰因小心翼翼地捏了捏爸爸的小指,不是错觉……
“因为——”陆偌霆缓缓低下头,再次贴上兰因柔软的唇瓣,舔开对方的牙缝又勾出他的舌头来吃,黏糊糊的一个吻。看着少年傻愣愣又乖巧地把舌头遗忘在唇角,陆偌霆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继续道,“爸爸有你了,爸爸只要你。”
只要我……不和展娆结婚是因为……只要我。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兰因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懵了,脑子里的零件散了一地,让他措手不及无法思考。
陆偌霆牵起兰因的右手,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指平滑的断面。以前他时不时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只是后来两人沟通少了,兰因也好似不敢再触碰自己。看着少年眼中沉默的心疼,陆偌霆又一次体会到那种心被揉了一下的酸涩感。
男人把少年的右手包裹住把玩片刻,又将五指插入对方的指缝十指相扣。他把兰因的手背拽到嘴边轻吻,辗转又吻到手腕,忽然想起他小时候曾受过的伤,继而更加珍重地舔舐了起来。
陆偌霆用舌尖感知兰因跳动的脉搏,粗粝的舌面划过娇嫩的肌肤,酥麻的触感让兰因浑身一个激灵。半个多月前那个混乱夜晚的记忆再次猝不及防地闯入少年的脑海,一股熟悉滑腻的暖流此刻又悄然从他隐秘的私处沁出来,沾湿他的内裤。
兰因羞臊地往后退了退身子,咬着下唇夹紧了双腿,生怕被爸爸看出一丝破绽。
只是他的小动作显然逃不过男人的火眼金睛,陆偌霆突然揽上兰因的后腰,将二人的距离缩短到毫厘之间。他低头吮了吮兰因调整姿势时从领口露出来的锁骨,满意地感受到身下的少年身体敏感的颤栗。
“这是什么?”陆偌霆刚刚把兰因放倒在床上的时候便看见了枕头下露出来的衣角,不顾少年的阻止把黑色衬衣一把拽了出来,“偷藏爸爸的衣服干什么,嗯?”
兰因羞得快哭了,居然还是被爸爸发现了,爸爸会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吗。
陆偌霆不再为难他,低下头不断吸吮少年的脖颈,舌面滚过肌肤,兰因被刺激得呼吸急促。
“喜欢吗?喜欢这样吗?”陆偌霆看着兰因温柔地笑。
他笑得像个天使,行为却像恶魔似的扰乱兰因的意识,摄魂夺魄,诱惑自己的儿子。自他今晚回家的那一刻他便放松了之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束缚,被长久紧锁在心牢里的那个野兽终于破笼而出,他想毫无保留地占有身下这个人。
“喜……欢。”少年迷瞪地喃喃低语。
“爸爸也喜欢,爸爸最喜欢宝贝……今晚让宝贝舒服,好不好?”陆偌霆将手从兰因的衣摆下伸进去,温热柔腻的触感像电流一般从掌心一路逃窜至他的脑海,烧得他理智全无。
兰因呆滞地点点头,爸爸说什么都好。
看着面前不断靠近的陆偌霆的脸,兰因紧闭双眼想要藏匿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剧烈心跳。
他像个鸵鸟般自欺欺人,在陆偌霆叼住他的唇瓣轻吮的瞬间,无师自通地做好了献祭的准备。
第二十章
年三十的夜空里没有一丝云,黑色的幕布上缀满了钻石般的星辰。濛城的空气很好,每当晴朗的夜里兰因都喜欢把纱帘留一条缝,透过它仰望外面的星空或是朗月。
今晚也不例外,只是他当下无暇去欣赏漫天星辰,甚至想起身去拉上深灰色的遮光窗帘,把自己此时此刻的样子藏起来,免得平白被陌生的星斗偷看了去。
陆偌霆的舌头狡猾地沿着兰因的嘴唇来回勾勒,把对方的小舌勾出唇外以后就在空中交缠,像两条蛇一般粘腻又色情。兰因的唇瓣早已被吮吸得红艳,微微泛肿,眼角也泛滥着情欲的泪痕。
男人像是犯了毒瘾似的怎么也吻不够身下的少年,等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那张小嘴辗转吻至对方的下颌和耳垂时,兰因的唇舌早已被蹂躏得红肿不堪。
耳后传来的湿滑触感让兰因颤抖的幅度更加大了,这处也是他的敏感点,陆偌霆暗暗记下,手下还未停止动作,少年的衣摆被他推至锁骨下方,兰因小巧的乳包被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地握住,揉弄时娇嫩的粉蕊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嘶……”嘴唇重获自由的兰因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气,身子小幅度地往陆偌霆怀里拱了拱,爸爸揉得他有点痛,但他又立刻咬唇忍住了。
“怎么了?”两人的鼻尖蹭了蹭,陆偌霆略放轻了些手上的力道,耳语般问兰因,“弄痛你了?”
少年害羞地垂下眼睫点点头,过了片刻又犹豫地摇了摇头道,“最近……这里,经常会,痛。”兰因思考了一下又赶紧解释,“不是……爸爸,弄痛我。”
陆偌霆凑近兰因的胸口,少年平坦的胸部看不出任何发育的迹象,微微挺立的乳尖如一抹诱人的红萸。男人张嘴含住了那颗红果,安抚似的用舌尖舔了舔。
“嗯……!”兰因的心跳陡然加速,密密麻麻的快感从胸口一路往上裹挟住他的意识。如凝脂般滑腻的肌肤之下是剧烈清晰的心脏震动,陆偌霆在感知到这一点时更加大力地吮吸了起来,粗糙的舌面不断席卷挑逗脆弱的乳粒,大手扣住兰因的细腰将他压得更近,胸口的嫩肉也被送得更深。
“啊……唔!不,爸,爸爸!轻点……轻,轻一点!”比刚才更明显的痛感唤回兰因的意识,只是在这刺痛之中还夹杂着一丝让他难以启齿的欢愉,腿间那股熟悉的暖流又往外溢出了些。
陆偌霆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松开左边的蜜豆以后转而又舔上了右边的,他含住兰因白嫩的小乳吸咂得津津有味,好似真想从对方的奶缝里吸出乳汁来,一时间房内只剩下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不疼了,乖宝不疼,爸爸亲亲就不疼了。”
含糊的话语从陆偌霆的唇边传来,再次听到那声熟悉的爱称让兰因有一瞬间的晃神。爸爸喝醉的那晚,抱着自己吻了很久,他一直在叫“乖宝”。
他知道吻的是谁……
本打算永久尘封那份记忆的少年,此时忽然鼓起勇气,他抱住陆偌霆的头,手指插入对方的发间。身体仍旧在男人的侵犯下剧烈地抖,一出声兰因才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带着欣喜若狂的颤栗,“爸爸……那晚,你……知道是我,是吗?”
他激动得又一次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
陆偌霆抬起头便看到兰因正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满脸泪痕。他放开了两边都被他吸咬得肿大的乳尖,往上挪了挪身子凑到兰因面前舔走他眼尾的余泪。
“是爸爸不好……爸爸是胆小鬼,欺负了乖宝还装不知道,是爸爸不好。”每说半句陆偌霆便小心翼翼地亲一口兰因的脸颊,只把少年又亲得羞红了耳廓。
兰因的脖子和锁骨再次落满了暧昧的红痕,只是今天两人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开以后便放肆沉沦在眼下的爱欲之中。
陆偌霆含住兰因精致的喉结轻轻舔舐,手探入对方的裤腰里,往后游走揉了揉少年挺翘浑圆的肉臀。指尖从臀缝滑进去,便摸到了一手粘腻。男人意外挑眉,原来小家伙在刚才就情动得流出水来。
正当他想绕过兰因小巧的阴茎,抚上他在午夜梦回时臆想了无数次的蜜穴,少年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挣扎。
“不……不要,别碰!”兰因慌张地摇头,黑色瞳仁里溢满了惊恐。他一边不停地往陆偌霆的怀里躲,一边又抗拒地想要把爸爸的手推开。
陆偌霆看着他的样子以为是让他想起了被强暴那一晚的恐怖回忆,男人心疼地单手搂住兰因的脊背,轻拍对方的后颈,安抚道,“不怕……现在是爸爸,没事了。”他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痛恨抓到的那三个混混,应该把他们碎尸万段。
“爸爸……我,我……那里,好奇怪,它,一直,一直会,流水。”兰因看向陆偌霆,圆睁的双眼里全是不解和惶恐。他担心爸爸看到那个畸形的怪洞之后会对他避之不及,他害怕再次被陆偌霆抛在身后。“我……外公说,怪物,才会有……那种东西。爸爸……我,我害怕,我……好害怕。”
兰因激动地一边说一边比划,生怕陆偌霆看到那个会吐水会抽动的肉穴后会觉得恶心,他连自慰后独自清洗时都会觉得恶心。
“爸爸……不要看。”兰因自暴自弃地低下头,声若蚊蝇。
陆偌霆心情复杂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哭笑不得。原来……他不是因为想起不好的回忆才会反应那么激烈,兰因不懂这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男人搂紧少年轻抚他的脊背,在他耳边款款道来,“乖宝不是怪物,那是很正常的反应,因为你喜欢爸爸亲你,所以你的身体向我发出了回应。”他揉了揉兰因的耳垂,“爸爸也会有,明白吗?”
“爸爸也会……流水?”兰因仿佛一个好奇宝宝。
“……呵,哈哈哈哈哈哈。”陆偌霆在思考回头是不是该教教兰因生理常识。
“爸爸不会流水,但是爸爸能帮宝贝把水堵起来。”男人在少年耳边低语,破天荒地开了黄腔,牵起兰因的手按向自己腿间早已勃起的硕大。
兰因被那处陌生的高温刺激得缩了缩手指,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看向别处。
“宝贝的小穴很漂亮,爸爸想亲亲,可以吗?”陆偌霆的目光充满真诚。
“真的吗?”兰因呆滞地问到。
陆偌霆不容他抗拒地掰开少年的腿,褪去了棉质长裤与内裤后,白腻修长的双腿和双腿间水光盈盈的肉花就这么贸然地闯入他的视线。他被那处淫靡的花蕊诱得头晕目眩,就算面前是万丈深渊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兰因的两条腿被陆偌霆打开架在肩头,靠近对方下体时男人便能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陆偌霆着魔般吻上那朵玫瑰之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天际传来,“真的。”
*
大床上的深蓝色床单被人为地蹭得皱皱巴巴,此刻正衬得兰因泛着薄汗的白腿更加晶莹剔透。他腰后垫着一个枕头,方便陆偌霆把他的屁股抬得更高,舌头更加深入兰因的蜜穴。
“唔……呜呜,啊……”兰因用手背挡着嘴,强行压抑不断从唇缝间溢出的细微呻吟。以往哪怕是遭受毒打或者侵犯时他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今晚却承受不住这种异样的触电感,怎么会这样?
折磨人的酥麻从他那不断翕张颤抖的小穴如浪潮般奔涌至大脑和神经末梢。太舒服了……他眉头紧锁,脸上泛着酡红,舌尖不由自主地从齿间露出来悄悄舔了舔自己的手背。
陆偌霆喘着粗气,稍稍离开被他吸舔得湿乎乎的鲍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兰因粉白的阴阜。他红着眼,声音低沉而魅惑:“叫出来,别忍着。”
男人扣紧他的双腿,含住微微颤抖的淫穴,灵巧的舌拼命地往肉道里钻,粗粝的舌苔磨得兰因的嫩穴开始发麻,只把娇弱粉嫩的小阴唇吮得殷红外翻了,才转而攻略起顶上那颗乖巧的肉蒂。
“啊!爸爸……爸爸!”兰因大腿内侧因为阴蒂被疯狂地戳刺逗弄开始痉挛,男人发了狠似的吸舔那可怜的肉珠,唇舌卖力得好似在跟这朵异域之花热烈亲吻。
少年无助地摇头,终于放开了压在唇边的手抚上了陆偌霆的发顶,冲破束缚的肆意尖叫充斥着这一隅小小的空间。“不……不要了,不要了……呜,啊!”他情不自禁地捧着爸爸的后颈,身体后仰着把腰向上弯成一把弓,把自己的小穴往对方嘴里送,手上的动作和嘴里的话语背道而驰。
兰因爱死了这似痛苦又似极乐的快感,交叉落在男人肩后的小腿肉此刻正不断抽搐,轻蹭着对方光裸的后背。
陆偌霆看他快要把身下的床单都抓烂了,分出一只手握住兰因十指紧扣,停顿的间隙他轻笑一声,“舒服吗,宝宝?”说罢又埋下头轻轻啃咬早已勃起的阴蒂,舌尖描摹着小阴唇的轮廓,左手大力又快速地揉弄兰因泛红硬挺的阴茎。
兰因哪里还有意识去回答男人的问题,恶劣的爸爸丝毫不给少年喘息的机会,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卷得兰因不断在欲海沉浮,理智早已离他而去,他只怕自己会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欢愉里。
好舒服……真的好舒服。
终于,一道白光在兰因的脑海里炸开。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失神,爽得眼角泛泪,身体在不应期内不停地颤抖,小肉棍还在吐着清淡的白精,被男人吸咬得软烂红肿的蚌肉不受控制地一张一缩,失禁般涌出大片淫液,喷了陆偌霆一下巴。
男人温柔地舔过兰因湿得一塌糊涂的花穴和肉茎,把这些残留下来的销魂蚀骨的爱液全都吞进嘴里。他从来没有给人口交过,但是兰因的味道却好似琼浆玉露般让他发了疯,如痴如醉。
兰因瞳孔涣散,胸膛剧烈起伏,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高潮。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陆偌霆还没脱下裤子,胯间那块硬挺的鼓包不容忽视,像个蛰伏在草丛间蓄势捕猎的雄狮。
“爸爸……你?”兰因伸出手想替他把皮带解开,爸爸好像忍得很辛苦。
只是他双手还未触及男人腰间的搭扣便被攥住,陆偌霆严肃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可以了,今晚……就到这里。”
“可是……”兰因还想反驳。
“再闹就到农历新年了,还睡不睡觉?”陆偌霆不容置喙地打断他。
少年突然倔了起来,爸爸刚才还说因为喜欢才会有反应,那些都是正常的,为什么不让自己得到爸爸的回应?!
兰因气呼呼地翻身跨坐在陆偌霆身上,环上他的脖子在他嘴角脖颈处胡乱地亲吻,一边还放肆地用下体不断刮蹭男人硬挺的肉棒,只激得对方呼吸越来越粗重,闷哼出声。
“骗人!”少年对陆偌霆怒目而视,一双细眉拧在一起。只是眼下他浑身上下都光溜溜的,满身都是陆偌霆烙下的印记。明明好似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却又强行摆出一副嗔怒的样子,可爱极了,不带丝毫威慑力。
完整地独占了陆偌霆的爱,让兰因肆无忌惮了起来,久违地对爸爸撒娇。
“爸爸,不喜欢吗?不想……和我”兰因伏在陆偌霆肩头,食指在对方心口偷偷画圈,他咬住下唇,仿佛豁出去般,“做爱吗?”
陆偌霆吃惊地看着他,他的宝贝,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连女穴情动时会流水都不知道,居然能语出惊人地说出“做爱”两个字。
兰因的颧骨浮上一层羞涩的薄红,澄澈的双眼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泊。他不知道自己这双眼有多勾人,天真的妖精无意识地引诱猎人一步步走进捕妖的陷阱里,画地为牢,甘之如饴。
“谁教你的?”陆偌霆翻身把兰因压在身下,忍无可忍地单手解开皮带褪去了裤子。
“没……没谁。”少年的眼珠四下打转。
陆偌霆扣住兰因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和自己对视,“你自己招的,待会喊停爸爸也不会停,知道吗?”男人咬牙切齿地警告。
少年乖乖地点头,对悄然逼近的危险无知无觉。
很快两道赤裸的人影便在大床上纠缠了起来,巨硕的肉根兰因单手差点握不住,儿臂般粗壮的紫红阴茎上盘虬着恐怖的筋络。兰因生涩地上下撸动,下意识地惊叹,“好大呀……”
他抹了一点自己腿间的汁液做润滑,蹭得手下的肉棒湿淋淋的,这番动作刺激得陆偌霆双眼越发猩红,嘴下更加用力地挞伐少年的唇舌,右手残暴地揉弄着满是指痕的细腰。
“唔……嗯!爸爸,痛……”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地从兰因嘴里掉出来,又被陆偌霆含进嘴里。
男人手下留了情,放开那一截精瘦的腰肢,转而抚上少年不久前才被舌头肆意蹂躏过的嫩穴,陆偌霆借着穴口的蜜液轻柔地给兰因的女穴扩张。刚刚他舔的时候就发现了,儿子的肉洞太小,不知道怎么接纳自己的闯入。
阴道内的肉壁好像长了嘴般吸附着陆偌霆的手指蠕动轻吮,湿腻温暖的触感让他差点想要不管不顾地捅进去,可是他不能。
他要让兰因体会极致的愉悦。
少年在他扩张到两根手指的时候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兰因发出小动物般的泣音,也不再给陆偌霆做手活了。他把脸埋进爸爸的肩窝,每当陆偌霆无意中戳到他穴道内的嫩肉时,他都不自觉地轻轻啃咬对方的锁骨。
爸爸好坏……
等到小穴终于能顺畅地容纳三根手指时,两个人都是一头大汗。陆偌霆这辈子的耐心都交代在这个小宝贝身上了,在兰因晕乎乎地抬手跟他讨抱时,陆偌霆扶着胯间雄伟的男根慢慢地挤入那条羞涩紧致的密道。
“呜……爸爸,胀!”兰因蹙眉嘟囔。
“乖宝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才只进了一个肉冠,紫红狰狞的凶器和兰因白皙的双腿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陆偌霆忍得辛苦,他试探着小幅度抽送了一下,想要兰因尽快习惯。
“爸爸……”兰因再度睁开双眼,眼里再无混沌迷离,他被下体的胀痛刺激清醒,看着爸爸隐忍的样子他心下泛酸。兰因两条腿缠上陆偌霆的腰,勾着对方的脖子在爸爸耳边低声唤道,“爸爸,进来……”
理智的细弦绷紧至极致后终于崩断,陆偌霆单手扣着兰因的后颈缠绵地湿吻,同时胯下使力猛地冲进了他渴了好久又自欺欺人地逃避了好久的温柔乡。
“呜……!”剧痛让兰因瞠目,从喉口泛上来的惊叫也被爸爸封在了嘴里。紧致湿滑的甬道夹得陆偌霆额角爆起青筋,他被兰因吸得差点控制不住射出来。还是太紧了,娇嫩肉壁讨好般地不断吸绞他的肉棒,爽得陆偌霆头皮发麻。男人一边用柔和的吻不断安抚少年转移他的注意,一边在换气的间隙低声诱哄,“乖宝不怕了,全都进来了。”
肉道内仿佛锲进一把滚烫的利刃,兰因的眼角又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陆偌霆等兰因略微适应了些便开始缓缓抽送了起来,嘴下是柔情蜜意的缠吻,身下是珍重万分的碰撞。兰因上下两张嘴都被爸爸填满了,他的爸爸,他最爱的人。
“爸爸……这是,梦吗?”兰因哭着问。
回答他的是男人更加用力的抽插,陆偌霆循着记忆用龟头不断撞击着兰因穴心的媚肉,钝痛过后酥麻酸胀的快感让少年阴道内的淫水泛滥成灾,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溢出来。男人的肉囊无休无止地拍打妖冶的花穴,体液在两人的胯间交织成一片情色的白沫。
“爸,爸爸……太,太快了!好酸……呜!啊……”兰因忍不住惊叫出声,沽滋沽滋的水声从身下传来,伴随着耳边男人性感的粗喘不停地往少年的脑子里钻,告诉他眼下他身处的这一刻有多么真实。
穴里的软肉被陆偌霆的巨物折磨得可怜兮兮,两人昏天黑地的性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可男人硬挺的硕大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不知疲倦地继续在高热滑腻的阴道里冲刺,每次都是连根拔出只剩一个伞头在穴口,再毫无保留地一插到底。
兰因被干得要崩溃,眼泪口水一齐流下,糊了满脸,嘴里只剩毫无意识的胡言乱语。穴口被肏得合不上,他哆哆嗦嗦的双腿已经挂不住了,大喇喇地在床上大张着。双手被陆偌霆高举过头顶,十指交缠。
男人擒住少年的红唇吮吻,轻柔的力度与身下蛮横的冲撞对比鲜明。他看不得兰因的眼泪,不论是悲伤还是喜极而泣,往后余生他只想看他笑。
“不是梦。就算是梦,爸爸也陪你永远呆在梦里。”陆偌霆的承诺和窗外远处响起的新年烟花声重合,交响乐般回荡在兰因的耳畔,经久不息。
第二十一章
主卧的大床上,兰因侧身躺着,蹙眉打了个梦颤。床头的铃兰台灯此刻正亮着微弱的暖光,少年睡得不太踏实,他在听到那句告白之后没多久,就因为没吃晚饭低血糖被陆偌霆干得小死一回晕了过去。
小房间里的床单早已被凌虐得没眼看,沾满了两人乱七八糟的体液。陆偌霆抱着兰因回到自己房内的浴室中,仔细替他清理干净正源源不断从他女穴滑出的浓精。
兰因毫无意识地靠在陆偌霆的肩头,任由男人把手指插进还在阵阵抽痛的被过度使用的肉道,撑开二指导出了被射入深处的精液,只在爸爸不小心擦过敏感点时男孩才会条件反射地微颤。
床上的少年感受不到身边熟悉的令他心安的热源,猛地掀开眼皮。他看清楚了此刻自己正躺在爸爸的房里,而不是像爸爸上次醉酒那样,是在自己床上醒来。
“爸爸……”兰因的嗓子沙哑得令人心惊。
他迅速起身,随手拿过陆偌霆扔在沙发上的男士衬衣稍作蔽体,连拖鞋也顾不上穿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卧室找人。
爸爸怎么老这样?!老是……一声不吭就玩失踪。兰因撇了撇嘴眼眶泛红。
他在吧台的壁灯下看到了穿着家居服背对着他的陆偌霆,屋内的恒温空调温度很舒适,兰因赤脚踩在地板上只觉有一点点凉,但他不在意,啪嗒啪嗒地朝男人奔去。
陆偌霆刚把生姜洗净去皮就被兰因从背后抱了个满怀,他把捣臼移开,拍了拍兰因的手背,“给你做点宵夜,姜撞奶好不好。”
兰因把脸埋在他的肩后摇了摇头,双手在爸爸的腰间箍得更紧。他嗫嚅着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爸爸,以后……去哪里,先叫醒我,好吗?”
男人松开少年搂紧自己的双手转过身,盯着兰因上下打量一遍,眉头便不悦地锁起,“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语气严厉。
陆偌霆脱下上身的家居服垫在吧台上,双手穿过兰因的腋下把他抱起来放在衣服上坐好。宽大的男士衬衣刚好遮住兰因的小屁股,家居服还带着爸爸的体温,内裤都没穿的兰因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布料的绵软质感时不禁羞红了耳朵。
“现在知道害臊了?”爸爸笑得一脸精明,挤进兰因岔开的双腿之间站着,一手挑起少年的下巴一手揽住对方的后腰,充满压迫感的雄性气息瞬间将兰因包围。“衣服也不好好穿,肩膀都从领口滑出来了,宝贝是在诱惑我吗?”
暧昧的气氛让兰因的睫毛抖得花枝乱颤,小腿在吧台下悬空着前后晃动,他索性闭上双眼准备好迎接爸爸的惩罚,不过内心还是在暗暗期待惩罚是一枚温情的吻。
陆偌霆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地屈起食指勾了勾少年的鼻尖就转身继续忙活起了宵夜。“下次不许不吃饭了听见没?”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每晚爸爸都尽量赶回来陪你吃饭。”
兰因看着陆偌霆把捣好的姜汁滤进碗底,再拿起一边热好的牛奶高高举起使其落入碗中,最后盖上一个小盘子。
“时间太晚了,随便吃点温和的垫垫。”陆偌霆拿下巴点了点墙角的挂钟说到,兰因抬眼望去,已经是正月初一的凌晨两点了。
他从来没有跨过这么幸福的农历新年。
等到姜撞奶凝好之后,陆偌霆托着碗舀起一勺递到兰因唇边,挑眉道,“张嘴。”
浓郁的奶香中透着一丝清新的姜味儿,陆偌霆怕儿子吃不惯这个味道给他多放了些糖,嫩滑的奶块在口中炸开,甜丝丝的。兰因吃下一口便瞪着湿漉漉的黑亮双眸惊喜道,“好吃!”
看来是真饿了,凝固后的姜撞奶热度散去了些,不太烫嘴,兰因呼噜呼噜地一连吃了好几勺,一不留神对上陆偌霆微弯的笑眼,他才不好意思地蹭了蹭嘴角道,“爸爸,也吃点。”
“好啊。”陆偌霆勾唇一笑,仍旧舀起一勺喂进兰因的嘴里,不待他继续品尝便把见了底的碗放在一边,俯身扣紧兰因的腰含住了他的嘴唇。
来不及惊讶爸爸怎么又突然亲自己的兰因,很快便不由自主地跟紧了对方的节奏。最后那一点姜撞奶被陆偌霆从少年嘴里连同他的小粉舌一起勾出来,含在自己这儿来回翻搅舔弄,分不清到底是奶更滑一点还是兰因的舌头更嫩一些。
真正的水乳交融。
确实很好吃。陆偌霆想。
兰因光裸的双腿在陆偌霆身后交叉勾着,双手环住陆偌霆的脖子沉溺在这个黏糊糊的亲吻里。他情不自禁地扭动腰身,才一个晚上就被陆偌霆调教得会用身体来勾引男人了。
一点就通,是最聪明的学生。陆偌霆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怒气,大手用力揉捏少年纤细的腰肢,指尖抵着兰因精致的腰窝不断摩挲。
他的孩子,他的宝贝。兰因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被他一个人占有。
“唔……哈,爸,爸爸……”感受到男人突如其来的凶狠,兰因讨好地用舌头舔舔对方的嘴角与下巴,蹭过下颌骨后转移到男人的喉结,乖巧地吸舔。迷蒙的双眼又泛起情欲的水雾,濡湿睫毛。
“爸爸……困啦。”兰因把脸贴在陆偌霆的颈侧撒娇,软绵绵地一遍遍吮吸男人的颈动脉。今晚确实是超出他的负荷了,少年眼皮好似千斤重,而在陆偌霆的怀里他总能很快就入眠。
“要……抱……睡……”含糊不清的字节从兰因唇角泄出,伴随着温香的气息喷洒在陆偌霆的脖颈。男人兜着儿子的屁股把他稳稳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反光墙面上此刻正照出陆偌霆背后在他俩翻云覆雨时被挠出的血痕,还好少年已经闭上了眼,不然看到这情景怕是又要羞得哭了。
陆偌霆浅笑,吻了吻兰因的额角。
*
兰因很多天没有睡得这么沉了,柔软的被褥里是陆偌霆身上常有的那股冷香,温柔地包裹住他。让兰因不再患得患失地在凌晨惊醒,竖起耳朵听听门外有没有爸爸的动静。
他继续着未做完的美梦,陆偌霆应了他的要求带他去北方看雪,两人坐在半露天式的温泉中,靠得很近,眼前是漫天飞雪。
雪会有气味吗?梦里的人是闻不到的。兰因猜雪的味道一定是带着甜甜的清香,不像雨,只有泥土味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浑浊感。兰因心里高兴,他跨坐在陆偌霆身上跟爸爸在烟雾缭绕的温泉里肆意拥吻,温热的泉水在二人的身下流动,仿佛活了一般不断徘徊在兰因敏感的腿根。
他感觉到水里有什么东西在吸自己的花穴,摆脱不掉,他便不停地往爸爸怀里拱,想要陆偌霆帮他赶走那个令他害怕又有点喜欢的未知。
陆偌霆当然没法替他赶走。
梦境之外的男人此刻正侧躺在兰因的腿间,动作极轻地把少年的一条腿抬起来越过自己的脖子架好,脸埋在对方的阴阜下含住兰因的小穴忘情地舔吻。
距离激烈的性爱不过才过去几个小时,陆偌霆的生物钟让他早早醒来,晨间的下体精神奕奕,他看着怀里安睡的小人儿又忍不住动了坏心。
娇穴还是红艳艳的,此刻被陆偌霆舔得水光淋淋。男人的力度大了些,肉蒂被陆偌霆粗粝的舌面抵住打着圈地舔弄,小阴唇被含吮得滋滋作响,惹得少年在熟睡中也忍不住发出一两声难耐的轻哼。
“嗯,爸爸……”兰因的喘息有些急促,陆偌霆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少年没有苏醒的迹象,看来是在梦里叫自己。男人便闭上眼,继续用舌头挑逗撩拨兰因腿心的穴肉,从下往上舔过去,含住少年的阴蒂疯狂地吸嘬。
“唔……哈……唔嗯!”兰因搁在枕头上的右手松松握着拳,眉头轻蹙。他很疑惑,梦里那股吸力怎么越发缠人了。
等到兰因无知无觉地在熟睡中泄了一身,陆偌霆才意犹未尽地把他喷洒出的淫液卷进嘴里尽数咽下。
他半靠在床头坐起身,把兰因抱起来跨坐在自己怀里,少年的双臂被他拢起垫在胸前,身下此刻门户大开,被肏干了大半夜的肉穴刚刚又被男人舔得湿滑发软,轻易地就把陆偌霆晨勃的硕大吞了进去。
狰狞的凶器尺寸令人难以忽视,兰因被撑得皱了皱鼻子,可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力气醒来。
梦中的场景一秒入夏,男人带着少年在海上泛舟,蔚蓝的海浪越来越急,不断拍打着海上这条脆弱的孤舟。失重感让兰因心里发慌,他搂紧爸爸的胳膊把脸埋进对方怀里,腿心越发明显的胀痛他无法顾及,只担心此刻上下颠簸的小船会不会被这片神秘的海水吞噬。
“啊……嗯!爸爸……”兰因微弱的梦呓在陆偌霆的胸前响起,他一害怕就会下意识地叫爸爸,殊不知此刻的难受就是男人赋予他的。
粗壮的男根一开始还隐忍地在阴道里缓慢抽插,等到肉壁被肏得仿佛得了趣般吸着男人的肉柱不放,陆偌霆才试探着大幅挺动起来。
骑乘的体位让性器进得极深,陆偌霆掰开兰因的屁股揉捏少年绵软的臀肉,甬道内的黏液是最好的润滑,让男人紫红的硕物进出无阻。两颗囊袋随着陆偌霆的挺入不断撞击兰因穴口的嫩肉,浓密的耻毛刺激得男孩愈发蜷成一小团,在爸爸怀里哆哆嗦嗦。
兰因本能地推拒着外来物的侵犯,阴道开始微微收紧,窒塞感让陆偌霆红着眼更加不管不顾地往里冲,仿佛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似的不知轻重,圆硕的龟头甚至撞上了对方娇嫩的宫口。
“呜……”兰因在惊骇中打开了一条眼缝,他梦到自己掉进了深渊之下的巨兽嘴里。
目之所及的是男人覆着薄汗的精壮胸膛,耳边回响着的是爸爸染着浓烈情欲的粗喘。兰因一开始还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迷迷糊糊的双眼未能完全睁开,身下的冲撞让他脑子一片混沌,片刻之后意识才终于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感唤醒。
“爸……爸爸,我们……呃嗯,要……去哪儿?”迷瞪的少年还以为是爸爸抱着他在奔跑,举起双手抱住男人的肩膀,害怕一不小心摔倒地上。
“不去哪儿,呼……宝贝想去哪儿吗,嗯?”陆偌霆身下的动作不停,紧窄的子宫口有着令他着魔的吸引力,他每一下都用足力气戳刺那块嫩肉,想要更加深入进去。男人咬着兰因的耳朵,性感的喘息直接灌进兰因的耳道,激得他后颈浮起鸡皮疙瘩。
兰因细眉紧锁,体内酸麻刺痛的感觉再也无法忽视,他颤颤巍巍地惊呼,“爸爸……爸爸!好,好胀,里……里面好酸,呜……啊嗯!”陆偌霆每每大力抽插一次,都会把少年的只言片语撞得更加破碎,伞头卡进脆弱的宫口的那一刻,兰因被捅得差点反胃干呕,舌头不由自主地吐出了嘴。
陆偌霆在被兰因体内的那张销魂小嘴吸住的那一刻,便猛地一个激灵泄了出来,滚烫浓稠的精液被他尽数射进了少年的子宫。
小腹被射得微微鼓起,兰因双腿轻颤瑟瑟发抖,恐怖的快感在被内射的一刹那如浪潮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漫过他的头顶拽他不断下坠。
生理性的泪水早在他抵着陆偌霆无力推拒的时候便落了满脸,也打湿了男人的胸膛。陆偌霆的肉根还插在兰因的穴内没有拔出,两人安静地享受此刻的温存,等待呼吸平复下来。少年精疲力尽地趴在爸爸的身上,连生气也是软绵绵的。
“爸爸……怎么又?痛哦……”兰因撇了撇嘴,说罢觉得不解气,又抬起头咬了一口嘴边的男人的锁骨,牙印浅浅,只留一道暧昧的湿痕。
“嘶……”陆偌霆假装吸了一口凉气,在兰因的耳边低喃,“爸爸不对……爸爸是坏蛋!”毫无诚意的语气。他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双手在兰因光裸的后腰轻轻抚弄。
陆偌霆冷不防地垂下眼帘,看到兰因右肩的烟疤和刻痕,陈旧的增生早已和原本的皮肤融为同色,只在皮肤表面微微凸起。
他心下突地刺痛,忽然怨起了自己。兰因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软柿子,对外界强行施加给他的伤痛不懂反抗与拒绝,更不会逃离。只在遍体鳞伤之后再偷偷躲起来等它们自行愈合。
“对不起……乖宝,是爸爸不好。”陆偌霆长吁了一口气,艰涩地开口,“爸爸不该让你痛,以后不舒服了就说出来,一定不要忍着,知道吗?”兰因没有听出他语气不稳,略撑起身子疑惑地看着他。
陆偌霆重新把兰因的头搁在自己肩上,右手轻抚少年乖顺的发尾。他低下头,鼻尖抵着兰因的肩窝轻轻滑动,最后伸出舌头,带着一万分的珍视与心疼,舔了舔少年肩后的旧伤。
第二十二章
裴帅在大年初四的下午三点刚刚抵达首都国际机场,就接到了陆偌霆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帮兰因做个身体检查。
电话里陆偌霆没有多说,也听不出有什么很担忧的情绪,裴帅想着反正首都的旧友也还没回来,就直接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了濛城。
陆偌霆是在今天早上发现了兰因的异常。本来因为初一早晨的那次情难自禁,让陆偌霆决定最近几天都收敛一些。不然儿子那个柔弱的小身板,他还真的担心给人干坏了。
昨晚二人吃过晚饭后,坐在客厅比赛玩数独,手表放一边计时,兰因用ipad他用手机。一开始他还会给兰因放放水,后来对方胜负欲上来了非要让他认真对待。凭实力赢过了爸爸的少年笑得开怀肆意,眼神里跳跃着灵动的光。
陆偌霆喜欢看他笑,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分不清是谁先开始了这个吻,亲密无间过后每一次眼神的碰撞都容易擦枪走火,等到二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客厅的地毯上纠缠了起来。
兰因背对陆偌霆趴跪着,双臂撑在沙发上,浑圆白皙的屁股上还有两天前陆偌霆吮出的一枚枚紫青的吻痕。白臀因为身后男人猛烈的冲撞而荡起阵阵肉浪,一对可爱的小奶包在空气中微微耸动,乳尖粉粉似桃花。兰因左侧的腰窝被陆偌霆用拇指抵住,下巴被爸爸强行扭过去承受他霸道的舌吻。
破碎的呜咽和口水一样含不住,兰因被陆偌霆紧锁在怀里,即便受不住身下的激烈抽插也挣脱不了。他在陆偌霆略微松开他的间隙乏力地尝试往前爬去,很快又被男人拽着小腿拖回去继续肏干,陆偌霆伏在他身后用怀抱拢着他,一遍遍亲吻他的额发与耳垂。
之前默默立的flag又被陆偌霆抛诸脑后,他上瘾般一次又一次地欺负身下的孩子,而兰因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被哄好。
初四的早晨兰因神秘兮兮地躲在卫生间里大半个钟头了都没出去,陆偌霆担心他不舒服便不打招呼地直接进去找他,正看到对方慌慌张张地往垃圾桶里塞什么东西。
“怎么了?”陆偌霆往前探着身子问。
“爸爸……我……”兰因咬着唇眼神躲闪,宽松的裤子被他紧紧攥着,衣摆此刻也被他拽在胯间遮遮掩掩。
兰因眼波氤氲,嘴唇还因为昨晚被陆偌霆亲了很久而微微红肿,他红着耳朵难为情道,“小穴,好像……操破了,在……流血。”
陆偌霆瞳孔剧震,立刻上前解下兰因的裤子看他的情况。胯间果然残留着血迹,一股淡淡的腥味涌入了陆偌霆的鼻腔,他看着垃圾桶里好几团染着暗红血色的纸,让兰因坐在他腿上柔声问他,“里面觉得疼不疼?”
兰因摇了摇头,其实昨晚睡前被陆偌霆清理好后,便没有了做爱时那种又痛又胀又爽的感觉,阴道和穴口只剩下一些酥麻的余韵。他已经能够适应陆偌霆的尺寸了,他好喜欢和爸爸做爱。
“它就是……一会儿,会流出来,一会儿,没有……”兰因顿了顿补充道,“真的不疼。”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浮上了陆偌霆的心头,他用花洒给兰因冲洗干净腿间的余血后,便把他抱回了床上,给他身下垫了块毛巾。
“爸爸现在出去买点东西,你就在房里躺着,我很快回来。”陆偌霆说罢吻了吻兰因的眉心,随便套了件厚外套就出了门。
爸爸是出去买药膏了吗?兰因把半张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的白墙偷偷思考。
萧逸在昨天就跟自己报告说已经回MAZE上班了,要陆偌霆有啥吩咐就直接叫他。可是买卫生巾这种事,显然不能让手下跑腿。
陆偌霆在楼下便利店的货架前犯愁,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包装袋不知从何下手。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导购看着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不禁有些心跳加速,黑大衣里面还穿着家居服,脚上拖鞋也没有换就出来给妻子买日用品了,真是个好男人。
“你们这儿……这些,就是……”男人从来没有这么笨嘴拙舌,他用手点着货架比划,都不知道该回答自己想要买什么。
“您是给太太选的吧,这种粉色包装的是白天用的,需要经常更换,晚上量大的话可以买这种蓝色包装的,如果说担心会侧漏的话推荐您可以买这种安心裤,或者用卫生棉条都是可以的。”导购叽里呱啦地给陆偌霆介绍,每一种包装都放到他面前给他展示。
陆偌霆各种包装都来了两包,他也不知道兰因是不是真的来了例假,好在裴帅凌晨的微信告诉他已经准备在曼彻斯特登机了,那就叫他回来检查一下也安心。
*
陆偌霆的公寓里有一间功能房,配着一些小型的医疗器械,其中也有裴帅家医院的b超机。此时进屋已久的裴帅,脑子里嗡嗡直响,一直反复循环着半分钟前陆偌霆对他说的话。
裴医生瘫坐在扶手椅里,电脑屏幕里还没有集成任何图像,刚刚撩起兰因的衣摆和裤腰的时候他就被震在原地了,还以为时光回溯到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时候。
兰因的身上有很多暧昧的性爱痕迹,腰腹间的指痕牙印比脖子上的吻痕更扎眼,可能是因为少年皮肤太嫩的原因,虽然没有初见时那么严重的挫伤,一眼看上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裴帅立马问到,他还以为兰因又出了什么事。
“我弄的。”陆偌霆没有瞒他,“你看看他是不是来月经了,今天早上跟我说在流血。”
陆偌霆的表情没有任何不自然,时差还没有调过来的裴帅脑子反应还很迟钝,他怔愣了半晌才把目光在好友和兰因的身上来回切换。明明陆偌霆的话一点也不晦涩难懂,他却像个痴儿一样渐渐张大了嘴。
唯一的解释实在是让裴帅过于震惊难以接受。
等到思绪终于在裴帅的大脑重组,他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反应朝陆偌霆挥去了拳头。对方猝不及防被他打翻在地,裴帅揪住他的衣领,半跪着压在他身上歇斯底里地大声质问,“你他妈疯了?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是你儿子!”每吼一句就更加用力地朝陆偌霆脸上揍一拳。
兰因吓呆了,他第一次见这个温柔和善的叔叔发这么大火。
看裴帅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兰因慌慌张张地从床上跳下来,跪在他面前拽着裴帅的胳膊求到,“裴叔叔……裴叔叔,别打,别打爸爸!”兰因急得快要哭了。
陆偌霆的唇角裂开一道口子,有血溢出来,鼻梁和颧骨也印上了淤青和擦伤。裴帅打红了眼,舟车劳顿让他的情绪更加暴躁,他一把挥开兰因阻挠的手转头对着少年咬牙切齿地问,“他强迫你的?他逼你的是不是!”
“你他妈不是要跟展娆订婚了吗?那你现在这是干什么?你跟他上床!兰因是你儿子你知不知道?!”裴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出国过了个年,回来怎么就会面对这种天翻地覆,荒诞得像一场梦。他在兰因扑到陆偌霆身前护住他时终于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坐在旁边的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
“不是,不是的!爸爸……没有,逼我。”兰因疯狂地摇着头,泪水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他心疼地用手轻抚陆偌霆脸上的伤,也不管裴帅还对爸爸怒目而视,捧着陆偌霆的下颌抽噎着吻了吻爸爸嘴角的血痕。
“操!”裴帅移开视线骂了一声。
一直沉默着挨打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是我违背人伦,是我先诱导的他。你先帮他检查一下有没有外伤,待会看完了随你打。”陆偌霆整了整衣襟把兰因抱回床上躺好,捏了捏少年的手心用眼神示意他没事。
裴帅在褪下兰因的裤子看到卫生巾上沾着的暗红血印时就转过了眼,一目了然就是初潮来了,只是闭眼的速度再快也还是把他腿间那些情色的痕迹和泛着粉红的外阴看得一清二楚。
裴医生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鼓着腮帮子额角青筋直冒地坐在床边给兰因的肚皮上探头做b超。妇科毕竟不是他的专业,对于图像他怕判断有误,只把图扫描出来打算拿回医院问问同事。
“结果我回头发你邮箱。”裴帅冷冰冰地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荒诞,长途跋涉再加上狠揍了一顿陆偌霆耗掉了他大半的精力,他现在只想回家蒙头大睡一场。
“爸爸……”兰因的鼻头眼角还红红的,朝陆偌霆抬起胳膊,要抱。
陆偌霆坐在床侧让兰因把下巴搁在他肩头,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男人的大手顺着兰因的脊梁温柔地上下抚动,嘴里轻言细语,“没事的,已经没事了,乖宝不怕。”
“爸爸,裴叔叔……为什么,那么生气?”兰因还是不理解,是什么让原本温和的人突然性情大变了似的。
陆偌霆眼神复杂地看着兰因,事过境迁他再回想跟兰因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还有前两天的放纵胡闹,他也确实觉得有些不对劲。兰因对父子乱伦这种事好像没有是非概念,看着他懵懂的眼神,陆偌霆吻了吻他的额角道,“是我不对,爸爸不该那么对你……亲人之间,那样是不对的。”
“为什么?”兰因看着陆偌霆,语气有些着急,“怎么,不对?不可以……做爱吗?”他才快乐几天,爸爸就又要把爱收回吗?
“可是……妈妈,和外公,也会做啊。”兰因的目光急切又纯真,他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陆偌霆被他震得久久不能回神。
第二十三章
过去十七年里,兰因前半段的人生充斥着辱骂与毒打,压抑又苦涩,他每天唯一的目标就是活成一个透明人,一盆绿植,当个不喘气儿的哑巴或许能少挨两顿打。
十三岁那年,他撞破了一个秘密。
那间常年上锁的画室,在某天晚上忽然传出一阵怪异的动静。他被警告过不准靠近那里,第一次误闯禁地时兰墨白给他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他本来想离开,可是母亲痛苦的呻吟让他停下脚步。
画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兰竹月被兰墨白从身后压着跪在地上,浑身赤裸,膝盖被磨得流血。从兰因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个人身体交叠在一起,妈妈柔弱的身躯正随着身后人的撞击不停耸动。
兰因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觉得非常不适,就像几年前看到妈妈被迫跪在兰墨白身下吃他那根丑陋的玩意儿时,一样不适。
“外公,一开始会,避着我。”兰因看着陆偌霆,慢慢回忆往事,“后来,他发现我,知道这些事了,就经常会……”刚刚陆偌霆告诉他亲人之前不应该做那么亲密的事情,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陆偌霆没有做声,等他的下文。
“有一次,他想给我吃……一种白粉。”兰因皱了皱鼻子,他对这一段记忆印象有些模糊,“是妈妈,突然制止了他。妈妈不让,然后……”少年咬唇瞧了瞧爸爸的表情,见他仍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兰因才鼓起勇气继续道,“外公,让妈妈,脱衣服……和他,做爱。”
就当着他十三岁外孙的面。
那天兰竹月吸过毒以后神智有些涣散,像个傀儡一样任由兰墨白摆布。这对罔顾人伦的亲父女在画室做了多久,兰因就被迫看了多久的活春宫。以往几次他都能由着自己转身离开,那天他脚下仿佛生了根,只把兰竹月高亢的呻吟和痛苦的浊泪牢牢印在心里。
自那以后,他便一直认为,做爱这种事是痛苦的,直到和陆偌霆结合。
“爸爸……”兰因仍旧靠在陆偌霆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妈妈,从来没有,说过她,不愿意。可是我知道,她不愿意,她不快乐。”少年悄悄红了眼眶。
每次被儿子看到那些腌臜事情,兰竹月总会在夜里悄悄到兰因的房间抱着他哭,装睡的小孩都知道。
“我跟妈妈,不一样!”怀里的小人儿突然抬起头和陆偌霆对视,表情认真得如同宣誓般,“我喜欢爸爸,我也喜欢……和爸爸,做……我愿意。”兰因的声音越来越小,又把头埋进了陆偌霆的肩窝。
男人轻柔地抚摸兰因的臂膀与后背,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发顶。他的宝贝受苦了,别人犯的错不应当由他来承担。
陆偌霆搂紧了兰因,低头含住他的嘴唇用一个无声而绵长的吻回应了他。
*
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白色办公桌上躺着打印出来的文档和兰因的b超单,陆偌霆只随意地瞟了一眼结果。子宫内膜确实略有增厚,性器官较第一次身体检查时发育得更加成熟了。
裴帅背对着他键盘敲个不停,一个眼神也不想扔给他。陆偌霆站在沉闷的空气里,想开口。但是他也知道不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眼下的局面,好友不能理解他犯下的错误。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就是这些吗?”陆偌霆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今早收到了裴帅的电邮,让他来一趟医院取点东西。
裴帅停下打字的手,他正在赶一篇论文。无框眼镜被他摘下来放在茶杯边上,他向后靠滑开了办公椅,抬头看着陆偌霆。虽然身体仍旧是坐着的,目光却居高临下。
“周楚的公寓里翻出来的残渣,我找黑客复原了。她走得匆忙,这些没烧干净。”裴帅用食指敲了敲桌面上的东西。
“FALLING,中文名‘沉月’。是兰墨白找周楚私人定制的新型毒品,不在市面上流通,致幻性和成瘾性都极强。周楚没有说实话,她不止知道兰墨白在用什么药,她根本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这些是他们往来的部分信函还有残缺的合同,但是没有药品相关资料。”裴帅面色凝重地继续道。
陆偌霆拿起面前的文件,扫描出来的修复版不太清晰,页脚的日期也显示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合同的字里行间没有任何人名等关键信息,即便交给警察也是证据不足。
可是几封信函的落款日期却有点怪异,最近的一封显示的是去年十月三十号,距离香橼郦舍的火灾事故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周楚竟然还和兰墨白有往来。
“没找到她人?”陆偌霆问。
裴帅摇了摇头,“婉琳给我的地址是错的,周楚这两年好像在躲什么人,一直在换地方住,我去了曼彻斯特她曾经工作过的医院,找了她的前同事。”说到这里裴帅突然嗤笑一声,“那天正好是小年呢吧,我当时在医院还接到了小兰因微信视频,才知道你要订婚了呢。”
看着陆偌霆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裴帅内心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意,他顿了顿继续道,“等找到位置的时候她应该刚走不久,我只来得及抢救下来她在屋里烧掉的纸稿和U盘,再想出去追她就追不到了。”
U盘……兰竹月也给过陆偌霆一个U盘,被上了八位字符的密码锁,他至今没有破解。
“周楚的U盘里没有毒品的资料,她在邮件里也说资料都被销毁了。”陆偌霆抱着胳膊低头轻蹙起眉头,眼睛微眯着朝一个方向发怔,“会不会资料在另一个盘里?”
裴帅没听清他这句自言自语。
信息交换完了,裴医生又回复到了冷酷无情的态度,思考着怎么下逐客令。
“等会有时间吗?请你吃顿饭,老地方。”陆偌霆面色如常道。
“不必了,忙论文,你请便吧。”说罢便又把椅子滑回去背对着陆偌霆,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看来是真的惹怒了裴帅了,陆偌霆自嘲地叹了口气。不过好友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赶出去,还愿意告诉他在英国帮他东奔西走收集到的宝贵信息,陆偌霆还是很感激。
哪天等他稍微气消了些,再好好赔个罪吧。陆偌霆转过身,抬手扶上了金属门把。
“偌霆……”裴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语气平静又笃定,“你会后悔的。”
陆偌霆定在原地,他没有勇气回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知何时裴帅已经站起身,走到了他背后。陆偌霆知道裴帅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纠结了两天他终于还是还是忍不住。
他用力闭了闭眼,转过了身。
两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此时面对面站在裴帅办公室的门后,工作时的裴医生总是把发型梳得一丝不苟,上挑的凤眼藏在无框眼镜之后,攻击感便被减弱了很多,纯白干净的白大褂衬得他气质更加沉稳。
而脸上还带着淤青的陆偌霆,此刻竟显得异常狼狈。他左手藏在身侧,在听见裴帅那句话时悄悄握紧了拳头。
“我不是想要说教你……”裴帅轻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我有多佩服你你是知道的,不管遇到什么事你总能解决得很好。”镜片后真挚的目光有些灼人,他继续道,“我担心,你只是一时想不通,才会那样……”
“不是,没有想不通,我是认真的。”陆偌霆态度坚定。
“真的吗?你以前可从来没有对谁认真过,所以听说你要订婚的时候我才那么惊讶。”裴帅想从陆偌霆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兰因是你儿子,你们分开了十七年,只相处了两个多月你就觉得自己是认真的了,你知道什么叫遗传性性吸引吗?你分得清对他到底是欲望还是爱吗?”
陆偌霆被他接二连三的尖锐质问砸得哑口无言,他只能再一次艰难地复述,“不是……我分得清,我对他有父爱,也有……”
那种爱。
陆偌霆头有些痛了,肩膀轻颤,咬肌微微鼓起。
“他分不清,偌霆,这对兰因不公平。”裴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和眼神一样锋利。
“他爱你,是因为他现在只有你。你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接触外人,你占满他的全部世界。你诱惑他,让他错觉那种不正常的父子关系是爱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以后碰到别的人,真正让他动心的人了,他该怎么办?”
裴帅的话像柳叶刀一样剜着陆偌霆的心,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如果兰因真的被他放出去体会外面的花花世界,遇见了真爱,他会不会后悔和自己发生过的一切。
陆偌霆不允许,他接受不了一丝一毫兰因会离他而去的可能性。
“偌霆,你把他保护得那么好,到底是因为他离不开你,还是你不想放他离开?”裴帅往后撤了撤身子,留给陆偌霆离开的空间,“你给了他太多他以前从没拥有过,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他现在很满足。你大可以继续把兰因留在你身边,可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也厌倦了这种关系,你要离开他的话,他会死的。”
裴帅的话敲山震虎,陆偌霆惊恐地抬眼看向好友,面色惨白。
第二十四章
“爸爸,到你啦!”兰因不满地撅着嘴,看陆偌霆再一次神游天外。
男人手执白子,在棋盘上随便找了处空隙心不在焉地落下,被兰因抓住机会吃空了一大片。
眼看着白棋大势已去,陆偌霆把手心里捏着的棋子扔进棋盒,靠近兰因揉了一把他的额发,真心实意地夸赞,“宝贝真厉害,出师了。”
“爸爸,闭眼,输了挨罚!”之前几局陆偌霆丝毫没有放水,兰因的额头被他弹了好几次,可算是找着机会报仇了。
少年拿拇指抵住中指指甲盖,假装在嘴边哈了口气,慢慢凑近陆偌霆的面前。看着爸爸从容地阖上眼皮,眉头舒展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兰因忽然心下一动。
陆偌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兰因的惩罚,正要睁眼却忽觉唇上一热,他倏地掀起眼皮,便看到兰因此刻正双手撑着地毯仰着头悄悄亲吻着自己。
只是浅尝辄止的一吻,兰因在向后退去之前又忍不住舔了舔陆偌霆的唇缝。看着爸爸错愕的眼神,兰因害羞地眨了眨黑亮的双眸,“舍不得,弹爸爸,就……亲亲爸爸。”
陆偌霆的心都要被儿子甜化了,他前倾着身子顺势将兰因压在地毯上,左手托着他的后脑护住,不由分说地低下头吻上了兰因的唇。
少年在陆偌霆俯身的那一刻便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欣喜地张开嘴接纳着男人的入侵。爸爸的吻永远是霸道又热烈的,四片唇瓣甫一相贴便严丝合缝地摩挲起来,兰因的小舌在口腔里无处藏匿,被陆偌霆捉住情色地勾缠。
红唇被津液染得水淋淋,兰因每次被陆偌霆吃舌头的时候都会害羞得心跳加速,即便现在接吻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他还是时常会被男人亲得气喘吁吁的。
“唔,唔……爸,爸爸。”兰因有些难耐地蹙着眉,腰肢被男人桎梏着,他左手揪住陆偌霆的衣领含糊不清地微微推拒着爸爸。等到对方终于松开他的嘴唇,兰因才贴着陆偌霆的肩窝大口喘息着给肺里送进新鲜空气。
“怎么这么久了还学不会换气,嗯?”陆偌霆撑着身子把兰因拢在身下,用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嘴唇在少年的唇边若即若离,说完便含住兰因的下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吸吮。
“嗯……学不会。”兰因耍赖地轻咬陆偌霆的唇舌,“爸爸,要多,教教我……”语句比吻更黏糊,少年乖乖地把舌头送到爸爸嘴里,双眸微阖,媚眼如丝。
甜腻的呻吟渐渐在客厅内响起,兰因在陆偌霆揉捏他的乳包时便偷偷绞紧了双腿,穴内不知是淫水还是经血流了出来,他想要了。因为来例假,已经四天没跟爸爸做爱了,兰因喘息着主动把乳尖往对方手心蹭,软乎乎地求,“爸爸,想做……”
陆偌霆猛地清醒过来,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兰因的衣摆拉下来扯平。
兰因不解地看着陆偌霆,眼里的情欲还没来得及消散。他看着爸爸胯间隆起的鼓包,条件反射地就要去解开对方腰上的束缚。
陆偌霆按住了兰因的手。
“你……经期没有结束,不可以。”陆偌霆严肃地摇了摇头。
兰因不高兴地撇撇嘴,其实昨晚卫生巾上面就没什么血了。双性人体质特殊,经血少,初潮也只持续了短暂的两三天。这几天夜里都只是和陆偌霆躺在床上单纯地相拥而眠,刚刚品尝过性爱美妙的少年食髓知味,却被客观条件限制了,兰因不高兴。
陆偌霆看着儿子郁闷的表情,无奈地笑笑,笑过之后又没来由地想到之前裴帅动之以情的那番话,沉默地皱起眉头。他把兰因按进怀里,下巴蹭着对方的发顶抬手一遍遍轻抚兰因的脊背。
密不可分的拥抱越缠越紧,兰因好似也从这拥抱中感应到了爸爸的不安,他回抱着陆偌霆,小猫儿似的在对方的颈侧亲昵地蹭了蹭。
爸爸并不是永远无坚不摧的,他偶尔也需要安抚,那兰因就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
“我们,要去哪儿?”兰因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理了理衣襟,立春已过,室外的温度开始回升,陆偌霆今天给他挑了一套针织衫加工装裤。
“在家待着闷不闷?带你出去玩。”陆偌霆取过黑色毛线帽给兰因戴好,帽檐绣着一个可爱的小黄鸭,是和针织衫同色的搭配。
“不闷啊,爸爸陪我。”兰因眼角弯弯。跟爸爸在一起,不管去哪里他都不会觉得无聊。
陆偌霆揽住兰因的肩膀吻了吻他的额头,正要去拧门把手又被儿子拽住了,他转头便看到兰因踮起脚把脸凑近,嘟着嘴道,“这里也要,亲亲。”
他勾唇轻笑,搂着少年的腰把他压在门后给了兰因一个缠绵至极的深吻,松开对方时不出意外地看到帽檐下的小耳垂又红得滴血,陆偌霆亲了亲兰因的脸颊,低声道,“黏人。”
直到出了电梯,兰因浑身因为害羞而聚起的热度才稍稍散了些。他跟在陆偌霆身后,勾着爸爸的手指亦步亦趋,兰因长高了点,穿上靴子已经能越过陆偌霆的肩膀看到远处的街景了。
新年的气氛还在延续着,不过大多数人都已重返工作岗位。充满干劲的萧逸已经给陆偌霆发了一周的日报,老板本人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不想早朝的昏君身份里苏醒过来。
“今天带你去爸爸工作的地方。”陆偌霆看着兰因说到。
少年在午后的微风里舒展眉目,仰起脸轻嗅空气中属于早春青枝嫩芽的清新味道,微微扬起的嘴角边是两颗精巧的梨涡。
兰因没有注意到陆偌霆若有所思的视线,欢快的脚步昭示着他很期待接下来的目的地,他回视陆偌霆的双眼,高兴地点点头。
裴帅说得对,兰因不该是长留在黑匣子里的菟丝花,他是飞鸟,属于广阔自由的无边天际。
陆偌霆放慢了脚步,跟在兰因的后面看他探索着以前没有勇气也没有机会接触的未知事物。兰因没有摸过长在花坛里的石楠,没有闻过24小时便利店门口传来的关东煮香味,七彩的肥皂泡被风带到他身边他也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戳破一个。
距离上次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不过兰因的心境早已不同,他不再怯生生地患得患失,陆偌霆给了他全部的安全感。
“哥哥哥哥,你来和我们一起玩吧!”刚刚吹肥皂泡的小肉团子朝兰因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兰因被吓了一跳,他惊慌失措地看向身后三步之遥的爸爸,不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
小区里的猴孩子们显然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陌生哥哥,兰因站在晶莹剔透的泡泡里,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神仙。
“是啊,哥哥来和我们玩,小胖的零食都分给你!”绑着朝天辫的小姑娘毫不认生,说话间就想去拉兰因的衣角。
陆偌霆终于走上前,牵起兰因的右手,把一众小孩和他隔开,板着一张脸严肃道,“哥哥有事要忙,不能跟你们玩。”男人薄唇微抿,英挺的浓眉之下那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冷峻的表情让小豆丁们霎时噤了声,不敢再邀请乖乖站在男人身后的少年一起玩乐。
“爸爸,好凶。”任陆偌霆牵着自己越走越远,兰因回头看了看重新投入嬉闹的孩子们,腼腆地抿嘴,“我有什么事,要忙呢,爸爸?”
陆偌霆的大手把兰因的小拳头包住,面色从容地继续向前迈步,丝毫没有表现出此刻心下的不悦,兰因总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吸引力,让陆偌霆只想把他藏起来。
“你要陪爸爸工作,很忙。”陆偌霆道,他不想兰因做飞鸟了。
兰因笑得更灿烂了,他回握住男人的手,一起走向小区外面繁华的街道。
只是方才的愉快并没有持续很久,兰因在陪陆偌霆走过之前遥遥望过一眼的立交桥时,又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那股粘腻又刺骨的视线,他正在被窥视着。
“爸爸……”兰因惴惴不安地捏紧了陆偌霆的手指,快速地四下张望,意图抓到那道视线的主人,可是这次依旧一无所获。
“怎么了?”陆偌霆感到兰因的手有些发颤。
每到有陌生人的环境少年的情绪总会变得紧张起来,这也是陆偌霆不太想带他出门的原因,“没事的,就快到了。”下次还是得开车带他出来。
兰因摇了摇头,更加贴近陆偌霆的臂膀,勾着他的小指在爸爸耳边小声道,“我……我觉得,有人在,看我。”眼神里是惶恐的不确信。
陆偌霆环顾四周,此时正是上班的时间,路上行人并不多,有什么可疑的人他应该立马就能发现,可是并无异常。
他抚了抚兰因的额发,牵着对方快步向前走,只当兰因还是不习惯,待会去了酒吧让他单独待在休息室等自己好了。
两人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人群之中,马路对面无人留意的街角,微风正扫过枝头的新叶,一片烟灰色的衣摆悄然消失在高大的银杏树后。
第二十五章
MAZE二楼的办公室内有半面墙那么大的金鱼缸,养着许多兰因叫不上名字的热带鱼。此刻他正站在鱼缸前,看着水里被白光映得色彩更加绚丽的鱼儿,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玻璃缸壁。
害羞的小鱼迅速躲进了装饰用的水草里,只有最上方的银龙鱼还在悠哉悠哉地摆尾巴,冷漠无视面前这个陌生的漂亮男孩。
老板办公室和休息室被打通了,只用一道水晶帘做了隔断,兰因安静地在这间装修得冷肃又敞亮的屋子里转悠,不去打扰爸爸工作,也不会离开陆偌霆的视线范围。
周遭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颖的。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静,陆偌霆停下正在翻阅文件签字的动作,朝大门看了一眼,兰因便利索地跑去开了门。
屋外萧逸正拎着两杯打包好的饮品,看见兰因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老板,您的咖啡,给小少爷买的马卡龙雪顶。”萧逸把纸袋递给了兰因,直觉这种粉粉的又甜得发腻的奶茶他可能会喜欢。
兰因捧着袋子,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面前笑得一脸爽朗友善的萧逸,羞怯道,“谢谢……萧叔叔。”
陆偌霆听到这个称呼便忍俊不禁,“他才比你大八岁,你叫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是我长得太老了吧,一不小心跟九爷平辈儿了。”萧逸给兰因找了个台阶。
脸皮过薄的少年又轻而易举地红了耳尖,萧逸其实跟显老这个词没有半点关系,年轻俊朗,眉宇间还能看到一点刚褪去不久的青涩。只是兰因下意识会把陆偌霆身边的同事朋友都当做长辈,他不好意思地立刻改口,“谢谢,萧逸哥。”
简短又平常的称呼,没来由地让萧逸半边胳膊麻了麻,也许是兰因的语调太过软糯轻柔,每天都跟大老粗打交道的萧逸觉得不太习惯,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把视线移向别处,“咳……没事儿,那什么,我先出去忙了啊老板。”
说罢便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带上门,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萧逸稍稍加速的心跳才趋于平静。
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兰因那双湿润黑亮的眼瞳总是让自己不敢直视。萧逸摆了摆头下楼去了。
屋内,兰因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挖着奶茶上的冰淇淋小口地吃,雪白绵软的冰淇淋配上马卡龙,入嘴是甜丝丝的清凉。他第一次在冬天里吃冰淇淋,很喜欢。
陆偌霆啜了两口咖啡便把杯子放到一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成本分析表。瞟了一眼兰因,发现他还是保持着一个乖巧的姿势安静地吃零食,嘴角沾到一点白色的奶油。
他起身走到兰因身边,把手伸到对方面前道,“过来。”
陆偌霆把儿子带到了休息室外面的露台上,环形栏杆之外是MAZE的后院酒库,此时还没到黄昏,不是客流高峰时期的酒吧后院非常安静。
男人把少年压在栏杆上接吻。
嘴角的冰淇淋一开始就被舔走了,陆偌霆一手揽着兰因的窄腰,一手托着他的后颈,让他整个人都被拢在自己怀里,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兰因的嘴唇刚刚舔过冰淇淋,微凉湿润带着甜味。陆偌霆含住他的唇瓣便开始攻城略地,温热的舌头刚滑进唇缝便强势地抵开牙关,直奔那枚他尝过无数次也仍旧上瘾的香软。
小舌刚被攫住就被陆偌霆勾着拽出了嘴,在空气中和爸爸的舌头淫乱交缠,情色的水声很快响彻二人的耳畔,加重了陆偌霆的情欲,男人霸道又狂热地吸吮舔舐兰因的粉舌,叼着它推进对方的嘴里再模仿些性交的动作深入浅出。
“嗯……唔,唔……”兰因招架不住这火热的湿吻,很快便软了身子,缩在爸爸怀里手足无措地吞咽着两人的津液,发出阵阵甜腻的娇吟。
陆偌霆的吻是带着情绪的,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充满占有欲,兰因只不过对萧逸道了两声谢,他便不想少年和其他人有任何交流。
这样不对……他不能再把兰因关在黑房子里。
陆偌霆控制不住地再次加深了这个吻,恨不得把兰因揉进自己的骨血。只等他因为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而忍不住扭动推拒时,才粗喘着放开他。
“爸爸……”兰因被吻得双眼水雾氤氲,嘴唇微微嘟起透着殷红的光泽,他靠在陆偌霆的胸膛,双手绕过爸爸的腰轻轻扣住,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
“过阵子休长假,带你去看雪。”陆偌霆一边说着一边顺了顺兰因柔软的发尾。
春天了,还会有雪吗?兰因没有问,只安静地在陆偌霆怀里点了点头。
“叩叩……”外间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陆偌霆牵着兰因回到办公室内,朝门外的人应了一声,便让兰因继续去沙发上坐着喝奶茶了。以为和爸爸偷亲被抓包,兰因害羞得脸颊粉红。
“九爷……展董来了。”萧逸去而复返,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陆偌霆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上次在风色的茶室其实他最终也没有跟展兆康提要和展娆订婚的事情,男人之间的谈话总是充满了博弈,展兆康只是需要他帮自己做事,至于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做事,董事长不太在意。
所以陆偌霆对他今天的到访才会意外。
“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陆偌霆看向兰因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我一会儿回来。”
兰因点点头,目送爸爸和萧逸一同离开。
*
室内燃着檀香,展兆康穿着一件黑色的对襟马褂坐在红木椅子上喝茶,陆偌霆其实猜不透他为何总是喜欢把两种风格迥异的东西融在一起,国风酒吧,濛城第一人了。
“坐吧。”展兆康把杯盏放下,拿起手边的折扇放在手心里随意地扣了扣。
“展董。”陆偌霆恭敬地低头应声,随后坐在一旁拿起茶壶替展兆康斟满了一杯。
展兆康贵人事忙,工作日里只身来找陆偌霆显然是有话要讲,他环顾四周,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一丝感慨,“上次来你这里,还是娆儿刚回国的时候,一眨眼都快两年了。”
“是。”陆偌霆颔首。
“你们年轻人,想法总是一天一个样。”展兆康轻笑一声,“你说说,这大过年的,娆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跑回英国去,说要陪她妈妈过年。买的还是初一的机票,留我一个老人家在这里,孤苦伶仃。”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展兆康面上还是带着笑的,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一双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年三十,展娆接到了展夫人的电话,想她今年过去陪陪她。”陆偌霆面色如常道。
那天听展娆说起她家里的事,陆偌霆猜测展兆康应该不会去跟千里之外的妻子求证,他对展兆康撒了慌。
年长的上位者似乎也不在意自己一直经营出来的和妻子恩爱幸福的表象被识破,拿杯盖刮了刮茶面继续道,“是啊……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也就逢年过节能在眼前晃悠一下。”
“儿女在外,心里头总是会有牵挂的,你应该也深有体会吧,阿九?”展兆康勾起一边唇角,高深莫测地吐出这句话。
陆偌霆心下巨震面上不表,右手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拳,不动声色地等对方的下文。
“前阵子,我听说了些你的事。小孩儿是刚认回来的吧,怎么不带给我瞧瞧?”展兆康问。
“他有点怕生,说话不太利索,贸然带去您那边怕不懂事冲撞了。”陆偌霆后颈浮上一层薄汗。
“啊……孩子的妈妈呢?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陆偌霆迎上展兆康探究的视线,眼里没有暴露一丝情绪,“他妈妈不在了,是孤儿院联系的我。”
展兆康轻啜一口雪芽,舒展了眉头,“那就好,娆儿虽然没说过,但是我知道她很中意你,你们也交往挺久了,找个时间把事办了吧。”
看陆偌霆欲言又止的样子,展兆康突然开怀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就好,不过……”他话锋一转,“娆儿可是我唯一的宝贝疙瘩,我不想看到她受委屈,明白吗?”
陆偌霆没有当场违背老板的意思,只低声应和着又帮展兆康添了点茶水。
很快,两人的话题又转回到生意上,屋内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等到送展兆康上了宾利的后座,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陆偌霆目送黑色的轮胎滑入车道后才转身上楼,不知道兰因此刻会不会无聊得躺在内间的床上睡着了,他加快了脚步。
办公室正对大门的阳台上挂着一串海螺风铃,现下正被窗外飘进来的微风吹的叮铃铃地响,陆偌霆推开门便看到兰因背对着他站在风铃下,双臂抬着好像捧着什么东西。
“兰因。”他唤了一声。
少年转过身,空洞的双眼里看不到一星半点灵动的光,他的视线无法聚焦,双唇小幅度地翕张着,陆偌霆走近了才看清兰因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他之前随手放在抽屉里的香橼郦舍的火灾报道,以及死者的身份信息。
“妈妈……妈妈死了……她死了。”兰因悄声地一遍遍重复着,在陆偌霆用力抱紧自己的时候才终于回神,抑制不住眼里逐渐聚起的热气,声带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爸爸……妈妈她,死了。”兰因的泪水沾湿了陆偌霆的衣肩。
第二十六章
那天从MAZE回家后,兰因大病了一场,白天的时候精神不振,晚上忽冷忽热,断断续续地发了三天的烧。
裴帅在第一天的夜里赶来,一开始以为是陆偌霆太禽兽把兰因折腾病了,在电话里把好友劈头盖脸一顿骂,等看到床上躺着的虚弱小人儿才紧张地上仪器做检查。
神经性胃炎……
陆偌霆看完裴帅转发过来的电邮,站起身替兰因掖了掖被角,男人想起那天的情景,不自觉地紧锁起眉头。
兰因当时缩在他的怀里不住颤抖,语无伦次地叫着妈妈,手中的纸张也被揉皱了。陆偌霆看着办公桌上被不小心打翻的咖啡,推测兰因是担心咖啡渗下去弄脏文件才慌慌张张地拉开了抽屉,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摆在最上面的兰竹月的照片。
好在挂了两天水,高热终于退了。
“爸爸……”兰因刚转醒,声音低不可闻,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陆偌霆的身影。
“感觉怎么样?肚子痛不痛?”陆偌霆扶起兰因给他喂了一口温水,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与担忧。
兰因摇了摇头,生病的这几天,他偶尔会犯迷糊,昏昏沉沉的时候兰竹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梦境中妈妈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可是又好似和以前不太一样。
“宝贝要快点长大,要离开这里。”
“宝贝一点也不奇怪,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
“妈妈不能陪你了,以后要想念妈妈。”
兰因分不清这些话是他臆想出来的,还是兰竹月曾经真的对他说过。过往每一次被兰墨白辱骂毒打的时候,兰竹月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事后不会替他上药,连句关怀也没有。
兰竹月从未对他说过爱,但是荣丰仓库外的最后一面,少年从女人的眼里看到了与以往都不一样的情绪,在后来与陆偌霆的相处中兰因明白了,那种感情就是爱。
“妈妈,没有……不要我。”兰因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我以为……她是,不要我了。爸爸……我,我好想她……好想妈妈。”泪水滑出眼角。
陆偌霆心疼地搂住兰因的肩膀,在他的眉心额角印下柔软的吻,再吻去他眼尾的泪痕。“我知道,别难过,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以后都不会再痛苦了。”
兰竹月是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为了救他又献出了生命,怎么舍得不要他。
“她说,我是宝贝,我是吗?”兰因哭着求证。
陆偌霆只能一遍遍地帮他确认,他就是。
生病的人内心往往很脆弱,兰因变得比平时更爱撒娇了,他求爸爸上床搂着他,把脸埋在陆偌霆的肩窝拼命吸取对方熟悉的味道。少年轻轻舔舐陆偌霆的脖颈,舌头的温度比正常体温还是略高一点,鼻腔呼出的热气让陆偌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爸爸,你会走吗?”兰因没有抬起头,声音闷闷的。
陆偌霆任兰因枕着自己的胳膊,左手轻抚儿子的脊背,刚刚换上的睡衣很干爽,兰因的体温透过纤维传递到他的掌心。“不会。”陆偌霆在他耳边轻声道,语气比动作更柔和,想哄兰因入睡。
兰因撑起身子,认真看向陆偌霆的双眼,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平添了些岁月痕迹的眼眸,此时是能一眼望到底的真诚坚定。
“爸爸,不要骗我,别不要我。”少年俯下身凑近陆偌霆舔吻对方的嘴唇,讨好着乞求道。
本是云淡风轻的吻很快变了意味,陆偌霆纵着兰因越来越深入,任由对方主导着节奏。兰因趴在爸爸的胸膛,纤细的手扣着男人的肩头,急不可耐地在对方嘴里找寻那枚总是很会作乱的舌头。
少年蹙眉轻哼,把陆偌霆的唇舌吸咂的滋滋直响,男人就像是逗猫似的,由着兰因没有章法地胡乱吮吻也不夺回主动权,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对方的纤腰。
“爸爸……亲亲我。”兰因气喘吁吁地抬头,嘴上淫靡的水光衬得红唇愈发娇艳,眼尾的薄红让一双明眸更加委屈巴巴。兰因额角抵着陆偌霆的下巴,八爪鱼般挂在男人的身上软软地蹭着,不满爸爸的冷淡,拽着陆偌霆的衣襟轻晃。
陆偌霆早在兰因箍着自己吃舌头的时候就硬了,对方现在还更加放肆地用手在男人身上四处点火,娇嫩的腿心有意无意地轻蹭爸爸胯下蛰伏的巨物。
他忍无可忍地把兰因压回床上,攥住少年的手腕抬高在头顶固定住,低头在对方的颈侧用力吸出一枚红痕。
陆偌霆喘着粗气道,“闹什么?精神了?”
“爸爸……要,要爸爸!”兰因睡了两天,现在确实把自己闹精神了。他撅嘴嘟囔着,拼命抬起身子想往陆偌霆的怀里拱,右腿抬起来缠住了爸爸的腰。
“想做,爸爸……”兰因咬着下唇用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陆偌霆,乱动的腿又曲起来,拿膝盖轻蹭了几下男人硬挺的下身。
陆偌霆被激得倒吸一口气,小东西确实太不听话了,大病初愈便开始撒泼打滚。他用额头探了探兰因的额温,已经不烫了,他便松开桎梏着对方双腕的手托起兰因的后脑,顺了他的意愿低下头含住少年的唇舌送出炙热的吻。
兰因赶紧环住陆偌霆的脖子,急火火地把舌头滑进爸爸嘴里,找到对方的厚舌就开始舔舐勾缠。动情的水声组成音符敲击兰因的鼓膜,他挺起身子把小巧的奶包往陆偌霆的手里送。
“爸爸……唔,哈,爸爸……要。”兰因皱着眉含糊地叫,心急火燎地就要去掏陆偌霆的鸡巴,他想了好多天了。
陆偌霆拎起他的手重新放回自己肩头,换气的间隙蹭着他的鼻尖轻斥道,“急什么?搂好。”男人的左手不再抚弄兰因的窄腰肉臀,抵进少年的裤腰就往下探去,绕过玉茎揉捏对方早就湿得一塌糊涂的肉穴。
陆偌霆摸到一手的湿滑。
兰因在爸爸抚上阴阜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双臂更用力地箍紧了陆偌霆的肩。
敏感的花核被男人不停地大力揉弄,勃起的肉蒂下那亿万条神经都被陆偌霆刺激得全然苏醒,一浪接一浪的快感从兰因的下体如雷霆万钧般狂奔席卷至他的脑海。
“呜呜……啊!唔……爸爸,我……不!”兰因断断续续地低呼,两腿抖得花枝乱颤,发懵的脑子无法掌控表达语言的器官,陆偌霆也不给他好好说话的机会,封住兰因的嘴唇继续激烈地深吻。
兰因被吸得快窒息了,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小舌也没力气再抵抗爸爸的侵略。他猜自己现在一定是满脸乱七八糟的非常狼狈,可他无暇管理面部表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猛然钻进肉道里抠挖深入的手指占据了。
“哈……呃嗯!爸爸……爸爸!”嘴唇重获自由后兰因依旧咿咿呀呀地唤着陆偌霆,右手扶在对方的左臂上,不知是要推拒还是希望男人手下的力道更重一些。
修长有力的食指与中指在兰因的屄穴里肆无忌惮地抽动,肉壁上仿佛生出千万个吸盘,缠住陆偌霆的手指乖巧地吸吮。蜜液源源不断涌出来,男人覆着薄茧的指尖就着粘腻的淫汁加速戳弄穴内的媚肉,留在花唇外的拇指依旧抵着阴蒂打着圈地抠搔撩拨,碾开包皮揉得小蜜豆更加红润挺立。
陆偌霆往下挪了挪,低头含住从睡衣衣摆下悄悄冒出头的奶粒,头顶传来兰因的连连娇喘,他用舌尖轻点着脆弱的红樱,不多时又把整个乳包含进嘴里吸咬,兰因的小奶子被他舔得水光淋漓的。
三处敏感点都被爸爸照顾到,陆偌霆只用三根手指就让兰因招架不住,少年夹紧了不断摆动痉挛的双腿,很快便哭喊着高潮了。身下淫水白精一齐喷涌,弄湿了刚换不久的睡裤。
陆偌霆怜他刚病好,不愿做到最后,免得兰因又吃不消,给儿子下了火后便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胯下的欲望还没消下去,男人打算待会去浴室自行纾解。
“爸爸……不要走哦。”兰因粉红的眼皮已经阖上,困顿地喃喃低语,手指还勾着陆偌霆的衣角。
他以求欢的方式在宣示内心的不安。
陆偌霆拥他入怀,吻了吻兰因莹润的耳垂道,“不走。”
*
晚风拂窗梢,陆偌霆等兰因睡熟以后起身来到书房。兰因晚间的那番话令他触动,他的妈妈一直深爱着他,在生命的最后毫无保留地拯救了他。
陆偌霆要再看一眼兰竹月留下的东西,有什么蛛丝马迹是被他忽略了。书桌最下层上锁的抽屉里放着他藏了三个月的便条和U盘,兰竹月的寥寥数语,起初让陆偌霆以为是一个恶劣的玩笑,此时再看,心境又是全然不同了。
『我很想你。』兰竹月应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写下这封绝笔,可是在看到萧逸送过来的资料之前他甚至连这个女人的音容样貌都想不起来。他被这样一个陌生人,热烈地爱了十八年。
这样的一个陌生女人,还留给了他一个孩子,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陆偌霆随意地再次瞟过前面的文字,心下忽地觉得异样,猛然间忆起前两天展兆康敲打自己的那番话,“娆儿是我唯一的宝贝疙瘩。”
『我们唯一的孩子。』
他忽然福至心灵,捏着U盘的手微微颤抖,或许……
陆偌霆立刻打开了电脑插上U盘,屏幕上依旧像上一次打开时那样提示道,“此设备已加密,请输入正确口令,剩余次数1。”
他还记得接回兰因以后便尝试破解U盘的密码,八位空格符后面显示着的是大写的英文字母“LY”,陆偌霆一开始便输入了兰因的出生年月日,报错。得知兰竹月和自己同一天生日后,猜测字母缩写取自自己的姓和兰竹月的名,他又用自己的生日试了一遍,同样报错。
强行破解只会粉碎盘里的数据,他不再冒险。八个空格,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加十个阿拉伯数字,有无数种排列组合的可能性。但他现在就有一种直觉,他懂得了兰竹月传递给他的暗号。
陆偌霆深吸一口气,双手触上键盘输入了一串字符,回车过后是纯白的文件夹底色,里面躺着一封兰竹月留下的电子信签,和备注着兰墨白大名的压缩包。
他赌对了……
陆偌霆默念着刚刚输入的短语,“my unique”。
兰因——我的唯一。
第二十七章
偌霆哥:
谢谢你能看到这封信,谢谢你愿意收留我的孩子。你可能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对不起,打扰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
宝宝是个小天使,怀他的时候他从来没让我受过苦,要不是那年我不听话惹了爸爸生气,也不会害宝宝不足月就出生了,对不起啊。
我自私地把他带来这个世界,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却没有能力保护好他,宝宝吃了很多苦,都是我害的。可我舍不得把他打掉,那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虽然我用了卑鄙的手段,可是那真的是我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爸很恨你,更恨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我只能一直假装对他漠视,才能保住他的一条命,我太没用了,我对不起我的孩子。
看着现在正躺在我身后熟睡的宝宝,好像今晚也只是几千个日夜里最平凡不过的一晚。只是再过不久便是我们的离别之日,我有些不舍。
我刚刚梦见你,梦见我们相遇,相识,相爱。我们结婚,旅行,你陪我做产检,贴着我的肚子听宝宝的心跳,我们一起迎接他的到来。
如果这些是真的该多好。
是我不好,所以我不配拥有这种美好。
最近我的脑子越来越迷糊了,刚发生的事转身就忘,却常常想起十几年前的时光。宝宝有一双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如果不是真切地看着他摸到他,我会怀疑这混乱的十余年是我做的冗长的一个梦。
我一直爱你,你也许不知道,从高中起我就喜欢上你,为了你拼命念书才考上了医大,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勇气告诉你,还对你做了不好的事。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我真的好高兴,哄你喝下那杯加了药的酒是我这辈子犯的最严重的错,可我忍不住,重头再选一次我也还是抵抗不了那份诱惑。
只是我的任性却给你带来了无妄之灾,我也再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趁着这一点零碎清醒的时间,我写下了这些字,不是要奢求你的原谅,你愿意救回我们的孩子,还能猜对我的谜语,已经是上天对我最难得的恩赐了。
我藏起来的那些文件,是这几年来我偷偷攒下来的所有兰墨白的罪证。他制毒,用我的名字去定义一个毒品,是我永远也摆脱不了的脏污和阴霾。他偷窃,他早已江郎才尽了,占用学生的画作当成自己的成果公诸于世扬名立万,逼得学生自杀。他洗钱,拍卖会是他最常用的洗黑钱方式。毒品配方,和制毒人的转账记录,澳洲银行的流水我全都放在了文件夹里。
我知道,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太过沉重,我不想你再蹚这趟浑水。我能感觉到我的日子所剩无几,等我死后孩子肯定也再难逃他的魔爪,所以我不能再当缩头乌龟,我要亲自动手。
如果你没有救回兰因,猜不到密码那这些东西就随我们长埋地下,我不在乎这个世界的正义是否能得到伸张,如果你解开了,我只希望这些东西在日后能够作为筹码救你们一命。
偌霆哥,我不后悔,唯一的遗憾是从来没有给过我的宝贝一个温情的拥抱。佛曰“兰因絮果”,我却不以为意。我们从未有过美满的开始,所以我不用担心会有离散的结局。
兰因是你给我种下的善因,可是我却成为了你们俩厄运的根源。再多的抱歉也无济于事,唯愿上苍再度垂怜,愿宝贝否极泰来。
也祝你安康顺意。
兰竹月
2021.11.20
第二十八章
周三中午,“好吃”的竹门紧闭,老板在门外立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陆偌霆包下了私房菜馆,还是选择了上次和裴帅兰因一起吃饭的包间,只想今天的谈话环境能够绝对私密。架起的竹窗之外,还能看到相同的假山瀑布和石桥水车,惊蛰过后的天空湛蓝如洗,好像只有这些东西永恒不变。
屋内燃着淡雅的熏香,两个男人相对而坐。桌上摆满了早已点好的菜肴,八珍乳鸽和瑶柱鲍鱼粥是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陆偌霆给何军斟满了一杯云雾,二人慢条斯理地用餐。
对面的男人端起杯子轻嗅茶香,顶好的新茶,他却不急着品,“陆先生,好久不见了。”何军道。
“恭喜何警司高升。”陆偌霆以茶代酒祝贺。
第一次见到何军时,陆偌霆还只是个刚辍学的大学生,对方也不过是一个小刑警。从医大退学回到濛城后,陆偌霆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他,十几年过去二人的身份都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从前只当是因为展兆康的授意,何警官才对自己多加照拂,可听过了展娆对父母关系的描述,让陆偌霆开始好奇何军和展兆康的关系是否也如表面那样和谐,毕竟展夫人是何军的亲姐姐。
“这里倒是环境清幽,菜品也烹得精致,只是我是个粗人,怕是牛嚼牡丹了。”寒暄过后,何军只是随意尝了些桌上的菜肴,“你约我来,应该不是简单地贺我升职请顿饭吧?”
“年初萧逸唐突打扰,想找您要些陈年旧档,是我不合礼数了,今天既是恭贺也是赔罪。”陆偌霆道。
“哦,那会儿我应该在首都,小孩儿过来没碰钉子吧?”陆偌霆和何军算是私交,但是身为执法人员是不允许向普通市民透露案情隐私的,何军知道陆偌霆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查兰墨白也并未干涉,毕竟二人的纠葛自多年前就存在了。
陆偌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拨了拨桌上小炉子里的炭火又道,“四年前,城西派出所接到美院学生跳楼自杀的报案,当时我略有耳闻。最近我才知道,那学生曾留下遗书指控她的老师,也就是兰墨白逼死了她,后来公安鉴定死者自杀,且证据不足不予起诉兰墨白,是吗?”
何军看着陆偌霆,没说话。
“现在有证据证明他当年确实教唆学生自杀。”陆偌霆直白道。
何军放下筷子,轻啜一口云雾茶,心想着可算是切入正题了,他顿了顿开口,“陆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证据。但是你要知道,首先,死者的家属已经签订了确认书对鉴定结果无异议,其次,你所要指控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何军看着陆偌霆一字一句道,“死人是不能被起诉的。”
陆偌霆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打开手机调出一段录音后把屏幕转向了何军。扬声器内传出一道衰老却清晰的女声,“我也不知道啊,老赵就这么失踪了,除了一大笔钱什么话也没给我留下,他不会是犯事儿了吧,哎……”
何军扬了扬眉,看着播放器的进度条,等着陆偌霆的下文。
“那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很快另一个男声响起,是萧逸。
女人继续毫无防备地答道,“就一个多月前,应该是十一月底,他去了东家那里上班,就再也没回来了。”
后面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聊,陆偌霆任其播放完后看向何军,“赵伯是兰墨白的管家,何警司,他失踪的时间和宣义路发生火灾的时间非常吻合。”
“你想说明什么?”何军问到。
“现场只搜出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新闻报道也给二人公布了身份信息,但是……”陆偌霆回想起前两天查到的兰墨白澳洲银行的最新流水,愈发肯定了之前的推测,“兰墨白的私人账户至今仍有资金往来,您认为这合理吗?”
何军在听到这句话时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头微皱严肃道,“火灾调查和尸检报告都确认了死者的身份,陆先生,你是怀疑公安系统内部有人帮他伪造死亡?这是非常严厉的指控。”
当然会怀疑,陆偌霆甚至怀疑过那个人就是何军。
直到看过兰竹月寄来的文档后他才否定了这个猜测,兰墨白曾袭击过何军。也许还是因为多年前自己的那笔旧账,手段虽并不高明,倒像是恼羞成怒的一次教训,却也未留下把柄,至少说明这两个人不是一路的。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¹,何警司,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我能查到的东西,相信您能掌握的肯定比我只多不少。”陆偌霆恳切地看着何军,却没有打算给何军交底,他还是无法全然信任对方。
展兆康早年让他经手的全是黑道生意,从兰墨白手里逃离后陆偌霆只不过是坠入另一个深渊。何军不可能对展兆康的所作所为毫无知晓,也许他在放一条长达十八年的长线,也许何军确实是监守自盗,陆偌霆心中的天平还无法倾斜。
“那你认为,兰墨白诈死的理由是什么?”何军抱起胳膊,审视着坐在对面的人,“一个成功的画家,令人尊敬的老师,我听说他还一直在经营慈善事业,一个可以说是挑不出毛病的大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己布置自己的死亡,图什么?”
陆偌霆重新替何军斟好一杯茶,意有所指道,“活着的人总会犯错,逃离大众视野之外却不失为一个自保的方式。灯下黑,您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
何军轻笑一声,拨弄了下手边的杯壁,“陆先生,如果你今天只是来跟我打太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那这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菜很好吃,可是我下午还有事,先告辞了。”男人站起身,似是打算就此离去。
“何警司。”陆偌霆看着他的背影唤住了他,“下个月15号濛城拍卖会,市局会调派警力维护现场秩序,是您负责指挥的。”
何军回头看向陆偌霆,目光凌厉。
“兰墨白的最后一幅画将被拍卖,最终所得会捐献给慈善基金。”陆偌霆背光坐着抬头与何军对视,表情淡然,“到时候见。”
*
绵绵春雨如丝,在深夜飘落,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大地。半夜一点的馥雪佳苑已经看不见几扇亮着灯的窗户了,36层的书房阳台外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内间的柔光打出来,吞噬了陆偌霆指尖那一点零星的火光。
“死了?”陆偌霆问到。
五分钟之前,裴帅漏夜前来,带来了刚从英国那边的私家侦探处收到的消息。
周楚死了,死在了自己新租不久的公寓里。
房东太太下午的时候刚给另一处租客换掉了年久失修的热水器,想顺便看看周楚那边有什么需要更换补充的,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才索性直接开门进去,便发现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
“死状很……离奇。”裴帅也点燃了一支烟,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紧锁起眉头,“她被开膛破肚了,Ravid给我拍了现场图,周楚的胃不见了。”饶是见惯了病患的血肉白骨,裴帅在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还是觉得不适。
两人自上次兰因生病之后也没怎么碰过面,不过一个月过去,裴帅对好友的怒气消散不少。
“会是兰墨白派人做的吗?”裴帅又问。
关于兰墨白还有可能活着的猜测,陆偌霆很早便跟裴帅说过,只是兰竹月留下的证据他还是对好友保密,多知道一些裴帅也会多一分危险。
“不能肯定……”陆偌霆把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还记得你给我看的那个视频吗?录下兰墨白和周楚电击兰竹月现场的那个第四人,周楚也有可能是他杀的,只是我还猜不到他在其中到底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现在的情况是陆偌霆在明,兰墨白和那个神秘人在暗,他不能坐以待毙了,拍卖会那天他要主动出击。
“下个月15号,每年一度的拍卖会,我会陪展兆康过去。今年有兰墨白生前的最后一幅画,他有可能会布置些什么。”陆偌霆眯了眯眼睛。
“15号?那天不是你生日吗,你……咳,你不陪兰因过啊?”裴帅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兴许是想起了兰因和陆偌霆黏糊的模样。
“一把年纪了过什么生日。”陆偌霆奇怪地看向裴帅道,“这件事得尽快处理掉,何军那边不知道靠不靠得住,警方内部一定有兰墨白的人。”说这句话时陆偌霆的语气带着寒意。
“行吧,你决定就行。”裴帅没有问陆偌霆他去参加拍卖会的话兰因要怎么安排,好友应该自有考量,裴帅顿了顿继续道,“解剖周楚的法医,是我妈的师兄,我回头再去舔着脸给你求一下尸检结果吧,应该就这两天了。”
陆偌霆感激地看着裴帅,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在他现在并不是孤军奋战。
书房的门在这时打开,兰因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外,宽大的衣领滑至左肩露出精致的锁骨,他迷糊地叫着爸爸。
在看清陆偌霆身边站着的裴帅时,兰因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急忙跑进屋内定在爸爸身前,紧张地看向对面的男人,“裴叔叔……”语气里都透着显而易见的防备。
“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瞪什么瞪!”裴帅佯装嗔怒,用力揉了一把兰因的发顶,“又怕我揍你爸啊?在你心里我是个恶霸吗?”
上次过来时兰因昏迷未醒,裴帅和陆偌霆交换着照顾了他整晚,男孩当然没有看到温柔的裴医生忙前忙后地给自己换吊瓶,拿酒精棉球给自己物理降温。只以为这次裴叔叔过来,又要像过年那会儿似的对爸爸大发雷霆了。
“没有……裴叔叔晚上好。”兰因悄悄撅着嘴向裴帅问好。
陆偌霆伸手把兰因揽在怀里,对裴帅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太晚了,下雨夜里开车不安全,你去客房睡吧。”
兰因点头如捣蒜,又匆匆地跑出书房,在客房给裴帅整理床单和铺盖。裴帅只唉了一声,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是没有过多推辞了。
重新躺下之后,兰因滚进了陆偌霆的怀里,右手伸到对方的背后紧搂住男人的腰,小脑袋仰着看向陆偌霆的双眼,慢悠悠道,“爸爸,裴叔叔今晚怎么过来啦?”
陆偌霆几周前给兰因找了个中英双语的家教老师,名校毕业性格温婉,和兰因试着相处了几天儿子也没有很抵触,勤加练习沟通的成果就是兰因现在说话不像以前那般吞吞吐吐的结巴了,慢慢地说话就会比较连贯。
“前几天不是带你去他医院体检了,他帮忙把报告带过来了。”陆偌霆吻了吻兰因的眉心,轻拍他的后背,“今天方老师教了些什么?”
“蜗牛搬家,有中文版和英文版,方老师让我,自己慢慢练习,下次背诵给她听。”兰因很喜欢这个家教老师的引导式教学,和他小时候打交道的严厉老学究完全不同,没有兰墨白在一旁虎视眈眈冷嘲热讽,兰因现在的学习时间自由而舒适。
“嗯,下次乖宝也要背给我听,好吗?”陆偌霆把兰因按在自己怀里,少年身上透着清新的沐浴露香味,此刻正萦绕在他鼻尖,午夜和裴帅聊过以后的阴郁心情仿佛也被一扫而空了,陆偌霆长吁一口气,语气和缓地在兰因耳边低声道,“睡吧。”
春雨初歇,万籁俱寂,主卧只留一盏铃兰台灯被拨至最暗的一档,少年很快窝在最熟悉的怀抱里安睡了。
只是这个平静的夜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一场美梦,城市另一端黑暗的房间内只有拨出号码的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荧光,听筒里的嘟嘟声只响了两下电话便被接通,男人的沉重喘息间是一道粗哑浑浊的声音,“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加快速度,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你可别想耍花样,现在我们俩是一条船上的,到时候逼急了别怪我玉石俱焚!”
展兆康冷笑一声,已经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人心急火燎咬牙切齿的模样,“你可千万藏好了,警察现在可是一手的猛料就等你现身来个人赃俱获呢,兰先生。”
第二十九章
春雨惊雷,在这座城市早已司空见惯。4月15号清晨的乌云遮住了本应在六点就苏醒的天光,只有藏匿在云端的闪电偶尔现身,照亮万物。
这样的天气是最适合赖床的,昏暗的主卧大床上,兰因被窗外的雷鸣惊扰,他不高兴地把自己往面前的热源里拱,蹙着一双细眉把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逃避外界的声音。
早在远方天际刚升起灰白之光时,陆偌霆便清醒了。37岁生日这天,与过往的每一天似乎并无不同,又确实是不一样的。他依旧早早醒来,准备迎接自愿或非自愿都得去面对的一天,但是今年的生日,他睁开眼睛时,怀里多了一个人。
陆偌霆曾失去很多,又收获了独一无二的意外之喜。他静静地看着兰因的睡颜,心下泛软。
雨势在陆偌霆准备出门之前变大,兰因看着阳台外仍旧灰蒙蒙的天空,撅着嘴道,“今天……不是周六吗?怎么还要工作。”
以前兰因对这些是没有概念的,方老师在工作之余过来给他上课后,他才明白周末一般是人们用来休息的时间,可是爸爸的工作好像总是很忙,经常连周末也没有。
雨声有些大了,吵得兰因莫名觉得心烦意乱,他勾着陆偌霆的衣角问,“不能不去吗?”濛城本就多雨,入春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兰因不喜欢下雨天,更不喜欢爸爸不陪伴自己的下雨天。
陆偌霆拥他入怀,只当儿子在撒被闹醒之后的娇,“乖了,今天有很重要的事,下午三点就结束了。待会方老师不是要过来上课吗,上完课没多久爸爸就回来了。”陆偌霆吻了吻兰因的耳尖安抚道。
兰因把额头埋在对方的肩窝里轻蹭,双手环过男人的腰紧紧扣住,手心透过衣料纤维感知陆偌霆的体温,等用力吸了一口男人身上熟悉的冷香后,他才闷闷地开口,“知道了,爸爸要早点回来。”说罢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放开了爸爸目送他离去。
雨幕让本就远离地面的36层目标能见度变得更低,兰因靠近落地窗,看着楼下两道模糊的车灯朝小区大门划去,开始默默倒数陆偌霆回家的时间。
*
大雨丝毫没有减退今天来参加拍卖会的人们的热情,兰墨白的遗作成为了本次活动热度最高的一件商品。陆偌霆站在宣传架旁边,看着油画照片下方的署名——《蔷薇之梦》,兰墨白。
“这是复刻版,原本是保存在兰先生生前经营的画廊里的,我听说原版他一直收在家里,但是去年那场大火之后,什么都不剩了。”
熟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陆偌霆转过头便看到何军正站在他两步开外的位置,平静地注视着他。
“何警司,又见面了。”陆偌霆上前一步主动与对方握手寒暄。
“你来得很早,主办方还在整理会场。”何军道。
陆偌霆松开右手后微微颔首,“展董让我先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收藏的。”以往每一次拍卖,展兆康都是等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似乎他才是全场的焦点。
“啊……也是,姐夫确实喜欢凑这种热闹,不过我不太懂得欣赏这些艺术品,今天倒能趁着工作之便过来开开眼。”何军轻笑道。
不知为何,陆偌霆觉得今天何军的态度有些奇怪,不似以往那般严肃了。
“这幅画,你看着有什么感觉?”何军又问,目光转向了宣传架上兰墨白的作品。
画布上方坠着灿烂的红霞,落日的余晖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以下了,近景是一片正在盛放的蔷薇,娇艳欲滴的花瓣似是在与晚霞争奇斗艳,却又被褐色的篱笆圈起来,失了自由。花丛之间有一小块空地,第一眼看上去有些突兀,让人觉得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陆偌霆总觉得这幅画似是在哪里见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盛开的花团道,“好像……没画完。”
“这一幅就是成品图了,网上有介绍,说是兰先生觉得中间那一块空出来就是为了盛他的一个梦,但是他又觉得梦醒之后一场空,不如留白。”何军似是对兰墨白本人做足了功课,眯着眼盯着面前的画作,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所以,空地上原本应该有些什么的,把画卖出去,就把这个疑难抛给买画人了,是吗?”陆偌霆看向何军,“他还真是恶趣味。”
“艺术家嘛,想法总是与众不同的。”何军道。
微信提示音忽地响起,陆偌霆划开手机,是展兆康发来的他刚出门的消息。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被礼仪小姐领着入会的宾客,陆偌霆看何军按着对讲耳麦转身欲走,似乎是准备进会场开始指挥安保工作,他上前一步叫住了对方。
“何警司,藏毒多少斤以上会判死刑?”陆偌霆看着他,面沉如水,话题转换得非常生硬,“从未在国内市场上流通过的新型毒品。”
陆偌霆想起上个月月底裴帅发给他的传真,周楚的尸检结果,法医在她的食道里发现一颗塑封好的白色粉末,药品成分并未公布,但是他直觉那就是FALLING。周楚运毒,还为此丢了性命。胃不见了,是有人带走了藏在她胃里的毒品?可是一个女人的胃里能装多少……他推测了一切,却半点证据也无。
“陆先生,如果真有人藏毒,你应该把证据交给警方协助调查,量刑多少检察院自有定夺,你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何军严肃地看着他。
“我没有证据。”陆偌霆的右手握紧了拳,不把兰墨白活捉了说什么都没用。
“进去吧,你老板马上也要到了。”何军不再与他多聊,转身大步往大厅内走去……
等到拍卖师把第四件藏品抬出来开始介绍时,展兆康才在陆偌霆身边落座。折扇不离手,展兆康今天换了一套中山装,甫一坐下便问身边人这次有什么东西值得收藏的。
其实看点几乎都在下午半场,除了兰墨白的画,还有来自意大利的钻石冠冕,波尔多拉图庄园的名酒,甚至还有世界上第一款手镯怀表。这次拍卖会属于慈善义卖,所有藏品的竞拍所得最后将公证捐入慈善机构。
陆偌霆倒是有些惊讶,兰墨白的画价值竟然如此之高,能与其他旷世珍品放在一起拍卖。
“兰先生的画,我刚刚在门外看过了,相比较原版来说,这一幅确实差了那么点意思。”展兆康靠在椅背上,折扇在左手掌心轻敲着,他看周围的人一个个举牌加价,丝毫没有要参与的样子,现在台上的那件银壶他没有兴趣。
“你知道《蔷薇之梦》的原版长什么样吗,阿九?”展兆康依旧没有转头看向陆偌霆,微弯着双眼语气耐人寻味。
“花丛中的空地上原本坐着一个少女,是兰墨白12岁的女儿。”陆偌霆听他笑着补充道,“不过可惜啊,那么美的画,就这么烧了。”
语气又带着遗憾,他不知道展兆康是在惋惜那幅画还是惋惜被那场大火吞噬掉的女人的生命。
灵光闪过脑海,陆偌霆终于明白方才刚看到画时心下那股怪异的熟悉感源自何处了。兰因曾经给他口述过这样一幅画,因为这幅画,幼儿在刚知事的年纪挨了第一顿刻骨铭心的毒打。
而他只是在脑海中还原出那幅画的样子。
蔷薇之梦——兰墨白竟然在女儿那么小的时候就藏了这种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陆偌霆面上不表,内心却是怒火中烧。展兆康跟兰墨白曾有私交陆偌霆是知道的,会见过原画他也并不奇怪,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对了,前几天娆儿跟我通电话了,说过段时间旅行够了打算回国,让我不用派人去接,你会安排的,是吗?”展兆康问到。
展娆确实偶尔会给他寄明信片发电邮,把在世界各处散心的照片发给他,她依旧活得潇潇洒洒,好似没有任何羁绊。
“嗯,我会的。”陆偌霆道。
展兆康的手机在此时振动起来,陆偌霆随意瞟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男人朝他晃了晃手机低声道,“公司的事儿,待会拍的是王道欢的书法,你看着帮我举举牌子,拿下它,结束上半场。”说罢便起身离席。
陆偌霆颔首,口袋里的手机也轻震了两下,他划开屏幕发现正是刚刚对话中提到的人,展娆给他发来生日祝福,配图是大片五颜六色的鸢尾花。
“偌霆哥,生日快乐。”
这是展娆第一次叫他的本名,自从展兆康给他取了阿九这个代号,工作中或者私下里他都有意隐去自己的名字。
-谢谢,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回来?回来干嘛?
陆偌霆看着这句话皱起眉头,展兆康刚才不是说展娆要回国吗。
“前几天刚跟我爸吵了一架,我才不回去。”展娆又发来一条。
“怎么了?”陆偌霆问。
“我才知道他上个月来过英国,居然不是来看我是去看他的小情儿?!那女的我知道,都大不了我几岁,我爸老得都可以当她爹了,还藕断丝连这么多年。”展娆发来这段语音,蓝牙耳机中的声音带着电流,气鼓鼓的。
“还反问我跟你到底怎么回事,要我赶紧回国跟你结婚。走之前我不是都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们俩没事了要他少掺和,你没跟他提过?”
陆偌霆的心跳在听到这句话时漏了半拍,展兆康早知道了,为何上次在酒吧还有这次还要不停地对他旁敲侧击。
“他哪天去的?”陆偌霆敲字回复。
“19?还是20,我也不知道,反正没待两天就走了,21号被我撞见和那个女人吃饭我才知道他过来了呢。”
裴帅是22号的凌晨过来馥雪佳苑找他的,虽然陆偌霆不愿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巧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女人叫什么,你知道吗?”没有意识到敲字的手指有些发麻。
“各位请看这边,本场第六件待拍藏品,出自王道欢先生的书法,《惊鹊》,底价100万元,加价阶梯10万元,请大家应价。”台上适时响起的拍卖师洪亮的嗓音拉回了一些陆偌霆的注意力,他心不在焉地举了下牌子,仍旧盯着屏幕上展娆的对话框。
“看不出你还对这个八卦呢,说了你也不认识,是我以前念书时隔壁大学医科的,裴帅估计认识吧,叫Eva.Zhou,中国人。”展娆很快回复道。
Eva……这个名字不少见,陆偌霆控制不住狂震的心跳,举完牌子后,颤抖着按下录音键,“她中文名是不是叫……周楚。”
“210万三次,成交!恭喜16号先生以210万元竞得此拍品。”拍卖师的呐喊与拍卖锤落下的声音一齐从台上朝陆偌霆袭来,可他仿佛被隔音面罩蒙住了头,什么也听不清。
陆偌霆左手拿着标记16的号码牌,右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展娆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是啊,你认识?”
*
“方老师,我们要出去吃饭吗?”兰因换好了鞋,拿起玄关挂架上的外套穿好。
高挑的女人站在大门外等着他,五官隐在昏暗的楼道里,看不太真切。
“嗯,今天你的功课完成得很好,老师带你去吃日料奖励你,好吗?”方老师柔声细语地笑着。
室外仍旧阴雨绵绵,兰因其实有些犹豫,可是女人今天冒雨前来给自己上课,还要请自己吃饭,兰因实在无法拒绝这个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既友善又耐心的老师。
“好……那我,给爸爸打个电话,可以吗?”兰因羞涩地问到。
“不用,陆先生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正在开会,让我带你吃饭,你可以吃完了再给他留个言。”女人依旧微笑着。
兰因便不再扭捏,腼腆地点点头,把手机揣进口袋以后带上门,和女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第三十章
陆偌霆打算离开会展中心时在门口碰到了抽烟的何军。
展兆康直到上午半场拍卖结束也没有回来,陆偌霆交易完后立刻打兰因的手机,在听到冷冰冰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电子音时,他从看到展娆的消息后而产生的不安达到顶峰。
随即陆偌霆掏出了追踪器,曾经他为保险起见给兰因的手机里装过定位,但是此时屏幕上一片灰暗,一个绿点也没有。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要回去看一看,说不定兰因只是把手机忘在什么没信号的犄角旮旯了。他坐不住,得立刻离开这里。
“陆先生,去哪儿?”何军叫住了他。
陆偌霆双目微红,眉头锁得死紧,脸色极差,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现在状态不好。他不打算理会何军,只朝着大门快步走去。
何军握住了陆偌霆的手腕再次用眼神询问。
“何警司,您未免管得太宽了。”陆偌霆挣脱开他,继续朝外走。
“对不起,身为警务人员我有责任维护现场的安全,你现在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下半场拍卖要开始了,请配合一下我的工作。”何军道。
陆偌霆凛着双眸审视对方,从何军的表情他无法判断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他深深吐纳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店里有事,提前回去。需要跟警方报备申请吗?”语气却还是克制不住。
何军把未抽完的烟摁灭在旁边的垃圾箱上方,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陆先生,有问题解决不了应该随时向警方求助,而不是自己冲动行事。”他不再阻拦,挂上对讲耳麦便向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雨较上午的时候略小了些,陆偌霆连闯了三个红灯压着市内限速的最高时速开车回了馥雪佳苑,中途展兆康给他来过一次电话,他并没有接。
停车甩上车门一气呵成,他没有上锁就匆匆跑进电梯一路上了36楼。陆偌霆按密码的右手微微颤抖,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在看到空旷冷清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大房子时,一股莫大的恐慌终于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男人不死心地继续拨打兰因的手机号码,不出意外的仍旧是无人接听,兰因从来不会这样不说一声就让他找不到人。他换裴帅的手机号拨过去,呼声只响了两下便被接通了,“喂……你在哪儿?”陆偌霆问到,声音嘶哑。
“在医院啊,什么事?”裴帅应道。
“兰因,在你那儿吗?”陆偌霆没有一丝底气,不抱任何希望地询问着。
“他要过来?什么时候?”裴帅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兰因怎么可能独自去裴帅那里,他连看到白大褂都会怕得直抖,他从来不会离开陆偌霆的视线,男人终于慌了。
“他……他不见了。”陆偌霆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抬手用力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他从来不知道这间公寓这么大,这么冷,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刺骨的冰刀在划他的皮肉。
“不见了?什么意思……他今天不是应该待在家里吗?”裴帅道。
陆偌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兰因为什么没有待在家里,他今天应该在家继续练口语和朗诵,方老师每周三次的家教课……
方老师,这个方老师……陆偌霆头痛欲裂,他用力回想也想不起当时是怎么和那个女人聊上,又是怎么同意让她来当兰因的家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几节课,陆偌霆突然发现他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他今天却放心的让兰因和一个陌生女人待在一起。
“周楚曾经发来的视频……”陆偌霆瘫坐在沙发上,小腿隐隐有些发麻,“录视频的那个人,是展兆康,周楚是他的情妇。”
3月21号,周楚死在了曼彻斯特的公寓里,“她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展兆康。和兰墨白瓜葛了这么多年的人,就是展兆康。”陆偌霆补充道。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自负,他怎么就一直忽略了这一点。展兆康从很早之前就认识兰墨白,交情还不浅,只是因为他曾经从兰墨白手下救过自己,陆偌霆便选择性忽略了他们是一路人的可能性。
展兆康早就开始提防他了,他身在明处,却妄想凭一己之力就能把兰墨白和他身后的神秘人一起揪出来,他错得离谱。
“他帮兰墨白带走了兰因。”陆偌霆双目猩红。
“不是……你先别急,别自己吓自己。兰因说不定就只是出去吃个饭,可能吃饭的地方信号不好,你这不是才三个多小时没见他吗,过会儿你再打个电话看看。”裴帅安抚道。
冷不防的,一串陌生的号码在此时呼入等待,陆偌霆脑内灵光一闪,在不久之前的上午,他似乎就看到过这个号码,来自展兆康的手机屏幕。
看来也许正如他猜测的那样,一直藏在暗处的那个人终于要出来跟他谈条件了。
陆偌霆稳了稳心神,用稍稍和缓了些的语气回复好友道,“嗯,你先忙,我晚点再打。”挂断了裴帅的电话后,他蹙眉看着仍旧闪烁个不停的号码,等到快要强制断线之前才接起来,同时按下了录音键。
听筒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也没有。
两方都按兵不动,都在等着对面先开口,不过显然还是兰墨白先沉不住气。
“我知道你在听,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半小时内拿着小月给你的东西一个人来比利码头A门,给我听好了,一个人,拿着东西。超过一分钟或者你多带了哪怕一只苍蝇,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待会我会再打给你。”沧桑干枯的声音,像一把沙砾猛地被倒进了陆偌霆的耳道,兰墨白显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陆偌霆立刻重播刚录好的通话,没有捕捉到有参考价值的环境音,对方应该是在一个极度安静的室内。比利码头每天都有往来的轮渡,隔三差五便有启航的汽笛声。
码头多的是集装箱,想要藏人并非难事,可是陆偌霆不能确认这是否只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男人再次打开追踪器,调出了兰因行动轨迹的历史记录。
绿点最后一次快照到的定位在风色门口,而之前的一次就是馥雪佳苑的大门。时间间隔不到二十分钟,他们是开车出去的,车上装了信号干扰器。
“风色……”陆偌霆默念着,用力闭了闭眼逼自己冷静下来,往风色的东南方向再开十分钟就是比利码头,至少兰因有一半的几率在那儿。
时间很紧,他回书房揣上兰竹月给他的U盘便离开家门,在电梯里拨通了萧逸的电话。
“九爷?怎么啦?”接到电话的人有些意外,现在这个时间老板应该正在陪大老板撒钱。
“萧逸,最短的时间内带人带家伙到比利码头D入口等我,多带些人,20分钟后见。”陆偌霆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挂上蓝牙耳机,踩下油门之前他看了一眼藏在中控台暗格里的手枪。
“明白!”陆偌霆语气严肃,萧逸不会质疑,挂了电话立刻行动起来。
似乎连老天也不愿为难陆偌霆,午后两点雨终于是停了。路面积水有些多,摩擦力变小,男人一路开得飞快,没遇见几次红灯。
等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兰墨白的第二通电话还没有打过来。陆偌霆和萧逸碰面后第一时间就把左轮手枪和追踪器交到了对方手里,“听着,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兰因被抓走了,有人用他跟我交换东西,我现在追踪不到他的位置,这个是接收器,待会我会想办法让对方开视频让我确认儿子的安全,我要你时刻盯着这个。”陆偌霆用手指敲了敲接收器的屏幕,“恢复信号以后上面会显示定位的坐标,应该就在这附近。”
陆偌霆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这个跟着自己风雨同路八年的后辈,托付了所有的信任,“也许还在很远的其他地方,帮我找到他,带他走,但是首先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老板……”萧逸不明白陆偌霆此刻正面临着什么,他没有多问耽误对方的时间,咬紧牙关用力点头道,“我会的,您放心。”
“不要沾血,有异常及时联系何军。”陆偌霆捏了捏萧逸的肩膀,舒展眉头,牵了牵嘴角道,“儿子拜托你了,晚点见。”说罢转身朝A入口快步走去。
*
兰因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了,即便是晚上睡觉,爸爸也永远都会给他亮一星暖光。他的眼睛被蒙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后颈传来的刺痛让他醒了过来。
兰因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在他脑内慢慢重组。方老师说要带他出去吃饭,可是下车的地方除了一家酒吧之外看不到任何餐厅。兰因正要转身询问,后颈便遭受重击,他昏了过去。
不能视物带给他的恐慌逐渐漫过他的头顶,兰因想起曾经被兰墨白锁在黑屋子里的经历,屋子里除了墙和地板什么也没有,门一关他便会陷入绝对的黑暗。小孩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会被关起来。
一如现在,他本能地想呼救,才发现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他被坏人抓走了,爸爸还在工作,爸爸知道他不见了吗?委屈和害怕填满了他,兰因忍不住洇湿了蒙眼的黑布。
“不错,有种,还真一个人过来了。”兰墨白坐在废弃的中转仓库里的铁架子上,身后站着四个彪形大汉,远远盯着刚进大门的陆偌霆。
时隔十八年再次见到这个人,陆偌霆只觉更加陌生。他的左脸被烤坏了,狰狞的烧伤从他的脖颈一直蔓延到眼下与嘴边,嗓子应该也是被浓烟熏垮的,发出的声音不似活人。兰因曾说觉得兰墨白像个恶魔,陆偌霆打量着对方现在的模样,倒也确实衬得上那个形容。
兰墨白对眼前这张脸恨之入骨,十八年了,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变,连根白头发也不长。就是这张脸把小月迷得神魂颠倒,还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还搞出了孽种怪胎。小月本来是他的,就算有了结晶也该是他的!全都被这个男人毁了。
苍老的男人怒火中烧,眼珠子仿佛快要从那半张破碎丑陋的脸上掉下来。兰墨白朝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地朝陆偌霆一步步走了过来。
“兰因在哪儿?”陆偌霆闪身避开直逼面门的两道拳风,矮下身子劈开一记扫堂腿勾倒左侧的人,随即又以迅雷之势抬手拧过身前另一人的右手腕,四两拨千斤地卸了对方的胳膊。
他不会再把自己放在被动挨打的那个位置坐以待毙,陆偌霆两眼凛着寒光,面沉如水地跟兰墨白对视,跟他要一个答案。
“挺威风啊?”兰墨白跳下铁架,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原来不止是左脸,他的整个左半身似乎都被烈焰重创,元气大伤了。
“东西呢?”兰墨白在陆偌霆面前站定,冷声问到,“你不会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吧?”他看着地上扭滚着的两个没用的废物,眉头微皱,像在睥睨两块烂泥。
“我要看到他活着。”陆偌霆毫不退让,他当然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对方就此便会妥协,“沉月的配方,你和周楚的合同,包括你和展兆康的资金往来,还有你这些年所有的非法所得……”陆偌霆目不转睛地紧锁住对方的视线,“全都备份了,它们可以尽数归还,也可以立刻出现在市局刑警大队的办公室,现在够资格了吗?”他一字一句地问到。
兰墨白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吃里扒外,以死相逼要生下那个怪物的时候就是,临死了还要帮着外人摆自己一道还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给那边打电话!”兰墨白朝身后一人吼道,他像狼一般盯着陆偌霆,多希望眼神可以化作利刃把对方戳得体无完肤。
视频里的少年额上沁出薄汗,脸上的肤色被黑布和黑胶带衬得更加苍白,兰因小幅度打着颤,不知道突然来到身边攥着自己头发的凶巴巴的陌生人是谁。
他听到面前传来陆偌霆听不真切的声音,“乖宝,不怕了,爸爸一会儿带你回家。”
兰因剧烈地挣扎起来,拼命想要挣脱唇上的束缚,他唔唔嗯嗯地发出一串不可辨认的哀嚎,大力晃动着脑袋希望能把眼前的黑布甩掉。他要睁开眼睛确认,那句话不是他惊恐过度而臆想出来的。
“看到了?还有什么条件一次性说完。”兰墨白咬牙切齿道。
“放掉他。”陆偌霆面上不表,左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看到兰因被抢顶着太阳穴的刹那男人便冒出了一阵冷汗,他开始默默盘算着萧逸要花多久能找到他。
“你当我白痴啊!”兰墨白右手扶向腰间,陆偌霆看到一丝银黑色的锋芒,他也带了枪。
兰因背靠着的是暗红色生锈的瓦楞板,比利码头C区和B区都是集装箱区域,去年刚翻新过,要找一个人烟稀少有旧集装箱方便藏人的地方应该不难,他要帮萧逸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跟你走。”陆偌霆从口袋里掏出U盘,朝兰墨白摊开了手掌,“原始文件全在这儿,放掉他,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东西,密码全归你。”
“何军之前找过我,他也在查你了,今天本应该是我陪展兆康帮你洗钱的日子,巧的是何军就是拍卖会现场的安保总指挥。”陆偌霆沉声道,“你认为何警司多久会发觉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陆偌霆还在跟兰墨白对峙着,他不知道萧逸是否已经找到了兰因的位置成功把他带了出去。
仿佛过去了一万年,正当陆偌霆以为兰墨白要答应他的条件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掌声。
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展兆康一边鼓着掌一边面带微笑地朝这边走来,“好热闹啊。”他停在兰墨白身边看向陆偌霆,脸上仍是陆偌霆最熟悉的那种神情,“阿九,你可真是好样的。”
“爸爸!爸爸!”门外响起了兰因的声音,陆偌霆心下巨震,他怎么会在这里。
“哦,你看我,怎么把小主角给忘了。”展兆康挑眉笑着朝门外喊到,“带进来。”
兰因被禁锢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他一边扭打着一边抽泣,在看到陆偌霆的瞬间,挣扎的幅度更大了,少年强忍着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水,望着爸爸无声地张了张嘴。可当他看清爸爸身后的男人时,浸入骨髓的恐惧立刻裹挟住他,让兰因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半路捡了个满脸灰的小脏猫,哭着喊着要爸爸,我问他爸爸是谁他也不告诉我,阿九,他长得好像你。”展兆康在对陆偌霆说话,眼睛看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兰先生,还没恭喜你,和外孙女婿重逢呢。”展兆康揶揄道。
“闭嘴,你给我闭嘴!”兰墨白烧红了一双眼,他的怒火在看到兰因时蹭的窜至颅顶,兰墨白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枪就想一枪崩了那个他早就想弄死的孩子。他不该被生下来,他不该活着。
情绪激动的男人大声怒吼,嘴角的皮肉皱缩外翻,本该掩在皮肤之下的神经此刻正夸张地抖动着,兰墨白的后槽牙露了出来。
“傻站着干嘛?给我打!”兰墨白朝身后两人命令道,他不再忍耐,一定要让陆偌霆吃点苦头。
陆偌霆没有防备地被击倒在地,他现在一脑子疑问,兰因怎么在这儿,展兆康又怎么在这儿,萧逸在哪里……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看着兰因眼含热泪焦急万分不停地想要挣脱桎梏的样子,他终于回过神来。
陆偌霆抬起右腿踢上跨坐在他身上人的后脑,侧过头闪避即将再次招呼到额角的拳头,手肘撑地支起上身,左手快如奔雷闪电,直取另一个人的咽喉。手刀落下,刚刚还在对他拳打脚踢的硬汉被他击昏在地。
“再动一下我就开枪了。”兰墨白拿枪指着兰因怒喝道。后者从他刚刚和人缠斗时就克制不住地呜咽起来,满脸泪痕。
陆偌霆松开两个打手,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全是方才在地上扭打时沾到的灰,他的颧骨和嘴角破了皮,此刻正死死盯着歇斯底里的兰墨白。
“冷静,兰先生,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展兆康拦下了他,正如十八年前那样。他就知道这个神经失常的男人靠不住,拍卖会结束不久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其实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该亲自铤而走险。
“阿九,曾经我跟你说过,你不是第一个跟着我的人,但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一直陪着我的人,还记得吗?”展兆康站在陆偌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娆儿要走,小八要走,现在连你也要走,你们都不愿意多陪陪我。”展兆康轻叹一声,似是觉得遗憾,“小八就是周楚,你已经知道她了吧。”
陆偌霆看着这个自己效力了十八年的人,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来都看不穿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以前他为救命恩人而活,现在展兆康是否也想取走自己的性命了。
“你们答应过要好好听我的话,可你们总是会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不听话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知道吗?”展兆康半蹲下来扣着陆偌霆的下巴,眼神示意身后的人拎出一个黑箱子。
细长的针管被展兆康从箱子里取出,溶于水的白色粉末变得透明,在注射器里泛着异样的蓝光。展兆康笑着看向眼前目眦欲裂的男人,把注射器里最后的空气推了出去,“除了兰竹月,周楚还给过你什么东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这是?”兰墨白震惊地看着展兆康手里的东西。
对方轻笑一声,撸起陆偌霆的袖子,针头在皮肤上方一厘米的位置虚虚滑动,“这是什么?你不是最熟悉了吗?”说罢,展兆康大笑了起来。
正是因为太过熟悉兰墨白才会惊讶,他原以为这世上最后一部分“沉月”已经随着那场大火被一并埋葬在香橼郦舍的废墟之下,展兆康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要!”兰因在看到展兆康手里的针筒时终于崩溃地大叫起来,他用力咬在禁锢着自己的男人的右手虎口,趁对方卸力的一刹那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陆偌霆身侧护住他。
他见过这个东西,就是这个让兰竹月变得疯疯癫癫情绪反复,在和兰竹月相处的最后两年中,兰因时常看到妈妈跪在兰墨白的身前苦苦乞求,要他再给自己打一针这个东西,那个丑陋又下贱的样子兰因再也不愿想起。
少年发自内心的恐惧,他不能让陆偌霆也变成那个样子。
“打给我!你打给我!”兰因哭红了一双眼,跪在展兆康的面前拽着他的衣角拼命哀求,“你打给我!不要……不要给爸爸,求求你!”
展兆康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暧昧的情愫在湿冷的仓库内不知不觉发酵起来,他忽地怪笑出声,转头看向从方才起就愣在原地的兰墨白,“兰先生,您家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基因,倒是给遗传了个全啊,哈哈哈哈哈哈。”
“呵,我说呢,乖乖地就一个人过来换人。”兰墨白攥着兰因细软的发丝,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跟你妈一样,不要脸的贱货,就会勾引自己的亲爸,怎么?他肏过你了?你看你这一脸欲求不满的淫荡模样,我就说过你这个祸害早该死了好。”
早已听过无数次的污言秽语再次响彻兰因的耳畔,他自己无所谓,只是不想这些疯话污了爸爸的耳朵。兰因看向陆偌霆,男人眼里跳动着的火苗忽然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不再惧怕这个虐待了自己十几年的人。
兰因低声嗫嚅,“不是……”他撩起眼皮再次和兰墨白对视,此时的眼神里再无怯懦,兰因笃定的字句如钢钉般打在兰墨白和陆偌霆的心上,二人听他冷静地开口,“不是,我和妈妈不一样,我爱爸爸,可是妈妈永远不会爱你。”
哪怕下一秒即将赴死,兰因也再无遗憾。
兰墨白的内心防线在听到外孙的那句话时终于崩塌,心尖仿佛被毒牙蛰了一下,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枪,耳畔脑海除了少年的那句噩咒再无任何其他的声音。
在展兆康冲过来怒吼着拦住他之前,兰墨白朝着兰因扣动了扳机。
正文完结
兰因紧紧捂着陆偌霆不断冒血的伤口,不知所措泣不成声。刚刚千钧一发之际,陆偌霆推开兰因的肩膀把他护在身后。
“不哭,乖宝……没事了,不哭啊。”陆偌霆抚上儿子的脸颊,男孩的泪水和他手上的血融为一体。
“爸爸……呜呜,爸爸……怎么办,好多血。”兰因白嫩的双手被陆偌霆胸前的血水染得通红,躺在地上的男人此刻面白如纸,气力和体温不断地从他体内流逝,爸爸在自己心中永远是无坚不摧的,兰因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救命啊……来人,救救我爸爸。”
兰因四下张望着无助地低喃,快一天没有进食的他精神又紧绷了几个小时,在陆偌霆中枪的那一刻,兰因险些吓晕过去。
“你他妈开什么枪?你个蠢货!”展兆康攥着兰墨白的衣领把他掀翻在地,警笛在刚刚枪响之后便由远及近地响起,何军到底还是跟过来了。
“东西拿上马上走!”展兆康朝身后两个黑衣男人喝道,把兰墨白随意地扔在一边,他就不该管这弱智的死活。
“走啊!你们两个聋了?!”展兆康踢开兰因从陆偌霆的手里抢过他藏了半天的U盘,对方身上的血迹也转移了一部分到他身上,正当他拎起箱子打算从后门离开时,原本随他而来的两名保镖一前一后拦住了他。
“姐夫,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何军的声音自大门口传来。原本因为心存怀疑,他给陆偌霆和展兆康两人身上都挂了跟踪器,可是此处似是有非常强大的信号干扰,若不是刚刚那声枪响,他还在外面兜着圈子。
萧逸在看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陆偌霆时,立刻从何军身后窜了出来,和兰因一起压住他的伤口止血,只是血水仍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不知子弹是不是卡进了动脉。萧逸探了探老板的脉息,轻得难以捕捉。
“呵,哈哈哈哈,你爸马上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小月也死了,他也要死,我也要死,你爱他?爱他有什么用,他马上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都会下地狱的。”兰墨白疯疯癫癫从地上爬起来,痴笑着朝兰因大喊,他举起掉在一旁的手枪就要往自己头上戳。
何军的子弹射进了兰墨白的右臂,他一双寒眸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在展兆康身上落定,再开口时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全都带走!”
“伯伯!警察伯伯!”兰因膝行着爬到何军身前,哭着不断给他磕头道,“救救爸爸,救救我爸爸!他流了好多血,求求您……救他。”
妈妈死在了他不知道的某一天,他不能接受陆偌霆也离他而去。
少年眼皮泛肿,涕泪俱下,黑亮的眼瞳里盛满了绝望,让人觉得如果不帮他一把,可能那双眼睛里就此再无光辉了。
兰因直到被一并送上救护车时还恍如隔世,他握着陆偌霆冰凉的左手,不断摩挲对方小指上那个他触碰了很多次的断面。
他的降临给爸爸带来了灾厄,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许多从前感到费解的事情,兰墨白的恨,兰竹月隐忍的保护,还有陆偌霆毫无保留的爱。
兰因捧起陆偌霆的左手吻了吻他的手背,男人皮肤下的青筋若隐若现,似乎血管内的血液也在兰因的目光下静静地流淌着,流去何方他却不得而知。
“爸爸……”兰因轻唤道,陆偌霆仍旧紧闭着双眸,呼吸越来越浅。
我花光了十七年的运气才遇见你,我要用往后余生的几十年去爱你,和你在一起,你不能让我亏得血本无归,爸爸,不要离开我。
*
金色的斜阳洒在公园的路面,花丛旁的秋千被越推越高,小儿银铃般的欢声笑语揉进了风中,飘散至公园各处。
“还要再高一点吗?”男人问到。
“要!爸爸再推高一点!”小孩稚嫩的双手紧紧握着秋千两旁的铁链,他在秋千荡至最高处时下意识闭紧了双眼,又在下落时忍不住眯开一条小缝,金色的夕阳实在太美了。
“这么高了,不怕嘛?”爸爸笑着问他。
“不怕!爸爸会接住我!”男孩在风中肆意地笑,每当身后的人轻柔地接住他时,他嘴角的弧度便会扬得更高。
每一次放学回家的这段路程,男孩都希望时间能停留得更久一些,一如此刻地平线上依依不舍的落日,像个可口的咸蛋黄,让他从内而外都满足。
“爸爸,想吃咸蛋黄了。”他抬起头看向牵着自己漫步的男人,爸爸的嘴角永远都挂着温和的笑,似乎没有什么会令他烦扰的事情。
“行,回家了给你煮咸蛋黄火腿面,奖励你今天又考了100分。”男人柔声道。
“好耶!爸爸万岁!”小拳头朝天举起,一高一矮两道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这不过是大千世界市井百态中最平常不过的一面,小男孩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在学校有一起玩耍陪伴的同学,回家了有温柔慈爱的父亲,即便从小家庭不完整,他所得到的爱却只多不少。
男孩咬着爸爸刚从便利店买给他的热乎乎的关东煮,看着不远处小区楼下正朝他跑来招呼他一起玩游戏的小伙伴,弯起一双可爱的桃花眼,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以眼神询问着爸爸的意见,得到同意后便高兴地松开了男人的手,朝自己的好朋友走去。
“早点回家,给你煮面。”爸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被微风送到男孩的耳边。他转过身,看向立在夕阳余晖中的男人,咧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知道啦!”
*
陆偌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没有那些黑暗痛苦的过去。他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子,只是妻子福薄,分娩那天便难产去世了。
年轻的爸爸要独自养育脆弱的新生儿,跌跌撞撞毫无经验,好在乖宝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陆偌霆送他念书,陪他高考,领取他第一份工作发薪水时孝敬给爸爸的大红包,再亲眼看着他步入婚姻的殿堂。儿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陆偌霆看着他亲吻站在对面的新娘,恍惚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结婚时的画面。
一晃眼,儿子都这么大了。
他不再是牙牙学语的小豆丁,雏鹰的羽翼终于丰满,广袤的天际才是他要去往的方向。
只是陆偌霆还是抑制不住眼眶里上浮的热气,他这一生好似都在被迫告别,跟重病离世的父亲告别,跟难产而死的新婚妻子告别,现在他又要学着跟自己相依为命二十四年的儿子告别了。
他知道,儿子不是真的离去,只是要开启另一段人生。他微笑着看向台上的孩子,举起香槟朝他无声地比了个口型,“祝你好运。”
*
陆偌霆在一阵扑鼻而来的花香中睁开了双眼,入眼便是大片洁白的墙壁和浅蓝色的床帘。窗边站着一个清瘦的背影,正低头给桌子上的花瓶里插入新买的鲜花。
刚才那是梦,兰因不会离开他,不会抛下他和别人在一起。陆偌霆慌慌张张地醒来,身下温暖柔软的床铺和缓缓输送进左手静脉的点滴告诉他,此刻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兰因细长的手指整理着花枝,白色的洋桔梗在他的手下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他捞起一小捧清水淋在花瓣上,未曾落下的残留在花蕊中的水珠便被初升的太阳映出五彩斑斓的光。
兰因每天都会给陆偌霆换一束鲜花,从他手术成功到今天,爸爸已经昏睡两周了。陪床时他常常在夜里惊醒,梦里陆偌霆就倒在血泊里,任他怎么呼唤也冷漠的不肯睁眼,他身边空无一人,他拽不动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男人,只能趴在爸爸的身上心碎大哭。
还好是梦,还好陆偌霆并没有走。
兰因轻叹出一口气,何军和萧逸刚刚来过,带来了对兰墨白和展兆康的裁决。兰因听不懂那些,他也毫不关心,他只希望爸爸能早日醒来,能再抱一抱他就好。
洋桔梗是裴帅捎来的,在好友昏迷不醒的日子里,他肩负起了逗兰因笑的责任。少年很懂事,裴叔叔的努力他看在眼里,感恩在心,虽然只是笨拙的安抚和逗乐,他也很配合,不想裴帅额外分精力再来担心自己。只是在强迫自己吃掉裴帅送来的饭菜后,他总也忍不住去洗手间吐个精光。
“爸爸……快醒来吧,我好想你。”兰因小声乞求着,他看向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无比羡慕它们此刻鲜活的生命。
风拂过兰因微长的额发,也温柔地抑制住了他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其实相比之前他已经进步很多了,不再那么轻易地哭泣,他要打起精神等爸爸醒来。
“乖宝……”虚弱沙哑的声音自少年身后传来,兰因刹那回神后又愣在原地了,记不清是第几次错觉听到爸爸叫自己了,可是每次他抬头或者转身,陆偌霆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吝啬的不肯睁开眼睛看看他。兰因害怕这次又是自己听错了,他盯着远方刚从树梢飞走的麻雀,像个胆小鬼般不敢回头。
“宝宝,看看我……”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兰因颤抖着转过身,在看到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他原以为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眸重新迸发出代表着活力的微光时,他终于难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欢喜地奔向陆偌霆的床边,扑进爸爸的怀里大哭起来。
老天听见了他的祷告,成全了他的夙愿。
陆偌霆想抬手顺顺兰因的发尾,可刚醒过来的体力很难支撑他这个念头,他便把右手放在少年的脊背,感受着掌心的微颤,用指尖轻点着对方。
“爸爸……呜呜……爸爸。”断断续续的低喃从兰因的嘴角溢出,灌进了男人的耳道,他的宝贝受委屈了,怪他太过分,醒得太晚。
“不哭了,乖宝,我醒了,不会再吓你了。”陆偌霆保证道。
兰因撑起身子看向他,轻蹙的细眉之下那双黑瞳正紧锁在陆偌霆的脸上,确认他是否真的醒了过来。似是还不满意,少年低下头吻在了爸爸的嘴角,等感受到温热的皮肤后他才放下心来。
陆偌霆尝到了兰因微咸的泪水。
否极泰来,正如兰竹月所祝福的那样,他和兰因都大难不死。说不清是什么力量让她孤注一掷地信任陆偌霆,好在他没有辜负。
男人看着少年眼中失而复得的惊喜,淡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额头。大地回春之际,阴霾终于被耀目的阳光驱散。
身上的创伤和心内的疮痍都被抚平,二人心有灵犀地一同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道,“谢谢你,治好我。”
—完—
番外1-民国AU①
“去,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要饭居然要到我们这儿来了。”十指丹蔻眉染烟霞的少女正对着门槛外灰头土脸的乞儿大声呵斥,本是如出谷黄莺般动听的声线,此刻也显得刻薄了些。
“仙女姐姐,可怜可怜我吧,已经两天没吃喝了,菩萨姐姐施我一碗水吧。”乞儿一双眼睛黑得发亮,脸上身上全是不知在那个泥凼子里滚过以后留下的脏污。
门前小要饭的嘴唇确实干得起了皮,不过小嘴抹了蜜似的甜,一口一个姐姐菩萨的叫,倒是把冯晚哄得美滋滋的。天色也早,她正打算回院子里给小乞丐拿个馒头倒碗水,转身就碰到了从里间走出来的姑姑。
“大早上的嚷什么?”冯娴左手托着烟袋,右手卷着厚厚的戏本子就往院里的石桌上一扔,“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还没到上台的时辰化什么妆,小精怪。他谁啊?”
怯生生的小叫花很有眼力见,立刻又朝门里的女人甜声道,“菩萨婶婶,我家里遭了难,就我一个人逃出来了,求菩萨婶婶赏口热粥。”适当的示弱能够令人放下戒备,乞儿圆润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小巧的鼻子直又挺,要把小脸上的黑泥洗了去应该也是个俊俏模样。不过最吸引冯娴的,是小乞丐的好嗓子,林籁泉韵,比之冯晚都略胜一筹。
“进来说话。”冯娴扫了石桌上昨夜刚落下的银杏叶子,唤仆人给陌生的少年端来了早膳,眼前的人衣裳虽然是脏了,但也依稀能看出是好料子。她把杏仁粥往小叫花跟前推了推,温声道,“吃吧。”
“既然化了妆,去屋里把衣服换了,等会喊余叔他们过来,给你排戏。”冯娴朝侄女道。
冯晚蹦蹦跳跳地去了后堂,十七八的年纪正是青葱美好,不多时她便着凤冠蟒袍领着一众奏乐师傅上了戏台子。
台上的美人袅袅柔音不绝于耳,台下的戏园老板却只瞅着安静地大口灌稀饭的男孩看,“别光喝粥,银丝卷和驴打滚儿也尝尝。”冯娴翻了翻戏本子,吐出一口烟。
看得出小乞丐的家教挺好的,饿急了也没狼吞虎咽,喝粥的时候不会发出粗鲁的吸溜声。“多大了?叫什么名儿?”冯娴问他。
少年把空碗挪到一边,拿脏兮兮的手背蹭了蹭嘴角道,“叫……陆鹦鹦,虚岁十七了。”手指绞着衣摆,羞涩却不局促。
冯娴却疑,明明是个小子,怎的取了个闺女的名字,“莺莺燕燕的莺?”
陆鹦鹦弯起嘴角,灰扑扑的小脸上笑出两个梨涡,“是鹦鹉的鹦。”他还记得以前跟在爸爸屁股后面兜圈子,从奶娃娃那般大小跟到了如今的年岁,只是习惯仍旧没有变,他总喜欢扒着爸爸的腿爬到对方身上缩着,非要爸爸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才高兴。
“就你有嘴,一天天叭叭的,比玄凤还能闹腾。”玄凤是他们家养了很多年的鹦鹉,亲人得紧。虽说男人总是爱用这句话斥他,但也不会把他推到一边不理睬,仍是默许他的任性。
想起往事,陆鹦鹦鼻子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但面上的表情还是愉快的。
戏台上,剧情已经走到高力士传来圣上摆驾西宫,杨贵妃醉酒失态的情节。冯晚的身段也柔,卧鱼衔杯的表演也看得出她基本功很扎实。
“你仙女姐姐这段,你觉得怎么样,能看出什么门道吗?”冯娴看着陆鹦鹦问到,她直觉这孩子是看得明白的。
受了人家的恩,陆鹦鹦也不好不回话,支吾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姐姐唱腔宛转悠扬,舞姿也是极美的,只是得知心爱之人爽约,面上却还是少了些失落烦闷的表情……”他悄悄瞥了眼对面人的神色,也不知自己是否唐突了,“我不太懂这个,是乱说的,婶婶勿怪。”
冯娴把烟袋往桌面上扣了口,调笑道,“小蹄子哪懂什么情爱,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要说这贵妃醉酒,还是梅小小唱得好。”女人的一双凤目倏地眯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寒声道,“哼,好的不学,偏去学那窑子里的下作勾当。”
“学过戏吗?”冯娴又问。
陆鹦鹦看对面的人又恢复了一脸和气,便放下了刚刚悬起的一颗心,“没仔细学,小时候跟着师傅学过几年昆曲。”
冯娴眼睛一亮,芙蕖馆的头牌台柱子从来都是唱京戏的,梅小小还没出去自立门户的时候倒是唱过几个月的昆曲,不过到底半路出家,怎么唱都差那么点意思。眼前这个小孩,收拾收拾培养一下,也许能给她个意外之喜。
她以前也收留过几个孤儿,也不管对方来路不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冯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孩乖乖地坐着,有心试探他一下,“待会我侄女下来了,你上去唱一段,想唱什么随你挑,当是请你吃饭的回报怎么样?”
少年双眼微瞠,红润的嘴唇也不自觉地张了张,虽是惊讶,他也没有过多忸怩,“那……我待会献丑一曲,婶婶听个热闹便好。”说罢,陆鹦鹦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游园惊梦的戏文写得真好,陆鹦鹦唱得也是极为动听,一把软糯的嗓子,杜丽娘的柔肠百转叫他唱了个明明白白。
这小孩,毛还没长齐,心里倒是已有惦记的人了。冯娴看着台上的少年眉目含情,举手投足间皆是娇柔的媚态。虽是没有杜丽娘皂罗袍的明艳,脸上和衣衫上的脏污却也没有让他的演绎有半分逊色,陆鹦鹦怕是天生就得吃这碗饭了。
冯晚等他唱罢,倒是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她坐在冯娴身边陪听了全程,看着女人一脸满意地笑,也只能附和着拍了拍巴掌。小叫花子这么出风头,姑姑都没这么瞧过自己。
“婶婶……我,唱完了,你们也要准备开门做生意了吧,我就不多打扰了?”陆鹦鹦从戏台上下来了就打算向冯老板告辞。
“还做什么生意……生意都让对门晚荷苑的那个狐媚子给抢了去了!没几天咱这儿怕是就得关张了!”冯晚的妆面还没卸,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显得眼尾的红晕是被气出来的,“从咱这里出了师傍了大财主,转头就到对街开个戏园子跟咱对着干,戏唱得不行,勾引男人倒是一套套的,白叫外人都误会我们这儿是什么秦楼楚馆呢!”
“瞎说什么!”冯娴等她念叨完了才轻轻扇了下侄女的胳膊,但也没真的训她,只朝陆鹦鹦道,“今天能遇上,也算是我们有缘。你随我过来,取些盘缠路上用,出去了就去找找亲人投奔了吧。”
陆鹦鹦看了看仙女姐姐又看了看菩萨姑姑,一时定在原地没有动弹,他咬了咬下唇道,“我,没什么亲人了。婶婶姐姐对我有恩,要是不嫌弃,我在这儿给您做工唱曲儿吧?当是报恩了。”
这倒正合了冯娴的如意算盘,她面上不表,只略挑了挑眉道,“当真?唱不来客人,赚不到钱你可得给我白干呢?”
“保证给婶婶唱来一园子的客人!”陆鹦鹦明朗的眼眸里仿佛注入两道星光,不知天高地厚的保证倒让他自己先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番外1-民国AU②
陆鹦鹦兑现了承诺,来芙蕖馆的第三日就成了这里的新头牌。老客新客口耳相传,他登台唱戏的第二天便有从城西那边慕名而来专程听他一曲的达官显贵。
王裕文便是其中之一,“我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个会唱昆曲的小鹦鹉?当真是个妙人?”
“王公子可是稀客啊,晚晚快上茶。”冯娴看到来人便眉开眼笑的,倒也不是她想点头哈腰,只是这大少爷是王司令的独子,像她们这种小生意人只能仔细着,万万开罪不起。
王裕文这一待就是三天,他们家在城东也有房产,每天到了芙蕖馆开门营业的点他便第一个来这里报到,也旁敲侧击过冯娴好多次,就是想单独把陆鹦鹦约出去吃顿饭。
得知那小鹦鹉是男儿身他也不在意,每天照旧鲜花赏银的往芙蕖馆里送,也太殷勤了点。冯娴也趁陆鹦鹦上台前的当口打趣他,“那王公子可是京城太子爷,小鹦鹦真了不起,这靠山要不要抓牢了可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但你要是不说,婶婶也不会替你允了他。”
男人嘛,左不过就是寻思着那档子事儿,从前到现在踏破了他们家门槛求他爸帮忙的人也比比皆是,比王裕文殷勤得多的都有,他也不会被对方这种哄小姑娘的套路就迷昏了头。
“京城太子啊……他好厉害。”陆鹦鹦假装表现出憧憬的样子,说完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倒惹来冯娴一个爆栗,“精怪,你就敷衍吧!”冯娴嗔他。
“再厉害也是个二世祖,有什么好的。”冯晚本就不服陆鹦鹦乖巧又会揽客,但她也不能多嘲讽什么,毕竟这弟弟现在是在给她们家挣钱,冯晚嫉妒地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阴阳怪气。
“那依你看,谁好?够格配得上我们小鹦鹉的呢?”冯娴偏要去接侄女的话茬,两个小辈她要一起逗。
配不配得上陆鹦鹦,冯晚才不在乎,只是少女怀春也藏不住心事,被姑姑一闹便羞红了脸。她上个月在晚荷苑外匆匆一瞥,便把三天两头进对面园子里听戏的男人记了个牢,多方打听才知晓对方的身份,还是个了不得的大官。
“靠家里能算什么本事,要我说,真正了不起的男人还是得数我们这儿的陆中将。年纪轻轻就当了将军,是能带兵打仗的大英雄,王裕文跟他比那一根头发丝儿一片指甲盖儿都比不上!”冯晚美滋滋地夸着,一双眼里尽是仰慕。
冷不丁从别人嘴里听到陆偌霆的称谓,让陆鹦鹦心跳漏了半拍。他偷觑一眼冯晚,只见对方正扬着下巴往嘴里塞瓜子,一脸骄傲的样子让人以为她明天就要嫁进陆家大门了。
冯娴点了点她的额角轻笑着,“怎么?你还指着他续弦接你过门呢?我听说,他可是个克妻的命,家道中落入赘兰家就算了,还年纪轻轻的就承了他老丈人的军衔,这人还真不简单,你不怕啊?”
冯晚眼珠子一转,不以为意,“富贵险中求,你看梅小小就懂得左右逢源,花着张老板的钱开戏园子,还敢暗地里对陆中将勾勾搭搭,我怎么说也比她年轻漂亮吧,她可以我怎么不行!”
“再说了,真嫁过去了……谁比谁先死还不一定呢。”冯晚说着又捂着嘴偷乐起来。
陆鹦鹦在听到二人对着陆偌霆一阵评头论足的时候就已经暗暗恼了,只是他未形于色,只静静地继续给自己上妆,待会他便要唱《思凡》,整出戏从头到尾都是他又唱又跳的独演,压力到底大了些。
“乱说什么!别叫鹦鹦听了笑话。”冯娴喝住了冯晚,帮陆鹦鹦理了理衣襟,又把小厮送进来的王裕文每日一束的玫瑰放好便要送他登台了。
*
芙蕖馆很久没有如此生意兴隆,内院挤不下的去了外院,外院还进不来的人有的甚至扒在了墙头,就为了听这可人小鹦鹉一曲。
只是今晚内院台下的座位有讲究,伙计们一个个忙里忙外地伺候着,生怕给怠慢了。
“今天这吹的什么风,陆大人不去晚荷苑倒是也来这芙蕖馆凑热闹了。”王裕文看着刚刚在自己身旁落座的男人笑道。
陆偌霆凛着一双寒眸,并不接他的话茬。王鸿啸见了他都得给三分薄面,他的儿子却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傻样子,也不怕给自己家里招了祸。
“呀,陆将军光临,我们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了!晚晚,快去把前儿新买的洞庭碧螺春给两位贵客端上来。”冯娴在陆偌霆进门的那一刻便眼前一亮,竟不知还有这么巧的事,说曹操曹操到了。
冯晚捧了茶盏过来便傻愣在原地,看着面前一身军装面色严肃的男人发呆,方才在后台信口胡说的话早就忘了个干净了,还是姑姑掐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向端坐的上宾介绍自己,“将军大人请用茶,小女子……冯晚,相逢恨晚的,晚。”
本就娇媚的声音被刻意地捏着,恨不得捏出水来。冯晚低眉顺目地咬着下唇,只敢用余光瞥一眼陆偌霆。被问好的男人还没表示,坐在一旁的王裕文倒是被这软糯伶音勾得后脖子一痒,多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两眼。
陆偌霆双眼紧锁着台上正拧着身段勾着云帚,蹙眉轻唱的人,一颦一笑间,色空小尼姑的那点不耐孤寂的思春心思也真叫他演了个淋漓尽致。
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
……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
……
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
……
戏台上的少年沉浸在苦闷的戏文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台下那道灼热的视线。赵色空只不过情窦初开想觅得一如意郎君才逃离佛门,那他自己呢?他也思凡了,只可惜,思的是这世上他最不该惦记的人,若让佛祖知道了他这有违伦常的心思,怕是让他天诛地灭下无间地狱也不为过了。
“你为什么老是不回家?你去那戏园,是认识了什么人?你喜欢她?那我怎么办?你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少年哭得声嘶力竭,痛斥着不守信用的父亲。
“别任性,我是有正事要办。”陆偌霆眉头深锁,也没有伸手替儿子擦去眼泪。
“你要听曲儿听戏,我不能唱吗?那些庸脂俗粉能有我唱得好听吗?你骗我……”满脸泪痕的小人儿突然上前一步紧搂住爸爸,踮起脚尖不管不顾地就在对方的唇上用力啄了一口。
“胡闹!”陆偌霆一把推开他,看他跌在地上下意识地抬了抬胳膊,又生生忍住了扶起对方的冲动,右手握紧了拳,没再留下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开了家。
思及前几日的那场不欢而散,加之对色空勇敢追求幸福的钦羡,陆鹦鹦终于在配乐即将走到尾声时情不自禁地落下两行清泪。
眼波流转之时,他总算与台下那过份熟悉甚至昨晚还梦到的深邃双眼对上了视线。陆鹦鹦的心猛地一沉,之前是为了和爸爸赌气非要和晚荷苑那个女人比个高低才使计进了芙蕖馆,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他匆匆结束了这出戏便去了后台,无视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和让他再唱一曲的请求,慌慌张张地就要开始卸去脸上的油彩,他害怕了。
“怎么样陆将军,比之晚荷苑那位梅姑娘,这小鹦鹉的声儿可更勾人吧?每回听他唱几句,我这骨头都要酥了。”王裕文笑得一脸猥琐,又打发冯娴去约陆鹦鹦了。
“小鹦鹉?”陆偌霆皱眉问到,不过是看着冯晚问的。
“是,回爷的话,这小鹦鹉是前几天刚来咱们这儿的新人,本名叫陆鹦鹦。说来可巧了,还跟爷您同姓呢。”妮子不拘谨的时候倒显得伶俐,陆偌霆主动找她搭话她高兴极了。
陆偌霆向她多问了几句,冯晚也不在意话题的主角是旁人,能跟这高高在上的贵人攀谈一次,都够她傻乐好几天。
陆鹦鹦随冯娴从后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冯晚围在陆偌霆身侧笑得一脸甜蜜,男人又认真听她说话的情景。
他皱眉嘟嘴,一双桃花眼里瞬间蓄满了一池秋水。怎么可以……除了自己,爸爸怎么可以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别人说话!
少年心性到底难沉得住气,陆鹦鹦大步流星地走到陆偌霆和王裕文待的雅座,气鼓鼓地瞪着刚刚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的男人。却又转而看向王裕文,换上一副乖顺的表情道,“王公子好,前几日刚登台还不熟练,每每下了戏身子不太爽利,总没有应王公子的邀,是鹦鹦失礼了,在此给王公子陪个不是,还望王公子海涵,宽恕鹦鹦。”
这一口一个公子鹦鹦的把王裕文给砸懵了,他张着嘴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未施粉黛的面庞倒是比他在戏台上更美得摄魂夺魄。王裕文不敢相信,自己苦求了数日的小宝贝今晚终于有机会弄到手了吗。
“无妨无妨,嘿嘿……小鹦鹦愿意跟我搭话都是王某三生有幸,你看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出去逛逛?这夜市摊可刚支起来,晚一点还有好看的烟花呢。”王裕文回过神来又大献殷勤。
“好啊……不过我得早些回来,帮着园子里收拾规整那些家伙什。”少年余光感知着陆偌霆如刀锋般的视线,梗着脖子跟王裕文有说有笑的。
“那冯老板,人我可就带走啦?”王裕文转向冯娴,眼睛都笑得眯缝了起来。
二人还未离开雅座,便被身后传来的冷若冰霜的低沉男声喝在了原地,“站住。”
王裕文诧异地回过头,看陆偌霆一脸山雨欲来的神色,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男人根本懒得搭理这个脑子缺根弦儿的纨绔,毫无温度的双眼紧紧地黏在陆鹦鹦的身上,小崽子现在胆大包天,还敢无视他了。他薄唇微启,再开口时仿佛要吐出一块冰碴子,“福顺,带少爷回家。”他朝身侧的随从吩咐到。
陆鹦鹦被这句话冻得打了个颤,但还是硬着头皮没有转身,他从来没有违抗过爸爸的命令,紧握的小手里此刻满是冷汗。
“少爷……”被唤作福顺的男人走到他身边,为难地叫着他。
“兰因,回家。”陆偌霆第三次开口,情绪已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少年终于认命地轻叹一口气,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转过身,望着横眉怒目的男人怯生生地唤了一声,“爸爸……”
番外1-民国AU③
通体漆黑的老爷车在别墅门口的石阶前停下,陆偌霆下车后绕到另一边,把缩在车里的小鹌鹑捞出来打横抱起。
一屋子的佣人此刻都低头站在大门前,不敢看面色铁青的男主人,噤若寒蝉。少爷不见了四天,这四天大家都眼见着陆偌霆的眉头越拧越紧,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成了出气筒。
“少爷回来就好,平安就好,阿弥陀佛祖宗保佑。”管家长吁一口气,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荣叔,带他们下去。”陆偌霆只朝管家留下这一句便抱着兰因进了屋,上楼前路过客厅,头埋着假寐的玄凤被主人的脚步声惊醒,它扑棱一会儿翅膀,高声叫道,“爸爸坏蛋,爸爸坏蛋”。
兰因揽着爸爸的脖子,听到玄凤的学舌便心虚地偷觑一眼男人的脸色,眼前是对方精致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陆偌霆呼吸平缓却搅得他心绪不宁。兰因心里打着鼓,不知这次的任性会挨多重的罚,毕竟爸爸从未打过他。
他被抱着一路来到陆偌霆房间的浴室,对方把他放下后便开始解他的衣扣,浴缸里是刚蓄满的浮着一层雪白泡沫的热水。爸爸从上车起到现在,除了刚刚对荣叔说了一句话以外再没张开过嘴了。
“爸爸……”兰因乖乖站着任由对方一件件褪去自己的外衣和裤子,刚入春的天晚上仍是冷的,他颤声叫着爸爸,对方陌生的态度令他心慌。
“安静。”陆偌霆手下动作不停,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很快兰因就被脱得一丝不挂了。他被温热的洗澡水完全包裹住,离家在外他不方便在旁人面前光着身子沐浴,从小洁癖的兰因两天没睡好觉了。
陆偌霆拿毛巾用力地蹭着兰因的身体,只把儿子的肩背皮肤都搓得通红。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兰因好大的胆子,偷溜出门还敢一个人跑到那种鱼龙混杂之地。
“嘶……爸爸……你,擦得我好痛!”兰因往浴缸的角落缩着身子,想要逃离男人的魔爪。
陆偌霆伸手扣住兰因的下巴让他仰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在外面几天,怎么洗漱的?”光是想到有其他人可能看过兰因的身子,陆偌霆就恨得咬紧了后槽牙。如有必要,他要把芙蕖馆夷为平地。
“说话!”看兰因仍双手护在胸前,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言不语,陆偌霆怒火更甚。他攥着兰因的手腕把他拖到身前,隐约还能从对方身上闻到那戏园子里劣质的脂粉味儿,气得他浇了更多的泡沫水到兰因的头上。
“噗……咳咳……你弄痛我了!爸爸,痛!”兰因呛了一口,被水迷了眼睛,行动自由的那只手捏起拳头用力捶打陆偌霆的臂膀,“我偷偷洗的!趁他们都睡着了偷偷用冷水洗的!”
兰因自己也知道,他的身体与旁人不同。自他知事起,陆偌霆便告诫过他很多次,不可以去公共澡堂,不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坦身露体。只因为兰家刚出生便失去母亲的小少爷,腿间除了男孩的阳根之外,还有一朵隐秘的女穴。
陆偌霆的袖子和前襟因为兰因的拼命挣扎沾满了水,他松开儿子被他攥红的手腕,脱掉了军装外套后,银灰马甲和西裤把他的身材线条修饰得更加挺拔。
兰因被水浸过的眼睛有些泛红,身上除了被陆偌霆蹭出来的大片红痕以外,还有一些不起眼的淤青。可能是在戏台上磕了碰了,也可能是睡的床太硬,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何曾受过那种罪。
认真洗了个干净差点被擦掉一层皮的兰因,被爸爸裹上浴巾抱到了大床上。看着男人终于稍稍舒展了些的眉头,兰因也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屁股挨到了久违的柔软床垫,再也不是硬邦邦的炕头,让兰因从内到外都放松下来。
陆偌霆关了房内明亮刺眼的吊灯,只留床头一盏小台灯,坐在床边等兰因入睡。自几天前他撇下兰因出门后,二人再一次同处一室,猛然安静下来的房间内,一丝尴尬悄无声息地蔓延。
“闭眼。”陆偌霆命令到。
兰因偏不,他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留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外面盯着陆偌霆,“我睡着以后,你要走。”
是陈述而非疑问。
“我说过了,我有正事要办。”陆偌霆回他。
能有什么正事,不过是敷衍搪塞他罢了。城里都传遍了,说陆将军情深义重,丧妻之后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小拖油瓶拉扯大,可算是遇见第二春了。晚荷苑夜夜笙歌,终是有人捕风捉影地传出了将军和戏子的一段佳话。
只有兰因,被瞒得好苦。
“不准你娶她……”兰因的声音低不可闻。
“你说什么?”陆偌霆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
“我说!”兰因红着眼把被子一把扯下来,朝陆偌霆嚷道,“不准你娶她!梅小小!不许!我都知道了,你还要再瞒我……”豆大的泪珠又从兰因的眼皮子里滚下来,他哭得比陆偌霆抛下他走的那天还伤心。
“你怎么这样……我讨厌你。”兰因把脸埋进枕头里。昆曲唱得再好又怎样,陆偌霆的心跟石头一样硬,他唱不软的。
陆偌霆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便站起身,小家伙又开始无理取闹了,还是让他一个人待着好。
“你敢走,我待会就再逃出去!我……我逃得了一次就逃得了第二次,你再也别想找到我!我去找王裕文,我让他带我逃走!”兰因听到陆偌霆往门边踱步的声音,慌慌张张地半坐起身,朝陆偌霆的背影颤声叫道。
过了。
兰因越过了陆偌霆给他设定的任性底线,在此之前男人从没想过兰因会从自己身边逃走。
陆偌霆转过身,一步一步靠回床沿,有节奏的脚步声踏在地上也击在兰因的心上。
“你再说一遍?”陆偌霆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兰因的眼睛。
“我……”浴巾此刻正松垮垮地滑落至兰因的肩头,明明身处密闭的室内,他却被爸爸的眼神激得打了个寒颤,“你走了,我就逃。”兰因还在不知死活地犟嘴,即便声若蚊蝇。
陆偌霆忽地微眯起眼嗤笑一声,眼里却毫无笑意,“是我太纵容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马甲和领带,沾过水的白衬衣下精壮的胸膛若隐若现。马甲被他随意扔在床尾,他握着领带逼近兰因,直到重新坐在他身边,与他间隔一臂。
兰因不知道他现下的样子有多勾人,圆润白皙的肩头还有未褪尽的擦痕,嘴唇呆滞地微张着,软嫩的舌在牙缝间藏不住,似是引着谁去一亲芳泽。他的眼尾是比晚霞还美艳的粉黛,秋波盈盈一动,任哪个男人都想溺死在这双眼眸里。
领带在陆偌霆的手中灵活翻转,片刻之后兰因的双腕便和冷冰冰的床栏绑在了一起。
“爸,爸爸……”兰因怯生生地叫着,他开始后悔刚刚的忤逆了。
陆偌霆二指捏着兰因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毫无温度的双眼,“想逃去哪儿,嗯?”被子和浴巾倏地被剥开,少年雪白娇嫩的胴体就这么暴露在二人的视线之下。
“找王裕文,干什么?”陆偌霆一边问一边取出放在床头暗格里的黑色长盒子,兰因看着他打开盖子,里面躺着的东西让少年惊讶得瞬间失神。
陆偌霆把象牙材质的假阳具从盒子里拿出来握在手里,这是不久前一个法国人送给他的。稀罕物什触体生温,被设计成中空的结构,可以灌入液体以活塞辅助打入承受者的体内。
兰因从小便是他一手带大,陆偌霆陪他经历了所有的第一次。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拿筷子,第一次弹出一首完整的钢琴曲……甚至,第一次以为爸爸熟睡时偷偷印在唇上的那一枚吻。
现在儿子翅膀硬了,想逃出去找别人了,他会面临什么,陆偌霆不愿想。兰因若是想体会鱼水之欢的第一次,那也只能由他来完成。
“你可知王裕文约你出去,意欲何为?”陆偌霆看兰因瑟瑟发抖的无助模样也丝毫没有心软,他并起食指与中指,伸进了对方嘴里,夹着惊颤的小舌来回翻搅戳刺,让兰因不自主分泌的口水沾湿了自己作恶的手指。
“唔……唔唔……”兰因委屈地呜咽着,眼尾更加红了,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这样。
陆偌霆玩够了他的舌头,把湿漉漉的手指抽出来,点过他的下巴,胸膛与肚脐,最终落在了少年那未曾被探索过的秘处,抚上了那朵藏在小巧肉棍下的花穴。兰因惊诧地瞪大了双眼,陆偌霆每次给他洗澡都会刻意避开的地方,此刻正被肆意揉弄。
“他想干你,想给你开苞,明白吗?”陆偌霆俯下身,在兰因的耳边低声道,“乖宝,你不会,爸爸现在来教教你。”
*
坚硬微凉的象牙阳具在兰因的小嘴里进进出出,柱身尤为粗壮,抵着他的舌头直逼脆弱的喉管。整张嘴都被塞满令兰因非常不适,很快他的眼里便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陆偌霆的食指就着兰因的唾液在他紧致的穴口作乱,儿子的嫩穴太过娇小,仅仅一根成年男人的手指都只能将将容下。陆偌霆耐心地给兰因扩张着,但是少年的惊惧多过身体能感知的欢愉,很久很久肉穴都无法分泌出滑腻的淫液。
兰因慌得两条腿乱抖,嘴巴一直得不到自由只能发出一些难以分辨的气音。今晚的惩罚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爸爸陌生的表情令他胆寒。
“爸……唔爸,唔……嗯!”不知被戳到了哪里,兰因猛地弓起身子,更多的眼泪从他放大的双眸里滚落。
陆偌霆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兰因的脸上挪开,他双手动作未停,淡淡道,“乖宝觉得很难受吗?可是王裕文只会比爸爸更不懂得怜香惜玉。”刚刚他碰到了兰因体内一道柔软的隔膜,那是对方仍是个处子的证明。
“不要哭了,宝贝,爸爸轻轻的。”陆偌霆终于大发慈悲地把兰因嘴里的物什拿开,阳具上沾满了兰因的口水,变得更加淫靡情色。少年被猛然灌进的空气刺激得干呕,被磨红的舌头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唇。
兰因的鼻尖也红红的,他颤巍巍地看着爸爸脸上难以捉摸的微笑,仿佛对方又变回了那个最疼他宠他的人,他不知此刻该不该卖乖服软。不过显然对方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陆偌霆抽出给兰因扩张的食指,俯下身子扣紧兰因白嫩修长的大腿便把头埋进了少年的腿间。
蜜穴在被厚舌侵犯着,一股陌生的麻痒瞬间从兰因的下体奔涌至他的四肢百骸。他犹如逆水行舟忽遇风浪,在深黑的水域摇摇欲坠。
“呜……啊,哈啊!爸,爸爸……呜呜!”兰因的花唇肉蒂被用力地舔舐,从不曾体会过的陌生刺激太过蛮横,瞬间便吞噬了他的理智。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只有陆偌霆不断耸动的颅顶,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昭示着男人动作的激烈。
兰因双手被绑在头顶无法推拒,双腿也被爸爸架住挣脱不得。粗粝的舌面刮蹭着娇弱的处子穴,陆偌霆吮够了他的阴蒂便掰开他的穴口把灵活的舌头钻进肉道里深入浅出地抽插,粉白的阴阜散发着蚀骨淫香,陆偌霆吃上了瘾一般含着他的嫩穴不想放开。
从前一直压抑隐忍的欲望在今晚破笼而出,陆偌霆双眼猩红地盯着被他舔得湿淋淋的鲍穴,内心有一道声音在怒吼:这是我的。
兰因此刻除了心慌意乱,更加强烈的快感正如浪潮般席卷至他的脑海,他要被舔化了,但他无处可逃,很快他便觉有一股奇怪的暖流即将从他的穴里喷涌而出。
“爸,爸爸……!不要,不……救救我……呜呜,呃嗯!我要,要尿!”甜腻的呻吟比兰因在戏台上的软糯唱腔要动听百倍,抖个不停的双腿在陆偌霆的脖子后面交叠踢打着,他真的怕被爸爸吸得就这么尿出来。
陆偌霆略放开被他蹂躏得泛红外翻的阴唇,淫水汩汩,甜腥的花汁四溅,男人哑着嗓子:“乖宝羞羞脸,这么大了还尿床。”说罢又轻笑一声,卷了兰因羞愤喷出的蜜液咽进肚里。
给不听话的孩子尝够了甜头,该略施小惩了。看着还在不应期内微微颤抖的兰因,陆偌霆再次取过刚刚被他搁在一旁的象牙阳具。肉花已经被舔得很湿滑了,小幅抽搐着泛着水光,轻易就吃下了陆偌霆的三根手指。
兰因双眼微肿的看着爸爸的动作,怎么又把那冷冰冰的玩意儿拿出来了。直到对方把那物件抵上他的下体,兰因才如梦初醒般激烈地挣扎起来。
“不要!我不要这个……我不要!”兰因哭叫着,他终于意识到爸爸要做什么了,他将会被一个没有温度的东西破身。
“为什么不要这个?”陆偌霆看着兰因发红的眼皮,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停下,“乖宝长大了,可是还有很多东西不懂。”
兰因哪里不懂,教他唱戏的师父偶尔也会给他演两出上不得台面的荤段子,郎情妾意,颠鸾倒凤。虽是未经人事,可情窦初开的兰因也曾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翻云覆雨。
他幻想过很多次爸爸接纳了他,与他欢爱的场面,没有一次是像今晚这样,只有冷酷的惩罚。兰因眼睁睁看着假阳具被推进自己的女穴,顶破那层膜,落红混杂着淫水一起流出,兰因终于被现实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陆偌霆对他没有那种爱……
他忍不住哭了,可他不甘心,他想起冯晚说的那句“我比她年轻漂亮,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兰因倔强地抬眼和陆偌霆对视,粉红眼眶衬得他如坠入凡间的谪仙。爸爸方才那般难以自拔地吸舔着自己的小穴,他不相信陆偌霆对他一点非分之想也没有。毫无温度的死物根本无法像爸爸滚烫的唇舌那样带给自己快感,兰因双腿收拢不断挤压着往体内深入的物件,用每次陆偌霆都会妥协的撒娇态度故技重施,梨花带雨地求,“不要这个,要爸爸!要爸爸的肉棒!呜呜……”
细白藕臂被勒得爬满了触目惊心的瘀痕,兰因的手腕有些破皮,陆偌霆看到后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解下领带勾起他的手轻柔地吮吻。兰因仍小幅度地抽噎着,刚刚才恢复自由的另一只手立刻环上了爸爸的脖子,软乎乎地讨好,“爸爸……肏肏我……不要,不要用那个,好不好……”说罢吸了吸鼻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上了陆偌霆的喉结。
最纯真的脸,最放荡的勾引。
白纱床帷拢着两道赤裸纠缠的身影,男人肌肉虬结的后背上布满了各种刀伤枪伤,少年的双腿被架在陆偌霆蜜色的肩头,压到了极限,膝盖都抵上自己的锁骨,泛粉的脚趾因为此刻身下承受着的猛烈撞击而难耐地蜷起。
“呜……爸,爸爸……好深,啊!慢,慢一点呀……呜啊!”兰因被干得眯起了眼,爸爸火热的阳根比那冰冷的器物还要粗上一圈,柱身微弯,在紧致的甬道里横冲直撞,肉冠不断戳刺着兰因宫口的嫩肉。兰因下面是疼的,可是心里却很高兴。氤氲着水雾的双眸很快将浓黑纤长的睫毛洇湿,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盯着此刻正皱眉蛮干的男人,欢喜地拥紧了对方的脖颈。
“爸爸……爸爸!呃嗯……啊!我,我爱你!”兰因在极致欢愉下失去理智的戏言,震得陆偌霆顿了顿,反应过来后大手掰开对方的屁股更加猛烈地抽插起来,恨不得把囊袋都挤进兰因被撞红了的娇嫩穴口。
“说什么?嗯?”陆偌霆咬着儿子的耳垂,舌头滑过侧脸流连在对方纤细的脖子上,吮出一枚枚紫红的吻痕,他粗重如困兽般的喘息喷洒在兰因的肩窝,浓烈的情欲在二人四周蒸腾,陆偌霆哑声道,“再说一遍?”
兰因撩起眼皮,脸上是泛着酡红的媚态,像醉了酒般吸人精魂的妖孽。他努力抬起酸胀的腰,手指插入对方的发丝吻走了陆偌霆鼻尖上覆着的薄汗,“唔,我……我爱,爱爸爸!啊!哈啊!我要做……呜呜,要做爸爸的老婆,啊……”少年的许诺被撞得支离破碎,兰因声泪俱下地诉求,眼神已经因为强力的肏干变得迷离起来,他抓紧了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盯着陆偌霆的双眼热烈告白。
“呵。”男人短促地轻笑一声,低头在兰因的眉心印上一吻,“胡说什么,旁人不是传我克妻?当了爸爸的老婆不怕被克死,嗯?”儿子的娇穴愈发地绞紧,似是不满性器的抽离,拼命缠着肉柱伞头往深处吸。
“就……就要!就要当爸爸的老婆……呜呜!我不怕,爸爸吻我,亲亲我好不好……呜呜,求你。”兰因尖叫着耍赖,一条腿因为流汗过后太过湿滑,从陆偌霆的肩头滚下来掉到床垫上,他生怕爸爸抽身而去,立刻又乖乖地环上了对方的腰。
陆偌霆靠坐起来,性器还深深地埋在少年的甬道内没有抽出。紫红硕物上狰狞的经络磨着湿软的肉壁,兰因被爸爸搂着摆成了双腿大张面对面的跨坐姿势,他攀着陆偌霆的肩,仰着脸撅起嘴等待着爸爸让他如愿以偿,而陆偌霆终于遂了他的心愿,叼住兰因的唇瓣肆意地湿吻起来。
“唔……唔嗯……”缠绵的水声在二人的耳畔滋滋作响,兰因拼命吞咽着和爸爸交换的口水,只是他樱唇太小,多余的津液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沾得他的脖颈胸脯亮晶晶的。
骑乘的姿势让霸道硬挺的男根进入了更恐怖的深度,未经人事的娇穴在初夜便承受这般残忍的侵略。凶悍的肉茎仍在兰因的阴道内进出,软嫩乖巧的舌尖躲不过陆偌霆的勾缠,被吸吮得发麻。上下两处都被蛮横地占有着,兰因无法逃离,只能任由对方不知疲倦地欺负他,填满他。
绵软的小乳包在男人的大手下被揉圆压扁,浅粉的花蕊被覆着薄茧的指尖不停抠弄。陆偌霆把兰因的小舌含着吸了个够,不放过温软口腔内的每一处角落,他在儿子因缺氧而蹙眉的时候才放开了对方的唇舔上了兰因的乳尖。红蕊被吸咬得满是水渍,奶缝都恨不得要被舔开了。
“嗯,呜呜……爸爸,爸爸别咬了,啊……”兰因颤巍巍地向后弓起身子,想躲躲不掉,他抬手抚上对方的发顶,轻轻推拒。
“不是要给爸爸当老婆吗,嗯?”陆偌霆的唇流连在被舔得硬胀挺立的乳尖旁,坏心眼的朝那娇羞的红萸吹了一口气,惊得兰因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蛊惑道,“到时候生了宝宝,乖宝得学会给小崽子喂奶呢。”男人一边低声笑着一边往上猛地挺腰,纤弱紧窄的宫口诱得他着魔。
“啊……!呜呜,痛啊……爸爸,啊!”兰因颤声求饶,双手压着陆偌霆的肩向上挺起腰身想要逃离这场疯狂的性爱。可他哪里还有力气,只能被扣着腰肢拽回来,重新坐在那根不知何时又更硬了些的肉刃上。
兰因崩溃地环住爸爸的脖子,乱七八糟地啃对方的唇瓣,“我生……呜呜,我生!爸爸轻点肏,啊!我给爸爸……唔,生宝宝!”兰因被干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此刻真的是他这小半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我丑死了,爸爸更不喜欢我了。兰因想。
骑乘位最是消耗体力,陆偌霆看儿子快要支撑不住,起身把对方摆成侧躺的姿势。可兰因在感觉到陆偌霆把性器从他体内抽出的刹那,又不安地哭闹起来。爸爸又要走,爸爸不可以走!
受不住要逃的是他,可若男人真的离去他又慌乱地到处去寻。“爸爸别走!插我!插进来……呜呜,别走爸爸!”少年像个急色鬼似的扭着身子撅着屁股去蹭陆偌霆的肉棒,男人被他闹得无奈,抬起他一条腿以侧入的体位重新干了进去,直到再次吃到爸爸硬热的阳根兰因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急什么,嗯?”陆偌霆在兰因的身后猛烈挺胯,不只是初尝禁果的儿子,连他自己也宛如刚开荤似的,在这销魂蚀骨的温柔乡里流连忘返。
嫩穴早被肏开了,淫汁流了满腿,陆偌霆勾起一丝透明的清液,当作润滑便把二指戳进了兰因臀缝的菊穴里。若是同性之间以此处承欢,那滋味便是比寻常男女之事更快活,如登极乐一般。
“爸爸……干,唔!干什么?”兰因忍着后穴传来的不适,他后背贴着陆偌霆的胸膛,爸爸的手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抠挖扩张着。“好……好奇怪,爸爸不要……”兰因轻泣着摇头,他害怕了。
陆偌霆温柔地吻了吻兰因的耳尖,在他鬓边如恶魔般诱哄着,“乖宝不怕,保证让你比刚才更舒服百倍。”
等到兰因的菊穴能够容纳男人三指顺畅地进出时,陆偌霆终于把埋在兰因女穴内肏了大半夜的性器抽出来,艳红的穴口被干得合不拢,正可怜兮兮地朝外吐水。男人的阴茎没有丝毫要软下去的意思,急不可耐地又闯入了另一处更紧致温暖的幽径。
兰因感觉灵魂与躯壳已经分离开来,他昏昏沉沉地被摆弄着,像个没有思维的性爱娃娃。在被陆偌霆的伞头戳到体内一处绵软的腺体时,兰因终于受不住了,颤抖着尖叫起来。
“啊……!不要!爸爸……我,呜,哈啊!”两人都不知兰因究竟想表达什么,恶劣的男人不顾少年的抗拒,发了狂般猛顶刚才那处蜜地。前列腺的高潮无休无止,兰因的哭喊声碎了一室,床幔轻晃,似是在叹息他的楚楚可怜。
“怎么不要?嗯?”男人性感的喘息喷洒在兰因的后颈和耳侧,他含住少年的耳廓温柔舔舐,“乖宝要努力吃,才能给我生宝宝,知道吗?”兰因的耳朵被舔得湿淋淋的,后穴里发狠耸动的硕物全然不似爸爸的唇舌那般轻柔。
陆偌霆的兽性在今夜暴露了个透彻,他一手攥着兰因硬挺发红的秀气阴茎上下撸动,粗糙带茧的指尖恶狠狠地磨着兰因脆弱的铃口。另一手又去揉弄刚刚被放过的肉蒂,早被扔在一旁的假阳具辗转又落入了陆偌霆的手里,他握着那物便再一次捅进了被冷落了半天的阴穴。
兰因猛地瞪大双眼,太多了……他实在是要被撑坏了。炙热的肉根和微凉的假物在兰因的体内同频进出,三处要害均被爸爸不停地欺负,兰因哭得嗓子发哑,难受极了,可是又当真快活极了。
“胀……胀啊!爸爸!爸爸……太,太多了,救……救我,啊!”他连连哭喘,被这恐怖的侵犯刺激得直翻白眼,脑子一片空白的少年深觉要被直接干死在陆偌霆的床上了。
这是他梦也梦不到的绝妙滋味,淫水泛滥,稀薄的精液早在他神志不清时便射无可射,兰因两处穴肉都被肏熟了,无法自控地越绞越紧,他在陆偌霆最后一次撞在后穴软肉上汹涌射精时终于忍不住痉挛,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无力地低头看了看下身,淡黄的尿液控制不住的从他刚吐完精的小肉棍里流出来,他被爸爸肏得失禁了。
二人疯狂了整夜,直到天际泛青时房内满溢的情欲和淫靡才悄然散去。
“不要……不要走……”兰因在被陆偌霆抱着去洗漱清理时还闭着眼条件反射地微微发抖,可是每当感觉到对方要把软下来的性器抽出时,又会难过地撅起嘴,似是这世上最委屈的人。
陆偌霆抱着他躺在浴缸里,任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二人沾满爱液的身体。
昨夜本是要和埋伏在晚荷苑的内应一举端了那藏着卖国细作的匪窝,无奈被这不听话的小东西绊住,好在他另有安排,到底没耽误了。
“为什么取名叫陆鹦鹦?”陆偌霆把人吃干抹净后明知故问,兰因缩在他怀里打了个梦颤,迷迷糊糊地不知说了什么。
他吻了吻兰因轻蹙的眉心,伸手抚过少年身上被某人情到浓时烙下的牙印吻痕,在对方累得熟睡过去时用下巴蹭了蹭兰因的额发,摇头浅笑,“小祖宗。”
—民国AU完—
番外2-温泉旅行
【作家想说的话:】
番外完
户口本小伏笔指路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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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黑色的牧马人在宽阔笔直的柏油路上均速行驶,路旁的常青树不断在后视镜里倒退。兰因把脸贴在车玻璃上,欣赏着远方天际越发艳丽的红霞。
自他知事起便从未离开过四季如春的濛城,兰因不知道,原来有着漫天飞雪的北方城市,霞光也有不逊濛城的绚烂。
“快到了,坐好。”郊区新修的路很平坦,陆偌霆目视着前方,循着导航的指引慢慢靠近目的地。
裴帅数日前送了他两张温泉度假村体验券,说是裴母在首都投资的,还未开始对外营业,只邀了一些相熟的好友先去感受一下。连机票和车都替他准备好了,当作补给兰因和他的生日礼物。
陆偌霆笑了笑,没有推辞。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雪呢。”兰因侧过头看着挂档倒车的爸爸,内心有一丝雀跃。
“刮大风了,晚上有可能。”陆偌霆一边应声一边帮自己和兰因解开了安全带,他拿过后座的围巾打算给兰因系上,北方的空气干冷,儿子可能会不太习惯。
正要开门下车时,兰因拽住了陆偌霆的袖子。男人回头看他,上扬的眉峰表达着疑问。
“爸爸……”兰因略低着头,帽檐下露出的一点耳垂红红的,他咬了咬唇道,“想亲亲。”
许是车外茂密的雪松帮兰因壮了胆,许是天边即将随夕阳离去的晚霞太过夺目,许是爸爸在自己成年的这天陪着他再度踏足了这座他出生的城市。总之一切都刚刚好,他刚好想留下些记忆碎片,风景刚好很美,气氛也刚好合适,适合接吻。
陆偌霆嘴角勾起一丝浅弧,伸手搂过兰因的肩,在对方轻阖眼皮睫毛微颤时含住了他的唇。还是那么甜,那么软。
小巧的粉舌甫一触到男人的唇缝便无师自通地往里钻,匆匆舔开爸爸的牙关就要去寻那枚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欢愉的舌头,可丝毫没有主人的那股子羞怯。兰因很喜欢和陆偌霆接吻,他双手环着对方的脖子,满意于在自己无意识的引诱下爸爸逐渐变得粗重的鼻息,在陆偌霆反客为主时,又乖乖地献出更多,任由对方不断加深这个吻。
“唔,唔……嗯。”兰因的舌被勾着在陆偌霆的嘴里灵动地翻搅,男人吮着他粉嫩的唇瓣又去轻咬他的舌尖,在对方发出一丝微弱如小兽的嘤咛时,又抵着他的舌头推进了兰因的小嘴里,少年的唇舌亮晶晶的,全是二人不分你我的津液。
他们在落日贴近地平线时结束了这个漫长又腻歪的湿吻,陆偌霆扣着兰因后颈抵着他的额头等他平复呼吸,兰因被他亲得眼尾濡湿气喘吁吁的,嘴唇红润着嘟起,衣服也被揉皱了。
“乖了,先去办入住。”陆偌霆帮他理好衣襟后率先下了车。
兰因拿手背贴了贴自己熟透的脸颊,用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才去按门把手,可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还是在下车时被冷风刺得又泛了红。
真的好冷啊。他赶紧跑到车尾,取过陆偌霆递给他的小行李箱就拽着爸爸往大门里走,晚风和夕阳被二人甩在身后。
度假村被装修得古色古香,天然火山温泉被石子路和小篱笆隔开,每一口温泉都修了一座对应的石屋,只有石屋的后门会通往温泉入口,私密性极佳。
刚过晚八点果然下起了雪,细小的雪末还未触碰到浮于水面的热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兰因看新鲜似的站起身就要伸手去接,很快便被冷空气给逼回了热水里。他头上顶着一块白毛巾,用掌心一下下推着及肩的温泉水,又回味起了晚餐时服务生送来的雪人形状的翻糖蛋糕。
十八岁的生日,陆偌霆又给了他一份惊喜。
陆偌霆靠在一边闭目养神,没一会儿便觉身侧传来些奇怪的小动静。他微扬起嘴角,却并未睁开眼,直到身上坐上来一具滑溜溜的身子。
少年环着爸爸的脖子,面对面靠在他的肩头悄声道,“爸爸……我梦到过这里。”
“嗯?”陆偌霆的手在水下抚着他的后腰,闭着眼应他。
“我梦到,你带我泡温泉,梦里也下雪了。”兰因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啜了一口陆偌霆的下唇,“就像现在这样。”
看爸爸没反应,兰因又撇了撇嘴,哼哼唧唧地去舔陆偌霆的嘴角和下巴,猫儿似的。
冷不丁地,小嘴被爸爸擒住,兰因被扣着腰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水乳交融的深吻。热雾蒸得少年双眸氤氲,软嘟嘟的粉唇微张着小幅换气。
“梦里也这么黏人吗?”陆偌霆看着他问到,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才没有!”兰因把脸埋进对方的胸膛,害羞地抵赖。目之所及是一枚圆形的枪疤,那是陆偌霆为了救他留下的。兰因伸手轻抚那处增生,忽地又难过了起来,自己的存在好像真的会给旁人带来不幸,他默默红了眼眶,语气有些沉闷,“今天我十八岁生日了,爸爸有给我准备礼物吗?”
“乖宝想要什么?”男人问到。
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兰因抬起头,眼底只余一片愉悦的星光,“爸爸给的,我都喜欢。”
*
石屋内别有洞天,水晶珠帘将起居室与卧房隔开,红砖砌成的壁炉里跳动着金色火焰,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墨色的缎面沙发遮住了男人大半身形,陆偌霆此刻衣衫大敞,垂眼看着正跪在他身前卖力吞吐他性器的孩子。兰因的头发被吹得半干,细软的发丝被裸露在外的白皙肩头衬得更加乌黑。
他在给爸爸口交。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兰因很害怕这东西,只是每到意乱情迷之时他总无暇分心去瞧。它曾是少年心中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可后来每一次与爸爸欢爱,身下被填满的那一刻,同时被满足的还有他的心。
怒张的紫红茎身上沾满了兰因的口水,将男孩的小嘴撑到极致。兰因小心翼翼地收着牙齿,乖顺地用舌头一遍遍服侍着越来越硬的性器,腥膻的雄性体味充斥着他的鼻腔,圆硕的龟头捅到了他脆弱的喉管。
兰因眼角泛泪强忍着干呕的欲望,愈发窒塞湿软的喉咙终于绞得陆偌霆射出了今晚的第一泡精。
“咳……咳咳……”吐出了肉棒后兰因剧烈地咳嗽起来,很快又趴回去把滑落在男人柱身的精液舔净乖乖吞下。
陆偌霆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跪坐在地毯上的兰因,对方浴袍滑到了手肘,眼尾的嫣红被泪痕冲刷得更加楚楚动人,睫毛和嘴角还残留着属于男人的白浊,粉唇泛着淫靡水光,混合着兰因自己的口水和爸爸的清液。
他出落得越发柔美精致,雌雄莫辨,再是情色的画面也无法拉他堕入这俗世凡尘似的。
他看他看不够。
“过来,坐上来。”陆偌霆道。
男人躺了下来,牵着兰因的手示意他跨坐在自己面前。
少年分开双腿,紫青色的血管在白腻的皮肤下蔓延,膝盖陷入陆偌霆耳侧柔软的沙发中,他被爸爸扣着屁股,掰开腿根舔弄着早已湿透的娇穴。
“呜……哈嗯,呜呜……”兰因撑着沙发扶手,腰软得使不上力,他情不自禁地捂着嘴摇头,爸爸弄得他快跪不住了。
熟软阴蒂被嘬得渍渍作响,粗粝的舌头刚顶入少年的蜜道便开始猛烈翻搅,肉洞被舔开了,紧窄的小缝咬着男人的厚舌不愿放松。陆偌霆埋在对方的阴阜含着兰因的花唇发了狠地吸吮,只把逐渐泛滥起的淫液全部卷了出来,尽数咽进嘴里止渴。
“爸爸……呜呜……我要,再舔我,啊!好,好舒服……啊啊!”蒂头被吸得红润硬挺,兰因一边吟叫着一边把小屁股往男人的脸上坐,发了水的殷红肉花娇颤颤地蹭着男人的鼻尖和嘴唇。少年被调教得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欲,他想要什么便会直接说出来。
陆偌霆如他所愿,扶着兰因软绵绵的后腰,摩挲着对方勃起的小肉棍,长舌更加卖力地在湿得一塌糊涂的阴道中来回捣弄,只搅得肉穴花汁四溢,甜腻的呻吟乱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高潮来得太快,兰因又被舔得控制不住喷水了。
不待他度过这不应期,陆偌霆扶起他趴在沙发靠背上,迎着兰因蹙眉疑惑的目光便就着他还软烂痉挛的阴穴就这么肏了进去。
“唔……爸爸,轻一点。”兰因被撞得往前倾,眼角鼻头红红的,是刚刚被舔到潮吹时控制不住流下了泪。
二人的衣袍早被脱了堆在脚边,少年柔白的胴体被夹在爸爸和沙发之间,挣脱不得。陆偌霆抵着兰因的肉臀把粗硕硬挺的巨刃插在对方娇嫩的甬道里激烈耸动,情动时的爱液是最好的润滑,蜜穴里的肉壁已经熟悉了男人的尺寸,不消片刻就缠着横冲直撞的凶器不放,蠕动吮吸着只盼这根硬热铁杵能进得更深。
如粉樱般小巧的奶尖在缎面上来回地蹭了许久,惹得兰因到底还是难受了些。
“爸爸……爸爸!揉揉胸,揉揉……”兰因回过头颤声求着,身子不断往后靠只想融进爸爸的怀里。
陆偌霆叼住兰因的唇瓣,长驱直入便去勾他乱动的小舌头。身下抽插不停,不知疲倦的阴茎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胯间浓密的耻毛刺得少年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涌出了更多的淫水。男人由着对方靠在自己胸膛,大手拢着一对小奶子用力地揉捏,粗糙带茧的指腹顶着悄悄挺起的红蕊不停地抠弄,那滋味比被沙发蹭还要刺激百倍。
“唔……爸,爸爸,啊……”破碎的呢喃被恶劣的男人含进嘴里,陆偌霆单手继续欺负着兰因的小乳,另一只则往下游走探他腿间的花蕊。胯下的冲撞仍在继续,兰因的穴口被男人两颗饱满的囊球拍打得发红,白沫四溅。
“呃嗯,啊!!爸爸……啊!”蜜豆再次被捻得抽搐不止,兰因全身的敏感点都被陆偌霆掌控着,他难耐地收紧了阴道,在绞出了爸爸今晚射进他子宫的第二发浓精时,终于也跟着颤巍巍地流了满腿的淫液白浊。
兰因瘫在沙发上急促地喘息,满身香汗,腿间一片泥泞。眼前只有不断闪烁着的白光,少年分不清那是天花板里的壁灯还是脑子里的电流。他手指蜷曲着微微抽搐,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才渐渐平复,兰因撩起眼皮,视线所及之处是陆偌霆逐渐靠近的模糊身影。
“爸爸……”兰因眯着眼软糯地唤着,他累坏了,条件反射地抬手就想讨一个拥抱。
陆偌霆托着他的大腿将他面对面抱起,汗津津的身体碰在一起,亲密又粘腻。兰因迷迷糊糊地被带到落地窗前,他靠在爸爸的肩窝,伸出小舌轻轻舔舐着对方的锁骨。
“乖宝醒醒,来看雪。”陆偌霆依旧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哄到。
深夜飘起的鹅毛大雪,很快把屋顶和假山石阶都染白了。兰因惊喜地瞬间醒了神,撑着爸爸的肩头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新年的钟声还未响起,老天在兰因十八岁的尾巴上给他补齐了生日礼物,少年回过头看着陆偌霆笑弯了一双眼睛。
“明早起来会更好看,先去睡觉好不好。”陆偌霆吻了吻儿子的眉心。
“好。”兰因点了点头,又缩进了男人的怀里,由着对方把自己带回柔软的床铺,温声哄睡。
*
屋外更深露重,屋内只余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陆偌霆看着兰因宁静的睡颜,抬手将对方落在眼尾的发丝顺到耳后。少年轻蹙着眉,不知梦里又是什么事令他忧扰。
明明什么都想要,却还是什么也不说。
陆偌霆无奈一笑,伸手取过藏在枕头下的方形小盒子。盒中的银色素圈在盖子开启的刹那便被壁灯折射出温润的柔光,陆偌霆拿出较小一圈的那枚戒指,捏在指尖静静地端详。
他恍惚想起年初的某一天在兰因房里发现的户口本,不知是小心还是粗心,遗留在了墙角兔子玩偶的肚皮之下。兴许是害怕自己另娶他人之后,他便不再是爸爸的唯一了吧。
男人牵起少年的左手,将戒指推到了对方的无名指根。看着兰因皱了皱鼻子后慢慢舒展的眉头,陆偌霆在他的发顶落下温柔的一吻。
漫漫长夜刚刚开始,余生也有我一直陪着你,不要怕。
陆偌霆轻声道,“晚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