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陆家次子的遗孀扶灵柩回京,一身软骨柔弱无依,整个人仿佛离了魂一般。

  她面无血色,眼神飘忽,不期然与阶上英武伟岸的男人对上,轻轻一颤。

  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已纠缠了一世,今生却仍旧逃不开。

  *伯媳,双非c  

  *年上  

  *强取豪夺  

  1V1古代年上狗血重生  

第0001章 回京  

  乍暖还寒时候,不过晨时,天只微微亮了,陆府众人便顶着寒风立在大门前。

  陆老夫人站在中间,左侧站着长孙陆骁,右侧被嬷嬷搀扶着,她手上捏着佛珠,眼眶隐隐泛着红色。

  这街道上寒风呼啸,刺骨的风像要把人吹倒一般。将军府虽治下严明,但这般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影,不免有了些微躁动。

  陆骁耳力好,听得几句“二奶奶架子真大”的抱怨,薄唇微抿。

  半个时辰前先锋便报已然入城,谁知等到这时仍旧没有踪影。

  他握着老夫人微凉的手,沉声道:“祖母,还是到里头等吧,不知要到何时。”

  陆家满门忠烈,皆是为国捐躯,只余下这么空荡荡的将军府。等自小带到大的孙儿陆曜亦踏上父辈的旧路以后,她便久病不起。乃至今日,听得守孝三年的孙媳妇终于要扶陆曜的灵柩回京,这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握紧陆骁的手,佛珠硌在他手心里,有些麻麻的:“不要紧,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嘉仪啊……”她微微张口,才念出口,便瞧见有一车队自路口处驶来,衣着素淡,想是到了。

  说是车队,其实不过一座马车并后头的灵柩,约莫不过十余人。那车子行了一月,又是从西北而来,早被吹得破旧不堪,哪里像是京中贵妇该坐的马车。

  双丫鬓的丫鬟先从马车里跳下来,朝二人行了一礼,这才转过头去将手伸给马车中人。

  一只素白的手搭了上去,腕上戴了只翡玉镯子,乃是他二人新婚时老太太亲自为她戴上。

  紧接着,一张白得如同鬼魂一般的脸自马车里探了出来——眼睛里黑白分明,唇色惨白,毫无生气,仿似人间的一缕幽魂,不日便要香消玉殒。

  有胆子小的家奴,便是惧怕府上规矩,也被她这模样吓得往后一退,疑心这莫不是鬼?

  老夫人再忆起她当年那等娇俏调皮的模样,自小便是跟着陆曜吵吵嚷嚷,如今再见,却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她心中悲恸,再忍不住,撒开陆骁的手便迎了上去,一把将她揽住:“孩子啊,你受苦了!”

  她趴在孙媳妇的肩上,哭声惨痛。哭自己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老年丧孙,哭满门忠烈不得善终,哭被蒙了眼的皇帝仍要忌惮陆家。

  陆府丫鬟见老夫人这般,皆是围了上去,生怕她哭晕过去。

  唯有陆骁,身份尴尬,仍站在原地不动,手上攥着老夫人落下的那只佛珠手串,面色淡然。

  女子被老夫人拥着,身上多了些许暖意,她羽睫轻颤,掀开一双微湿的眼,恍恍惚惚向前望去。

  陆骁站在那儿,英武伟岸,脸上漠然得仿佛此事与他无关。见她望过来,亦是投回眼,却被她仓皇避开。

  他这才好好看了她一遭。

  一身素白衣裙,孤影连连,泫然欲泣。

  他早先见过她,乃是在宫中赏花宴,那会儿只是个扑蝴蝶玩的小丫头,如今却成了他弟弟的未亡人。

  世事无常。

第0002章 随她  

  老夫人哭得没完,甚至将林嘉仪的半边肩膀都沾湿,仍不见停歇。

  陆骁见众人僵持,他那弟媳亦是呆站着,一句话也未曾说过。他终于抬起脚,走到二人边下,轻拍祖母的后背,劝道:“这门口风大,若是哭伤了身子,二郎泉下有知,必不好受。”

  老夫人终是止住了声,抬起脸,铺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抚上林嘉仪的脸颊:“嘉仪……”

  她亦是她看着长大,一对金童玉女,一个死,一个好似疯了,这怎生是好。

  林嘉仪终是有了反应,却仿佛是站不稳一般,向她左侧跌去,被丫鬟及时扶住。

  她白着脸,唇角困难地勾着:“祖母,进去说。”

  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没管方才的插曲,与她相携着往陆府里去。

  陆骁钉在原地,想着她方才那样子,不似是不小心,倒像是故意与他拉开距离一般,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吐出一口浊气,想她大抵是在边地待久了,见了他便忆起战场残酷,这才心生惧意。

  陆骁摆了摆手,吩咐众人将她的东西搬进去,这才提了步子往里去。

  -  

  这次林嘉仪归家,一则是为了送陆曜的灵柩,二则是为了回公主府探亲。

  这府上主子少,只陆老夫人同陆骁两个,但地方却大,老夫人忧心她触景伤情,便使人为她重做了处院子,不再回陆曜的旧处。

  她抚着林嘉仪的手,泪眼婆娑:“嘉仪,你肯回京,祖母心里头高兴。回了公主府,听你爹娘的话,便在家里头安顿下吧。”

  她这话便是默许了她不必再为陆曜守寡,守孝已过了三年,她却还正值青春年华,何必再苦苦守着。

  林嘉仪脑子里混混沌沌,直到这时方才清明了几分,仿佛又回到了那时——  

  “嘉仪,你肯回京,祖母心里头高兴。回了公主府,听你爹娘的话,便在家里头安顿下吧。”

  彼时她垂泪答道:“祖母,我既嫁给了陆曜,便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您不必再劝。”

  此时,她……

  陆骁走了进来,他步子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望着两人叙旧。

  她倏地一惊,身上仿佛起了鸡皮疙瘩一般,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

  她抽出自己的手,垂下眼:“祖母,往后再说,今日身子疲累,想先去歇着了。”

  老夫人虽惊异她态度冷淡,不似幼时那般亲厚,却想起边地频频传回她自杀未遂的消息,心中又起了怜惜,柔声道:“好孩子,去歇着吧。”

  待她正欲离去,老夫人又道:“晚间我们一同吃饭,来祖母的寿松堂。”

  纤细羸弱的女子一顿,低声婉拒:“祖母,改日吧,今日我要去为陆曜置办灵堂。”

  说罢,不等二人反应,已是悄然离去。

  老夫人微微一滞。她这般没有礼节,是当真为亡夫伤怀,还是迫不及待回门改嫁,再不与陆家扯上干系?

  她为人虽豁达,却终究抵不过胡思乱想,一时眼里浮现出失望之色。

  陆骁托住她的臂膀,轻声道:“随她去吧。”

第0003章 欲要回府  

  林嘉仪伏在案上,手中虽捧着书本,眸子却迷蒙游离,似是在想什么旁的事。

  小桃自幼便伴在她身边,她为情疯魔时也未曾离开过。今日见她如此,却是在心中悄声嘀咕。

  县主自三日前回京便古怪极了,先是不许车队往陆家走,后又拒了老夫人的晚膳,现下猫在这院中三日,一句话也不说。

  已过了三年,便是再想姑爷,也该略微抽身,怎么反倒愈发严重。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林嘉仪一眼,试探道:“县主,老夫人又来了话,唤您去用膳。”

  林嘉仪略微动了动,抬起脸,哑声道:“不去。”

  小桃睁大眼,有些急了,这样三番五次地拒绝,便是老夫人脾气再好,也应对她生气了。

  她劝道:“县主,您与姑爷感情深,若是想为他守孝,少不得与老夫人打交道。如此这般,往后可怎么过日子?”

  她当是林嘉仪脑子混沌,还沉浸在丧夫之痛中无法走出,却不晓得她经历了前世,再不想与陆家有瓜葛。

  他们伯媳通奸,被天下唾弃,再来一世,怎样也不该重蹈覆辙。

  她动了动喉咙:“母亲可来信了?”

  小桃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听:“您归家那日公主便遣了人来,今日又来了,叫您无事便早日归家。”

  她偷偷觑她脸色,心里叹气。县主是遭公主骗回来的,若不是她传通道自己身染顽疾,县主估摸会在边地过一辈子。

  如今回来了,只怕也还是一心为了姑爷,公主便是再心疼她,也使不出法子了。

  “明日收拾东西,回家。”

  “是……啊?”小桃大惊失色,张大了嘴巴望着她。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前几日还要死不活,怎么今日便开窍了?!

  她呆呆愣愣的:“县主……”

  林嘉仪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

  小桃心里大呼:这样才对嘛!她活死人般过了三年,终于不用再为姑爷伤怀,她自然是顶顶高兴的!

  高兴过了又是担忧:“那老夫人……还有大爷?”

  林嘉仪听她提起陆骁,身子一晃,心口痛得厉害,咬了咬唇:“孝期已满,他们不会管我。”

  -  

  “她当真这样说?”陆骁放下手中的兵书,眉眼冷疏。

  “是,奴才去替厨房送燕窝,在堂外听着了。”他院子里的洒扫小厮,想着借力往上爬,这一脚,便踩到了林嘉仪。

  “奴才猜想,二奶奶约莫是要改嫁了?”他添油加醋。

  听闻此言,男人终于抬眼,施舍般地瞧了他一眼:“去找管家,叫他还你死契,出府。”

  他神色淡淡,仿似是未将他的话放进心里,转眼便将告密之人赶了出去。

  他陆府,无须这样钻营奸猾之辈。

  他也并不在意林嘉仪改嫁与否,她与他之间本就无关,陆曜已死,何必再执着于旧人。

  她走了倒好,这府上又回到从前,并不似前几日一般麻烦,还惹得祖母哭嚷。

  只是念起她彼时跳下马车,一只玉腕白嫩脆弱,身上毫无生气。

  且那黑鸦鸦的眼里头还带着对他的惧意——  

  他心中疑惑,自己究竟是何时,惹了这位不过一面之缘的弟媳?

第0004章 陆晔  

  既已打算归家,林嘉仪便应了老夫人的晚膳,只是这一遭,必定是要与她说清自己不再守孝了。

  她心里头煎熬万分,陆老夫人待她亲厚,比之她的亲祖母亦不差。只是前世她与陆骁之事败露以后,亦是她下了扼死她的命令。

  她怨她败坏门风,怨她勾引大伯,怨她不守妇道。

  她凄凄地坐在椅上,她那孙子专横霸道,又岂是自个儿能逃脱得了的。

  她深吸一口气,瞅见外头天色渐暗,这才唤了小桃拿来她的斗篷,带着她一道出了门。

  小桃跟在她边下,时不时便忧心地瞅她两眼。

  方才县主脸上神色变换,又是哭又是冷笑,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格外可怖。

  倘若真要归家,怕是要让公主为她请个御医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林嘉仪忽而止住了脚步,清凌凌的两只眼睛盯着路径边的假山,指着缩起来的黑乎乎的一团,问道:“那是什么?”

  小桃胆子大,提着灯笼往那处走了两步,眯起眼才看清,惊道:“仿似是个小孩!”

  林嘉仪心里头有了猜测,悔不该自己乱看,欲要提起脚,却仿佛有千斤重,怎样也动不了。

  那孩子的哭声像小猫呜咽,凄凄惨惨。

  她幽幽叹出一口气,指甲掐了掐掌心,终于疾步走着到了他身边。

  陆晔耳边听见了动静,以为自己这等丢脸的模样被旁人发觉,恐又要遭耻笑,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要往假山群里头爬——  

  林嘉仪拉住了他,柔柔出声:“小晔。”

  陆晔惊疑不定地抬起脸,望向她,眼中的泪一串串地往下落。

  她伸出手,瞧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与前世无一两样,疼惜道:“怎么了?他们又欺负你了?”

  轻柔的掌心轻抚在他脸上,仿佛将痛意都减缓了两分。陆晔呆呆地望着她,颤着嘴角:“娘……”

  他像是瞧见了娘亲,从前与人打架,她总这般心疼他,可她为了弟弟,把自己送来了陆府。

  陆晔眼中闪过痛色,小小的脑子瞬间清醒,终于想起这人的身份,抿唇叫道:“婶娘。”

  林嘉仪摸了摸他的脑袋,拉着他站起来,定定地看着他。

  她想要逃离此处,却忘了,死在陆府的,不止是她,还有陆晔。

  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因为不慎撞见了她与陆骁,半是纠结半是惊恐,却死守着没说出口。直至事发,他仍拦着人不许靠近她,却被家奴一脚踢翻,额头磕在了寿松堂的石阶上。

  他死得比她早。

  林嘉仪心中满是悲意,尽力克制了些,见他如今满眼防备,便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为何在此处?”

  老夫人全心礼佛,陆骁忙于公务,他一个过继来的孩子不受重视,少不得受一些刁奴欺凌。

  陆晔一声不吭,却贪恋她抚在自己额上的温度,站在她边下没动。

  林嘉仪又道:“我要去老夫人那里用膳,你若无事,便与我同去。”

  陆晔大惊,正要拒绝,冷不防被她抓住了手,半是强迫地将他拖走。

  他晕晕乎乎的:婶娘的手好暖和,声音也柔柔的,好像娘亲。

第0005章 推迟归家  

  时候赶得不巧,林嘉仪领着陆晔进了寿松堂,便瞧见了本该在郊外军营中的男人正站在廊下。

  她下意识要躲开,却无处去,眼睁睁地瞧着他回头,眯起眼望着自己。

  陆骁上下扫视了他们二人一番,眸色平淡,里头尚没有掠夺之意,只是这眸光刺骨,让她不寒而栗。

  林嘉仪仓皇地垂下头,拉着陆晔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陆晔亦是惧怕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见了他总是说不出话来,如今有婶娘在身边,又以为她捏手是为提醒,便生了勇气:“爹。”

  女子一顿,这才想起自她归家,尚未与他说过话,此时却是再也躲不开了,只得哑然开口:“大哥。”

  陆骁鹰眸微掀,瞧着这一大一小,俱是颤颤巍巍,怕得抬不起头来。

  他心中轻呵,面上点头:“祖母在礼佛。”

  听他冷声言语,林嘉仪与陆晔靠得更紧,一时间,这空旷的廊上,除了风声便再无其他。

  终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了出来,招呼三人进去。

  林嘉仪悄悄松了一口气,与陆晔一道,离了身前男人足有三尺,二人抱团一般地走了进去。

  老夫人静心三日,终是想通。这孙媳妇不算是无情无义,在边地那等寒苦之处守孝三年,又千辛万苦地带着衣冠灵柩回了京,即便是想要归家改嫁,亦是情理之中。

  她本就有这打算,又何必因孙媳妇的态度而伤怀。

  幸而,陆家还有陆骁在。

  她欣慰地望了眼英武的长孙,唤众人坐下。

  她没去去管林嘉仪脸上的异色,只等菜品端齐上桌,便下令开饭。

  食不言寝不语,林嘉仪便是有再多的话,也不可在此时提起。且对面还坐着个陆骁,她生怕今生再惹了他的注意。

  待好不容易放下饭碗,老夫人挥退房中奴仆,对着她和颜悦色道:“老二媳妇,若是要归家,收拾收拾明日便去吧。”

  偌大一个府邸,仆人众多,公主府的人频频上门一事,她早就一清二楚。

  林嘉仪手握得紧紧的,一直微垂的眸子终是抬了起来,开口却不是她意料之中的道谢:“祖母,我再过些时日,我……想多陪陪陆曜。”

  老夫人眉头微皱,虽不晓得她为何改了主意,却也终究抵不过对战死孙儿的疼惜,便应道:“也好,你便多陪陪二郎。”

  林嘉仪抬手摸了摸陆晔的头,轻声:“这是小晔吧?”

  老夫人将目光移向她身边孩童,端详一番,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是晔哥儿,四岁抱到我们府上,如今这是长大了。”

  她身边的人尽数走光了,只余一个长孙,这孩子也是拗不过族里,硬是过继到陆骁名下,唯恐陆家没有后辈。

  她那时才死了一个孙儿,哪里有空带这样小的孩子,后来他见了她就躲,她便更不愿再多管。

  林嘉仪握着陆晔微凉的小手,轻声道:“我在路边瞧见他一个人,脸上还有伤,又遮遮掩掩,大约是不愿让你们晓得了伤心。我这才擅自将他带来了。”

第0006章 望她  

  话已至此,祖孙两人终于将目光移到了这孩子的身上,见他脸上确实带有伤痕,陆老夫人顿了一顿,问道:“晔哥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晔瑟瑟缩缩,大约是从未被这般看过,咬着唇不吭声,只盯着桌面。

  陆骁微微摇头,接过祖母的话茬:“陆晔,可是有何人欺凌了你?”

  他公务繁忙,终日来往于将军府与镖旗营,哪里有空管这个孩子。只是一个主子,即便是半道来的,却被家奴欺辱成这般也不吭声,实在无用。

  他声音冷厉,叫陆晔听了不由害怕,终是抵不过压力说出了口:“是小顺子,今日散学时推了我一把,磕到了墙边。”

  其实并不止于此,学堂里那些世家子瞧不起他的出身,又晓得他不受重视,便肆意打骂。他身边的奴仆也嘲笑他胆小如鼠,一不顺心便拿他出气。

  陆骁叫随从进来,冷呵:“绑了送去衙门。”

  陆晔身子僵住,耳朵里嗡嗡不止。家奴犯上,若是主家惩处,左不过一顿毒打再发卖。交给衙门,却是要凌迟处死。

  他虽气怒他们欺负他,却从未想过要了他们的命。

  他的手一抖,怕得捏紧了身边女子的臂肉。

  林嘉仪也怕,这人做事素来不留情面,在一个孩童面前,也这般不遮掩。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又听陆骁道:“明日起,你午时散学便去找陆羽习武。”

  陆晔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谢谢爹!”

  林嘉仪亦是抬头,睁圆了眼睛望着他,恍恍惚惚:

  陆骁要陆晔练武,分明是他被撂职归家之时,为何提前了?

  倘若与前世一般,那不多时,陆晔恐怕仍旧会耳聋?

  前世她初见陆晔,乃是在陆骁院中。小小的孩童惶恐地站在他书房外,因为耳聋,房外又没有侍从,他不敢上前叨扰,是她为他敲了门,也是那时起,陆骁望她的眼神便变了。

  陆晔帮她良多,又将她视为娘亲,而后殒命更是为了护着她。她此番重生,即便是想要逃开陆骁,也要先安顿好他。

  亲生爹娘攀附权贵才将他送到陆府,到了这儿人生地不熟,被家仆欺辱发了高热,这才成了聋子。却因他聋的时机不对,乃是她扶灵柩回府以后几日,便都道他与陆家八字不合,又加重了陆骁命硬的谣言,更让老夫人不喜。

  她不急着回公主府,便是为着要使他避开这耳聋的命运,届时再抽身离去。

  倘若她不在陆府,这孩子便不会殒命,她……亦不会身死。

  她眼睛飘忽,不期然与陆骁黑漆漆的眸子对上——  

  男人鹰眸锋利,眼神直白,只望她一眼便仿佛将她从里头扒开来一般。

  从前,他强迫她时,亦是用这双眼牢牢地盯着她。

  她身子微颤,脸色忽而煞白,撑起力气对老夫人道:“祖母,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见她颤得厉害,老夫人叫人来扶,叹了口气:“你先好好歇着吧。”

  林嘉仪被男人盯着,浑身发冷,却不敢再抬头,连身边懵懵的陆晔也顾不上,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第0007章 陆郎(微h)  

  男人掐着她的腰,一脚踹开了房门,将将走到书案前,便迫不及待地亲吻起来。

  他在营中忙了月余,终于休沐,好不容易见到心尖尖上的人,这才不管不顾地将她拉到自己院中。

  嘉仪心里头惊惧,两只纤细的手臂拍打着他,红唇却被含住,唔咽着出不了声。

  他一只大掌覆在她胸前山峦,另一只罩住她的臀肉,两边都毫不留情地揉弄,叫她软着身子轻喘。

  情欲起了,便不满足于亲吻。男人顺着她的脸颊向下,啃咬着她纤细的脖子,往她罩住乳儿的衣裳里钻。

  她终于能说话了,出口却是他不爱听的话:“你放开!”

  他轻声呵笑,捏着奶子的手一下下用力,叫她痛呼出声,这才沉声道:“才多久,又起了坏脾气,还想大哥再教你一次?”

  嘉仪又气又羞,上回他按着自个儿打屁股,打得嫩臀红肿,一整日都没法下地。她未曾同他计较,他却还有脸提起!

  这是什么大哥!她为他弟弟守寡,他却这般欺凌她!

  她眸子里盛着泪,却终究抵不过男人的力道,只得撇过脸去。

  只是这一下,便瞧见了躲在书柜后头的陆晔。这孩子虽小,却晓得爹爹与婶娘拥在一块,乃是不伦。

  他紧紧地捂着嘴,眼里惊恐——  

  嘉仪心里头一片空白,见伏在身上的男人正要解衣,只得慌张地攀住他的脖子,要他回房。

  他乐得她亲近,便一把将人抱起,出了书房直奔卧房而去。

  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她被他撞得眼睛迷离,愣愣地望着上头一颤一颤的床幔。

  他以为她在念着他弟弟,便不客气地掐她的乳:“叫我。”

  嘉仪咬着唇,想陆晔若是告发……那也好,她便是被休弃家去,也终于能逃脱这活阎王了。

  男人见她不答,心里头火气愈旺,大掌扼住她的下巴,食指伸进她的嘴里把玩软舌:“叫我。”

  嘉仪眸中闪着泪,恨恨地望着他:“陆郎。”

  他知她是在叫他弟弟,又恨又恼,将柔若无骨的女子按在床上操弄。

  她一声又一声地叫他“陆郎”,他却始终不满意,像是要将她肏死,分毫不留情。

  嘉仪抽着鼻子,又一声婉转的“陆郎”出口,却是被人推了推:

  “县主。”

  她茫茫然睁开眼,这才发觉小桃正推着她的臂膀,脸色微红。

  “县主是梦魇了?”她问。

  县主素来睡不安稳,她便也浅眠,今夜半睡半醒间听得她啼哭,尚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可撩起了床幔一见,县主脸色娇艳,口中不断嘤嘤,又是“陆郎”又是“不要”,像是从前与姑爷圆房时的声音。未免她思夫伤身,这才将她推醒。

  嘉仪回想起梦中那人压着她为所欲为,心中羞恼,却不敢在贴身丫鬟面前表露半分,只得咳了两声,掩住自己的娇媚嗓音,这才道:“无妨,你去睡吧。”

  待小桃出去,嘉仪慢慢坐起来,双手死死地揪住锦被。

  这样一个男人,她是怨是恨,却也更放不下。可他二人终究有缘无分,只盼还了陆晔这一分恩情,她回了公主府,便与陆骁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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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8章 陆骁  

  嘉仪要留在陆府,为的是陆晔,她只求替他躲了耳聋这一劫,还了前世的恩,便从此离去。

  然而旁人却以为她是为陆曜留下,直道可惜了县主。

  小桃不敢置喙,安荣公主却不留情面,来信骂她不孝,耽于情爱三年,回京了也不肯归家探望父母,莫非是白养了个女儿。

  嘉仪无可奈何,只得道自个儿不日便归家,求母亲再宽恕几日。

  安荣公主对她放心不下,尚以为是陆家不肯放人,竟要驸马去求了皇帝恩典,许了嘉仪回府探望。

  然此时陆骁遭主忌惮,又腹背受敌,大殿之上的冷眼利语,将他戳得面色冷硬。

  他朝龙椅上孱弱苍老的皇帝拱手:“和乐县主来去自由,微臣并未勉强分毫。”

  另有老臣出来劝阻,道人人皆知县主守孝三年,用情至深,然陆家忠烈,并非那等苛责寡妇的做派,回家与否当由她自个儿决定。

  这样一来,皇帝只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却舍了皇妹一个恩典,许和乐归家三日。

  -  

  嘉仪与陆晔窝在一块。

  自那日后,这小子待她亲近了不少,初时还怯生生地在院外不敢靠近,后面便日日敲门来玩。

  她低头望着用树枝挑蚂蚱玩的孩童,脑子里仍在苦恼:

  她不知他究竟何时耳聋,何况即使护了一次,往后又遇上也说不准。她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叫这孩子健全地过完一生……

  她仍想得入神,那头小厮却慌里慌张地跑近:“二奶奶,二奶奶,大爷来了!”

  嘉仪心里头咯噔一下,还未有反应,便眼睁睁地瞧着那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他应当是方才下了朝,身上朝服还未脱下,便这般来了她的院子。

  她脸色发白,忽地想起前世他身着暗色蟒服,紧紧地贴着自己,那绣线的痕迹都一丝丝地印在了她雪白的皮子上……!

  她心中吓然,见了他便害怕的心思径直透露出来,仓皇地想要站起,却越急越乱,脚腕一扭歪到了地上。

  陆骁微垂着眼望她,见女子面上带着惧意,眼中含泪,只看了他一眼便被吓得扭伤了脚。

  他冷笑,这般无用,却也敢大着胆子向父母告状。

  只他陆府也未曾留她,何必颠倒黑白!

  他神情莫测,周身又冷得仿似冰窖,嘉仪便更怕了,不知他来找自己做什么,软着腿和陆晔靠在一起,瑟瑟地不敢抬头。

  陆骁眼眸移到她身边,冷声道:“已是午时,你要叫陆羽等多久?”

  陆晔一愣,小声解释:“我、我想在婶娘这里用午膳……”且陆羽师傅说过不必太早去。

  被男人这般冷冷地瞧着,陆晔咽下后面的话头,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唯唯诺诺:“我、我这便去。”

  说罢,将幼小的胳膊自婶娘臂弯中抽出来,低着头向两位长辈告别,一溜烟地跑了。

  嘉仪没了身边依靠的人,小桃亦是被她打发去屋里取水,此时更显孤立无援。

  她身子颤得厉害,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在地下,只愿这是一场梦。

第0009章 归家小住  

  陆骁大她十岁,他在战场上厮杀之时,她还是个只会讨糖吃的幼孩。

  他望着这位弟妹,见她头越垂越低,确是像做错了事的孩童,连责骂也不敢面对。

  他眯了眯眼,眸光自她黑鸦鸦的鬓发上掠去,落在她露出的一截纤细颈脖上。

  这处白嫩纤弱,又有日光照过,更显细腻。小小一截软肉,一掌便能折断。偏项上人头这般阳奉阴违,让他受气。

  他不叫她起,她便不敢动弹,二人僵持在院中,只余被风吹过的树叶沙沙声。

  嘉仪仍歪坐着,脖子低得泛酸,分明晓得他在盯着自己,却半分不敢抬头。

  好在小桃惊觉前院有异,放了手中的糖梨水便冲了过来,瞧见似是跪下的主子,忙叫道:“县主!”

  嘉仪松了一口气,被她搀着,一面揣度着陆骁的意思一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但凡他此时再喝她一句,想必她又会吓得跌下去。

  嘉仪偷偷地瞧他的手掌,并未握紧,想来这气怒是不大的。

  陆骁却并未多言,只是转身朝屋内走去,冷声命令:“过来。”

  女子面色霎时僵住,只是向来被他说惯了,提起步子便要跟着走,又忽而念起此时并非往昔,无须再对他言听计从。

  她放下脚,尽力保持着冷静:“大哥,有何事便在院中说吧。”

  她是寡妇,是他弟弟的遗孀,进屋说话,终究不合适。

  陆骁闻言顿下脚步,漠然转过身去,扫了她一眼。

  他要进屋说,是给她留情面,她却不要。

  他声音冷冽:“安荣驸马今日在朝堂上请旨,要你归家,你收拾了东西,即刻便回去。”

  嘉仪惊得抬起了头,杏眼瞪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疑心他这是拿自己寻开心。

  然而陆骁面色冷凝,方才又那般气势,想是在朝堂上吃了排头。

  且她那两位爹娘,当是做得出此事。

  以陆家今日权势,本就要小心翼翼,以防惹得今上猜疑。她爹娘却背后放冷箭,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嘉仪抿了抿唇,低垂着头:“我不知……”

  陆骁已转过了头去,冷硬道:“知不知晓都无妨,只愿你速速离去。”

  她眸子里瞬时泛上泪光,她与他纠缠数年,从未听他这般冷语。然这般也好,省得两人以后又扯上干系。但现下却不是她该走的时候……

  她飞快地抬了下手,抹去眼角落下的泪滴,瓮声道:“大哥,我替爹娘道歉。只我才回京,便这般家去,恐怕惹得旁人闲言。”

  “我想、我想再待几日。”她的声音愈低。

  她闷声闷气的,求他再宽限几日,仿佛是他要赶她走一般。

  陆骁忆起朝堂上安荣驸马冷脸讥讽的模样,眸光一转,缓和了语气:“不过是叫你家去住三日,你想哪里去了。”

  他脸色发沉,那老儿想女儿归家不好好说,偏要给他施压,他便偏不合他的意!

  嘉仪又是一惊,他这般说话,那便坐实了回家小住,这样一来,往后怕是不好走了。

  只是念及那可怜巴巴的陆晔,她咬了咬牙,低声应是。

第0010章 日日都来  

  陆骁临走时叫她早去早回,而后便大步离去。

  嘉仪呆愣了片刻,只得叫小桃去收拾了东西,又使人去告知了老夫人。她前生被老夫人下令扼死,实在无法频频面对着她。

  待到日头西下,她终于收拾齐整,却又想起孤苦无依的陆晔,便趁着陆骁还未回府,走到了练武场。

  这孩子不过学了几日,便已是有模有样,小小的拳头挥出了锋芒,有些小将的气势在。

  陆晔原本正埋头苦练,却蓦然望见了她——他眼里透出欢跃之色,同陆羽说了几句,便欢天喜地地冲她跑过来。

  “婶娘,你来啦!”他弯着眼。

  嘉仪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小晔,婶娘要归家几日,你跟着陆羽师傅,要好好练。”

  虽不似前世那般,由陆骁亲自教导,但陆羽乃是陆骁亲卫,本事亦是不差。

  陆晔眼睛转了转,有些不舍:“婶娘……那你在家中莫要忘了我。”

  他早听了下人们闲言碎语,说婶娘要回娘家,再也不来陆府。她是陆家唯一一个待自己好的人,他舍不得她。

  嘉仪心中疼惜,怜这孩子小心翼翼。今日之事早传遍了阖府上下,他既不想她走,却又不敢阻挠她。

  她轻声道:“婶娘几日后便回来,不必担忧。”

  他眼里这才重现欣喜,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边,陆羽在朝他招手,要他回去。

  嘉仪犹豫万分,虽晓得他如今跟在陆羽后边,陆骁也注意到了他,但仍旧放不下心来,只嘱咐道:“这几日里,你身子若有不适,定要与你爹说明。”

  念及前几日被处置的刁奴,又道:“若有下人对你不敬,亦要告诉你爹。”

  陆晔咧开嘴笑笑:“我晓得啦婶娘,你家去小心。”

  他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嘉仪轻轻叹了口气,方才转身,不期然又与陆骁打了个照面。

  他应当是方才回府,身上盔甲未去,周身也被寒风吹得泛冷。

  她往后稍退一步,面色惶然:他在此处站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陆骁见她穿得严实,比之那日初见要臃肿许多,不再是能被风吹走的女鬼模样。只颈上围着白毛,倒是瞧不见白日里那一截细嫩颈脖。

  他方才进来,瞧见门口的马车摆了不少东西,若非她自个儿承诺,他倒真以为她要一去不回了。

  他淡声道:“你自放心,他无事。”

  嘉仪愣了一愣,这才明了他是说陆晔。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是。”

  她不欲与他多话,屈膝福身,垂着头便要自他身侧越过。

  陆骁叫住她:“三日后我去接你。”

  嘉仪一僵,正要拒绝,他已错开了她,抬起步子去了陆羽那处。

  她深呼一口气,手搭在小小的暖炉中,叫自己莫多想,步子却杂乱无章,极快地走了出去。

  男人睨着她的背影,注意到她一瘸一拐,想她午时扭的脚竟这般严重。

  他问:“她日日都来?”

  陆羽答道:“是,申时来,待上一刻钟便离去。”

  他喉中发出闷哼,他酉时归家,她倒是算得准准的,是一面也不想与他撞上。

第0011章 回家  

  嘉仪乃是安荣公主与驸马唯一的女儿。她母亲是今上亲妹,自小便圣宠加身,就连嘉仪亦被爱屋及乌,三岁时便封了县主。在她祖父林家,亦是孙辈里唯一的女子,自幼便众星捧月般长大。

  然而此等尊荣身份,最终仍是香消玉殒。

  前世奸情败露,世人唾弃,陆家要公主府派人前去接她,却迟迟未曾露面。想来,亦是觉得她丢脸。

  嘉仪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子,心里打鼓一般:

  那时她初初回京,仍忧伤陆曜的故去,又烦恼母亲装病催自己回家,便迟迟不肯与他们见上一面。后来与陆骁有了首尾,便更觉对不起父母,无颜面对。她若是想念,便偷偷地在宴席上瞧一眼。上一回正式见面,已是当初婚后归宁。

  母亲在信里说白养了一个女儿,确是没错。

  听得马车停下,小桃已伸进了手替她撩车帘,嘉仪忙用指腹抹去了眼角余泪,吸了吸鼻子,慢慢走了出去。

  这会儿已到了酉时,寒春里日头早已下落,别家的女儿都是日里回门,她却偏偏挑了这样的时候。她抬眼望去,瞧见父亲母亲皆立在门口,神色匆匆,应当是方才赶出来。

  她守孝三年,又有与陆骁厮混的两三年,已有六载未见。父母亲再不复当年模样,因念着幼女,他二人俱是背脊微佝。

  嘉仪的泪又涌出了眼眶,向前奔了两步,又硬是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见礼:“父亲,母亲,不孝女嘉仪回来了。”

  安荣公主啼哭出了声,想起这乃是外头,生生止住,却大步上前揽住了她,泪眼朦胧:“回来便好。”

  她父亲性格冷硬,此时却也红了眼眶,只是昂着头招呼众人搬下行李,催着母女二人进屋。

  -  

  “什么?还要回陆家?!”安荣公主瞪大了眼,一拍桌子站起了身,“他陆家一个破篓子,还敢阻挠我女儿归家?!”

  嘉仪面色尴尬,求助般地望了眼父亲,见他亦沉着脸,只好道:“母亲,我本就是扶灵柩回京,陆曜还未进祠堂,我如何能走。”

  她仍瞪着眼,气道:“耽误你三年还不够!”

  “没多少时日……”她轻声道。

  是没多少时日,陆曜的牌位进祠堂那日,陆骁便堂而皇之地闯入了她的卧房,扼住她的肩头强进了芙蓉帐中。

  嘉仪按下心头异动,抿了抿唇,又道:“您与父亲实在不该在圣上面前提起,叫陆家丢了脸面,他们本就不易。”

  驸马虎着一张脸,接过了话头:“我与你母亲想你,求你舅舅让你归家,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与我说实话,莫不是还要为那小子守一辈子?!”

  “……哪里的话。”嘉仪垂下了眼。她与陆曜新婚一年,他便战死沙场,不过三年,她回京便与他兄长纠缠,哪里有脸再为他守孝。

  她死后不入黄泉,反倒再来一世,恐怕是陆曜不愿见她,把她赶回去要她重新悔改。

  她叹了口气:“待他入了祠堂,我便再也不去陆家。”

  她爹娘互望一眼,悬了三年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第0012章 流言  

  嘉仪方才回家,便央了与母亲同住。安荣公主自是十分乐意,赶了驸马去外院,欢欢喜喜地与女儿拥在一起。

  她与驸马少年成婚,直至二十五岁才有了这一个女儿,自小恨不得将星星月亮都捧到她手上,现如今见她受了这样久的苦,怜惜不已:

  “你与娘说,那陆家可曾苛待你?”

  嘉仪搂着娘亲的腰,脸埋在她怀中,闷闷道:“哪里会,我才回京几日。”

  安荣公主松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头顶:“我的乖乖,若是初时不与陆家定下这婚约,你哪里会这样。”

  她哼了一声:“这次你归家,娘必定要替你好好相看,替我儿选一个好女婿。”

  嘉仪嗔她:“娘!”

  “我不想改嫁!”她心里闷着一口气。

  安荣公主惊道:“怎么能不改嫁?你已守孝三年,算是对得起陆曜了!你瞧瞧你表姐平阳郡主,郡马才死几个月便招亲了。”

  她打量了她两眼,劝道:“你身份尊贵,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便是民间女子,守孝期过了也是能再嫁人的。”

  嘉仪在她怀里动了动脑袋,嘟囔着“莫再提了”,安荣公主见她实在不愿,只得抚了抚她的背,暗道从长计议。

  待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又听女儿幽幽问她:“娘,若是我做错了事,还能回家么?”

  安荣公主闭着眼,意识已不大清醒,只道:“你便是将天都捅破,娘也为你担着……”

  嘉仪支起身子看她,眼里泪光闪烁,轻轻垂下头去,贴在她的脸上,轻声道:“我必定不会让娘丢脸。”

  -  

  和乐县主归家,驸马便向皇帝请了三日的假,带着女儿四处游玩,自京中奇珍楼玩到京郊猎马场。一家三口笑意昂扬,县主也不似颓废守孝模样,于是,她欲要改嫁的留言便甚嚣尘上,连久居深宅的陆老夫人也有所耳闻。

  今日已到三日之约,陆骁正陪着祖母用饭,忽听她道:“你可听说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碗筷,道:“县主?人人皆说她要改嫁。”

  “改嫁、改嫁!”她倏地将手中勺子摔下,痛心疾首,“我陆家待她不薄,她却连曜儿进祠堂之时也等不了,甚至累你在朝堂上受辱!”

  她眼里满是恨色,声音嘶哑:“这样的寡妇,我陆家要不起!莫要叫她回来了,唤人把她林芳阁的东西都送去公主府!”

  到底是人老了,她几日前才想通,因嘉仪的话又起了希望,现下这流言却将她的希冀击得粉碎,如何能不气怒。

  陆骁伸出手掌替她顺气,不急不缓道:“皇帝既已下旨,她便不得不回。且二弟入祠堂,须得要她。”

  “待二弟事毕,她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他一锤定音。

  自祖母处出来,陆骁因她念起自己终日不见的养子,便抽空去了练武场一趟。见他满头大汗,倒也算苦练,便微微点头。

  他是不懂,他那弟媳为何偏偏对这孩子青眼有加,像是对她自己的孩子?

  陆羽问他:“将军,现下便去接二奶奶?”

  陆骁眯着眼,沉声:“不急。”

  何时走的便何时回,且夜间有一出好戏,正好叫驸马的心肝女儿陪他一道唱一番。

第0013章 一出好戏  

  自午间起,嘉仪便坐立不安,时不时便瞟一眼外头。她按下惴惴的心绪,只以为是因过会儿又要与陆骁见面,这才惊惶。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直至驸马起了脾气,骂陆家无礼,陆骁这才姗姗来迟。

  他朝二人拱手:“晚辈自镖旗营回来,路上耽搁不少,公主驸马见谅。”

  论官职,陆骁乃是一品大将,身上战功显赫,比之驸马的闲散官职不知高了多少。他又位高权重,皇帝特许遇皇室不必见礼,因而拱一拱手便已是给面子了。

  然而夫妻两个都是火爆脾气,见他如此做派俱是翻了个白眼,理都不理,只好生叮嘱女儿:“你在陆府待上些许时日,爹娘届时便去接你。”

  嘉仪也知爹娘如此必定结仇,却不好阻拦,且结仇也好,怎样都比前世好。

  她垂下眼,低声应了。

  她既已决定不多时归家,便将些许奴仆留在了公主府,只唤了四五个家仆一同回陆府。小桃扶她上了马车,陆骁便下令启程。

  如今这天下不大安定,外有强敌,内里的皇帝又沉迷丹道,京中宵禁便也早上许多。如今方才戌时,街上便已空无一人。

  嘉仪坐在车内,心跳得愈来愈快,稍微吐息纳气,叫自己安定下来。

  她轻声唤道:“小桃……”

  “县主,怎么啦?”她应道。

  嘉仪愈发不安,正要掀开车帘望望外头——忽听破风声响起,一支长箭骤然破空射来,当即令拉车的马儿毙了命!

  马车猛地停下,车夫并小桃都一个趔趄栽下了车,只听耳边兵戈声、嘶吼声交错响起,这夜间的战场一触即发!

  嘉仪心里头如打鼓一般,一张脸惨白,她长于权贵,自然晓得这是遇刺了。

  她忆起前世陆骁教她,倘若遇刺,绝不可惊慌失措、大吵大嚷,若让敌方锁定,这条命便是交代了。

  她死死地咬住唇,耳朵越来越疼,只听到外头刀剑入肉的声音,却不晓得现下情形如何了。

  嘉仪眸子里渐渐浮上泪来,她怕极了,怕外头人都死光了,也怕陆骁死了……

  那伙人是冲着陆骁来的,只围攻他一人,并未有人去管马车中的贵女。

  只是见他愈战愈勇,踏着森森白骨,眼里却兴味十足,没有丝毫胆怯。夜行者改了策略开始放箭,目标一致,俱是对着那马车而去!

  陆骁鹰眼冷凝,一剑挑了离自己最近的刺客人头,脚尖轻点,往嘉仪那里掠去!

  他好战善战,却忘了此处还有个娇娇女在车中,这些利箭射过去,莫不是要将她刺成一个筛子!

  他长剑破开箭阵,一把撕开金帛丝线缝制而成的车帘,抬眼望去,见马车壁上也露了些许箭头——  

  陆骁心里一紧,见女子躲在座位下缩成一团,害怕得捂着自己的头,一双眸子闭得紧紧的。

  倒还算机灵。

  他抓起她,顾不得男女大防,将她拥入怀中。

  外头人手越来越多,而他们死的死,逃的逃,须得逃出重围。

  嘉仪的脸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两只纤臂不受控制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子抖得厉害。

  陆骁低头望她一眼,压下心中惊异,运气破开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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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要评分那里!)  

  谢谢(鞠躬)  

第0014章 受伤  

  陆骁的功夫不差,在整个朝堂之上,尚找不出人手来匹敌。然而他现下搂着嘉仪,步伐便慢上了许多,她纵是再瘦弱,但到底是个成年女子。

  他要护着她,又要应对身后追兵,胸口起伏不定,顾不得再揽着她,在她耳边沉声:“抱紧了。”

  嘉仪微微一颤,脸被他冷硬的盔甲硌出了印子,却顾不得疼痛,双手由环腰改为搂住脖子,贴着他瑟瑟发抖。

  陆骁的颈脖处被她的发丝刺挠得发痒,眸光下垂,见她虽怕却乖,一声不吭,未曾吵闹。

  朝堂上的事本就不该牵扯到女子,他只为与皇室斗气,就因狂妄拉她入局,实属不该。

  他终于低声安慰:“别怕。”

  嘉仪只是吸吸鼻子,将头埋得更深。

  怕与不怕,终究已死过一回,今日若是去了,想必名声要比前世好听不少。

  陆骁松开了揽着她的手,两只一并握住长剑,眼中杀意迸发,边退边杀。

  刺客此行已折去不少人手,又知晓了他怀中乃是和乐县主,刀剑无眼,不好伤到皇室中人。只得僵持不下,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退越远,隐入林中失去了踪迹。

  嘉仪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啸声,已没了兵戈相撞,想他大约已出了包围圈,心渐渐放了下来。

  只是他仍在不停地疾走,一刻也不曾停歇。

  嘉仪的手还挂在他脖子上,酸涩不已,却怕自己松开便掉了下去。她听见他粗粗的喘气声,大手搁在她腰间,保护般地虚虚抓住,却让她发麻。

  软玉在怀,又乖乖的不出声,不复此前一见他便要吓死的可怜模样。陆骁不慎嗅到她发上传来的香气,眸色幽暗。

  不能再抱了。

  他确定前方破庙位置,加快脚程掠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搂着她的男人终于停下,大手松开,唯余腰间温热。

  嘉仪小腿发软,方才被他放开便赖到了地上,一丝力气都无。

  又一声闷响,却见陆骁将身上盔甲卸下,面色发沉地解开外衣。

  嘉仪睁大了眼,心中惶然,不由得向后悄悄挪动,颤着唇:“大、大哥……”

  怎么一回事?他们方才躲过刺杀,他便要兽性大发了么?便是前世,亦没有这样早。

  陆骁却不理她,脱到只剩中衣时终于停了下来——他瞥了眼她,到底有女眷在,不好尽数脱了去。他一把撕开了肩头处的衣衫,露出了里头狰狞流血的伤口来。

  他踢开香案上腐烂的贡品,盘腿而坐,用手去摸肩上伤员。

  嘉仪脸色发白,这才晓得自己误会他了。

  他受了伤,却一声不吭,直至二人安全了才抽出手来处理。但伤口在右肩,又处在后方,实在是不大方便。

  她盯着他可怖的伤口,只顾发着愣,一动也不动。

  陆骁无法自己拔出箭根,鹰眸一转,见她眼睛发直,只顾看他的伤口,便沉声道:“过来替我把箭拔掉。”

  嘉仪面色恍惚,向来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一步一步便走近了。

  她心里仍在想着前世,那时他纵是伤痕遍体,右肩上也未有此伤,这是否意味着,今生应当是变了?

第0015章 林嘉仪  

  待嘉仪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已顺着他的意思揉了满手的香灰,指腹按在他肩上,正要对着那箭头下手。

  这利箭被他从中掰断,只余了半根木头段子并插入肉里的银箭头,她想要拔出来,大约需要使上吃奶的力气。

  不仅如此,她见了那血便头晕眼花,且这处血肉外翻,格外狰狞,更让她心中惊惧。

  她退后了两步,缠着声道:“我、我不行……”

  陆骁转过头来,眼睛上下扫视了她一遍,道:“只需拔出来。”

  嘉仪摇摇头,眼里逼出了泪:“我害怕……”

  小女子抹了抹泪,将手上的灰带到了脸上,混在一起,像一只花猫似的。圆圆的杏眼盛满了泪,似忧似怕,抬起小脸央求地望着他。

  照陆骁的性子,她这般懦弱怕事,他早该冷喝出口。然而对着这样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只得生生咽下了命令。

  他眉头紧锁,冷硬唤道:“林嘉仪。”

  “……”她泪眼朦胧地望向他,耳边仍回荡着他的声音。他这样叫她,往常皆是因为对她生气,但今生的头一回,却像是无可奈何。

  陆骁又道:“你不拔出来,我这手该废了。且此处若被刺客寻到,你我都会殒命于此。”

  “过来。”他盯着她。

  嘉仪心里慌张,又迫于他的强硬,只得走近了他,又将双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握住了,用力拔。”

  她咬着牙,用手捉住那根短短的箭身,微微用力——  

  身前男人瞬时紧绷住,双手握拳,额角青筋暴起。她动作缓慢,几乎让他痛得逼出了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转过头去,眸子紧紧锁住她不安的脸颊,沉声道:“一口气拔出来!”

  嘉仪被他盯着,心中一片空白,泪珠如断了线一般落下,听了他的话,用尽全力将箭头拔了出来!

  陆骁闷哼一声,顾不得剧痛,咬牙吩咐:“将地上的香灰抹上去。”

  此处并无伤药,只得用从前人们烧过的香灰充作止血。嘉仪颤着手,慌里慌张地用抓了一把,结结实实地按在他血肉外翻的伤处。

  “呃——!”这回是真的痛了,她下手没轻没重,让他低吼出了声。

  嘉仪被他的声音吓到,抖着将自己的手离开,见掌心尽是血色,不由哽咽:“大哥……对不住……”

  她是怨他,怨她死时他不见踪影。却不想他死,两人纠缠一生,到底在她心中留了爱意,她又心软,只盼着两人不要走上老路便好。

  可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她又不会医术,实在是容易想到他会死去。

  陆骁见她哭得可怜,就连方才沾灰的脸也被泪沾得黑一块白一块。她总惧自己,他受了伤她却又这般心疼,叫他心中疑虑。

  他伸出手,似是想碰她,却因两人身份又生生止住,撇过脸去,淡声道:“无事,别哭了。”

  嘉仪吸了吸鼻子,屈膝坐在他不远处,用手枕着脑袋,又想起沾上了他的血,咬着唇在裙子上擦了擦,愣愣地发着呆。

  她身侧的男人早回了头,一双眸子望着她缩成小小一团,面色冷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0016章 牵马  

  许是身心疲乏,嘉仪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皮上下打架,没多会儿便睡着了。

  待陆家亲卫循着陆骁留下的标记寻来,她仍闭着眼睛睡得沉沉。

  陆骁站在她跟前,沉声叫她:“县主。”

  她是女子,又是他弟媳,这一列队伍中尽是男人,无人能将她抱回去。她既要改嫁,便不可坏了名声。

  嘉仪似是听到他在耳边轻唤,却是嘟囔了一句:“陆郎。”

  陆骁掀开眼,见她羽睫轻颤,红唇嘟起,听她呢喃软语当是在叫陆曜,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他拇指摩挲着掌心,眼中晦暗不明。

  少年夫妻,当真这般难以忘却?

  他本就要叫她起来自个儿骑马回去,又听了她刺耳的呢哝,当即提高了音量:“县主。”

  嘉仪身子抖了下,这时才清醒过来,见他沉着脸,一时又生了胆怯,叫道:“大哥。”

  陆骁移开眼,漠然道:“起来回去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

  嘉仪乃是贵女,自然会骑马,却是不大擅长。她在马上东扭西歪,好不容易控制住缰绳,却又被夜里凉飕飕的冷风吹得发颤。

  她的斗篷早就在打斗中掉落,现下骑在马上,几乎要被寒风吹傻了。

  陆骁与她并行在中间,见她控制不住方向,又冷得厉害,只得叫停了她。

  嘉仪低垂着头,有些丧气。

  男人环顾一周,命属下脱去披风,凭空甩到她怀中,又从她手上接过缰绳,冷声道:“穿上,跟在我后头。”

  他要牵着她的马儿走。

  嘉仪忙裹上披风,老老实实地抓着马鞍,却是垂下了眼,掩住视线,让自己不去看他。

  他们二人,不可再多接触,只做大伯与弟媳便好,绝不能节外生枝。

  陆骁的手骨节分明,用了一成力气便将那缰绳牢牢控在手中。

  这大抵是他骑过最慢的马,因要顾着后头娇女,唯恐将她颠下去。

  待到深更半夜,终是到了陆府,那门口却是灯火通明,聚了不少人。

  原是小桃中途趁乱逃走,抓紧时间去寻了驸马,夫妻俩忧心女儿,当即便四处寻人,乃至陆骁传回消息,这才停歇。

  只这样一来,连陆老夫人也晓得了他们遇刺的消息,陆府只余一个独苗,若再出事,她恐承受不住,便也与公主夫妇一道等在门口,皆是面带忧色。

  安荣公主望见女儿鬓发脏乱,脸上也黑乎乎的,当即迎上前,揽住她:“弄成这副样子,我与你父亲要担心坏了。”

  嘉仪道:“没什么大事,爹娘快些回府歇息吧。”

  她是怕两人在老夫人面前说些什么,届时当真要伤了和气。

  夫妇两个看出她的用意,虽是不情不愿,却也遂了她,只丢下一句:“还是早些归家,莫要让我们费心。”

  嘉仪无可奈何,而老夫人只冷冷瞥她一眼,便越过她去拉住陆骁左看右看,忧心他可有受伤。

  她回身望他,见他柔着声与祖母汇报,只得将口中道谢咽下,转身离去。

  待解决完陆晔与陆曜的事,她便再也不见他了。

  陆骁安稳住祖母,方才抬头望她背影,见女子披风被凛风吹起,尽显萧索。

  他肩上伤处又有些刺痛,似是因她柔白如玉的指腹按压所致。

第0017章 禁足  

  次日。

  天还蒙蒙亮,周遭都静谧无声,林芳阁的木门便被拍响——  

  她们一屋子主仆挨到深夜才睡下,连小丫鬟也是睡眼惺忪,开了门才瞧见是赶早上学的陆晔。

  “玉桂姐姐早!”这娃娃近些日子总窜来林芳阁,对里里外外的奴仆都叫得出名字,现下为了见嘉仪更是绽开了笑颜,“听闻昨夜婶娘受伤了?”

  他探着脑袋往里望:“婶娘可安康?”

  玉桂脸上带着笑,叫他安心:“县主无事,小公子来里头等,县主还未起呢。”

  “不不!我要去上早学了!”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掉。

  -  

  待嘉仪听到这消息,却是已经午时。

  她因昨日与陆骁单独相处,又听他唤自己名字,心中胡思乱想,几乎到天明才入睡。

  现下晓得陆晔的关心,不由抿着唇弯眼:“这孩子,太知恩图报。”

  说罢,她自个儿又顿了顿——知恩图报亦是害了他。

  嘉仪将下巴搁在手上,虚虚地趴在桌案上,垂着眸:“老夫人可说了何时入祠堂?”

  前世乃是二月初五,陆曜的生辰,不知今生变了没有。

  屋里头两个丫鬟互望一眼,因晨时有老夫人屋里的嬷嬷来传话,却是毫不客气,现下小桃不在屋里头,她们不知该不该说与县主。

  嘉仪幽幽地望着窗外,已是预料到了,便道:“说吧,无妨。”

  “老夫人定在二月初五,叫您不必前去。”

  她听了此话,眼中毫无波澜。老祖母大约是以为她已然变心,不愿她进入陆家祠堂。只是这样也好,已过了许多年,去与不去,到底没什么意义。

  陆曜生前意气风发,死了却连妻子也被人占了去,她不去,也让他清净。

  且她那日不去,便避开了陆骁,不必再忧心前世之事,这样一来,隔日就径直离开陆家。

  她心里头下定了主意,人也轻松许多,见小桃从外间进来,便问道:“小晔可来了?咱们快要开饭了。”

  这孩子日日来蹭饭,她不在的这三日,也不知他可好。

  小桃却是摇了摇头,道:“像是在老夫人那里,听闻叫了他与大爷同去。”

  嘉仪只点点头,转念想到,改日须问母亲要一个会医术的小厮,安在他身边,总比她自个儿时时忧心要好。

  -  

  嘉仪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牌位入祠堂那日早些到来,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陆晔那头到底还是出了事。

  她挑明不再为陆曜守孝,使老夫人心寒。陆府上下一心,林芳阁自然不受待见,亦是得不到什么消息。如此一来,陆晔被禁足的消息,直至两日以后她才知晓。

  她皱着眉头:“为何?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犯什么错?”

  小桃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如实答道:“听闻那日席上,老夫人说了您几句,陆晔顶撞了她,便被禁足十日。”

  她柳眉微横,虽是晓得老夫人如今不待见自个儿,却没料到要从孩子身上寻错处。

  嘉仪心中无奈,想起小桃道陆骁也去了,便又问:“他父亲呢?不拦着么?”

  “大爷没去呢,遇刺那日夜里又去了镖旗营,到今日还未归。”

  她咬了咬唇,想他许是在查刺客,自然顾不上陆家。但陆晔处境不安,她便站了起来,握着发寒的手心:“我们去瞧瞧。”

第0018章 高热  

  外头落着倾盆大雨,小桃瞧着外头豆大的雨滴,心生退意,劝道:“县主,便是要瞧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等雨小些再去。”

  她这位主子,因边地严寒,又伤心欲绝了三年,身子本就弱。这样大雨的天气出门,若染上了风寒,指不定要折腾去半条命。

  嘉仪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这样的雨天,若是淋了雨,发热便是板上钉钉,难不成陆晔的耳聋便是在今日?

  她面色凝重起来,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下,语气坚决:“不,现下便去。”

  老太太既下了禁足的命令,便必然不许旁人探望,她如今还算这府上的主子,便是压一压守门的奴仆,也可进去瞧瞧他。

  小桃无法,只得接过玉桂手上的伞,又为她披上斗篷,这才扶着她走入重重雨幕中。

  -  

  为奴为婢,最会察言观色。陆晔因嘉仪惹了老夫人不喜,又非陆家亲生,如今被禁足了,自然无人照看。

  这样的大雨天,就连看守的小厮也躲懒,缩在屋里头取暖。

  只是听得外头有动静,又连忙出来查看,见是二奶奶主仆二人,一面赔着笑一面拦住了她们:“二奶奶,老夫人有令,谁也不许进小公子的院子,尤其是您。”

  陆老夫人本就与陆晔不亲,饭前与身边嬷嬷骂她薄情寡义,便遭了陆晔反驳,一开头还胆小怕事,现下便为了嘉仪与她顶撞。她将陆晔关了禁足,更是明令不许嘉仪进去。

  女子虽裹得严实,但发尾裙角处不免被雨丝打湿,阴寒的水汽更是悄悄钻进了衣裳里。听到此话,她叫小桃递上荷包,轻声细语:“我知你不好做,这荷包便算作辛苦费。”

  那小厮本还摆手拒绝,又听她道:“现下天冷,一个七岁幼童,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他到底是大爷的儿子,若是有恙,第一个问罪的便是你。”

  她浅浅一笑,却有些冷意,嘴里的话不像作假。这般恩威并施,终于让小厮放松了,要她一定快些出来。

  嘉仪提起步子,极快地往里头走去。只见里屋木门敞开,地板上还放着馊掉的饭菜,现下正是午时,但瞧这些饭菜,却像是前日送来的。

  她抿了抿唇,攥着手往里边寻——  

  陆晔大抵是冷极了,屋里没有炭火,他只得盖着好几层棉被御寒。他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泛着紫红色。

  嘉仪心里一惊,坐到床边,用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只觉烫得厉害,霎时便慌了起来。想到他前世耳不能听的可怜模样,心便跳得愈快。

  她道:“你去,与那小厮一道,将府医请来!”

  这样的雨天,她必定无法带陆晔出去,只得将郎中请到这里。

  她小脸阴沉:“若是看门的不肯,你便说是和乐县主在此病了!”

  小桃应声跑掉,嘉仪则起身脱掉斗篷,将袖子挽起来,用帕子沾了水敷在陆晔额头上。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外头,只盼小桃早些回来。

第0019章 拉拉扯扯  

  陆晔的高热来势汹汹,嘉仪已换过五六趟湿帕子,却仍不见那两人带着府医归来。

  他烧得迷迷糊糊的,却晓得照料他的是她:“婶娘,小晔没事……”

  嘉仪喉间酸涩,抑住爱落泪的眼睛,又揭掉被传热的帕子重新沾上冷水。

  此处离府医住处不远,却已过了一个时辰,想是郎中不肯跟他们过来。她咬了咬唇,轻声安慰陆晔:“你在此处睡一小会儿,婶娘去给你找郎中。”

  说罢,她摸了摸孩子滚烫的脸蛋,起身走了出去。

  她方才带出来的伞被小桃拿了去,在陆晔的屋子里只找到一把破旧不堪的纸伞,嘉仪没法子,只得攥在手中,踩着低洼的水坑快步跑了出去。

  -  

  雨愈来愈大,啪塔啪塔地打在伞面上,伴着轰隆的雷声,极其可怖。

  嘉仪脸上满是雨水,身上近乎湿了一半,却不能停下来。她身份尊贵,即便是与老夫人撕破了脸,靠着这县主的名头,亦能将府医找过来。

  只是这雨实在太大,落在人身上生疼,风又吹得她睁不开眼,一个不慎便踩空了,摇摇晃晃地往地上跌——  

  她紧闭着眼,意料中的疼痛却未曾降临,反倒落入一个炙热的怀中。

  嘉仪鼻头微皱,闻出他身上带着兵器的锈味,便已晓得他的身份。

  她本就只是个弱女子,强撑着在大雨天疾跑,早已疲惫不堪。如今落到他怀中,委屈骤然升起,泪涌了满眼:

  总是这样,她死的时候他不在,现下他儿子快死了,他也不在!

  陆骁忙碌数日,终是揪出了那伙刺客。此事涉及和乐县主,各方关注,幕后之人也不得不舍弃这一队精兵,给皇室做交代。他甫一回府,便听陆羽报告陆晔接连旷课,正要来查看情况,便与她撞了个满怀。

  他的大掌掐着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扶稳,皱着眉头看她——  

  女子鬓发沾着雨水,湿乱不已,脸色白得厉害,身上又如寒冰一般,仿似即刻便要晕厥过去。

  她这般狼狈,如怨如诉,加之杏眸里又落满了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落下,更显破碎之感。

  陆骁喉头微动,运气将热气传到她身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嘉仪回了神,哑着声道:“小晔发了高热,我想去请府医。”

  他眸色微沉:“何须你亲自去。”

  她满腔委屈无处发泄,听他这样问,立时气道:“叫人去请不来,只好我自个儿去!”

  陆骁心中一紧,听出她话中赌气,便侧过头冲着亲卫寒声:“去将他给我绑过来!”

  他抓着她的手不松,用自己的伞笼罩了两人,除却隔了一些距离,两人的姿势与拥抱无异。

  嘉仪这才觉着不对,微微扭着胳膊想脱出他的桎梏,却听男人低声道:“你那破伞,是想淋雨冻死?”

  她的视线往下,瞧见本就不堪的纸伞被她脱手掉在了地上,磕碰得伞骨全然折断,确实无法再用。

  可她又别扭又害怕,想起前世二人纠缠,只咬着唇:“大哥,我、我自己走。”

  这般拉拉扯扯,实在不像伯媳。

第0020章 心中怦然  

  陆骁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分毫未移。

  她少时与他二弟议亲,祖母曾说她爱闹腾,恐怕无法掌家,问及他的意见,那时他脑子里只有她穿着粉裙在皇宫里扑蝴蝶的模糊身影,确实很爱笑。

  二弟希冀地望他,他便道陆家就需要热闹。

  现下看来,她这样更好。

  女子脸色泛白,唇却红艳,因她自己紧张,不自觉地咬住。分明是个不大的小姑娘,却满身软骨,眉眼中带着些许娇媚,水凌凌的眸子看着他时,怯生生的,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忘了她曾经闹腾的样子,那样爱笑的少女,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正正好。但如今这娇弱可怜的模样,亦让他心中怦然。

  嘉仪只觉他的眸色愈发直接,仿佛将自己里里外外扒了个干净。她脸色泛白,臂膀被他的手攥得生疼,怕得想叫出声来,却又生生忍住。

  她微微张口:“大哥、大哥!”

  陆骁的目光掠过她依稀可见的软舌,不动声色:“怎么?”

  嘉仪的胸口起伏不定,又挣扎起来:“小晔还在等我!咱们快些回去!”

  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他松开了桎梏她的手掌,将伞递给她,脸色又恢复了漠然:“你先去。”

  嘉仪错开他的手,握在伞柄上一些,惴惴不安地垂着头。

  他的眸色幽暗,没理她的小动作,踏出一步站到伞外,催她:“快去。”

  女子听得这话,立时拿着伞极快地往回走。

  她不敢再停留。

  陆骁站在原处,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背影,见她还算稳当,希冀她再摔一次的小心思落了空。

  他的脸冷得像落了冰,立在雨幕中,一动也不动。

  陆骁想,他大抵是疯了。

  -  

  嘉仪一面走一面用微湿的袖子抹泪,她轻声啜泣,心中愈发悲凉。

  他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前世不懂,今生怎会还不知。

  她努力地避开他,不想两人有所纠缠,但到底天不遂人愿,莫非又要走上前世的老路?

  她踉踉跄跄地走进陆晔的小院,惶然地在庭中站了片刻,想起那里头烧得迷糊的孩子,又打起精神去看他。

  过了半刻钟,陆骁的亲卫当真将府医绑了来,小桃与那小厮跟在后头,带来了药包与药炉。又过一个时辰,陆骁请的御医亦是到了,两位医者一道照料,陆晔没多会儿便退了烧。

  而他自己始终未曾露面。

  陆晔因这一次高热,终于得了父亲的关照,为他惩治奴仆,重新增添了丫鬟小厮,又换了处院子。府中人捧高踩低,对他不敢再怠慢,也算因祸得福。

  如此这般却是落了老夫人的面子,听闻此事与嘉仪有关,从此,寿松堂的大门对她正式合上。

  嘉仪没空管这么多。在那场大雨中,她受了惊吓,得了风寒,在林芳阁里烧了三日,半梦半醒间总觉自己回到了前世,被他掠夺,被他拆吃入腹。

  待她病好,便忙不迭写信要母亲送一个会医理武功的小厮入府。

  她要走,要远远地躲着他。

第0021章 林家  

  陆骁已有五日未曾回府。

  他在军营中操练士兵,望着那群十六七岁却满腔热血的战士们,总能忆起他的弟弟。

  陆二郎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二十岁的年纪便已化为枯骨。陆家军旗帜上不止沾着外敌的血,也流淌着陆家数个儿郎的鲜活生命。

  敌寇未除,内忧未解,他却耽于男女情爱,对不该动心思的人有了歪念。

  他不该如此,无论是因为处境,亦或是身份,都绝不该对她意动,怜惜也好好色也罢,都不能是她。

  陆骁双眉紧扣,胸中气郁缠结,结束了一整日的军务,往自个儿的营账中走。

  他的前锋参领赵聿风正站在帐外,面色焦急地张望着,一瞧见他,立时迎了上来:“将军。”

  陆骁点点头,问:“何事?”

  赵聿风道:“皇上微服出宫,于林家遇刺,如今震怒,传旨让您入宫。”

  他身形一顿,回身往马厩处走,眸色微沉。

  今上痴迷丹道,又偏爱佞臣,因忌惮他权势过大,不肯放他挂帅去征战北戎,却又常年下旨征兵入伍,惹得民间哀声怨道。

  遇刺之事,早先也有过几回,只是不知他竟还出宫了。

  他微微提高音量:“哪个林家?”

  “刑部尚书林友雄。”

  陆骁曲指动了动,眉头皱得更深。

  林家,安荣驸马的林,亦是林嘉仪的林。

  林友雄这样的老狐狸,儿媳妇乃是皇帝亲妹,又从不轻易站队,怎会在此处出了纰漏?

  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划过她泪眼汪汪的脸,陆骁跨腿上马,不动声色地问道:“安荣公主知晓了?”

  赵聿风摇头:“属下不知,公主于两日前入了陆府,至今未归。”

  “她去我家?”

  “是,听闻和乐县主生了高热,久久未好,公主请了宫中御医前去照料。”

  陆骁心口一紧,极容易地想起那日她淋了雨,又险些摔倒,最重要的是他毫不掩饰的模样,大约吓坏了她。

  过了这么些日子,若是一直烧,恐怕会烧坏。

  他口中呼出郁气,抬手扬起马鞭,轻喝一声,驾入浓浓夜幕之中。

  -  

  皇帝平素最忌惮他,忧他位高权重、从无败绩,但到了这等生死大事上,却又极为信任他,认定他绝不会犯上欺主。

  此次宣他入宫,不过是要他找出幕后真凶,甚而指定三日期限。

  陆骁对这位荒唐浅薄的君主,早已没了敬畏之心,然而陆家乃是开国功臣,忠于皇室,是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

  他接了旨意,与殿内众人一并退出来。他余光扫到一翘着山羊须的老人,大步走到他身边,与他颔首:“江御医。”

  江寸正要行礼,被他一把扶住,听他沉声问道:“我府上有女眷重病,御医可去瞧了?”

  江寸一愣,原以为他是要问皇帝情况,未料是谈此事。他府上只两个女眷,一是老夫人,一个便是那位守寡的和乐县主。

  他摇一摇头:“并未,公主带了李、钱两位御医前去。”

  陆骁的眉头并未展开,又见他微微垂下头,低声轻语:“皇上在林家遇刺受伤,宫里那两位御医偏被公主请到宫外,虽是皇上亲口应允,但不免——”

  陆骁目色漠然,晓得这位君主疑神疑鬼,如今连亲妹也怀疑上了。

第0022章 出事  

  安荣公主是因嘉仪那封信才进的陆府。她出身皇室,又将女儿亲自带大,只看她落下笔锋便晓得她现今是什么状况。

  猜出她身体有恙,又有信上含糊不清的要求,她当即便带着两位御医进了陆府。

  她来时嘉仪虽已好了不少,但身上仍有低热,且意识混沌不已,吓得她不眠不休,足足照顾了她两日。

  她又是埋怨又是心疼:“早让你长长心眼,在这样的府上没有自己人怎么能成。这次娘把暗卫队里的挑了四个来,就让他们留在你身边,可不能再出事了。”

  嘉仪脸色一僵,有些慌:“您带了这么些人,恐怕陆家人早知晓了,他们府外有许多暗线,这可怎么好?”

  前世她被陆骁囚禁之时,便体会过陆府铁笼之牢固,她堂堂一个县主,却连一个口信也传不出去。

  “急什么!我女儿生了风寒,我找些人手来看着不是应当么!”她轻轻抚着嘉仪的背,道,“你莫怕,所幸没多少时日了,待陆曜入了祠堂,娘隔日便将你带回家。”

  嘉仪轻声咳了两下,有些犹豫:“我要暗卫……是要安排在一个人的身边,我欠了他良多。”

  安荣公主挑了挑眉,未曾料到女儿主动要人是为报恩,却也不大在意:“都是你的人了,你自个儿处理。”

  她起了身,拨了拨她的细碎刘海,道:“娘家去了,你要仔细身子,莫再冻着了。”

  嘉仪心里升起一股怪异,娘亲向来疼她,往常总是舍不得她,现下她大病初愈,她怎么反倒要急着回去?

  她的小脸还泛着白色,轻声问道:“娘,爹在家中如何?”

  安荣公主一早便收到林家出事的消息,却碍于女儿身体,无法抽身。现下见她问起丈夫,心中亦是焦急万分,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揉了揉她的脸,温声道:“你爹自然好着呢,能有什么事。”

  说罢,她又交代她仔细身子,带着那两位御医匆匆离去。

  嘉仪的手捏紧被褥,那上头青筋凸起,显得可怖:“小桃,你去送送娘亲,顺便……瞧瞧她往哪里去了。”

  安荣公主去的方向乃是皇宫。

  嘉仪脸色发白:

  两位御医罢了,绝不可能由娘亲自送回宫中。方才问及父亲,她虽极力掩饰,却仍旧不自然,想来应当是父亲出了事,她须得去宫中求情。

  她心中已是大乱,忙叫小桃为自己穿了衣裳,正要出府瞧瞧情况,却有丫鬟来报,道是陆晔来了。

  他是来探病的。他捡回一条命,是因为婶娘,心中感激,原本早便要来道谢,不料她又生了病。今日听闻她好些了,这才忙不迭上门。

  嘉仪攥着手,念及他与陆骁关系应当好转不少,便问道:“小晔,你爹最近在忙些什么?”

  陆晔一面吃着她递来的酥饼,一面道:“爹今日才回来,又急匆匆走了。好似是宫中出了事,陆羽师傅跟爹一道走了,说要去林府。”

  她心里头“咯噔”一下,霎时便推测了数种因由。她祖父家虽不如陆家显赫,却也是世家大族,现下与宫中纠缠上,陆骁又领兵去往林府,绝非好事……

第0023章 找他  

  一日以后,刑部尚书林友雄因皇帝遇刺案被押入大理寺调查,其独子林启云亦随其前往,镇国将军陆骁主理此案,大理寺卿苏淮辅之。此事有皇帝在意,陆骁又铁面无情,一时间,原本门生众多的林府变得门可罗雀,便是安荣公主,亦被皇帝拒之宫门外。

  嘉仪听到这消息,已是惴惴不安地过了一整日。她方才回京,又在这深宅之中,叫小桃出去打听才晓得了来龙去脉。因守孝三年,她久未与往昔的闺中密友联络,此刻便是想帮祖父和爹爹亦是找不上人。

  她捏着手,仔细回想前世发生种种,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过了一遍,终于确认从前林家没有这劫难。如此一来,便不得不猜测,此事是因她重生所产生的蝴蝶效应。

  嘉仪心中满是愧疚忧心,立时便写了两封信。一封寄予母亲问及具体情况,为了使她放心,言明若祖父之事实在难办她便去求一求陆骁,左右现下还是一家人;另一封则寄予平阳郡主,她是她表姐,自小一起长大,郡马过世后亦是消沉心伤过,两个女子境况相当,应当会伸出援手。

  她让母亲才交给她的暗卫送出府去,深深吸了口气,唤小桃来替她挑选衣裳,倘若此事严重,恐怕只能去求陆骁,届时又要走上老路。

  她心中惴惴不安,咬着唇望向窗外,任由婢子轻柔的手在她脸上画眉梳妆。

  -  

  陆骁平素酉时到家,今日因在大理寺审林家奴仆数人,便拖至了了亥时。

  这案子蹊跷得很。被抓的刺客身上一丝线索也无,俱是服毒自杀。而林府奴仆自上至下,个个忠于职守,未曾离开半刻。可皇帝要微服出宫一事,只有林友雄一人知晓,便是其夫人,他亦未曾透露口风。

  因此,皇帝才疑心其监守自盗,恐有弑君之心。

  现下林友雄与林启云被押进大理寺,却没有证据指向,动不得,也不能动。朝中老臣被下了大狱,又是林家这样的世家,未免引得其余人兔死狐烹。

  周皇室本就呈现颓势,又出了这样的事——  

  陆骁念及满口胡言欲要杀光老臣的皇帝,眸色微沉。

  这样的帝王,实在叫他没有守江山的欲望。

  他长长吁了口气,靴子重重地踏在地上,长睫抬起往前,便看见了立在他院门口的女子。

  她身量不算娇小,但却实打实的单薄,便是挺直了背脊,也似是在风中摇晃。她今日大约是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的素青色的纱尾烟罗裙,外头罩着件同色小袄,便是一团乌鸦鸦的青丝上,亦是别着只珠花,瞧起来比往常多了些人气。

  离得这般远,他仍然瞧见了她唇上点的口脂,像是那日他们遇刺时她手上沾上的他的血。那会儿她离他近了便慌得厉害,此刻见他一步步走近,却是面容平淡,略带着倔意。

  她站在那儿,提着一只灯笼,只她一人。

  陆骁抬起手,不动声色地叫亲卫退下。

  她来找他,他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

第0024章 行贿  

  陆府的灯笼彻夜长明,男人的身影被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地上,拉长又缩短,直至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略略瞥她一眼,并不开口,似在等她先道。

  嘉仪咬咬唇,运作了许久的防线仿佛破了个小口,面对着他时又变得慌张。她攥紧手心,支吾着唤他:“大哥……”

  她晓得他院外虽无守门,却有暗卫,平常人进不得。她自天黑便等在此处,不敢推门进去,亦不敢让来往奴仆瞧见自己,躲躲藏藏几次,心中羞愧不堪。

  陆骁听她乖巧叫他,剑眉微挑,大掌一挥便推开了门,待踏入两步,见她呆愣着不动,这才冷声道:“进来。”

  嘉仪怔了怔,忙跟在他后头,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他径直去了书房,坐在太师椅上,曲肘架在扶手上,脸色疏离冷淡:“你有何事?”

  她立在他对面,闻言一滞,似是被他冷硬的态度惊到,捏着衣角轻轻咽了下。又像是对要求他的事无从开口,摇摆不定地颤着浓密的羽扇。

  陆骁磨了磨牙,她这般态度,想求人又没有求人的样,还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曲指轻敲桌面,声音漠然:“是为你林家之事前来?”

  嘉仪攥紧了手心,被他戳中此行目的,是在意料之中。她咬咬牙,膝盖弯曲,“扑通”一声往地上一砸,她这诚意,实打实的清脆,连她自个儿也被痛得脸色发白。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又忍住,垂下了头:“大哥,圣上遇刺一事,与我祖父绝无关联。他年事已高,被关入大理寺中,我想请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陆骁从中打断:“请我关照一番?还是从中周旋?”

  他冷喝一声:“林嘉仪!你这是行贿!”

  嘉仪瞬时涨红了脸,跪在地上的膝盖亦是丝丝地酸麻起来。他话说得明白,是挑明了她把自己当做赃物,来贿赂他。确然如此,她骤然重生,因前世爱得太刻骨无法脱离,祖父与父亲一出事便巴巴地来求他,仍以为二人是从前的关系。

  说一千道一万,她说归说,做归做,终于意识到自己言不由衷,恐怕并非真想逃离他,不若为何稍有可能便前来找他。

  嘉仪不自觉涌了泪出来,一滴滴地往地上砸,羞耻自己此番做派,捂着脸抽泣。

  她心中这样难过,不是因她还爱他,是因已经历过被他关在笼中一世,仍不舍得远离。

  陆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眸子划过她那截雪白的颈脖,挑起她的下巴,面容冷峻:“问了你母亲,又问了平阳郡主,没有法子了便来求我?”

  她微微一愣,攥着手不吭声。

  母亲要她不许多管此事,但谈及陆骁,却道若有可能,便向他探听一番。她素来不愿她沾手朝堂上的事,现今这般,可见祖父的事她是真使不上力。而表姐便更直接,直道要母亲与她早做打算,父皇此次气得不轻。

  他眸色幽黑如墨:“林嘉仪,你是在作践你自个儿。”

第0025章 那我陪你一起死  

  她哭得无声又可怜,望着他的眼神里没有焦距,出神地想着她自个儿心中的那些事。

  陆骁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让她疼到回神。

  他面沉如水,嘴上分明放着狠话,内里却是彷徨不已。他初见她,便好似与她分外熟稔,见她惧怕自己,便愈发好奇。而后遇刺与雨中相遇,更让他泛起奇异之感。他此生未对女人动情,唯独对她,短短几日,动了心,亦是动了欲念。

  他早已做了决定,绝不能使两人纠缠上干系,可今日她自己送上门来,让他忍不住地想要掐着她搂入床帐之中。

  然而这般做,对不起她,亦对不起他名字里这个“陆”字。

  她来勾引他,未必是对他有情,只为了求她祖父父亲平安。然他心里欲念颇深,唯恐一不留神便酿下大错——他决意要断了她心中的念头,必定要让她以为他厌她。

  陆骁瞳孔微闪,要松开她,指腹却不甘不愿地想要捏久些。他咬着牙,声音森冷:“你以为我二人是什么干系?伯媳!”

  他声音极大,像是在提醒自己:“你这般行径,不仅是毁了你,也毁了我陆家!”

  ……

  嘉仪恍惚出门时,耳边仍振聋发聩地响着他的声音:“我知你们皇室女子胆大放荡,但只愿你莫来祸害我,待二弟入了祠堂,你想嫁谁便嫁谁,只是莫要毁了陆家的名声!”

  放荡。他是这样想她的……嘉仪愣愣地走着,忽而立在高墙下的阴影处站定——他不爱她,前世她死了,他未必会不舍。也许扼死她的那道命令,他早就知晓。

  嘉仪只觉心里发冷,忍不住笑出声来,喉咙泛上酸意,好似又要落泪——她生生地将那口涩意咽回了肚里,眸中闪着泪光,又笑了一声。

  -  

  陆骁放完狠话,见她失魂落魄,眼中对自己尽是怨怼与恨意,心中又酸又麻。让她恨上自己,总好过两人纠缠不清。

  至于林家一事,即便是为着她,他亦会调查得水落石出。

  他自密室中寻出令牌,正欲趁着夜色再探查一番,却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他听见了什么声音,似是女子的啜泣声,娇娇软软,像林嘉仪,又不像她。

  他循声走近,瞳孔却骤然一缩——却见方才羞愤得夺门而出的贵女,此刻正被身量高大的男人按在书案上,大腿大张地任他予取予求。

  陆骁瞧不清那人的脸,却晓得他便是自己。

  她脸上嫣红,不是今夜那般用胭脂扫出来的颜色,而是被他入到舒爽,忍不住地发红。

  她的纤细手臂缠在他脖子上,红唇微张,发出软声哭泣:“大哥……若是、若是被人发现了……”

  她当真害怕,底下小穴微缩,夹得男人深深喘息。

  他咬上她的颈肉:“不怕。”

  梦中的他大抵也是他,爱极了她的脖颈,薄唇贴在上头又吻又吮。他挺腰重击,粗声喘气:“大哥娶你。”

  “不成的。”她眼中坠着泪,“被人知晓了我要被浸猪笼……”

  “那我陪你一起死。”

第0026章 陆府家事  

  陆骁在那个梦中,像局外人一般,看他自己对女人几近疯狂的掌控欲。

  这不对。

  他自认冷静自持,即便是两人当真通奸,也不会这般为爱痴狂。

  他站在夜里嘉仪曾站过的地方,目色漠然,看着男女纠缠沉沦。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梦,他在等梦醒。

  -  

  待陆骁再睁开眼,一夜已经过去。他顾不得多想,换下身上脏污的里裤,往大理寺赶去。

  林家父子虽被押在狱中,却悠然自得,两人甚而隔着栏杆用石头块下起了棋。

  如此这般,却是急坏了留在家中的女眷。

  陆骁念及以身行贿的嘉仪,又有这一夜梦中荒唐,不由眸色微沉,冷声道:“二位倒是好兴致。”

  林家父子一个赛一个地和他不对付,听闻此话,二人却相视一笑:这是忍不住了。

  林启云一改往日对他的横眉竖眼,挑眉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苏淮在一边提醒:“狱卒说这二位下棋下了一夜。”

  陆骁皱了皱眉,他们虽阵营不同,却对皇帝都算忠心。如今被下了大狱,理应觉得冤枉,却这般作态,实在不像二人以往的风格。

  这时,林友雄开口:“大将军,你瞧,这棋局如何?”

  陆骁垂眸望去,却见棋子摆得微妙,一方极弱,一方极强,不消几个来回恐怕就要分出胜负。他眉心紧缩,不知二人在弄什么名堂。

  他答道:“胜负已定。”

  见两人脸上毫无波澜,他又道:“二位大人即便喜爱这牢狱,也该想一想那日究竟哪里出了岔子,须知林家亲眷四处打听,忧心不已。”

  闻言,林启云抬起头:“嘉仪如何?她身子弱,方才大病初愈,还劳烦将军莫要为难她。”

  他是在暗示放她归家。

  陆骁心中骤然升起一股躁意,她不出府,还想要勾引他以保父辈平安——  

  他冷着脸,道:“此事待几位团聚再议,倘若无旁的线索,我便走了。”

  他才抬起步子,林友雄又叫住他,脸上挂着老不正经地笑:“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

  听他说完,陆骁却是愈发烦躁,径直问道:“为何不早说?”

  他道这些刺客用的武功路数皆是镖旗营所属,出手整齐有序,亦是军伍出身。

  老林大人眯着眼笑:“这不是才想起来么,何况说了也让陆将军不好做啊。”

  镖旗营属他麾下,倘若刺客来自此处,可见营中出了有二心之辈。

  他沉下眼,匆匆离去,正要赶往京郊,苏淮却追了上来,好不容易喘着气站定,又面色尴尬地不做声。

  陆骁挑眉,终于听他道:“将军,和乐县主的病,如何了?”

  他眼中隐隐带着忧色,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全京城都晓得公主自宫中抢了两位御医给女儿看病。

  男人捏着掌心,见他那双眼睛中除却忧色仍有情意,不由冷呵一声:“陆府家事,不牢你费心。”

  说罢,他跨腿上马,扬起马鞭,叫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卿吃了好大一阵尘土。

  陆骁一日奔波,又想不出这幕后主谋,身心俱疲。待到终于回府,却又听闻暗卫汇报——  

  他紧锁着眉头,跟着重复:“她又病了?”

第0027章 水  

  嘉仪的身子究竟弱到何种地步,陆骁不得而知。只是待他回过神来,便已出现在了林芳阁她的卧房外头。

  他拧紧眉心,压下内里的愧疚:是他昨日的话太过分,大约伤了她的心。

  他只是来看一看她,绝不会逾矩。

  如今夜幕降临,他立在她窗户外的一丛月季里,垂下头听屋里的动静。

  她好似病得更厉害了,便是关上了窗户,她捂嘴咳嗽的声音依旧传进了他耳朵里。丫鬟们忙着为她擦身舒气,好不容易睡下,偏偏她总是被咳嗽憋醒,又使贴身丫头起来忙碌。

  这般来回了许多次,里头的贵女终于有些疲倦,哑声吩咐:“无事了,你们去歇着吧,我累了。”

  待众人熄灯离去,她缩进了被窝里,窸窸窣窣的,不知是什么声音。

  陆骁凝眉细听,忽而察觉到一声极轻的咳嗽,夹杂着啜泣——他身体一僵,心尖仿似有蚂蚁爬过,伸出一只手掌悬在窗外,却又忽而顿住。

  他进去了,说什么?说他并非那个意思,他定会救出林家父子?

  他咬紧牙关,只觉自己可笑。若要狠心,她这般反应正说明他做对了。

  他立在那处一动不动,待到月亮垂下,院里唯余的一丝光亮也灭了,他终于抬起脚,想要离开此处——  

  这时,屋内传来一句哑声呢喃:“水。”

  她几刻钟前便睡着了,现下大约是因为喉咙干涩,睡梦中迷蒙想要水喝。

  陆骁迟疑地顿住,侧耳听她丫鬟的动静。

  大抵是因为上半夜太过疲累,也因她声音太过细弱,守夜的丫鬟未曾起来,而她的轻喊里已带上了哭腔。

  她总是哭,被他放狠话也哭,没有水喝还是哭。

  陆骁微叹了口气,捏成拳的手掌倏地松开,眸色幽暗,决然地推开了那扇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窗。

  屋内并非一片漆黑,还留了一颗夜明珠在她床头,微弱的光芒照着她的脸颊,红润却又羸弱。

  陆骁探出手,轻轻地搭在她的额上,极烫的温度传到了他的手心,热度太高。

  他眉心一沉,自银盆中将湿帕子拿出来拧干,擦拭着她的脸颊。

  嘉仪烧得迷糊,但察觉到终于凉了一些,不由贴着冰源过去,轻声:“水……”

  陆骁在外头站了半宿,身上被夜色侵染得冰冷,见她想要往身边凑,垂下眼离远了些——他一手拿起桌边的杯子,一手托在她后脑上,将杯沿贴在她干涩的唇边。

  她触到水源,立时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却因拿杯子的主人小心轻缓,无法畅饮。

  嘉仪渴极了,不想再这般慢慢喝,又闹了起来:“水!”

  只是这样一动,她的牙齿便磕在了杯子上,听她吃痛一声,陆骁手一抖,泼了半杯出来,尽洒在了她的下巴、脖子与身上。

  他又一次叹气,深觉这姑娘不似平日那般好糊弄,随便吓一吓便不敢吱声。

  他放下杯子,只得又拿着帕子替她擦拭泼在身上的那些水渍,自白皙的下巴而下,到了白嫩的颈间。

  此刻颈肉纤细无暇,但梦中被他叼在口里时,却是遍布红痕与牙印。

  他眸色微沉,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面不改色地胡乱抹了几下,而后极快地拉过被子。

第0028章 苦  

  因嘉仪的脸发着热,男人不断地用湿帕子替她冷敷,只身上的汗却实在无法去管,只得由着她胡乱踹开被褥。

  只是她踹开以后又开始发冷,却找不着被子了,便用两只纤细的胳膊环抱着自己,额头往他那侧去埋。

  陆骁无奈,伸手将被子捞过,又为她盖上。她平日里乖巧,梦中却张牙舞爪的,没一会儿便又将手放到了被子外头。

  他沉了沉眼,大掌捉住她的手腕,正要往被褥里头放,冷不防被女人反握住,两手紧紧地攥着他,小脸凑进,嘴里嘟囔着些什么。

  他的手酥酥麻麻,被她冰凉的手抓着,分明毫无力气,却怎样也挣脱不开。他一只手掌几乎能罩住她整张脸,热热的呼气喷在他手上,愈发地无力。

  陆骁俯下身子,离她愈来愈近,着迷般地要贴上那抹殷红的唇瓣,却在一厘之差时停住,用另只手拨开她嘴角的发丝。

  他重新站直,心里晦涩不已,正要松开手离去,忽听她呜呜道:“大哥……”

  他眉心倏地锁紧,目光直直地望向她,这回听得更清楚了些:“大哥……好苦……”

  什么苦?

  他下意识地想,是药么?

  俶尔,陆骁又愣神,她还是不肯放弃勾引他,一定要他应了她么?在病中也这般努力。

  他垂首低叹一口,轻轻抽出被她攥住的手,在她被子外边压了一只枕头,起身往窗边走。

  他眸光随意一撇,却瞧见了桌案上放着一封信,似是被她拿在手上捏了许久,纸上已有了皱痕,再定睛一瞧,只见那上头出现了“苏淮”二字。

  他皱着眉,悄然走过去,一目十行地扫完——  

  不知是何人给她出的主意,道是大理寺卿苏淮对她有意多年,林家之事去求他,不定还有转机。

  陆骁冷呵一声,将那信纸放回原地,再次提步走了出去。

  大理寺卿?他压在最上头,苏淮有什么说话的地方。

  -  

  嘉仪又梦见了他。

  她在病中,身体便格外虚弱些,朦朦胧胧中只觉有人在照顾自己,身上的味道像极了他。

  她恍恍惚惚,甚以为回到了前世。

  她那时亦是常常生病,且每回都声势浩大,吓得他总是驰着快马从京郊赶回来。

  她被他哄骗强迫,便总是故意闹他,指使他端茶倒水喂药,叫完了便让他离开,有人在房里她睡不下。

  那日他大抵是气得狠了,半夜急匆匆赶回来,外头又下着大雨,浑身都湿透了,对她一顿伺候还没有好脸色,当即便不理她嫌药苦的嗔闹,捏开她的嘴巴便要将浓稠的药汁灌下去。

  她伸着手乱打人,嘴里哭求:“我不要喝!苦!”

  男人黑着脸,反问她:“真苦?”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这会儿知道乖了:“大哥,苦。”

  他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我尝尝。”

  说罢,便当真猛灌了一口到嘴中,嘉仪正庆幸逃过一劫,冷不防被他搂住贴上唇,撬开她的牙关将药汁全渡给了她。

  她苦得发麻,他却哼笑:“下回还敢不敢?”

  嘉仪抱住怀中的枕头,眼尾落下一滴泪来——前世欺负她,今生骂她,她再也不要爱他了。

第0029章 苏淮  

  隔日嘉仪的烧已退了许多,身上也有了力气,整个人仿似重活了一回。病去如抽丝,被陆骁那样一激,她反倒清醒了许多。前世之事虚无缥缈,既然已经过去,便当做是一场梦。

  她倚靠在床上,听小桃说她母亲传来的话:“公主道圣上松了口,已经肯见她了,想来此事已有了转机。”

  嘉仪一手撑着脸,一手捏着昨日平阳郡主寄来的那封信,垂下眼思索。

  遇刺之事必定不关林家的事,圣上心里也知晓,肯见母亲了,大抵也是给了一个台阶。祖父父亲虽已无大碍,却是多少要探听一些。表姐既说那位大理寺卿对她有意,不如询问一番。左右陆骁那条路是走不成了。

  她眉心微蹙,取出一张信纸来,慎重万分后方才下笔。表姐虽说她已与苏淮打听过了,但孤男寡女见面,到底需要个由头,且她寻人帮忙,亦不能太过轻视。

  她那封信先送往了公主府,与母亲言明情况,再由她决断。

  而安荣公主听闻此事,心中暗喜。皇帝遇刺一事虽还未水落石出,但皇兄亲口保下林家安稳,她不再忧心于此。女儿这封信却是给她提了醒,既此关已过,便要想一想她的婚姻大事。苏淮正值大好年华,又年轻有为,苏家比之陆家亦是不错。

  嘉仪既然有心帮忙,便安排她与苏淮见上一面,便是没有缘分,在京中亦多了位朋友。

  她立时决定邀那位疑似未来女婿的年轻人去庆云寺,面上道请苏府千金同去祈福,背地里却是悄悄与他传了口信。

  毕竟现下女儿还未归家,孤男寡女,怎样也要注意些。

  安荣公主安排齐全,待到约定的日子,立时乘了马车去陆府寻嘉仪。待梳妆打扮完,又嫌弃她的衣裳太过老气,硬从衣柜中重新挑了一套要她换上,却是那日她去见陆骁穿的。

  嘉仪摸不着头脑,疑惑问她:“娘,爹和祖父既已平安了,为何还要去庆云寺为他们祈福?”

  她娘神神秘秘:“傻孩子,此事不是多亏了你舅舅么,我们是要为国祈福。”

  她这女儿心地善良,就是太过实心眼,怕她不愿与苏淮见上一面,做娘的便只能找些借口搪塞过去。

  只是她这边一切安排妥当,苏淮那里却出了岔子。

  不知为何,这几日以来,那位身负盛名的陆大将军日日与他待在一起,哪里也不许他去,今日已到了与公主约定的日期,他却好巧不巧地被陆骁强留在大理寺审案。

  青年俊秀的脸变得僵硬不已:“陆将军,今日可是休沐。”

  陆骁挑了挑眉,已从暗卫那里晓得了嘉仪出了门,便更不肯放他走,悠哉道:“为圣上做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苏大人还在乎这一日休沐?”

  苏淮咬着牙,碍于官阶低于他,只得郁闷地又坐回去,重新翻起早已看了几十遍的卷宗。

  而陆骁则唤来赵聿风,与他耳语一番,匆匆离去。

  青年见他走了,正要起身,偏被一板一眼的前锋参领拦下:“苏大人,将军去镖旗营找线索了,让您安生在此处等着。此案关系两位林大人,不可疏忽。”

  苏淮抽了抽嘴角,见状只得又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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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0章 苏禾  

  嘉仪与母亲在庆云寺烧香拜佛,她娘愿她早日走出情伤好好过日子,她也愿自己走出情伤,对陆骁那厮最好越绝情越好。

  二人出了主殿,正立在树下,忽而有一活泼的黄裙少女小跑过来,一见她们便笑迷了眼:“苏禾见过公主、县主。”

  嘉仪望了母亲一眼,见她毫不意外,反而与她寒暄起来。她思索了会儿,倒是想起了这大约是苏家的小姐,那位大理寺卿的妹妹。

  知母莫若女,她虽猜到了母亲心里想着什么,却也不好违抗,即便是为着尚在牢狱中的亲人,也确实该与苏家交际一番。

  安荣公主见苏家女儿已经到了,自以为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便朝苏禾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小姑娘去山里逛逛,天儿虽还冷,却也草木冒芽了。只是莫要走远!”

  苏禾欢喜应了,极热情地挽上嘉仪的手腕,面上挂笑地往后山走。

  待一脱离安荣公主的视线,小姑娘便朝她眨了眨眼:“县主可知晓今日是来见谁?”

  嘉仪身边尽是沉稳忠仆,都因她少年丧夫不敢欢笑嬉闹,便是连最活泼的小桃也不似她这般。

  见她如此,嘉仪也不免带了笑意,坦然道:“来见苏大人。”

  苏禾瞪大了眼:“坏了,公主说要瞒着你的!”

  她轻轻捂嘴:“我哥运气也太差了,县主该不会要走了吧!”

  她眸子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嘉仪只当少女顽皮,道:“一同祈福罢了,不会走的。”

  苏禾嘀咕:“哎,我那哥哥,痴心县主多年,现下有了机会,也不知何时才到。”

  “若是他向县主求亲,县主会应吗?”

  嘉仪微微蹙眉,便是将她当做小孩子,也感觉到了不适。她与她哥哥尚未见面,何必说这样直接大胆的话?

  然而少女面色坦然,并不在乎她的打量,反而用手挽得她更紧了,可怜巴巴道:“县主,我说笑罢了,你莫生气。”

  嘉仪正要应她,忽而似有所感,抬眼望向另一边——  

  却见男人身披铁甲,面色漠然地立在树林之中,两只墨色的眼瞳紧紧地盯着她。

  嘉仪忽地一滞,他怎会在此?

  苏禾察觉到她的走神,顺着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县主,你在看什么呀?”

  嘉仪脸色难看,怕她瞧见陆骁,只得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出来这样久,母亲该担心了。”

  哪有许久,分明才一刻钟!苏禾正要反驳,却被她拉着手臂,极快地离开了此地。

  嘉仪不管他过来做什么,又为何要瞧着她与苏家小姐闲话,她心里已恨上他,便必定不会再接近他。待回了寺庙中,便不论那还未出现的苏淮,急着要回去了。

  可安荣公主还未与方丈论佛完毕,她只得站在院里,提着气等待。

  她最了解他,他那般专制霸道的人,若晓得苏家的事,不定要发什么疯,她才不能再让他抓住。

  苏禾去了女眷禅房,徒留她一人,正是胆怯惶然之际,忽听身后传来男人沉沉的声音:

  “你在此处做什么?”

第0031章 亲吻  

  嘉仪晓得自己逃不掉了,但那日他的话太过刺耳,她始终不能忘却。

  眼睛一睁一闭,里头的伤怀便已消失,换上了戒备。她转过身,默默朝后退了两步,道:“大哥,我与母亲来礼佛。”

  陆骁望着她仿似覆着寒冰的脸,眼眸幽深。他当然晓得她并非为此,她等的男人正被他拘在大理寺内,哪里都去不得。

  他又忆起那夜她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掌心,小小的鼻头在里头乱蹭,不安地一直握着他。

  他伺候她到半夜,为她林家奔波劳碌,她却来与旁的男人相亲。

  甚至,穿着那夜她要去勾引他的衣裳。

  他心里头窜出一股无名火:早就劝诫自己不可动心,狠话也对她放了,却还是没法对她视而不见,旁的男人对她有意,他便什么也顾不得地跑来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问她:“来见谁?”

  嘉仪愣了愣,被他外放的气势吓到,小腿又有隐隐发软的态势。她咬着牙,嘴硬道:“没有……见谁!”

  陆骁见她横眉冷对,还以为这姑娘要说什么狠话,不料却是否认,当即从咽喉里呵出两声笑,面色稍缓:“那便好,我以为你有邀约。”

  他软了,嘉仪便硬气起来,梗着脖子顶他:“我便是有邀约又如何!我孝期已满,又不会在陆家待上一辈子!”

  说出来了!她心中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当然要离开陆家,与他明说了便彻底撕开了脸,再也不怕他逼迫她了!

  陆骁垂下眼,只看见她深深埋着的头,不免哭笑不得:他当她有本事了一回,结果发狠也只是盯着地上,实在太胆小。

  他并不怕她这话,一开头他要她离开,是因怕旺火烧身,现下他连苏淮欢喜她都忍受不了,更遑论改嫁。

  他踏出一步,嘉仪便退后一步,男人步步紧逼,直到她退无可退,背脊紧紧地贴着墙壁,动弹不得。

  她怕极了,却还是硬气地说道:“你别真把自己当大哥了,我是你弟媳,你以为我们二人是什么干系!”

  她用他那夜的话来堵他。

  她想起那一晚,眼圈气得愈红:“你、你不是说我们皇室女子胆大放荡么!怎么,你想劝我这个放荡的弟媳从良?想都别想,我这辈子最最恨……”

  她一个“你”字还未说完,忽而被男人挑起下巴——她双眸瞪大,眼睁睁地瞧着他越来越近,最终薄唇紧紧地贴住自己,烫得她颤了一下。

  ——陆骁疯了!

  她忽然意识到。

  嘉仪拼命挣扎起来,想要脱开他的桎梏,然而男人却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臂,鹰眸死死地盯着她。

  听到不远处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陆骁掐着她的双臂离开,沉下眼望她被磕红的唇,道:“你要改嫁,就不该靠近我。”

  要来人了,他无法再待下去,亦无法面对自己因一时情动堵住她的嘴。但既然亲了,便没法当没存在过。陆骁的指腹摩挲着她软嫩的脸肉,低声道:“我在家中等你。”

第0032章 跑  

  待陆骁已经消失,她仍站在墙角边,直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

  他亲了她,还要她在家中等他。

  她等什么?等他又一世的强取豪夺吗?

  人伦在他心中从不算什么,即便她的身份如此,他还是选了条和当初一样的路。他做事不计后果,然而她不行。

  她眼神涣散:他和她大抵是天生便要就要缠在一起,只是这一回,她不想再死了。

  “嘉仪,你在那儿站着做什么?”

  她抬眸望去,只见安荣公主与苏禾站在一起,瞧她发愣,俱是面色惑然。

  嘉仪轻轻地咽了一下,疾步跑过去,挽住母亲的另一条胳膊,道:“娘,咱们快家去。”

  “不等苏大人了……?”

  她拨浪鼓似地摇头,拖着母亲往前:“快走快走!”

  母女俩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只留下苏禾一人在院里,然而她却并不见怒色,脸上反流露出快意。

  —  

  “娘,若是我现下要家去呢?”嘉仪攥着裙子,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安荣公主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为何忽然这样问。丈夫还在狱中,其实不大适宜此时回来,但见女儿神色哀求,便道:“你若想家来,随时都可。怎么,是陆家给了你难堪?”

  嘉仪舒出一口气,摇摇头,低低地垂下了眼:“我就是……害怕。”

  安荣公主抚了抚她的额发,轻声安慰:“不必怕,你还有往后几十年的路要走,过去的便都过去了,往事不可追,你要向前看。”

  她仍以为女儿是为陆曜战死一事失意,见她眉心紧蹙,毫无安全感,只得轻轻搂住她。

  回家便回家,惹她那个皇兄忌惮她们无法无天也没什么,左右他活不长了。

  嘉仪咬咬唇,又央求般道:“娘,我不想回陆家了,我就在家里,待陆曜一入祠堂,我便回边地去。”

  她思来想去,最终只想到这个法子。趁着陆骁还未彻底地疯了,她一早离去京城,一辈子不见他也好,总好过二十几岁便被扼死。

  只是说到此事,安荣公主却是是摇了摇头:“不可,现今边地动乱,你一人去那儿,娘不放心。”

  她止住女儿要再劝说的嘴,脸色有些坚决:“你既回来了,便安安生生在公主府过日子,想嫁人娘就帮你找,不想嫁便养几个面首在身边。”

  她揉了揉嘉仪的头,低声道:“娘的嘉仪,活得肆意快活便好。”

  她这女儿出世早产,身子自小孱弱,又因他们夫妇二人外出游历,她在林家被教成了一副贵女淑女的模样,重情重义,忧愁多思。

  要她来说,她们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没有,何必死守那小小的牌位。现下女儿想通,她便安心了。

  “你可要回陆府取些东西?”

  嘉仪一听到陆府便胆寒,连连摇头:“不必。”

  她顿了一下,喃喃:“府里的的丫鬟们待二月初六再带回来,先不管了。”

  陆骁说要在家中等她,她却是不敢再回去了。今生便让他一个人发疯,左右她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她捏着拳头,眼神渐渐坚定。

第0033章 提醒  

  嘉仪提心吊胆了几日,生怕陆骁发疯来公主府寻她,然他那边毫无动静,便是老夫人,亦没有来找她。

  她渐渐放松下来,待父亲正式自大理寺中放出来以后,心终于放回了原地。

  皇帝遇刺一事不了了之,待到追查至镖旗营,只寻出几个京城里托关系进去的纨绔子弟,由他们身上找到了一群民间组织,将他们一锅端以后,此事便就此结案。

  她平素不大关注朝堂,却也晓得这样的结局不大对劲,然而皇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便是受冤的父亲与祖父,亦是缄口不言。

  嘉仪蹙着眉,低低叹了口气:京中这般形势,她前世却是丝毫未曾察觉,若是经历一些,多少也能晓得后头的事。

  这时,小桃撩起帘子走进来,眼里带笑:“县主,小公子来了。”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陆晔,惊异过后忙道:“快带他进来。”

  这段时日事情又多又杂,她险些把他忘了,但如今他有人庇护,想来过得应当比前世好上许多。

  陆晔踏着小小的步子,脸颊上多长了些肉,眼里也闪着欢快的光,瞧着更开朗了不少。他想婶娘了,却又不敢打扰,在公主府门前左右徘徊,被小桃发现后才跟着进来。

  他咧开嘴笑:“婶娘!”

  嘉仪也弯了弯眼,牵过他的手:“你怎么来啦?今日不用跟陆羽师傅学武么?”

  陆晔摇摇头,感受着她手心里的温暖:“父亲放了我一天假,说我想去哪里都成,我就来找您了!”

  她顿了一顿,刻意略过他前句话,笑道:“你近来可好?可有生病?”

  陆晔只说没有,又挽着她的手问她何时回陆府,可怜巴巴地对她眨着眼睛。

  嘉仪犹豫了片刻,对他实话实说:“婶娘大约不回去了。”

  先头她还想着到底夫妻一年,便是等到陆曜入完祠堂再走也无妨。然而陆骁又走上前世老路,老夫人也传过话让她二月初五不必去,既然如此,倒不如一直留在公主府中。

  陆晔倒没有太失望,只是瘪了瘪嘴:“父亲也这么说,我还不相信,但是您若在自个儿家里,肯定过得更开心。”

  他是过继来的养子,幼时还会想家,虽然现下以前的亲人在脑海中已经模糊,却还是怀念从前。

  嘉仪心中一跳,问道:“你父亲?他这么说?”

  “是啊,父亲说你被吓到了,要家去休息,大约不来陆府了。”             754894⑦88  

  她满脸懵然,有些摸不清陆骁究竟是何意思。既然猜到了她怕他不敢再回去,想来便不会再纠缠了吧……?

  她蹙了蹙眉,又问:“那你父亲,近来在做什么?”

  “父亲都在镖旗营中,每日夜里才回家,不过今日他没去,说要去找人。”

  嘉仪猛地睁大了眼,不自觉地重复:“找人?!”

  陆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他还说找人之前要先给她提个醒,但是我问他是写信还是发帖,他便不和我说了。”

  嘉仪脸色煞白,这个人,提醒还借着他儿子的口,简直有病!

第0034章 前世  

  当夜,因林启云方才归家,安荣公主须得陪着他,便拒了嘉仪要同睡一房的请求。她只得又回了自己的院中,左思右想,最终钻进了小桃的寝房里。

  小桃吓得眸子睁大:“县主!您怎么能睡我那里?!”

  嘉仪说不出她心中的担忧,便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硬是上了她那小小卧房里硬板床。

  小丫鬟心里虽奇异,却是没什么负担,才上床没一会儿便呼呼大睡,甚而挥舞着手脚满床乱打,她深受其累,缩在床角发呆。

  陆晔说了那样的话,实在是把她吓到了。陆骁向来言必行,公主府的侍卫说不准真拦不住她。她心里亦是十分纳闷,他前世霸道蛮横,要她之前没有任何提醒,怎么今生反倒变得讲道理了许多?

  嘉仪忧心忡忡的,尽管眼皮子上下打架,也不敢真的睡着。每当房外有一丁点儿动静,便会赫然惊醒,而后怀疑是不是他。

  然而等到东方破晓,屋里一点点地映入晨光之时,那男人仍旧没有出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半是庆幸半是沮丧。

  她把他的话当做圣旨,一有风吹草动便吓得屁滚尿流,实在是懦弱。且他就算来了又怎样,登门入室的登徒子,她大可以把人喊来,让他被天下人唾骂!

  她恨恨地咬牙,气呼呼地回房补觉,连小桃也没有叫。

  -  

  嘉仪又做梦了。

  但这回好似不是前世。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跟着旁人的操控走来走去。她好似在婚宴上,新娘的面貌被流苏遮住,瞧不太清,陆老夫人坐在高堂上,面容慈爱地望着她。

  她有些惑然,正想着新郎哪里去了,人群里却忽而有一人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只戴着红花的公鸡。

  嘉仪认得他,他是陆骁身边最得力的副手——赵聿风。

  他面色尴尬,向众人解释:“将军有要务处理,特意唤我代公鸡拜堂。”

  这话说得太虚伪,陆骁若有事,他必定也逃不开,怎么还有功夫来此处。

  堂下宾客众说纷纭,老夫人脸色亦是不虞,却念及长孙再娶,便仍笑道:“无妨。”

  嘉仪晓得了是陆骁再娶,只觉得脑子里愈发混沌起来——他娶谁?

  那不是她,若是自己,他们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朝新娘望去,却怎样也瞧不见她的脸,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行完了拜堂礼。

  嘉仪心里头空落落的,只觉对这梦中的情境愈发迷惘,愣愣地往自己的林芳阁走去时,却撞上了本该处理要务的男人。

  他面色冷淡,重靴无情地踏在雪地上,二人正要错开之时,他忽然开口唤道:“弟妹。”

  他很少这样叫她,无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从前他叫她“嘉嘉”、“嘉仪”,如今叫她“林嘉仪”、“县主”,这样的称呼,他几乎未曾叫过。

  她的脚步停下来,默然不语。

  他望着她的发顶,欲要解释,却无从说起,最终以一句“无事”结尾,又匆匆离去。

  嘉仪转过身,望着他的背影,忽而感觉脸上一凉,抬手抚去,沾了满手的泪水。

  她怎么哭了?

  她恍恍惚惚:若他当真成亲,她该高兴才是。

第0035章 唐家小姐(200珠加更)  

  嘉仪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光滑一片,没有泪。

  她有些狐疑,又回忆了遍梦中的情境,思来想去,仍旧未曾从前世点滴里寻出半分他要成亲的消息。

  他那时强迫她在他的院子里过了两年多,最后一年的几个月里,他总四处奔波,常常几十日回来一次。到最后一次见面,他满脸胡茬,却是意气风发,一见她便将她抱起来转了几圈,沉声承诺:“再等我几日,只需几日,大哥便娶你。”

  他说要娶她,只是她没等来他,却等来了他们奸情暴露,等来了她一个人的黄泉路。

  她拍拍脑袋,逼退又要伤怀的心境,思来想去,有些不确定地猜测:大约……那梦里是他二人的以后?他以后是要娶亲的?

  老天爷要她重活一世,是为了避免往日的悲剧,那此生,必定为他二人各自安排了良缘。如若不然,为何今生忽然冒出个心悦她已久的苏淮?她前世可是从未听说过。

  嘉仪愈发笃定,这般想着,心里便轻松起来——他要娶别人,她固然觉得怪怪的,大约有舍不得也有难过,但两人终究有缘无分,而且娘也说过,人须得朝前看。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连带着将昨日之事也抛之脑后,轻轻松松地去主院中寻母亲去了。

  -  

  却说嘉仪在公主府中待得久了,与苏家千金见过一面的消息又传了出来,她欲要改嫁的消息便几乎传遍了京城。安荣公主身份尊贵,林家又是世家大族,两方结合出的一个千娇百宠的县主,如今不再执着于已死之人,上门来打探消息的便都多了许多,便是近几日的邀帖都收了不少。

  她懒得动弹,安荣公主却不愿意,催促了许久,终是将她带出了门,去了平阳郡主举办的春日宴。此时还未到二月,花儿都没开,哪有什么春日的影子,左不过是借个由头让互相有意的少男少女相看罢了。

  嘉仪从前参加过,如今便更没有兴趣,碍于母亲和表姐,只得去了那儿。陆骁向来不爱去这样的宴会,她便不怕遇上他。

  她坐在席上,左侧是苏禾,这小姑娘总是死死地黏着她,说话又阴阳怪气的,她便只是埋头吃糕点。

  “县主,你瞧见我哥哥了么?你当真对他无意么?”

  嘉仪深深地吸了口气,认真地回她:“当真!”

  苏禾这话都要问了十遍了,仍不停,她无奈极了,莫说她都不识得苏淮,便是真对他有意,恐怕也要被他这妹妹吓跑。

  只是这么一抬头,却是望见了一个小姐正蹙眉看她,眼里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打量得她起了鸡皮疙瘩。

  她亦是皱起了眉头:这又是哪位?怎么瞧着这般眼熟?

  苏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压低了音量,道:“县主,那是唐家二小姐,她半月前落了水,醒来便性情大变,对着继母与妹妹大打出手,人人都说她魔障了,也不知今日怎么来了。”

  嘉仪兴致缺缺地点头,垂下眼错开她的眼神,又低头啃糕点。

第0036章 开门  

  嘉仪虽一直垂着头,却也晓得那位唐小姐仍在牢牢地盯着她,目光如炬,好似她们二人从前便认识一般。

  苏禾盯着她,寸步不离,倒真让旁人以为她对苏家有意。过了会儿,男宾那头喧闹起来,似是来了什么大不了的人物,连飞花令都改为了投壶,女宾这边亦有不少过去瞧热闹的。

  平阳郡主周蔚兴冲冲地往那里去,路过嘉仪时拍了拍她的肩,示意:“武官来了!苏淮也在那儿!”

  她母家与苏家挂了点不远不近的关系,与苏家兄妹关系好,因而才在安荣驸马入狱时提点她去找苏淮。

  嘉仪应了一声,见她走了,这才转头去问苏禾:“你哥哥来了,你不去找他?”

  苏禾早便坐不住了,只是怕这女人跟着她一道去找哥哥,便硬生生等到现在。见她不似要一同前去的模样,立时蹦了起来,弯弯眼:“县主,我去去就回,您在这儿等我。”

  “等我”那两个字咬得很重,显见是不想让她一同前去。

  嘉仪无奈地点头,撑起下巴看她雀跃远去的背影,心中狐疑:这苏家小姐对她哥哥,像是在意极了,对她甚有敌意。

  她呼出一口气,又低下头,因而便错过了不远处男人投来的目光。

  陆骁是为了她才来这春日宴的。他那日唤陆晔去传话,其实并未打算强闯公主府,只是为了吓一吓她。这几日来政事缠身,待他理清了两次遇刺的因由,终于有功夫来找她。

  然而这女子悠闲极了,啃糕点喝茶水,像是从未因他而烦扰过。

  再瞧左手边的苏淮,亦是痴痴地望向她那一边,便是亲妹子在身边,也无暇去应付。

  他皱了皱眉,此时去找她不合时宜,怎样也要找个无人之处。

  陆骁接过下属手中的酒,一口灌下。

  -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等陆骁再望向她,她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他眉心紧促,忽而察觉到一股目光,回望过去,却是一位陌生的贵女。他一看她,她便急急地低下了头。

  陆骁心中狐疑,却实在担心嘉仪,径直站起了身,匆匆地往后院走。

  他遍寻无果,还以为她提前离席,正是疑惑之际,却忽而听见另条小路上的贵女与同伴轻语:“方才见县主往西厢房去了,脸色不大对,莫不是病了?”

  他剑眉锁得更紧,顾不得其他,立时运起轻功疾速地掠去。

  待到了西边的小院中,果然见一扇木门紧紧的关着,以他耳力听来,能听见女子呜咽轻哼声,确是林嘉仪的声音。

  陆骁变了脸色,早晓得这样的宴席上尔虞我诈,不料连这种下作手段也有人使出来,甚而用在她身上!

  他捏紧拳头,回身将小院的门栓好,又唤来暗卫守着,立时便走到厢房门外,敲了两下:“林嘉仪?”

  里头的女声顿了一顿,又传来“哎哟”一声痛呼,大抵是摔着了。

  他敲门的手更响了些,沉声道:“林嘉仪,开门。”

第0037章 狠心  

  嘉仪心里慌极了。方才在宴席上她便全身发麻、头晕目眩,又有苏禾不慎倒了杯酒在她衣衫上,便顺势叫表姐带人送她去厢房中换衣裳。

  哪知到厢房里这反应仍不停,逼不得已闷哼出声,骤然听得陆骁唤她,吓得她从床上跌落下去。

  她跪坐在床边的矮榻上,使劲拍了拍发热的脸,让自己清醒。

  她现下算是明白了,莫非是陆骁逼着她见他,所以故意在她的吃食酒水里下了什么东西?!

  嘉仪咬牙,轻声唾骂,将脸埋在床褥里,不去理门外愈发大的敲门声。

  只听“砰”地一声,陆骁却是没了耐心,抬起脚便将门踹开,满身寒气地闯了进来。

  他见她几乎是坐在地上,脸颊与颈脖通红,疾步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欲要抚她的额头,却被她甩手打开。

  “林嘉仪。”他声音冷凝,里头带着警告意味。

  嘉仪猛地抬起头,双眸通红地怒视他,也叫他的名字:“陆骁!”

  她的声音更大更尖利,里头还带了委屈意味,眸子水凌凌地瞪着他。

  陆骁的语气软下来,微微垂下头,道:“让我瞧瞧你怎么了。”

  说罢,不等她反应,立时用一只手制住她的下颌,不许她再躲避,另一手探上她的额头,双眉紧紧地拧着。

  她虽发热,亦喘着气,但还未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是不知药效何时起,若是厉害的媚药,届时便麻烦了。

  他垂下眼,思索片刻便已下了决定,当即便掐着她的腰将她提了起来——  

  嘉仪惊呼一声,两只脚胡乱踹着他,呜咽吼他:“你做什么!你个登徒子!不要脸!还给我下药——呜啊!”

  她被男人丢进了浴桶里,那里头只有一半凉水,大约是以防参加宴席的客人要沐浴备在这里的。那里头的水冰凉凉的,将她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现下又是寒春,她险些要冻死。

  嘉仪打了个寒颤,抖着唇要哭:“你……你欺人太甚……”

  陆骁却按住她的肩膀,任由她怎么扑腾也不许她起来,面色淡漠:“不许起。”

  她实在冷,被冻得脑子都迷迷糊糊的,奇怪他又给自己下药又要费力帮她压下药效。

  实在忍不住,她呜呜咽咽地哭出来:“我冷!我冷死了……大哥!”

  她眸里带着水光,可怜巴巴地向他乞求,刚才还叫他大名,这会儿便又叫上了大哥。

  他眸色冷淡,掠过她清泠的脸,往下,望见纤细修长的颈上沾了许多水滴,再往下,衣裳因湿了水牢牢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隆起的峰峦。

  他脸色未变,又重新回到她被冻得发白的脸上,低声问:“好些了么?”

  嘉仪摇摇头,声音愈发委屈:“我快要冷死了!”

  她大病初愈,本就身子不好,这一遭冷水澡,更是将她三魂七魄都冻升了天。

  她牙齿上下打颤:“你给我下药,还想把我冻死,太狠心了……”

  这是冷得开始说胡话了。

  陆骁蹙着眉,温热的手捧住她的脸,逼近她,道:“狠心?”

  他问她:“怎样算不狠心?是为你解药,还是陪你一起泡着?”

第0038章 嫁娶  

  嘉仪的脸沾了水滴,湿湿的一片,被他捧在手中,又暖又凉。

  她不太清醒,颤着身子想去拉他的手下来,然而方才握住他的腕子,药效便起来了——她的手冰凉,贴在他温热甚至有些发烫的腕子上,压根舍不得离开,反而握得愈紧。

  她浓密的睫毛上落了两三点小水滴,颤着抬起望向他,委屈极了:“你就是故意的……”

  陆骁的喉结滚动了下,鹰眸死死地盯着她潋滟的小脸,不自觉摩挲起她的脸肉,忍不住抵着她的额头,问她:“说话,选哪一个?”

  嘉仪迷蒙极了,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歪着脑袋枕在他的手上,终于想起——解药还是一起泡?

  她心里的火烧得愈旺,却不愿意如他的愿,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挣脱他的桎梏,然后双手用力地拍打着水面,激起一道道水花扑到他脸上。

  她轻哼了声:“我都不要!你给我出去!”

  他不要她,所以她也不要他!

  陆骁抹了下脸上被溅到的水花,一手制住她的两条腕子,皱着眉:“别胡闹。”

  嘉仪身上难受起来,也不知他给她下的什么药,让她渴极了,望见他沾着水的唇瓣甚而想要上去舔舐一番。她咬了咬唇,推他:“你走开!谁都行,我就不要你!”

  男人的脸瞬时沉了下去,他并非不懂她的心意,她往常看他,有怨气有爱意,只是碍于两人身份,他总装作不知。如今她成功了,让他无法抑制地吻了她,却又不要他。

  不过一刹那,他便跨进了狭小的浴桶里,提起她将她死死锁在怀中,冷呵一声:“林嘉仪,谁都行?你要谁?”

  他一冷,嘉仪又被吓到,连连否认:“不要谁。”

  她尽力地往后退去,后背已然贴到了桶壁上,却仍旧逃不开。她有些慌了,双手推拒着他的肩膀,略微清醒了些,对他好言相劝:“大哥,不行啊,你想一想我们、我们的关系!那日的事我不追究了,今日你给我下药我也不追究了。你出去吧,我过会儿就好了……”

  她可怜巴巴地乞求他,他却按着她的背让她扑向自己,把人接到怀里后,才森然一笑:“你不追究了?我要追究。”

  他一面说一面运着气,将热力传进她身体里:“你身为我陆家媳,那日却跑去与旁的男子见面,这是第一桩。今日你愚笨被他人下药,反冤枉到我头上,这是第二桩。”

  他觑着她的脸色,见她已有好转,不再昏昏沉沉,这才松了口气。

  她身子弱,大病初愈便浸泡在冷水中,他忧心她有恙,这才出言激她保持清醒,又用内力帮她。

  然而他用心良苦,嘉仪却哭哭啼啼地不理解:“你怎么这样啊,我都说了我们的关系不行,不能在一起。”

  男人粗壮的手臂箍着她的纤腰,沉默良久,而后承诺:“我娶你。”

  亲都亲了,又做了许多逾矩之事,他势必要娶她的。

  他一说嫁娶之事,嘉仪便想起了梦中代替他做新郎官的大公鸡,立马气恼地骂他:“骗子!你要娶别人,才不会娶我!”

  有些不过瘾,她又怒视着他补上:“我也要嫁给别人,才不要嫁给你!”

第0039章 药解了还发骚  

  陆骁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他捏住她的下巴,像那日一样贴住她的唇,长长的睫毛扫在嘉仪的脸上,痒痒的。她呆愣愣地瞧着他,男人漆黑的眼瞳里是她的倒影,还有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情意。

  她瑟缩了下,呜咽了一声,想要推开他,不料被他搂得更紧,大舌撬开不算太严实的红唇,长驱直入。

  他霸道又蛮横,这一回不像上次那般只是贴着,而是在她的口里攻城略地。他绞着她的软舌,吸得她发麻,鼻息急促了起来。

  陆骁的手搁在她腰间,掐着那一把软肉,习惯性地摩挲起来。她被痒得一缩,嘴上也逃不开,被他含在口中戏弄,气恼得眼眶发红。

  她用拳头打他,他便随她去,只是大掌微微下移,摸到腰臀衔接处,仿佛能看见一般狠狠地按了按她的腰窝。

  嘉仪含糊不清地哼了声,身子更软,娇娇地被他搂在怀中,被迫地接纳他渡来的口涎。

  她身上满是他的气味——陆骁浑身肌肉紧绷,连胯下的巨物也忍不住挺立,横在她两股间。

  她显见是察觉到了,挣扎得愈发强烈,抬起臀想要离远些。

  陆骁轻哼一声,吮着她的唇瓣用力,一手搭在她肩上,用力按下——  

  嘉仪不受控制地坐了下去,喉间发出一声娇哼:

  “呀!”

  他的硬物就直直地戳在她的双腿之间,因他按着她坐下,那根东西便顺着她的两瓣花唇擦过,“啪”一声打在她的小肚子上。

  她的脸色殷红,私处又痒又麻,那里空旷已久,因为他,里头软肉正迫不及待地渗出水来。

  他终于肯放开她的唇,却是记仇地咬了一口,问她:“嫁给谁?”

  嘉仪眼尾坠着泪,怕他又亲她,只用手捂着嘴巴,呜咽地否认:“没有,不嫁了。”

  他太坏了。

  陆骁满意地凑过去,亲在她的手背上,鼻间的热气也扑在上面:“是不是好些了?”

  她却仍是摇头,紧紧地合拢着双腿,却被那根东西从中横着,还是不断地流着水。她哭得更狠:“我难受。”

  他前世手段多,总是按着她予取予求,嘴上骚话不断,坏得没边了。因为他,她身子变得敏感极了,一被他弄就软得厉害。未曾想到,这一世竟还是这般。

  陆骁皱紧了眉头,话里带着奇怪:“你这药效,分明已经过去了。”

  她中的这媚药并不蛮横,与那等须得交合的虎狼之药不大相同。如今已然泡了冷水,他又用了内力为她纾解,怎么会还难受?

  嘉仪听不到他的话,腿心处越发瘙痒难耐,让她胡乱扭起了下身,将他那根肉棒死死地夹在腿间,小脑袋也不自觉地歪在他颈间,一下下地蹭着他。

  陆骁未曾打算在这里要她,且她这身子太过奇怪,他站起身,将她一并拎起来抱在怀中,沉声道:“我带你去找郎中。”

  她却不依,因他掌着她的小屁股,便一来一回地在他手中乱蹭,嘴里唔咽:“大哥,大哥……”

  陆骁顿下脚步,黑眸沉沉地望向她。小姑娘虽脸色通红,眸光却是躲闪不已,似乎是无颜面对他,显见是清醒着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哑声问她:“药解了还发骚?”

第0040章 不许插穴(微h)  

  他这话说得直白又刺耳,似嘉仪这般贵女出身,从前初次听时自然万般不适,然而被他调教一世,却是当做了平常话,只是将脸埋在他肩上,委屈道:“你欺负我。”

  陆骁低低地笑,托着她的屁股,一面揉一面抬脚往床榻边走。

  他的手掌又大又暖,整个罩住了她的两瓣臀肉,像捏面团一般,掐着软肉微微用力。

  他慢条斯理地反问她:“哪里欺负你了?”

  嘉仪攀着他的肩,臀瓣被他捏得酸麻,小裤已经沾满了从穴里流出的淫液,轻喘了声,道:“都是你给我下药!”

  她还有力气吼他。

  陆骁闷笑,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仍搂着她,却是居高临下地道:“我要你,无须下药。”

  嘉仪抖了下,终于知晓了他说的话不是作假,下药之人当真不是他。她茫茫然地抬头,疑惑极了:“那是谁呀?”

  这又傻又呆的模样逗笑了他,让他揉着臀肉的手愈发用力起来,唇贴在她的耳边挑弄:“自个儿发骚,还怨起我来了?”

  她的脸红扑扑的,再不愿听他说这话,挪着屁股想逃走,掩着脸羞怯极了:“别……大哥,不行的。”

  陆骁压住她,手已经从湿透的里裤伸了进去,触到软乎乎的臀肉,轻轻一拍:“我是不想动你,但你瞧瞧你这个模样,水都流一身了。”

  他的手不过放在她股间,手指头便已经触到了她湿润的穴口,粘腻得厉害,配上她那欲语还休的表情,确是她自己想要了。

  嘉仪捂着脸,呜咽着闹:“我没有!反正你就不能弄我!”

  他们二人若是有了干系,她迟早又要死!重活一世这么难得,她才不想再体会被白绫扼死的滋味。

  关系暧昧回不到伯媳便罢了,总之是不能与他敦伦。她暗暗想。

  陆骁有些啼笑皆非,莫说如今发着骚想要的人是她自己,便是这送上嘴的肥肉,哪有不咬一口的道理。

  他的手往前伸,中指的湿润的穴口滑动,语气轻慢:“大哥哪里弄你了。”

  他的手指粗粝,厚厚的茧磨在软肉上,让她不自觉便又流出一股,弄得他手上湿淋淋的。

  陆骁觉得有趣,这般淫荡,偏又这般抗拒他——他俯身贴近她,诱惑般地问她:“怎么样算弄你?若是插穴是弄,那旁的就不算弄了?”

  他的指腹轻揉着软和的嫩肉,打圈轻按,让她激起一身的疙瘩。她的穴口在收缩,像是想诱他往里,然而男人只是浅尝辄止,过门不如,轻轻地揉着她的花唇。

  嘉仪轻轻地咽了一下,被情欲冲昏了头脑,不断回响着他的话:

  若是不插穴不敦伦,便不算是弄了。既然这般,那做些旁的事也无碍……她鬼迷心窍,咬着红唇点头,认真极了:“是,你不许插穴。”

  她今岁十九,在他看来还只是个小姑娘。然而这般纯真的姑娘,口里却是吐出了这般淫荡的话语,让他身体里血液沸腾。

  他闷声呵笑:“大哥不插就是了。”

第0041章 肯定不肏你(微h)  

  陆骁说到做到,那只伸进去的手只是罩在她腿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拨弄。

  这般慢慢的,让她欲火烧得更猛,眸子里流露出渴望之意,巴巴地瞧着他:“大哥……”

  她有些不解,为何只这样摸她?

  陆骁垂眸瞥她,仍旧慢条斯理地揉着屄,沉声应她:“嗯?”

  嘉仪委屈得想哭,又不敢吱声求他,只是悄悄地抬起臀,把泥泞一片的小穴往他手里送,轻轻地蹭了又蹭。

  她眉尾微微扬着,大约是舒服极了。

  陆骁见她这般骚浪,身上火气起来,手抬起来狠狠地给了腿心一掌,厉声道:“不是不让我插么?!”

  大掌用了劲儿,把湿润的腿心拍得击起了水液,也让两瓣阴唇颤抖,里头小小的红豆露出了个头。

  她轻声惊呼,脸上绯色更甚,嘴里轻轻哼叫:“大哥……”

  她见他脸色沉郁,好似一点儿也没对她心软,不由得伸着两只纤长的手臂勾住他的颈,凑上前讨好地说:“大哥,还有别的呀。”

  不插进去,还能做别的,别只是摸一摸了。

  她眨巴着清凌凌的眼睛求他。

  陆骁的喉结上下滚动,口中骂道:“骚货。”

  这女人情欲起了,便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什么胆小怯懦通通都不见了,只知道缠着他要满足自己。

  他眸色暗沉,心中妒火烧起来:这般浪,大抵是他那弟弟的好本领,只是不知她守孝三年,是如何挨过去的。

  他呼吸乱了,而后用粗粝的手指拨开两瓣花唇,精准地捏上那颗涨大的阴蒂,捏在指尖碾动。

  “啊呀!”她软软地叫出声,那颗小东西被他又揉又捏,根部酸麻,却不自觉地想要他更用力些。她索性张开了大腿,方便他指奸,脸上又羞又迷乱。

  陆骁狠揉了几下,沾了满手的湿液,曲指轻弹她的嫩肉,低声命令:“把衣裳脱了。”

  她眼下微红,支吾着不肯动,双腿却又合了起来,像是不舍得他抽走一般,娇声:“不要。”

  嘉仪现下还有几分理智,晓得若是脱了衣,他真兽性大发把她弄了该怎么好,届时又要纠缠在一起。她如今只想享乐,谁让是他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陆骁不顾她的挽留,从湿润的腿心里抽出来,大掌扼住她的脸颊,冷声道:“不肏你,把衣裳脱了。”

  他顿了一顿,补充:“仔细着凉了。”

  他的手伸在她裤子里,只觉那布料被水浸得冰凉,散发着寒气,一直穿在身上恐怕不好。

  他自己亦将半湿的衣裳脱下来,随手扔到地上——只见那麦色的肌肤上肌肉分明,上头布着些刀剑的伤疤,看起来气概十足。他颈脖与手臂处泛起青筋,肩膀大约有两个她那样宽,正伸出手要帮她解衣。

  嘉仪不自在地移开眼去,适时打了个喷嚏,这才觉得冷,她乖乖地点头,随着他的动作脱起了衣裳,直至脱了个精光。

  她穿着衣裳时,羸弱纤细,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倒下。然而脱下了衣裳,身体却是玲珑有致,双乳被她用手臂抱着,挤压得更明显,从里头露出两点嫣红。往下的纤腰圆臀,更是让他口中发涩。至腿心渗着淫液的小嘴,丝丝水液从中落下,沾在双腿之间的嫩肉上。

  她还晓得羞耻,环抱着自己,长睫微颤:“大哥,说好了的。”

  陆骁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哑声应她:“说好了,肯定不肏你。”

第0042章 陆郎(微h)  

  嘉仪身子冰冷,被他搂在怀里,滚烫的热度传到身上,让她撒娇地又往他怀中拱了拱。

  陆骁紧紧地环着她,长臂横在她腰间,垂下脸去与她贴在一起。

  他亲吻着她的耳垂,如她所愿地用手指的前段探入穴口。

  “嗯……”她轻轻地哼,红唇侧过来亲他的下颚线,吐出小舌头舔他。

  他眸色幽暗,凸起青筋的大掌用力,正式往里陷进软嫩的穴肉里。

  因她早已动了情,那里头足够湿润,粗粝的手指划过软滑的穴壁,不过一根就胀满了甬道。

  嘉仪的双臂勾着他的颈脖,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在他后颈上划过,泛起阵阵酥麻。

  陆骁闷出一声轻喘,手愈发用力地往里送,指腹厚重的茧磨过层峦的穴肉,逼出丝丝水液。

  她搂着他轻颤,嘴里轻哼:“大哥……”

  她格外喜爱这样叫他,随着她亡去丈夫的称呼。然而陆骁心中泛起一股异样,总觉得她似乎不止在叫他。

  他只以为她仍念着陆曜,便掐着她的腰,手指就着淋漓的水液快速抽插了几下,让娇女的口中传出惊呼,沉声道:“换一个叫我。”

  嘉仪恍恍惚惚,伏在身上的男人与前世的坏蛋联系在一起,逐渐融为一体,她哽咽了下,嘤嘤道:“……陆郎。”

  陆骁顿了下,面色渐渐凉了起来。

  他以为她是将自己当做陆曜的替身。

  他张着森森白牙,一口咬到她的耳朵上,狠声:“他就这样难忘?”

  嘉仪吸着鼻子,不太理解地反问:“你说什么啊?”

  陆骁不答,只是发了狠地用手指插着她的穴,在里头来来回回,粗粝的指腹与硬实的茧磨蹭不停,让她又只晓得哼叫,唔唔地用脸蹭着他胸前肌理分明的大块肌肉。

  待她习惯了这般指奸,却是有些不大满足,讨好地去亲他有些刺的下巴,撒娇求他:“大哥,再伸进去一根呀。”

  她太贪了。

  陆骁心中满是郁气,却已被勾得将她放在了心上,无法再脱出手去。纵是知晓她心中另有其人,也不得不憋屈地顺着她的意,又往里挤进了一根手指,撑得小穴里胀满,让她满足地哼出声来。

  他爱怜地去吮她的唇,胸腔里盈满了爱意,不知自己为何对她如此,却只能任由疯涨。他来回抽插着两根手指,次次深入——她甬道浅,只插入他的中指便能碰到最里,他旋转着指尖,不期然碰到一块软肉,让她触电般地颤了下。

  他挑了挑眉,轻呵:“摸这里爽了?”

  嘉仪哼哼了两声,眼里泛着水光,渴求地点点头。

  他低声笑,在屄里头轻按了两下,见里头软肉好似一滩烂泥,便旋着两根手指重重地按了下!

  “啊呀!”她忍不住叫出来,张开一口银牙咬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牙印,让男人低呼一声。

  “小狗,还咬人呢?”

  他将手伸出来,把裹满淫水的塞进她嘴里,夹着她的软舌挑弄。

  嘉仪委委屈屈地含着他的手指,嘴里泛着自己腥甜的味道,含含糊糊:“大哥!”

  她还没够呢!

  陆骁嘲笑地低呵,把另只冰凉的手重新伸进去,凉得她又是一颤。这一遭进去,便径直大开大合地肏了起来,次次插在那半软不硬的肉块上,又揉又捻地弄她。

  她浑身发麻,扬起细长的颈脖,娇吟一声:“啊!”

  他的手指瞬时被她裹紧,牢牢地吸在里头,淫水如小溪流一般往下喷出来,淋了他一手。

第0043章 入梦  

  她已泄了出来,陆骁便迫不及待地咬住她的唇,手自她的腿心抽出来,摸着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嘉仪迷糊地被他吮着舌尖,不断地吞着他渡来的口水,一时春情迷惘,扭着往他怀里钻。

  她没法控制自己,前世被强迫了一世,只知听他的话、听他的安排,那奴性在这一世仿佛刻进了骨子里,但凡有他近身,便没法保持清醒。

  她伸出软舌勾他,描摹着他的唇瓣,轻轻咬了一下——  

  然而身上伏着的男人无知无觉,连嘴唇也自然地闭合,身上沉沉的卸了力气。

  ……?

  嘉仪揉了揉眼睛,将被褥掀开一条缝,透了光亮进来——  

  却见他紧紧地阖着眸子,呼吸平稳,已然睡了过去。

  嘉仪脸上的表情凝了一瞬,有些懵然:这是怎么了?她还未晕呢,怎么他先晕了过去!

  她伸出手,在他冷硬的脸上掐了掐,他只是颤了颤眼睫,仍没有醒来。

  他行军打仗,警惕性何时变得这样松懈了?

  她鼓了鼓嘴,脑子里的情潮渐渐退却,忽然变了脸色。

  现下还没到陆曜入祠堂那日,她便同他有了首尾,更何况还是她自个儿半推半就……且是在旁人举办的宴席上!万一那下药之人是想抓她的把柄,带许多人来捉奸,那她不就完了!

  她捏紧了被褥,慌忙地起身,蹑手蹑脚地寻出衣柜中备用的衣裳换上,着急忙慌地便跑了。

  -  

  陆骁又入了梦中。

  他回到了陆府。这恢宏的府邸结着白色的灯笼,处处挽联,来往众人面色凝重。

  他抬起脚,循着直觉往里走。

  “真是可惜了,二郎年纪轻轻,哎!”

  “也是他媳妇懂事,还晓得扶衣冠冢回来,你瞧瞧她方才那模样,好似要随二郎一道走了。”

  ……

  今日,却是陆曜的灵牌入祠堂的日子。

  他脸上恍惚了一瞬,脑中闪过女人清瘦潋滟的小脸,心中急迫起来,推开祠堂的一扇扇门寻了起来。

  到最里间,他找到了她。

  她被另一个他压在身下,瘦弱的身子不断颤着,又哭又叫:“大哥!不要!”

  她那声音嘶哑,面上表情痛苦难堪,两只手臂不断地推拒着他。

  男人脸色漠然,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只手扯下她的衣裙,扶着自己的欲龙肏了进去。

  她痛苦欲绝,眸中泪滴落下,哭得不休:“你怎么能这样……你想想陆曜啊!你想想他!”

  他抚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我想了一辈子。”

  “嘉仪,我会护好你的。”

  他不再理她的苦恼,腰腹起伏,不断啃咬着她的颈脖。

  陆骁漠然地站在一边,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

  他已梦过几次他与她,次次都是缠在一起做敦伦之事,从前以为是他对她怀有心魔,现下心里却狐疑起来。

  陆曜之事乃在几日以后,而他们今日便已经在春日宴上有了首尾。

  照她那贪欢的性子,绝不会如这般的贞洁烈妇。但这梦境之中又太过真实……他眸光暗沉:所以,这是在什么时候?

第0044章 唐庭月  

  嘉仪找到平阳郡主周蔚,悄声细语地与她说了方才发生的事,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一股愁绪,让素来泼辣的表姐晃了晃神。

  她捏住她的手,面带安抚之意:“我定会找到那无耻之人,你且放心。”

  她乃是东道主,自然要安顿好宾客,出了这样的腌臜事,丢的是她的脸面。

  她顿了顿,又有些狡黠地问她:“方才去找谁为你解了药性?”

  嘉仪的脸骤然一红,支吾着不答。

  哪知周蔚却道:“我们生来尊贵,便是多几个男人玩玩也没什么。你那男侍功夫应当不错吧?”

  “……”嘉仪有些羞赧,脑子里开始回忆起方才。

  男人冷峻刚毅,生得一副威严相貌,却用两双泛着青筋的大手为她做那等下流事。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微微垂了下去:“表姐,此事便辛苦你了。”

  周蔚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强求,却叮嘱她要仔细些,莫让男侍欺负骑到了头上。

  遭这事儿一闹,她却是忘了方才表弟苏淮求自个儿要带给嘉仪的话,待女子连衣角都消失在墙角处才想了起来。

  念及苏淮那文弱书生的模样,她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这二人瞧着不大相配。倒是嘉仪夫家大哥,英武非凡,看起来更好些。

  大伯与弟媳——  

  周蔚噗嗤一声,眯起眼:这等不伦关系,倒是更有趣些。

  -  

  嘉仪行色匆匆,正欲踏上自家的马车,冷不防被一女声唤停了脚步。

  她回头望去,却见是那在席上盯了自己许久的唐家小姐。

  她父亲官位不算低,不然是收不到这春日宴的请柬,然而身上穿的衣裳却是旧款,且料子并非京里时兴的织锦,大抵在继母的磋磨下过得不算太好。

  她抿了抿唇,虽不晓得对方是何用意,却仍道:“唐小姐。”

  女子施了一礼,面色冷得厉害:“县主,我唤作唐庭月。”

  说罢,她抬起眼,似乎想试探她的反应。

  嘉仪却是有些懵,问道:“你有何事?”

  唐庭月皱了皱眉,虽然晓得她大约真不认识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生的变故为何如此之大。

  她攥了攥手心,走近两步,道:“我晓得是何人给你下药。”

  “苏禾。”她眸色平淡,嘴里吐出的话却如平地惊雷,“你莫要对苏淮动心思,他妹妹和疯狗一般,但凡接近他的都被他妹妹害过。”

  嘉仪心中惊异,她虽察觉到苏禾言行怪异,却未曾料到她会这般恶毒。

  但她虽不大染指后宅之事,却也并非没有防备之心,当即奇怪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个?”

  唐庭月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宁静平和,眼里露出些许惑然,与前世一般内敛善良。她那时死于非命,且一部分因由来自于自己。

  她心下升起愧疚,定了定神,索性抛出了一枚炸弹:“我晓得你与陆骁的事,方才我看见你们了。”

  嘉仪脑子里一片轰然,上下牙颤着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结巴否认:“我、我没有……”

  唐庭月神色坦然:“你放心,我不会说,总之你不要接近苏淮便是。”

  她转身走了,徒留嘉仪一人愣在原地,心中惶惶。

第0045章 停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嘉仪几乎是怀着惊涛骇浪的心境回到家,面上都显露出了犹豫不决。

  她不大会掩藏心思,一眼便让提早回来的母亲看了个透。

  安荣公主冲她招手,让她过来:“嘉仪,怎么了?可是宴上有人欺负你了?”

  女子定了定神,摇摇头:“未曾。”

  她觑了觑母亲的神色,犹豫万分,还是问出了口:“娘,若是、若是我做了件错事,该怎么办?”

  她脑子里闪过一种念头,不如就和母亲全盘托出罢了。所幸还没像前世那般捅得全天下都晓得,母亲在,必定能为她安排好一切。便是唐庭月,也不必再担心。

  安荣公主看出女儿心思飘忽,眉头一皱,想了数种可能,最终在偷情与杀人之中锁定了后者:“你杀了谁?需要母亲去为你善后么?”

  没法子,这个女儿太过死心眼,她便是信了她失手杀人,也不信她会再找个男人。

  嘉仪吓了一跳,慌忙摆手否认:“我、我没有!你说什么呢娘!”

  安荣公主松了口气,这才道:“既不是大错,那有什么好想的。用钱去砸便是了,再不行,便去求你祖父求你舅舅,没什么大不了。”

  若是拿钱砸陆骁,大约会被他冷笑着踢出门。拿权压他,指不定皇帝反倒会站在他那一边……

  她有些头痛,心中纠结万分,与陆骁的不伦关系就在嘴边,正要酝酿着说出口,她父亲忽然从外边疾走归来,满脸沉郁。

  大抵是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一见嘉仪便闭了嘴,脸色缓和下来:“嘉仪,今日可玩开心了?”

  嘉仪点点头,乖巧地退下:“爹我先回院子换衣裳,待会来陪您和娘吃饭。”

  她提起步子,还未走出门便听见她爹沉声道:“皇上停了陆骁的职,把虎符也收回来了……”

  嘉仪的脚步顿了下,不自觉停在房外,侧耳倾听:

  “若要收权也不该急于一时,这般逼迫他,也不怕他……”后几个字没说出口,但安荣公主晓得是何意思。

  她与皇兄虽一母同胞,早年也有些许温情,但早被这些年来的猜忌提防冷了心。何况他分明忌惮陆家,还要为嘉仪下旨赐婚,让她少年守寡,造成了她做母亲的心中的一根刺。

  她冷冷一笑:“随他去,这大周早被他玩得千疮百孔了,只是可怜了百姓了。”

  安荣驸马叹了口气,道:“此事已惹得武官微词……这几日,不如叫嘉仪回陆家去吧,我忧心形势更紧张,恐怕他们会迁怒嘉仪。”

  寡妇不待在夫家算怎么回事,更何况是早有痴情名声在外的女儿。

  屋内传来“呸”的一声:“林启云,你想都别想,陆骁要发疯,让他冲我来便是!我女儿只能在我边下!”

  嘉仪晃了晃神,眉心蹙着,捏着手提步往自个儿院中走。

  难怪他今日有空闲来春日宴,原是被停了职……事态变了,又与前世不同——  

  她绷着脸,微微叹了口气。

第0046章 回府  

  嘉仪虽不清楚朝堂之事,却也晓得陆骁大约不会坐以待毙。他被停职了仍有闲情雅致去找她,估摸着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陆骁也确实没让她等太久,不过几日,他趁着安荣公主与驸马都在公主府中,便派来了陆家的马车,堂而皇之地要接嘉仪回府。

  虽只派了赵聿风前来,但大抵都晓得了陆府当家人的态度。

  他要他这位寡妇弟妹回去。

  周遭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都晓得陆家凄凉,只余陆骁这一独苗,现如今要接陆二郎遗孀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嘉仪走在父母的中间,心里清楚这回是逃不掉了。京中局势紧张,皇帝因不同意陆骁挂帅出征便轻易停职,在她这事儿上又有心补偿,绝不会阻拦他。

  安荣公主朝另侧的驸马使了个眼色,他终于转了阴沉的脸色,勉强笑笑:“嘉仪,过不了几日,爹娘立刻便接回你。”

  她默然点头,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宽慰二人:“不必为我忧心,陆府又不是龙潭虎穴——”

  她顿一顿,又道:“大哥也不会害了我。”

  林启云在心里头叹气。陆骁自然不算是个坏人,只是如今瞬息万变,朝堂之上站队频繁,如今嘉仪被他要挟回陆府,大约林家无法再保持中立。

  念及陆骁站队的那位平庸至极的三皇子,他眉头不由得紧皱。

  他只得叮嘱道:“好生待着便是,我与你娘总是会护着你的。”

  嘉仪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她踏着沉重的步伐,在阖府众人的目视之下,极为不舍地登上那辆奢华阔大的马车。

  一掀开帘子,她便不自觉变了脸色,身后的小桃更是吓得要惊叫出声——赵聿风适时制住这小丫鬟,又借着她的手将嘉仪推到里头,笑眯眯地同众人告别。

  -  

  陆骁坐在里头,他穿着常服,只留护腕在手上,墨发高高束起,平生有了股少年郎的模样。他鹰眸微眯,见她呆愣在门口,凝眉轻声:“过来。”

  嘉仪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离他尚有一臂距离的软榻上,心慌得不知该说什么。

  他怎么这样大胆!竟然在马车里头等她!

  陆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近来睡得不大好,总梦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如今见她靠近,便不再客气,伸出长臂将她一把捞过,将脸埋在她肩上,道:“怎么?才过几日就把我忘了?”

  嘉仪不大自然地推着他,声如蚊呐:“别这样,在车上呢。”

  男人闷声笑着,抬起脸亲了亲她的颈脖:“那日在旁人的宴席上,你不是照样发情么?”

  “……”嘉仪用手挡住他的唇,闷闷地垂下眼,不肯承认,“我那是中了药。”

  陆骁搂着她的腰,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素日来的头痛终于缓解了些,便不再提让她尴尬的事,只附和道:“你说的是。”

  她被男人的手横在腰间,炙热的掌心烫得她发麻——念及他方才所说的话,还有自己打听了几日都没有下文的唐庭月,当即小心问道:“你可知,是谁给我下的药?”

第0047章 我会护好你的  

  陆骁搂着她的大手顿了顿,掰过她的脸,见她一脸忧愁,挑眉道:“怎么,想去报仇?”

  下药之人乃是苏淮的妹妹,那小姑娘看着没什么心眼,却往一个女子杯中下这样的虎狼之药。他不论他们几人有何等渊源,只派人送去了相同剂量的媚药,当着苏淮的面给他妹妹灌了下去。

  在他这里,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不过是最简单的报复。倘若不是看在对方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他大约会直接叫她哥哥接手这案子。

  只是这样的事,没必要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

  他抚了抚她的脸颊,道:“瞧瞧你招惹上了什么人,那日在庆云寺中就不该去见他们。”

  嘉仪撇过脸去,压住心中的惊疑,手攥得紧紧的。

  先头还以为唐庭月是诈她,未曾料到她说的是真的……她蹙了蹙眉,犹豫着望了他一眼,迟疑问道:“那日在春日宴上,你和我在一起时,可被人瞧见了?”

  她现下的神情好似偷情被抓包以后,十分忐忑不安。陆骁握拳掩住笑意,挑眉道:“我也不知,兴许——有那么几个?”

  嘉仪瞪他:“你少骗人!”

  见她较真,又仿似十分在意,他只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脖子,安抚道:“未曾,我的人守在外头,谁也不晓得。”

  他凝着她,其实很清楚她的惧怕从何而来。

  在梦中,她便是这般,次次敦伦,总是惧怕被人发现,每回都哭哭啼啼,却又没法推拒他。现下她只是忧愁了些,并不掉金豆子,他心中反而松泛。

  嘉仪攥着手心,更加惶然。唐庭月说她瞧见了他们二人,可是凭借陆骁的本事,绝不会叫旁人发现,便是有,恐怕也会被他灭口。

  她那般笃定他二人之间的私情,就仿佛……她早就知晓一般。

  她面色愈发白,想不清楚这事,抬眼去望他——却见男人悠悠斜靠着,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令牌,完全不像她这般惧怕。

  他总这样,好似生怕别人不知晓一般。

  她气怒地拍开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冷声道:“大哥,我们是伯媳,还是要注意些。今日你躲在马车中便算了,只是回了陆府,绝不能再这般。”

  她见他神色陡然淡了下来,咬牙道:“我、你我二人的名声要紧,往后也会各自嫁娶,往事便当是错了。”

  她忘了,那梦里的场景早已经告诉过她,陆骁未来是要娶旁人的,纵是他用一只公鸡代替了新郎官,但做他夫人的,永远都不是她。

  说罢,她神情恍惚,瞧起来更沉郁了,低垂着眼不吱声。

  陆骁若是能让她如意,便做不成这将军了。他俯身靠近她,面色如覆着寒冰一般:“林嘉仪,你有本事了,还学会了用完就丢?”

  她委屈地缩着身子,将脸撇开,又被他强硬地掰回来。

  “我且告诉你,谁敢娶你,我便杀谁。”他至今未曾弄明白那些古怪离奇的梦,怎能让她轻易离开。更何况,既已负了二弟,不如就彻底一些。

  见她神态难过,不似矫情,他又放缓了语气,做出与梦中一般的承诺:

  “嘉仪,我会护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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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8章 舔穴(微h)  

  嘉仪垂下眼,不再信他这句承诺。若他真能护住她,那她上辈子也不必死了。

  她眸子里愣愣地砸下一滴泪来,落到陆骁的手背上。他抬起她的下巴,眼色暗沉。

  “不必哭,我自说到做到。”

  她哭得愈发狠,心中难过,为胡涂一世的自己,也为无法狠下心的今生。她吸着鼻子恳求:“你要如何就如何,我只求你一件事,我不待在陆家。陆曜的事了结了,我便回家。”

  陆骁心里揪成一团,头次体会了什么叫嫉妒。她愿意回去是为了亡去的二弟,委身于他也是为了陆曜,反倒是他,就算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做借口,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他面上不显,只寒声道:“自然。”

  他抚着她的脸颊,不等她反应,闭眼吻了上去。

  第一次亲吻她是在庆云寺中,他那时心中迫切,不想她与人相看,亦不想听她嘴里赌气的话,一时失了分寸。而第二次因她中了药,并未仔细品尝她的滋味。

  这一回,他亲得缱绻细致,像是春日细雨,缓缓地落到她唇瓣,轻轻地吮吸。

  他缠着她的舌尖纠结,长睫扫到她的脸上,一张一合,他在看她。

  嘉仪慢慢将眼睛掀开一条缝,与他的眸光触到,又慌忙闭上。

  他叹了口气,大手抚着她的后颈,轻声道:“嘉仪,我不好么?”

  陆骁搂着她的腰,将她整个抱进怀里,五指慢慢地揉弄着腰臀。

  嘉仪起伏着喘了下,被他吻去眼角的泪,紧咬着唇不答。

  倘若金银满身是好,爱意加身是好,那他自然是最好的。若生命常在,她能够自由自在地奔走于世间是好,那他是最最不好的。

  见她不哭了,陆骁不再逼问她。他将她按在车壁上,唇自白皙的脸上移到颈脖,叼着颈肉吮吸,留下一道道斑驳红痕。

  他的呼吸喷在她颈间,痒得厉害,让她不自觉拿手去遮挡。

  陆骁咬住她的指节,牙齿磨着手指的关节,又留下一处齿痕。

  她嘤咛一声,求道:“别,别弄出痕迹。”

  他闷笑着,爱怜地抓着她的小手亲了下:“我瞧你带了围脖。”

  他高高的鼻梁顶在她颈脖处,胡乱蹭开了她的衣领,薄唇蜿蜒而下,掠过锁骨,停在高耸的乳肉上。

  她以为他要亲上去,然而男人只是停在那里,灼热的气息喷在上面,让她起了阵阵疙瘩。

  她眸光流转,与他抬起的眼相触,茫然里带着些不解。

  他只是想逗她。

  然而这一停下来,嘉仪听见了外头集市吵闹,车夫扬起马鞭,行人走路嚷叫——她脸色一变,忽然挣扎起来,低声推拒:“不行。”

  外头有他的下属和她的丫鬟,她怎么又被他亲晃了神。

  她有些懊恼。

  陆骁低声一笑,张嘴咬在绵软柔嫩的乳儿上,利齿轻轻一磨,让她喘出了声。

  她捂着嘴,眸子里闪过慌张,含糊不清地求他:“大哥,别在这儿弄。”

  便是弄,也不该在马车上。

  男人不应她,只是用一只手灵巧地从她裙子下钻进去,覆到腿心。那处早已湿濡,连小裤都已被浸透,他悠哉地来回抚弄,沉声问她:“何时湿的?早知大哥要在车上弄你,是不是?”

  嘉仪眼尾发红,支吾着说不出话。她瞧见他在马车中便猜到他做不出什么好事,方才被亲时便动了情,却没力气阻止他。

  他喉间发出闷笑,将她完全压住,大掌用力撕开被扣得紧紧的衣襟,露出里头被撕坏的小衣并肚兜。

  两颗乳头早已高高挺立,隔着几件衣裳凸出来,让他沉着眼用指尖去碰。

  她低低地叫出声,垂着眼往别处去看。陆骁眉尾微微挑着,指腹轻捻了下,最终不留情面地将衣衫完全扯开,露出了大片雪色的白。

  他眸色暗沉,俯身埋上去,张嘴啃咬。

  他的齿尖落在绵乳上,用舌头去吸吮,一下一下,没一会儿便亲满了整只。

  奶尖发着红紫色,涨得立起来轻抖,似是想让他也奖励一番。

  陆骁沉着眼,问她:“想要么?”

  她喉咙哑着,挤出两声嘤咛,含羞带怯地望他。

  他凑上来,吻在她的唇角,命令:“捧起来。”

  嘉仪并未纠结,两手轻轻地捧起乳肉,往他唇下贴。因这团乳儿不算太丰满,无法完全递到他嘴边,小葡萄似的奶粒轻轻颤着,她急得蹙着双眉,可怜巴巴地望他。

  陆骁鼻间发出哼笑,怜惜地亲了亲她的侧脸,垂下头去,终于如她所愿地将乳头裹进嘴里。

  “哼……”她轻轻地叫,又念着外头有人,唯恐他的属下耳力太好听到她的声音,不得已将手指塞进嘴里,唔咽着说不清话。

  奶粒被他温柔地裹着,湿润酸麻,粗粝的舌尖抚过娇柔的乳晕,痒得她绷紧了脚趾。嘉仪咬着手,盈盈秋水般的泪盛在眼眶里,懵懵地望着车顶。

  陆骁的一只手放在她裙摆里,用指尖来回揉弄她的腿心,另一只代替了她捧着奶子的手,边捏边揉,在上头留下指印。

  她的叫声跟小猫似的,现下被自己堵住,全然听不见。他咬了一口奶粒,低声要求:“叫。”

  她摆了摆头,反而把嘴捂得更紧,颤着身子不说话。

  陆骁捻住胀大变硬的乳头,凑上去贴在她捂唇的手边,眸色深沉:“怎么?”

  她带着哭腔,声音低低的:“会被人听见。”

  原本在车上做这档子事便足够羞耻,若是还遭人听见,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她。

  男人轻叹了一口,捏着她的手离开,安慰道:“不怕,外头是个聋子。”

  他怎会让旁人听见她的叫声,自离开公主府的巷子后,他便让赵聿风带着她那小丫鬟离开,换了个又聋又哑的车夫。

  然而嘉仪不信,仍然紧咬着唇,娇怯可怜地望着他。

  陆骁实在没法子,只得用力捏了捏她的奶子,道:“那你便一直捂着。”

  说罢,他将她托起来放在怀中,整张脸埋在她双乳之间,薄唇裹着奶肉吮吸。

  这处肉本就细嫩,又被他叼在嘴里细细地磨,没一会儿便让她颤着身子夹紧了腿。

  可男人的手还插在她腿间,这般一夹,腿心与他指尖的接触便更为亲密,甚至于那手指隔着小裤陷进了两瓣花唇里,磨蹭着软嫩的穴口。

  “嗯啊——”她忍不住了,贝齿轻磕了下指节,哼出了声。

  陆骁不动声色,继续隔着丝质的里裤,往她穴口软肉上轻戳。

  她夹得愈来愈紧,纤纤十指不自觉摸上了他的后脑,抓着他的黑发,把他往胸上送得更里。

  他被埋得闷哼,索性似野兽一般啃噬起乳肉来,大口地吞咽着,下方的大手亦是毫不留情地扯下被濡湿的小裤,狠狠地揉了下她的腿心。

  嘉仪两只腿发着颤,被迫张大,任他在腿心处胡来。他这回没像上次那样慢慢地弄她,反而一次伸进两根手指,强硬地挤进了温暖湿润的甬道里。

  “唔!”她被撑得抓紧了他的脑袋,迫不得已出声,“大哥,慢、慢点。”

  她要快些,陆骁不应,她要慢些,他也要作对。两根粗壮的手指才伸进去,他便迫不及待地抽动起来,嘴里还叼着奶子,健壮的臂膀有力地来回,将湿润的小穴插得水液四溅。

  嘉仪轻轻抽着鼻子,两只奶子被咬得酸麻,穴里也满满涨涨,只得哼哼唧唧地娇哼:“大哥、大哥!”

  陆骁闷闷地笑,终于吐出水光淋漓的乳头,把人往软榻上一腿,将她两条大张的腿架到肩头,手指抽出来轻轻地扇了下屄口,见她又是媚叫一声,便垂下了头,掰着穴口亲了上去。

  “呀啊!”她叫声娇软轻盈,眸子直愣愣地望着上方,只觉那处被火热的口腔吸住,仿佛要化了一般。

  他不是没给她舔过私处,只是往常总是在房中、在私密之处,现下在闹市里,人声鼎沸,一不留神便要遭人发现——她小穴极快地瑟缩着,刚被他舔了一下,便已泄了出来。

  淫水一股股地喷在手上、脸上,他吮了口穴肉上又骚又甜的汁液,大舌舔得更深。

  他抵着软烂的穴壁往里,模仿肏穴来回抽插着,大口大口地吃着她流下的淫水,吞咽与舌头肏穴的声音格外淫糜。

  嘉仪唔啊地叫着,车外的声音近在咫尺,仍不能抑制住自己,她只知死死地用腿夹着他的脑袋,两只小脚胡乱磨着他的脊背,内心隐秘地希冀:若是能快些进来——  

  陆骁的两只手捧着她的圆臀,鼻梁顶着凸出来的阴蒂,一边蹭一边舔。大舌在甬道里抽插舔舐,将本就湿热的小屄吃得更加软乎。

  “嘉仪。”他叫她。

  “唔?”她懵懵地伸着脑袋,望向腿间的男人。

  陆骁抬起满是水液的脸,原本冷峻的面貌都变得淫糜不已,他问:“我好不好?”

  她脑子里似一团浆糊,呜呜地应他:“好,大哥最好。”

  他满意地又埋下头去,用舌尖轻轻挑着胀大的阴蒂,两指又插在穴里,抵着高潮点猛按,让她颤着双腿又去了一次。

第0049章 劫数  

  二月初五,乃是陆曜入祠堂的日子。

  嘉仪前世曾陪着陆老夫人一道,从早至晚不曾停歇过,后来陆骁按着她在祠堂里来了一次,她从此再也没踏进那里去过。一则是他不许,二也是她心里愧疚,不敢去。

  今生老夫人早已要她不必去,她便安安生生地待在自己的林芳阁里,吃了晚饭便唤几个小厮丫鬟将大门看牢些,忧心那人恐又要过来。

  这几日里,除却那日回来他在马车上动手动脚以外,便连面也没见过。他忙得很,虽被停了职,但应酬仿似更多了,把她拐回了陆府,自己却不常回来。

  嘉仪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间想起了自己故去三载的夫君。

  陆曜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与陆骁兄弟二人,一个守在京中,一个护卫边地,乃是陆家最锋利的两把剑。他们两人算不上青梅竹马,只在十二三岁时匆匆见过一面,她听了舅舅的话,觉得满意便懵懂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

  新婚便赶赴边地,她其实并不愿意,只是陆曜对她更为上心,不愿与她分开,百般央求之下她终于不忍,才舍得离开了父母随他前去边地。

  在那里,她尝过了京城没有的风霜雨雪,看过了戈壁黄沙,连战士夜间的号角声也渐渐习惯,闷头在他的怀中睡得香甜。

  陆曜少年气势太足,常和她拌嘴吵架,但不过一个下午,便乖乖地在她房外请罪告饶,嬉皮笑脸地要她开门。

  从前母亲教导她,为人妻,不可将情爱之事看作全部,在一个男人身上寄托全部的希望,是最最傻的。她那时乖乖应了,可真碰上陆曜,却又抑制不住自己,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付诸了自己全部的爱,得知他战死沙场更是心如死灰,如游魂一般过了三年。

  六年过去,她在今日忆起了他,却连他的面貌也忘了。

  她呆呆地想得出神,连悄悄推开的窗子也没发觉,待一袭黑衣的陆骁站在了房中才吓了一跳。

  她的手攥紧了被子,经年未曾出现的愧疚感再一次包围了她:“你怎么来了?”

  陆骁掩去心中酸涩,猜出她大抵是在为二弟伤怀,他放心不下她,这才赶了过来。

  他走到边下,俯身抚了抚她额上的碎发,道:“外头没什么事,便过来了。”

  嘉仪防备地抓紧了被子,他来找她总没好事的,但今夜她实在是不想重现前世光景,那实在让她难过。

  她这样的态度刺得他心中一缩。陆骁收回手,垂在身侧,一双黑眸紧紧地凝着她,似是有事要说。

  嘉仪坐起了身,往床的边角缩了缩,面色有些低沉。

  “我问你。”陆骁的语气迟疑,拳头握了又松,“倘若今日你去了祠堂,我……在那里强迫了你,你会如何?”

  那日的梦太过离奇,他本不当真的。可近日一位唐大人家的小姐,以梦中之事为戒,将其父从烟楼中带走,避免了一个时辰以后的坍塌必死局面。她梦见的成了现实,陆骁那梦因为嘉仪的缺席没有后续,他才想要试探一番她的态度。

  嘉仪愣了一愣,心剧烈地跳了起来,掀眸去看他,却见他面色沉闷,仿佛憋在心中已久。

  她掐着手心:难不成,他也想起来了?!

  那时她被他强要,心中绝望得几乎想要自尽。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待她醒来,便已被锁在了他的院中,过后三日,都未曾下床一步。

  再后来,便一步也出不去那院子,在老夫人那里,他也用了法子使她不起疑心。三年里,她像是他的禁脔,被囚禁的外室,连外人的面也见不得。

  初时她又怨又恨,总是咬他踹他,后来便认了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甚至也将他放在了心里。

  他变得太快,又太奇怪,她几乎搞不清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他起了心思。

  她喉间有些泛痒,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若是我有能力,便杀了你,若是杀不了,便自尽。”

  她咽下喉间酸涩,刻意冷声:“若是连死也死不了,我定会恨你一辈子。”

  她向来心软,恨不了他,反而爱上了他。但在他面前,自然要越狠心越好。

  然而陆骁不晓得,他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所以,嘉仪在那时,恨了他一辈子?

  他忽然抬起手掌扶住了额头,双眉紧紧皱起,整个人都踉跄了下。

  嘉仪心口提了起来,她抓着被褥,不过脑子便问出了口:“大哥,你怎么了?”

  她就是舍不得他,他那么欺负她了,她还是担心他。

  陆骁脑子里如一团浆糊一般,不停地回想着“那时”,那时是什么时候,是他经历过的,还是他忘却了的?

  他勉强摇头:“无碍。”

  他走了。

  嘉仪一脸茫然,望着被他闭紧的窗户,愣愣地发着呆。

  她捏着手,索性只有一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  

  陆骁梦得又多又杂。

  一时是他初见林嘉仪,她从马车上下来,绊了一跤被他扶住。

  一时是她替陆晔说话,温柔和煦,让他忍不住地去瞧她。

  这些场景都未曾发生过的,好似是凭空出现又或者是他的臆想。而最为杂乱的,是她忽然要从陆府归家。

  女子躬身向他请辞,清瘦的小脸上不带一丝血色,比她初初回京时仍要清减:“大哥,如今大嫂入门,祖母身边有你们尽孝,我便先归家了。”

  陆骁这一次不是旁观,他附在了自己的身上,只觉心中猛然一顿,而后泛起阵阵苦涩。

  “弟妹。”他不由自主地叫她,“你在陆府待了这样久,若是她方才进门你便离去,外人不知要如何看待我。”

  他牢牢地盯着她,她却低垂着头,半分眼神也不给他。

  陆骁心中茫然,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却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悔意与冲动。他在后悔听祖母的安排娶了继室,即便已同那女子说清楚,终究还是伤了她。他想走过去抱住她,脚却生了根,顾忌着陆曜,顾忌着她,无法动弹。

  “大哥,你想……我留在这里吗?”她终于抬起了头,眼波流转,水色蕴在其中,好似马上便要落下。

  她更为年少些,也终于忍不住,问出来这话。

  二人从未逾矩,这话便跨过了从前死守的那些伦理教条。这是最大的出格,也是唯一的。

  陆骁垂下眼,哑声:“若是你走了快活,那便走。”

  他舍不得她,却不敢强留。

  就像她不想他娶妻,也不敢说出口。

  嘉仪不答他,抬手轻轻拂去眼角的泪,转身离去。

  他说不出口,她也迈不过去,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

  他颓然坐下,手掌抹了把脸,带着湿意握成了拳。

  陆骁头疼欲裂地醒来,恍恍惚惚间又想起了梦中之事。他未曾再娶,可梦中仿似真的发生过,她的泪砸下来,让他疼得厉害。

  铮铮硬汉,如今终日被梦境折磨,还寻不出真假。陆骁闭目想了会儿,唤来暗卫,叫他把唐家千金的事细说一遍。

  “唐大人最爱嫖了,但他女儿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然把她爹从烟楼里捞出来,就说做了梦,梦见他死了。唐大人还没发火呢,那烟楼便塌了。吓得唐大人当即便带着女儿回了家。”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此女梦中之事灵验了,他的却没有,若是找到机会细问她一番,大抵多少能了解一些。

  正想着,另个暗卫却传来了消息:“将军,有位唐小姐递来了拜帖,说来找二奶奶。”

  他皱了皱眉头,示意将人请进嘉仪那里,自己也悄悄地也往林芳阁走。

  -  

  唐庭月来得急,听闻今日和乐县主便不再守寡,吓得她清早便来求见她。

  她须得把她与她那大伯哥往一起推,不若又会陷入死局。

  嘉仪与她不熟悉,她昨日与陆骁冷言冷语一番,心情不算太好,本不想见客,但门房已经将人请过来了,便不得不打扮好起身去见她。

  “县主。”唐庭月规矩地叫她。

  嘉仪精神不大好,但仍温和道:“唐小姐来此有何要事?”

  她们二人又不是闺中密友,何故无事找上门来。

  唐庭月面色犹犹豫豫,左右看了一番,似是有所顾虑。

  嘉仪摆了摆手,叫几个丫鬟都下去,示意她说下去。

  “县主,我来是有件要事。”她面色凝重,嘴里吐出句近乎荒诞的话,“县主不可归家,如若不然,命中大劫将至。”

  她神神秘秘的,说出的话又没头没尾,好似个神棍。嘉仪本就疲累,又未曾听闻她的传言,当即摆手道:“这样的事我不信,唐小姐莫要胡言。”

  唐庭月心中有些焦急,继续道:“县主不在乎自己,难道还不在乎将军么?若是您归家了,将军也有个也许会迈不过去的大劫!”

  她知晓了她与陆骁的事,但实在不像是个坏人。嘉仪此刻没心思管陆骁的大劫,她就想跑得远远的,正要劝她离开,门外忽而响起男声:“我有什么大劫?唐小姐不妨仔细说说。”

第0050章 通敌叛国(400珠加更)  

  却见陆骁从外头走进来,面色漠然,极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坐在主位上。

  唐庭月脸色一变,虽晓得这二人不似前世,今生已有了首尾,他出现在此也算情有可原,却到底不大敢抬头见他。她垂下头去,勉强一笑:“将军也在这里——”

  他方才听此女说话时便十分熟悉,想起来那日曾有个贵女谈论林嘉仪的去向,这才让他顺利找到了她,现下一比较,正是此人。

  他大抵晓得了是她故意引他前去,却不知她所说的大劫是何用意。

  嘉仪虽良善,却容易心软,恐怕镇不住她,因而他才不顾男女大防进来里间。

  陆骁抿了口茶水,重复问:“是何大劫?让唐小姐这般急着来告知我们?”

  唐庭月在他面前摆不起谱来,被他的气势逼迫着,小脸苍白:“我、这,这天机不可泄露。”

  “你已泄露了你父亲的天机,如今又主动找上门来,还怕这个?”

  唐庭月求助般地望向嘉仪。

  嘉仪抿了抿唇,她早晓得后头的结局,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便是远离陆家,远离向她下手的陆老夫人,因而对唐庭月嘴里的大劫毫无兴趣。

  念及陆骁方才所说的话,她皱了皱眉:“何意?唐小姐嘴里的天机是先在你父亲身上灵验的么?”

  男人幽幽地抬眸望她:“是啊,唐小姐梦中启示,晓得了其父大劫,助他避开了。”

  嘉仪眸子猛地一缩,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若她此时还未反应过来,那真真是傻子了!她还当唐庭月是如何知晓了她与陆骁的事,原是她也活过一回!

  她前世的名声传出去自不好听,死得也不大体面,只是唐庭月为何要帮她避开这大劫?她们非亲非故,她前世也并不认识她。

  且她又说陆骁有大劫,他一个大将军,能出什么事?

  在场三人,两人重生,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满脸慌张,只余一个被蒙在鼓里的陆骁,神色愈发凌厉起来。

  “唐小姐,想好如何说了么?”

  唐庭月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心里急急地寻着对策。她不想县主离开陆家,才编出了这两个大劫。实际上,二人的死期乃是在三年以后,距今仍有一段时日。是她自己忍不住,才想要保持两人的不伦关系,以全自己的好事。

  “是这样的,在梦中,将军与县主被诬陷通敌叛国,双双身死。”唐庭月冒着冷汗,半真半假地说道。

  嘉仪愣了愣,不由向陆骁望去,未料他也正好看了过来,目色幽深。

  她垂下了眼,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什么通敌叛国,她死——分明是因为红杏出墙、勾引大伯。

  陆骁眸色却变得冰冷。选通敌叛国,他倒不如选除了外贼以后再料理周皇室。

  他这些日子,不光梦见了与她的房中韵事,更梦见了自己一心为国,却惨死于城墙之上。皇帝忌惮,逐渐收回自己手中的兵权,又极力苛待武官,主张与外贼和谈。这样君主,做出斩杀功臣的事,他不意外。

  唐庭月这预言,不算太离谱。

  但嘉仪,一个县主,身体里流淌着周皇室的血,怎会跟着他“通敌叛国”?

  他望过去,却见女子神色怅然,仿佛真信了自己会死一般。

第0051章 赵聿风  

  嘉仪用手撑着脸,脸上已浮现出倦色,她在心里头又过了遍唐庭月所说的话,虽对她死了的理由心怀疑惑,却还是问出了父母的境况:“我家里人呢?你梦中可有?安荣公主与驸马如何?”

  父亲母亲那样宠爱她,最终却未曾来陆府接她回去,若不是太怨太言她了,那便是也出了事。

  唐庭月的目的只是让她在陆府继续待下去,见她对自己死亡不置可否,只在意父母,便道:“公主与驸马亦是被安上了罪名,与您二人一般。”

  嘉仪微微一愣,挑眉问道:“也是通敌叛国?”

  她是心软,可并不蠢。她母亲是皇帝亲妹,一个尊贵的长公主,有何必要去通敌叛国。她一个手指都不必动,就已经是这京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何必再自寻烦恼。

  唐庭月捏着手,犹犹豫豫地摇头:“并非,我也忘了,只是去得很快。”

  她这般闪烁其词,实在是不知该怎样说。

  陆骁并非通敌叛国,而是攘外安内,被老皇帝忌惮以后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他在京城外被万箭穿心,安荣公主夫妇因不忍忠臣死去劝谏皇帝,亦被软禁。而后外贼来犯,大周摇摇欲坠,国破家亡。

  而她自己,亦是他二人死去一事上的刽子手。

  她向来愚笨,找不着好的借口,便只能半真半假地蒙骗他们。

  陆骁也看穿了这位所谓梦中先知唐姑娘没什么本事,只是她是要嘉仪留在陆府,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他抬起眼,眉目冷峻:“事关你我与你父母,不若还是先留在陆府,待过一段时日再从长计议。”

  嘉仪望见蓝衫少女脸上的神色焦急,似是梦中之事不算作假。她已死过一回,对自己的死因了如指掌,但不愿听到父母亦是故去,也不愿听见陆骁是因那等莫须有的罪名没了性命。

  她垂下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骁望向唐庭月,道:“依唐小姐之见,我二人该如何化解?”

  少女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只要他二人不曾分开,也让人寻不出什么暧昧之处,她更不必被继母卖到陆府来当继室,所有都解决了,哪还有后头什么事。

  她脸上终于挂上了笑容:“与从前一般便好,但切记,不可再让其余人等进来陆府。”

  没了她唐庭月,万一还有李庭月、王庭月要来嫁给陆骁,那又要回到前世的轨迹上。

  她顿了顿,又道:“将军也该收敛一些,切莫让旁人看出您二人的……情意。”

  陆骁面色变淡,道:“唐小姐是唯一一个晓得此事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倘若她不说,哪还会有人晓得。

  他扫了眼坐在一侧的羸弱女子,见她脸上倦色实在太重,便道:“若唐小姐梦中还有启示,莫忘了告诉我二人,不送了。”

  唐庭月僵了一僵,咬着唇:“我一个人回去不大安全……将军可否派个人送我?”

  她轻咳了声,状似无意:“就您身旁常常跟着的那个,姓赵的侍卫便好。”

  她费尽心力,不单是为了劝和乐县主,更是为了见赵聿风一面,原本还想着在陆府里寻一寻,没想到陆骁主动过来了,那便正好提出来。

  陆骁打量了她一眼,只道赵聿风此刻在镖旗营当值,不在府中,唐庭月只得失望离去。

  人一走,他立时走到嘉仪面前,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道:“怎么这般累?”

  嘉仪揉着额角,心里仍在烦扰父母的事,随意道:“昨夜做了噩梦。”

  她不想与他多谈,他自然能看出来,只是他费尽心思才将她从公主府请回来,哪能让她再走。

  男人的手掌抚上她的脸,替她暖着有些冰的脸颊,道:“我昨夜也做了梦,你要不要听。”

  嘉仪有些累,听了唐庭月的话却甚是可怜他。她抿了抿唇,并未抚开他的手,只是轻轻点头。

  “我梦见你说我娶了妻,你要走。”

  她愣一愣,她也梦见过他娶了妻,自己一直哭。她以为那是往后发生的事,所以才不想与他扯上联系。现下他自个儿都梦见,大约真的会发生。

  见她失神,陆骁又道:“你要走,我便说,若是你走了快活,你便走。梦中的你一边难过,一边出了我书房的门。”

  他捧着她的脸,眸光平静:“嘉仪,若是我是我,你觉得会如何?”

  嘉仪有些胡涂,他就是他,哪个都是他,没有什么若是,往后他真娶妻了,她也一定会走,她不要和有妻子的男人纠扯不清。

  “我不会娶妻,也不会让你走。”他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方才唐庭月所说的话里,我最怕的不是通敌叛国,因为我不会,我最怕的是她那句‘双双身死’。嘉仪,便是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他这样交代遗言般的模样让嘉仪红了眼眶,她抬起手虚虚地搭在他背上,哽咽道:“你还没死呢。”

  她死得太早了,根本不知陆骁是如何死的,但对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来说,通敌的罪名烙印在身上,大抵是最最屈辱的。

  陆骁心里头有了计较,她这般舍不得他,可见并非无情,昨夜那般大抵是因为陆曜心情不好。她这般心软,他若一直硬着,反而让她反抗得厉害。

  嘉仪咽下了喉间酸涩,怨恨地拍他的肩:“你不许一直锁着我!我要晓得外头的消息!”

  前世她被困于小小一方天地,什么也不知晓,即使重生了也没什么用。今生还是被他拿捏住了,却不能再像那时一般不自由。

  陆骁哑着声:“你打到我的伤处了。”

  嘉仪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却又露出了自己布着泪的双眸,只得慌忙地拿手掩住脸。

  他闷声一笑,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我不关着你,何必要怕。只是你不许走,待我处理了唐庭月梦中之事,你想去哪儿我都随你。”

  嘉仪只觉他好似变了不少,不似前世那般蛮横不讲理,只点了点头,由他为自己抹去了泪点。

  这时候,原本被闭紧的房门忽而开了,小桃端着茶水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望着二人。

  虽然那会儿她瞧见了大爷在马车中,但县主只说他有要事相商,可怎么今日这么小会儿便又进县主的屋里了,而且两个人居然还抱在一起?!

  陆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见又来了个侍卫,捂着她的嘴便将她拖了下去。

  嘉仪有些急,想要站起来:“她不知晓,你别罚她!”

  “不会。”他沉声否认。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轻松地将她送到被窝里,替她掖好被角:“累了便睡一觉,旁的不必担心,你爹娘也不会有事。”

  嘉仪眼巴巴地望着他,刚要闭上,又听他道:“嘉仪,我不会娶妻的,此事你亦无须担心。”

  她的心一抖,正要嘴硬自己并不在意,却被他捂住了眼睛,温声在耳边道:“睡吧。”

  -  

  小桃心里砰砰直跳,吓得头脑空白,正以为自己撞破了主子的奸情要被灭口,便被扼着自己的臂膀松开来,听那人啧了声:“你这小丫头,怎么这般没有眼力见。”

  她茫然地抬眸望去,只见那人长发束起,戴着护腕,却是那日在公主府门前将她一把拖走的赵聿风。

  小桃眼里蹦出火气:又是他!

  她瞪着他:“又是你!好没规矩!”

  赵聿风虽是前锋参领,却与陆府的家臣无一两样,他自小在街上乞讨,是被陆骁捡了回去,又教他习武。因而除却在镖旗营中任职,他亦负责陆家的事。

  他叉着腰,学着她的模样瞪眼:“见了我不叫大人,还说什么规矩?”

  小桃气呼呼的,恼得结巴起来:“你、你们主仆一丘之貉!欺负我们县主,还想欺负我!”

  赵聿风憋着笑,又学她:“我、我哪里欺负你了!”

  这小丫头笨手笨脚,险些坏了将军的好事,他若不及时带走她,恐怕真要没了性命。

  小桃哼了一声,呸了他一口正要离开,忽而想到方才她送唐家小姐出去,她向自己打听的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不讲理的家伙。

  “你是不是叫赵聿风啊?”她问。

  青年挑了挑眉,捧起她手中托盘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怎么?找本大人有何要事?”

  小桃翻了个白眼,抢过他手中的杯子,撇嘴道:“方才唐小姐问你,似是有什么要事,我不知晓,你得了空自己问吧。”

  她毫不留情地转过身,蹬着脚便跑远了。

  赵聿风摸不着头脑,砸吧了两口嘴里的清新味道,正叹着县主的茶就是好喝,却见陆骁从里头出来,走到他面前。

  他正经起来:“将军。”

  陆骁淡淡应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念及方才唐庭月那扭捏的模样,道:“有位唐小姐身上谜团颇多,但似是对你有意,若是她接近你,记得与我说。”

  他不想下属与那古里古怪又另存心思的女子扯上关系,但若由他来降低她的警惕,也未尝不可。

  赵聿风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当即便应了。

  他心里有些稀奇:这个也说唐小姐,那个也说唐小姐,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第0052章 不怕(h)  

  桃觉得县主越发沉闷了。

  有时她分明坐在廊下赏初开的春花,眼睛却没了焦距,谁走到旁边都发现不了。

  小桃有些担忧,疑心莫不是陆骁强迫了县主什么,才让她这般不对劲。

  她替嘉仪梳着头发,往上头试探性地插了根粉紫色的珠花,见她没有反应,这才小心翼翼道:“县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在陆府不开心,不若叫公主与驸马爷接您回去?”

  嘉仪回过神来,见自小陪伴的丫鬟满脸忧心,只摇了摇头:“无碍。”

  她发着呆,想到也会身死的二老,紧张地攥起了拳头,问道:“小桃,若是,让爹娘晓得了我的事,他们会不会不要我?”

  窗外正要进来的身影一顿,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听主仆两人说话。

  小桃愣了一愣,想到她大约是问与大爷有染的事,心里百转千回,这才找到了好的说辞:“怎么会!县主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公主与驸马爷怎么会舍得不要您!”

  她咬了咬唇,又信誓旦旦地补充:“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您瞧前朝的皇帝,还抢了儿媳妇进宫当妃子呢,也没瞧见谁对他们口诛笔伐!”

  嘉仪垂下眼,又道:“那若是我与他的事叫天底下的人都晓得了,爹娘会不会嫌我丢脸,不来救我?”

  她用“救”这个字,是把此处视为地狱,还是真遇上了逃脱不出来的情况?男人僵着手,耳朵微动。

  小桃将双手搭到了她的肩上,道:“县主,我只晓得,谁若是伤害了您,公主与驸马定会与他拼命。可怜天下父母心,公主装病也想将您从边地骗回来,绝不会罔顾您的性命。”

  她又嘀咕:“再说了,您身份尊贵,找是个面首男侍都没什么,这算什么事呀。”

  她这主子,最爱胡思乱想,本来身体便弱,这样忧愁多思,真真是一丁点儿好处都没有。

  嘉仪愣了愣,还未思考这话的正确与否,便见陆骁从窗外翻进来,冷着张脸吩咐小桃下去。

  小丫鬟壮着胆子,梗着口气要听主子的吩咐。

  嘉仪挥了挥手,不愿被她瞧见这场面,只愿她早些离开。

  待人一走,陆骁立时将她从圆凳上抱起来,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怎么回事?歇了好几日了,脸色还这样差?”他半跪着,手轻轻地拨开她的碎发。

  嘉仪低垂着眼,轻轻哼了一声,不答反问:“何时让我离开?”

  “这么急。”他伸出手将她的两只柔荑包起来,将热度传给她,“我也不知,那位唐小姐还未给我消息。”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情绪并不高。

  陆骁问及她方才那话:“你是不是做梦了?梦见你父母晓得此事了不要你?”

  他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嘉仪被他戳中心事,只咬唇气道:“都怪你!若不是你……”

  若不是他乱来,父母何至于连接她回家也不愿意。

  陆骁打量着她。她本就瘦弱,但这几日仿佛更苍白了些,两根细眉垂着,没有精神气,唇色也惨白。

  他虽想弄清那梦中谜团,却实在不忍她这般。他将盔甲脱下,趁她愣住上了床,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你莫要想太多了。你那丫鬟说得也对,公媳乱伦都未曾有人说什么。何况我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并非偷情,便是让媒人上门都可。”

  嘉仪脸一红,捂住他的嘴巴,瞪他:“你瞎说什么!”

  旁人寡妇与鳏夫再婚是可以,但他们是伯媳,这般在一起,只会惹得众人非议。

  陆骁亲了她的手心一口,又道:“哪里胡说了,你瞧瞧鲜卑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二郎走了,我来照顾你有何不可?”

  她垂着脑袋,不愿听他胡扯,只道:“你别想了。”

  她才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届时大抵要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陆骁闷笑:“有什么不能想的?有朝一日,谁也不能说你我二人。”

  嘉仪听了此话,心中有些怪异,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埋着头,轻轻地闭上眼。

  男人的大手抚在她脑袋上,一下下轻轻地揉:“你养好身子,旁的事无须你操心。”

  嘉仪忽然一颤,抬手打开他,抬起眼直视着他:“无须我操心?那若是我死了,可要操心?”

  他总这样,从前也这么说,信心十足,最后呢,还不是没有护好她!

  陆骁凝起眉头,捧着她的脸:“嘉仪,我有时候觉得,你仿佛死过一次。”

  她心里蓦然抖了一下,惨白着脸看他:“没……”

  她还未否认完,他继续道:“我一直想,在你刚回来时,便刻意避着我。但眼里又藏不住事儿,总被我瞧见。若你爱我,为何痛苦?若你恨我,又为何沉沦?”

  嘉仪的喉头发涩,浑身开始发颤。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她爱他时也恨他,惜命又舍不得离开他,许多事做得一团糟,到如今竟还被他察觉了。

  “嘉仪,你是在梦里死过,还是真的死过?”他问。

  陆骁心中早有怀疑,她初次回京,便仿佛识得他,后来又刻意避着。便是不论他,只说陆老夫人,她们从前相处融洽,她怎会突然变了性子。

  嘉仪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他猜得都对,可她偏偏无法将前世种种说与他。怕他再猜下去,她颤着唇凑到他冷峻的脸边,冲动地亲了上去。

  陆骁愣了愣,美人主动献吻,纵是为了隐藏某些东西,也让他心动。他闭上眼,双手捧着她的脸,热烈地回吻起来。

  他喜欢她,对她有欲望,但至今未曾动她,一是因她体弱,一是因怕强迫她。

  现下陆骁终于清楚,她心里埋了些许他不晓得的事,但绝不是不爱他。

  他的手掌大,牢牢地扼着她的脸颊,吻着她娇软的唇瓣,又吸又吮。

  另只手在腰际解她的衣裳,剥开一层衣衫,露出一具莹白如玉的躯体来。

  他咬着她的唇,将软舌拖出来轻磨,逼迫她咽下自己渡来的津水。

  嘉仪长睫沁着泪,唇舌被他挑弄,渐渐地发出了轻哼。

  他的手从她脸颊处滑到她颈脖上,松开她被亲得红肿的唇,沉声:“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喘着叹出一口气,摇摇头,朦胧着泪眼看他。

  陆骁抿了抿唇,低下来亲在她额上,而后将凌乱的衣衫一次性脱了个干净,径直丢在了地上。

  他的大手凸着青筋,在她的肌肤上又揉又捏,留下一道道红色指印。

  他得了她的许可,性急,不再流连于两只乳儿,只轻捏了两把,便径直分开了她的两条腿,露出湿润可爱的腿心。

  她怕他,连小穴也怕,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两瓣花唇轻轻地颤,被两根粗手指分开,露出里面娇媚的穴口。

  他喉间发涩,一只手捏起胀大的阴蒂,另只手在穴口浅浅刺着。他须得把淫水弄出来,以防她吃苦。

  嘉仪本就被他调教了一世,身子敏感极了,只被他插了几下,便裹着手指夹了起来。

  陆骁有心让她从心伤里走出来,见她仍捂着脸,便凑到她耳边,激她:“羞什么?大哥来疼你了。”

  她羞恼地放下手,打了他的肩膀,轻轻哼声。

  陆骁浅笑,这才继续为她扩穴。

  本就用手指和舌头肏过这里,他对此处并不算陌生。他用两指撑开了屄口,望见里头蠕动的红艳媚肉,俯下身去,包住屄用舌头舔起来。

  她敏感极了,只觉那里头好似有东西爬过,又痒又麻,没等他舔几个来回,便腿根发着颤,泄了。

  陆骁抬手抹去了唇边晶莹的汁液,有条不紊地握上自己的阳根,蹭了蹭她屄口的水,低声道:“我要进去了。”

  嘉仪撇过脸,双手死死地攥着床上的褥面。

  他往里插,硕大的龟头破开紧致的穴口,缓缓地沉腰向里。

  粗大的肉棒堵在穴里,仿佛要把她涨裂了一般。虽泄过了一次,但这身体终究还未习惯他,她哀叫着求他:“轻点……啊,大哥!”

  陆骁垂下眼,看着她唇色发白,有些疼惜,便停了下来不动,轻轻地吻她。

  待适应了会儿,幼嫩的穴里终于适应了他的尺寸,慢慢地蠕动起来,淫水愈发多,润得要命。

  他似有所感,又安抚了她一会儿,便正式地将肉棒一插到底,直直地顶到花心深处。

  “唔啊……”她柔柔地叫,眼里又是眷恋又是害怕。

  陆骁心中微动,不断地安慰她:“没事的,不怕。”

  待她终于搂住他的背脊,他这才开始挺起腰臀抽插,次次磨着软嫩的穴壁过去,一插到底。

  里头的水又多又热,将他的肉棒泡在里边,夹得他几乎想要射出来。

  陆骁脑子里忽而闪过莫名的画面,一时是她被白绫缠住脖子,一时是她自己踢掉了板凳。

  他眸色不明,愈发迷乱。她好端端地在他身下,怎么会死去?

  只是随着他动作愈快,那些画面便愈发清晰。他咬着牙,发了狠劲地冲撞她。

  嘉仪哀哀地叫出声,想要推拒他却没力气,只得被迫地任他肏。

  终于,陆骁进到了最里,一股热流浇到肉棒上,让他也射了出来。

  他终于瞧见了。

第0053章 一世  

  “骁哥儿,就算是祖母求你了!”

  年迈的老妇人瘫在地上,一辈子端着的雍容仪态全扔了去,老泪纵横地求他应了这门亲事。

  陆骁脸色僵硬,大掌扶住她,想将她拉起来:“祖母!”

  陆老夫人泪光闪烁,心中悲痛欲绝。她早该发觉的!一个大孙子,一个二孙媳,都死守着不愿再婚,原以为是为了守住陆府,未曾料到是互相生了情意。他们二人这般,只会累得陆府名声被毁!

  她道:“祖母欠唐家的!那姑娘被继室磋磨,连个人样都没有,你就遂了祖母的愿吧!”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陆骁浑身发冷,双手用力将她提起来按在榻上,苦涩道:“祖母……”

  他的眼睛往她身后望去,瞧见了跟随老嬷嬷进来的年轻女子。她脸色淡然,只望他一眼便急促地收回,低垂着眼,耳垂泛着粉色。

  嘉仪……

  他的手被老祖母掐住,她一字一句道:“若你不娶,我便让这陆府只剩下你二人!”

  陆骁心中震荡,晓得她已洞悉了自己心中的情意。他掩住眼中的痛苦之色,双拳紧紧握住,妥协:“我娶。”

  嘉仪方才进来,不晓得他们祖孙二人发生了什么,只是迎上来,与嬷嬷一起扶住喘着气的老夫人,乖巧道:“祖母,我给您做了蛋羹。”

  陆老夫人手心满是汗,她老泪纵横:“好好,咱们走。”

  这个丫头陪伴她两年,亦是命苦的孩子。陆骁既然愿意娶妻,那便也没什么了。

  陆骁站在原地,望着她逐渐远去,心中刺痛。

  -  

  “我长你十余岁,我们二人实在没有夫妻缘分。这银子你收下,我会替你料理你继母妹妹,这门亲事还是作罢。”陆骁望着眼前比嘉仪还要小上几岁的姑娘,面目冷峻。

  唐庭月诚惶诚恐地推拒着,连连摇头:“陆将军,我不要……”

  她已被继母定了亲事,要将她卖给七老八十的京外富商,是陆老夫人站出来打断,只要求她能嫁给陆骁,还许诺嫁进去后定会好好待她。这样好的待遇,她自父亲走后便不曾有过,怎么肯轻易放弃。

  陆骁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透出冷光:“你若嫁给我,只有虚名,没有其他。”

  他沉声道:“我心中有人。”

  唐庭月皱了皱眉,早已猜到这因由,心中反而轻松:“你随意便好,我不介意。”

  她只要将军夫人的名分,有了这样尊贵的名头,继母与妹妹再也欺负不了她,唐府见风使舵的下人也会对她唯唯诺诺,还有那些捧高踩低的小姐妹,一定很后悔曾经连手欺负她!

  她笑了笑:“我只做将军夫人就好,旁的什么也不要。”

  陆骁动了动唇,正要继续让她打退堂鼓,冷不防瞧见了隐在桃树后的萧索人影,她瞧见他发现了,立时转过身急急地跑了。

  今日是由祖母安排,他们两人相看,分明不是在陆府,却让她撞了个正着——  

  她会怎样看待他?陆骁心中一片空白。

  唐庭月已退后了几步,向他告别:“陆将军,我走了,你心仪的姑娘你想怎样都行,我没有意见!”

  总之,她定是要当这将军夫人的。

  -  

  大婚当日,他叫赵聿风抱了只大公鸡,去替他做了那新郎。他娶的并非是心上人,今生也再无机会,何必再去那婚宴。

  其实祖母无须如此,他与嘉仪从不曾越雷池一步,也未有违礼法,只是互生情意,何错之有。他肩膀骤然卸了下去,念及自己战死沙场的二弟,念及她对他用情至深,忽而自嘲地笑了声。

  他们二人间隔着这么多,即便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婚事,难道就这样两两相望着过一辈子么?

  他垂下头,抹了下眼角的水液。

  而后嘉仪来找他请辞归家,是他意料之中。纵是他与唐庭月有言在先,与她乃是有名无分的假夫妻,然而每每与她撞见,她眼中的痛苦也足够让他心悸。

  他说她若是觉得走了快活,那便走,可是她只是决绝地出了他的院子,仍未离开陆家。

  她待在这里,水盈盈的杏眸再也没有与他对上过一次,见了他只是匆匆离去,再没有笑过。

  他那新婚妻子亦是察觉了出来,一边想要得更多一边试探他,待他怒而离府后才真正歇了心思。人若是得到的多了,便极容易变贪婪,唐庭月当了将军夫人,又受他冷待,便开始逗弄起旁的男人。

  他没心思管她,只住在镖旗营中,半月回去一次陪祖母用饭,而这样的时候,是他能见到她的唯一机会。

  同年,边地大乱,老皇帝终于抵不住朝臣的压力,下旨令他挂帅,出征边地击退外敌。

  他走之前的那一夜,是他与她最后一次说话。

  此行路途遥远,或许要许久才能再见到她。外敌有备而来,而大周气数将尽,纵是除了外敌,内里的奸佞也未必容易停歇。他不顾礼数去寻她,是为了提醒她早些回到公主府与父母团聚。

  然而如他猜测,她并不愿意见他,纵使他站在了她的窗外,她也不愿推开来,瞧一瞧他的脸。

  陆骁敲了两下窗子,听出她已走到了窗边,低声道:“我走之后,你便回去吧,有你父母护着,我安心些。”

  她不吭声,又听他开始说:“你在此处待了这么些年,又给老二受了六年寡,早就够了。”

  “回去吧,你是个县主,合该过好日子,不要留在这里了。”

  他给她留了暗卫,却仍怕她受了委屈。

  屋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手浮在空中像是想要推开,却又僵在原处,最终只应了一声:“好。”

  连大哥也不愿意叫了。

  陆骁苦笑,头抵在墙边,声音低哑:“嘉仪……我要走了,连见我一面也不肯么?”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在心里不知叫了多少次,次次挂到嘴边,却因礼数人伦又咽下去。今时今日,终于念了出来,却连她的脸也没见到。

  屋里人亦是低沉着声,未曾让他发觉里头的哭腔:“大哥,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陆骁喉间酸涩,热泪涌满了眼眶,让他又憋了回去,低声应她:“我晓得。”

  “我走了。”他最后留下一句。

  待她开了窗,外头只余铺了满地的悲凉月光,与他不慎刮落的数朵花瓣。

  -  

  那一场胜仗打得艰难,军火粮草不足,将士们誓死捍卫国土,死伤惨重。与外敌的条约还未签订完,京里便来了圣旨,说他拥兵造反,令他回京。

  老皇帝所干的蠢事不止这一件,陆骁早已习惯,然而为国为民,他这一回也抗了旨,硬生生在边地拖延了一个月,待正式收回失地才打道回府。

  行至京外,他才知皇帝半月前便已驾崩,如今在位的乃是皇三子。

  此子虽愚钝,但到底不似他父亲一般会毁江山。然他抗旨不遵,还是让皇帝有了把柄,令他在京外交出兵符,束手就擒。

  陆骁活了三十多年,打了十几年的仗,又在京中为官,哪能不晓得卸磨杀驴的道理。他对周皇室厌恶不已,却因嘉仪不得不思虑万分。

  哪知在他与属下商议之时,皇帝却以为他有了反意,慌忙派人绑来他的妻子,在城墙之上喊话:

  “陆骁!你祖母已经故去,你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快快束手就擒,不然便是连你这唯一的妻子也保不住了!”

  陆骁骤然听闻祖母故去的消息,心中悲痛之余又有一丝轻松,他念及回了家的嘉仪,放松不已。即便如今自己出事,想来她也不会因为他受到牵连。

  哪知唐庭月到底贪生怕死,竟对着皇帝哭求:“他不看重我的!他真的不看重我!他心中有旁人!他就是造反也轮不到我当皇后!”

  她口无遮拦,皇帝厌弃极了,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惊到:“他心悦和乐县主林嘉仪!那时被他祖母晓得了才娶了我!”

  和乐县主乃是新帝的表妹,老夫人病故后便在陆府守灵,今日也被押在城墙上。

  新帝不论哪个女人是他的心上人,索性叫人把亲表妹亦押了上来,笑道:“陆将军,这两个女人,你选谁?”

  选哪个他都活不了,选嘉仪,便会遭千夫所指,这般万人唾弃地死去。

  陆骁抬眸望去,发鬓微乱的女子面色淡然,好似不在乎生死一般,城墙上的风那样大,吹得她好似随意便能刮走。

  她像是天边的仙女,随时就会离开。

  陆骁心里头明白,不选嘉仪,她便一定无事。

  他们今生注定无缘——他抽出长剑,寒光一闪,对着那小人得志的新帝喊话:“莫要为难我陆府女眷!陆骁本无反意,何必冤枉!”

  她柔柔弱弱的,终于望向了他,眼中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晓得他的意思,他要以死明志。

  嘉仪叫他:“陆骁——”

  他愣了愣,脸上绽开笑容,还未淡去,便见她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从城墙上坠落,血色骤然弥漫在他的眼前。

  “嘉仪!”他猛地一颤,目眦欲裂地睁开眼。

  她闭着眼,呼吸平稳,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第0054章 暴露  

  陆骁的手将她箍紧,用冰凉的鼻尖贴在她脸边,大口地喘着气。

  他现如今明白了,从前那些梦里的全是现实,她死过一次,他亦如此。

  大抵是被他吵到,怀中女子的柳眉蹙起,密密的羽睫轻颤,往他颈侧拱了拱,喃喃:“大哥……”

  上一刻只能瞧见她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这一刻便又将她重新拥入了怀中。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眼底泛酸,不自觉用手将她的小脸捧着,对着花瓣一般的唇轻轻吮吸。

  “嘉仪,醒醒。”他叫她。

  他心中惧怕,怕她没了气息,见叫不醒她,便加重了嘴上的力道,对着软嫩的唇瓣蹂躏,让她喉间发出轻轻地哼声。

  此时不是梦中,她还活得好好的。陆骁揉了揉眼角,指腹摩痧着她光滑的脸颊,将唇印在她眸子上。

  嘉仪只觉得脸上一凉,迷迷糊糊地醒来,便见到他眸色幽深地望着自己,不再是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现下这般,却与前世并无两样。

  她呆呆地伸出手,指尖点在他眼角,揩了滴晶莹的水液下来,问:“你怎么了……?”

  他怎么哭了。

  陆骁咽下喉间酸涩的水,勉强地扯了笑出来:“没事。”

  他抚着她鬓边的发丝,又一次吻了上去。

  她这般纤弱,从那样高的城墙上落下来,一定是痛极了。

  他握着她的腰肢,再一次哽咽。

  嘉仪的手臂搂着他的颈脖,被他亲了会儿,轻喘着气侧过脸,又问:“你怎么了啊!”

  她语气急迫,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陆骁回忆两人入睡前,他问她是不是死过,她那般躲闪,又有往前她那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深吸了口气,薄唇贴在她耳边,苦涩地问出口:“痛不痛?”

  她本可以活下来的。

  嘉仪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他是说昨夜。初时是不痛的,但后来他和疯了一般,压着她弄,这才有些痛。

  她抿了抿唇,点头:“你下回要轻些。”

  陆骁难过的情绪被她这话逗得消了一半,摸着她的脸叹道:“晓得了。”

  她不愿说也便罢了,总之那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他既想起了从前之事,便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亦要让那些鼠辈付出代价!

  嘉仪的头靠在他怀中,只觉得他醒来便奇奇怪怪的,却又不晓得为何,只把眼睛闭上假寐。

  二人不过静了半晌,小桃便在外头敲门:“县主、县主!”

  她平日里总是几个丫鬟里最为稳重的,今日这般急躁也不知是怎么了。

  嘉仪应了一声,推开陆骁,坐起来披上一层薄被。

  小桃从外头推了门进来,停在内室的帷幔之后,意识到里头的男人还未离开,便压低了声音:“县主,老夫人唤您去寿松堂一趟。”

  嘉仪捏着被子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望瞭望起来穿衣裳的陆骁,道了声“好”,心中有些乱。

  这般毫无征兆地叫她前去,不知是不是他们二人的事情露到她那里去了。若是要再被扼死一次,她不如立刻便离开陆家。

  陆骁见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小脸上透出莫名的惧意,便坐到了床边,执起她有些凉的柔荑,问道:“怎么了?若是不想去便称病不去。”

  嘉仪目光游移,语气有些虚:“大哥,我……”

  她还未说完,他的侍卫便在窗边扣了扣窗户,亦是传了老夫人找他的话。

  陆骁的眉头拧着,见她脸色更白了,心中大约明了了。

  前世祖母晓得了他二人的事,便雷厉风行地安排了他的婚事,嘉仪也记得,难怪自回来后便不愿再和祖母亲厚。

  他叹了口气:“不要怕。”

  他握紧她的手,许诺:“我会护好你的,不会像从前那般了。”

  他们二人既然有机会重生一回,便必不能再想曾经那般惨死,至少,他要娶她,给她一个正经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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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仪听他口中的从前,心里一惊,对着他冷峻的脸仔细打量了番,脑子里胡涂极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记起了从前的事?方才那句“痛不痛”是在问她被白绫扼死痛不痛?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颈脖,不大确定他究竟何意,便轻咬着贝齿:“去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母亲给她的那三个暗卫都还在身边,又有陆骁一起去,应当不会再那么惨了吧?

  她犹犹豫豫地起身,手势妥当以后与他一道往寿松堂去。

  他们二人的院落实在不顺路,这般走在一起,便是有他的威严在,也让那些小厮丫鬟频频侧目。

  嘉仪被打量得多了,心里那道关卡仍然过不去,将头低低地压了下来,羞愧极了。

  陆骁已打定主意要将这桩事透露给祖母,索性直接握住了她的下手,脸仍然紧绷着。

  她抬起头,见他眸色锐利,眉中存着愁色,但见她看来,却是安抚一笑,低声道:“不要怕。”

  这话他说过许多遍,然而她从前总是怕,怕死怕他也怕老夫人,现下听到却有些恍惚,只把手放在他掌中未曾抽出,只乖乖地跟着他走。

  不多时,两人候在了寿松堂外,只站了一会儿便被老嬷嬷迎了进去。

  嘉仪悄悄抬眼,见到前世亲自执掌她死刑的老嬷嬷面色平淡,完全没有对伯媳通奸的震惊,像是早就知晓一般。

  她的心紧了紧,缓缓吐着气。

  到了里间,许久不曾见过的陆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脸色冰冷。一见她,便将不加掩饰的厌恶眼色投了过来,好似要生啖她的血肉一般。

  嘉仪抖了抖,还未做出反应,陆骁已经将她往身后带了带,全然挡住了她。

  他撩起袍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下眼认错:“不孝孙陆骁,强迫弟媳,请祖母责罚。”

  陆老夫人眸中冒出怒火,恨不得将这两男女活活打死。她管了那么多年陆府,纵使他突然接手,她也依旧晓得府上的情形。

  他分明回了府,却不在自己院中,且都是在和乐县主回府以后。本就是因为怀疑二人才将他们叫来,未曾料到他们竟直接表露了出来。忠烈满门的陆家,出了两个不知廉耻的后辈,简直让人汗颜!

  她将手中的拐杖丢向跪在地上的长孙,冷冷一笑:“你如今本事大了,做了这样的事也敢来祖母面前现眼,莫非是想气死我!”

  嘉仪站得离她有段距离,眼睁睁地瞧着那木质拐杖打到跪着的男人身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她不敢过去,只低低地垂下了脸。

  陆骁朝她磕了个头,道:“并非如此,孙儿对嘉仪乃是真心,绝非一时起意。今日与她一同前来,是望祖母允了我二人的婚事。”

  嘉仪一惊,瞳孔吓得放大,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这话。

  只见陆老夫人冷呵:“你不要脸,我陆家还要脸!”

  她瞥了眼往后退了两步的嘉仪,讽刺道:“你要娶她,却不知她能否放下脸面嫁与你?”

  陆骁回过头,瞧见她脸上太过明显的惧意,心中微微一刺。

  女子看重脸面,何况她的身份这般尊贵,自小顺心如意,这样的事,他本就不该强迫她与他一道承担着。

  若是他能将她藏起来便好了——  

  他眉头微拧,被自己这念头惊到,立时驱散出去,又垂下头:“与她无关,她都是被我强迫。”

  “我晓得祖母心里有怨,但求您,便遂了我的愿。”

  他前世如她所愿,娶了另个女子,一世过去,也该让他自己如愿了。

  陆老夫人胸腔里燃着怒火,见他这般执迷不悟,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非娶她不可,只是来只会自己一声。她将手边的茶盏往缩在一边的女子身上砸去,喝道:“妖精!害死了我的曜哥儿,又来害我长孙!”

  陆骁眼疾手快地起身,将她全然护住,背部被滚烫的热茶泼到,骤然闷哼出了声。

  嘉仪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眼角坠着泪,吓得抓着他的衣襟。

  他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道:“无事。”

  他转过头望向祖母,道:“祖母知晓了便好,我们先走了。”

  他搂着她,快步地出去,徒留满腔怨气的老妇人。

  直至离开寿松堂许远,怀中的女子仍在发着颤,好似怕极了。他皱着眉,尚且以为她是被祖母吓到,便低声安慰:“没事,出来了,往后你不来便好。”

  嘉仪瑟瑟地缩在他怀里,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妖精!我却不知,你勾得骁哥儿把你藏在院里这样久!”

  “实在不要脸!连你战死的夫君也忘了么!”

  “白绫无暇,用它来送你上路却是委屈了它!你这女子实在肮脏!”

  她脸上满是湿意,哽咽道:“我……陆曜他会怪我的。”

  陆骁背上火辣辣得疼,听了她这话更是难受,他深吸了一口气,捧着她的脸,强扯出了一丝笑:“便是怪,也是怪他兄长,你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错。”

  “不要怕,人鬼神魔,我都护在你面前,绝不让你受伤。”他低喃。

  嘉仪轻轻地啜泣着,终于将手搭上了他的腰。

第0055章 造反  

  陆老夫人那里已然晓得了他们的事,陆骁便不再遮遮掩掩,去她的林芳阁都是底气十足,夜里也歇在那里。

  老夫人被他气得怒火攻心,径直离了家去往庆云寺修行,以此来逼迫他了结此事。

  然而陆骁本就横行霸道,既忆起了前世,就绝不会再错一次。他索性遣了一半家中的奴仆去陪同祖母,态度坚决。

  嘉仪见老太太已经离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却养成了总摸脖子的习惯,毕竟仍有余悸。

  她心里头纳闷:他这般待祖母,难不成是已经晓得了是她杀了自己?

  她素来便不太聪慧,何况对手是他,正想要与他摊牌,可他近来总是很忙,待在镖旗营里不出来,便是回来了也是深夜,第二日清早便离开了。

  嘉仪掰了掰手指,她已有半月没见着他了。

  她怅然地放下筷子,手托在下巴上出神。

  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怎么他忙得好似前世死前那段日子一般。

  陆晔咬着手中的饼,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忽然叫她:“婶娘!”

  “嗯?”她呆了一呆,回过神来。

  小男孩咬着饼,比从前活泼了许多,问:“你是在想父亲么?”

  “……”嘉仪脸颊上飘起粉色,没底气地否认,“没有。”

  “我都晓得啦!你们是不是要成亲了?府里人都这样说!”他笑嘻嘻的,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父亲和婶娘结为夫妻有哪里不对。

  她方才抿进去一口茶水,听了他这话便被吓得一呛,摇摇头:“没有,都是胡言乱语。”

  陆晔不太信,手压在嘴边神秘道:“我瞧父亲在写婚书呢,他还叫我多陪陪您。”

  嘉仪心头一跳,正要细细盘问,便见小桃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欲言又止。

  见俩人齐齐望着她,她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说。

  陆晔却以为是他在不方便,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冲她摆手:“婶娘,我走啦,去找陆羽师傅了!”

  他蹬着小腿跑掉,小桃这才深吸一口气,脸色莫名:“县主,我方才回来时遇见了上次的唐姑娘。”

  嘉仪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她紧皱着眉头,细细地与她说了起来。

  小桃本是去街头买她常吃的那家桃花酥,哪知被个乞丐撞倒偷走了荷包,她跟着去寻却见到了唐庭月。此女瞧起来狼狈极了,不负上回见面的傲气,似是有意将她引来此处,一见她便跪了下来,求她带她去见县主一面。

  小桃有些奇怪,重复她的话:“县主,她说在被人追杀,不便露面,请您前去一见。还说上回在春日宴是她帮了您,亦有关于将军的事要说与您听。”

  嘉仪捏了捏掌心,上回在宴席上确是她帮了自己,她亦是重生之人,比前世被囚禁的自己更晓得外头的变故。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巴,站起身来,正预备叫她备车多带几个侍卫,又听小桃压低了音量:“她还说事关重大,不能让将军晓得。”

  嘉仪心里愈发怪异,依着她的意思没带人,只跟门房说自己要去街上逛一逛,戴了帷帽便与小桃一同往那里走。

  -  

  唐庭月恨极了陆骁。

  前世他只给自己虚名,与弟媳暗度陈仓,她都未曾怨过他什么。如今她重生了,还想着要好好地帮他们俩个在一起,结果却被这男人围追堵截,险些丢了性命!

  她好不容易重生,挽救了父亲的性命,眼看着境况就要与前世不同,哪知现下自己却要殒命,哪里甘心!

  她捏紧了拳头,瞧见破庙入口闪进来了两个人影,连忙换了神色,略微孱弱地坐在地上,靠着柱子呻吟。

  嘉仪见她如此,心中吓了一跳,不知她怎么变成了这般,小心翼翼道:“唐小姐?”

  唐庭月紧咬着唇,气若游丝地应她:“县主……”

  她心里存了防备,未曾靠得太近,只是与小桃贴在一起,问道:“你怎么了?找我有何事?”

  唐庭月心里暗恨,她前世那样蠢,就连最后一刻也未曾怀疑过自己,怎么今生倒晓得离她远些了。

  她轻咳了两声,低声道:“今日来找您实在是冒昧,只是我没有活路走了,才想要您帮一帮我。”

  嘉仪一愣,被她这活路唬得忘了出声。她家虽并非高门大户,父亲却也是朝中官员,一个堂堂的小姐,怎么就没有活路走了?

  她皱着眉:“你不是于我的丫鬟说有陆骁的事要告诉我么?”

  她现下想晓得那段日子陆骁究竟去哪里了,为何她到死也没等回来他。

  哪知她话音刚落,唐庭月便猛地向前爬了两步,双手抓住她的两条腿,哭诉:“此事实在荒谬,我那时不敢告诉您。其实……其实在我梦中,我嫁给了陆将军!”

  嘉仪脑中一白,瞳孔放大,盯着她回不了神。

  她们都晓得,说是梦,其实就是前世。陆骁娶了她,却把自己藏在他的院中——所以那时候,她是被他防着,又被老夫人发现,这才殒命?

  她脑中轰然一片,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身子靠着小桃,这才勉强没倒下去。

  她挣脱开唐庭月的手臂,又向后退了两步,道:“你、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并不在意……”

  她眼底酸涩,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里。她哪里不在意,她分明是在意得要命。陆骁不回来是去娶了别人——她忽然忆起,那时她做了梦,梦见陆骁让大公鸡替他自己拜堂,她先前以为是未来,未曾料到竟是前世?!

  唐庭月跟着她,双手抓着她的裙子苦苦哀求:“将军现下要杀我,他怕您晓得了心存芥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她心里惶恐极了。她不知陆骁是如何想起来的,竟晓得了以后三皇子要弑父夺位为难于他的消息,又晓得了是她把林嘉仪推下的城墙——她那时实在是嫉恨她,谁让她那般将生死置之度外,在众人面前还敢与她的夫君眉目传情!

  她现下被陆骁追杀,躲躲藏藏地在这破庙之中,好歹把和乐县主给骗来了。她自没有本事挟持于她,只盼能得到她的庇佑,平安地出了京城就好。

  嘉仪有些喘不过气来,恍恍惚惚地问:“你,在你梦中,你可是与一只大公鸡拜的堂?”

  “!”唐庭月抬头看她,眼里满是震惊,答案不言而喻。

  她答:“是,其实我心悦赵聿风,是他不愿意与我和离。”

  后面那段日子,她对他身边的侍卫赵聿风有了感情,又从陆府捞了不少钱财,想要与陆骁和离,可连与他说话都没有机会。

  这一次,她原想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与赵聿风在一起,哪晓得陆骁想起了往事便过河拆桥,实在可恨!

  听她这样说,嘉仪心中愈发气闷——他既不肯放离妻子,又暗地里囚着她,想要这齐人之美!

  她仍记得自己的身份,未曾表露在面上,只淡淡道:“你要如何?”

  “我要出京!还有,你让赵聿风来见我!”唐庭月急迫说道。

  嘉仪把三个隐在暗处的暗卫叫出来,点了点她:“保护她。”

  她想了想,又道:“赵聿风不是我的人,我没法使唤他。至于出京,你再等上几日,他们会护着你。”

  她须得向陆骁问清楚。

  唐庭月说得固然有几分道理,但前世自己不晓得外头的情形,她想要撒谎自是信手拈来。

  说罢,她不再管她,在小桃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出去。

  嘉仪想要问清此事,便只得等陆骁回来,哪知一连几日,他仍没有回府,她身边被他派来守着的侍卫却愈发多,她也等来了母亲的信件。

  安荣公主在信上道,已从陆老夫人那里晓得了她与陆骁的事,她父亲发了好大一通火,一定要她今日便回府。

  嘉仪没有法子,只得又匆匆收拾了东西回了公主府。

  她父亲自是火冒三丈,却不是对着亲生女儿的,只是拍着桌子骂陆骁:“好个不要脸的老男人!竟然敢哄骗我闺女!我看如今他被押入了大狱是报应!”

  嘉仪心头一跳,有些急了:“您说什么?”

  他这样久没回来,竟是因为入狱了?!

  林启云冷冷一笑,:“是啊,你的情郎在朝会上顶撞皇帝,如今被押入了刑部。”

  安荣公主的语气不大好:“你以为我们叫你回来做什么,还不是怕陆府要被抄家,届时你也要受连累。”

  嘉仪心里一慌,吓得坐在他们身边,握住了母亲的手:“娘,他究竟怎么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把女儿的急迫看在眼里,晓得了她恐怕是真对陆骁上了心,更为头疼。

  莫说陆骁是她名义上的大伯,便是他如今深陷造反风波,恐怕二人也不得善终。

  终究是心疼女儿,安荣公主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别慌,朝堂上的事千变万化,不定后头成什么样呢。”

  林启云微微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与父亲早推算出皇帝有意除了陆家,未曾想到下手这般快,且这一遭,倒是像陆骁故意激怒于他。

  念及京外异动频繁的镖旗营,他眉头皱得愈深:他只怕,是陆骁真的要反了周皇室。

第0056章 三世  

  “你与我说,是不是他胁迫你的?”

  安荣公主抚着女儿的手,面色凝重。

  她自晓得这个女儿的脾性,温软柔和,没有一点儿高门贵女的坏脾气。这样自是好极了,却也极容易受欺负。她回京才几月,这样容易便与旁人有了私情,若不是被胁迫,她不信。

  嘉仪嘴巴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论前世,确是他胁迫囚禁于她,然而这辈子,他好似并没有那样坏。第一次扯上关系,也是因为她遭了苏禾的暗算。

  她咬咬唇,央求地望向母亲:“娘,说这个有什么用,为何旁人说他要造反呢?”

  安荣公主甩开她的手,气怒极了:“你就是实心眼,从前待陆曜是这样,现下待陆骁也是,被他们陆家人套牢了。我只问你,你跟他在一块儿,他从未将你带到明面上,也未曾来向我与你爹认罪,你以为他是真将你放在了心上?”

  “再说造反,你是县主,是皇室!若他真的在乎你,会要反你的母家?!”

  她兄长自是个胡涂皇帝,但到底骨肉至亲,且她还是尊贵的长公主。即便陆骁他造反成功了,她最好也就是皇帝的丈母娘,能比当公主好?

  嘉仪被她说得羞愧,脸上火辣辣的。她自是晓得二人关系难堪,不论他是否要娶自己,她都是没脸见人的。

  她眼中滚下泪来,哽咽道:“我晓得我错了,但是娘,我就是担心他。”

  安荣公主望着死心眼的女儿,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终究是退了一步:“他现下在刑部大牢里,你想去便去吧。”

  她恶狠狠地加上:“去见他最后一面!”

  嘉仪吸了吸鼻子,只低声道多谢娘亲,忙不迭便跑了。

  刑部大牢乃是林友雄的地界儿,嘉仪若想见上一面,去求一求祖父便好。

  林友雄晓得了他二人的私情,恨得牙痒痒。他道陆骁为何进了他的地盘还悠哉悠哉,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原是搞定了自己的孙女!

  他本就中立,上回被狗皇帝自导自演的遇刺伤了元气,现下又有陆骁这么个“孙女婿”,倒是被他拉到了造反阵营里!

  他铁面无私,然而遇上泫然欲泣的亲孙女也无可奈何,纵使头痛万分,还是只能给她行了方便。

  然而嘉仪来得不巧,正好撞上了来探望陆骁的三皇子。

  说是探望,实则不过是来试探他的态度。旁人都道陆骁被猜忌生了怨气,对周皇室忠心大不如前,皇帝态度也不明朗。陆骁本就与三皇子走得近,现下顶撞皇帝被关进大牢里,连带着自己的日子也变得不太好过起来。

  望见自己披着斗篷的表妹,三皇子平素迟钝的脑子终于运转快了一回,震惊地指着他二人:“你、你们!”

  大伯哥入狱,有弟媳什么事,值得她来大牢里探望,且还忧心忡忡。

  陆骁原本是坐着的,见嘉仪有些害怕与尴尬,便站了起来,朝三皇子抱拳:“殿下,此事与县主无关。”

  三皇子眸光一闪,心里有了数。他与表妹有了首尾,那这造反一事便更是空穴来风,何况这也是个把柄,他握在手上,不怕陆骁对他不忠。

  他笑了下,颇有些善解人意道:“那你们二人聊聊吧,孤先走了。”

  待他离去,嘉仪这才向前几步走近他,隔着粗木栏杆,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有些踌躇。

  陆骁见她犹犹豫豫,索性劈开了那拴着的铁锁,径直走了出来,一把拥住了她。

  “……”嘉仪惊得没有回神,半晌才道,“你、你……”

  她心里头太多想要问他的,问他是不是要造反,问他唐庭月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陆骁抚着她单薄的背,沉声道:“怎么了,怕了?”

  留她一人在府上,她自然是怕的!何况他还入了狱。

  她委屈地把脸埋在他肩上,揪着他的衣裳不吭声。

  他的手掌上移到她颈脖上,一下下地抚着,低声安慰:“早知你担心我,便提前知会你一声了。”

  前世之事并非虚无缥缈,他先是叫人去处理唐庭月,而后便着手朝堂之事。昏庸无道的周皇室自然是要反的,然而却不是现在,他如今要做的是逼迫皇帝交还他的兵权,先料理了边地的一群鼠辈。

  “你真要造反?”她闷声问他。

  陆骁的手顿了一下,他早先便晓得若自己造反,林家必定难做,然而前世她被三皇子害死,他陆家也被灭族。种种深仇大恨,他怎么会放过他们。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不怨么?他们害死了你。”

  嘉仪有些胡涂,不晓得他说的是谁,害死自己的分明是陆老太太,哪里又变成了“他们”?

  她抿了抿唇:“难不成给你祖母下令的是旁人?分明是她扼死我……”

  话还未说完,陆骁忽然握着她的肩头将她从怀里提出来,眉心紧紧地拧着:“你说什么?”

  嘉仪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仍站在祖母那一边,眸子直直地盯着他:“是你祖母扼死我的啊!你把我囚在你院子里,自己跑去娶别人,她一根白绫就扼死我了。”

  她眸子里闪着光,说到激动处,肩膀上下耸着。陆骁脸色忽而便沉了下去,终于意识到不对,他和她梦到的——恐怕并非同一世!

  他道:“你与我仔细说,我何时囚你,又何时娶妻?”

  “……”嘉仪抿了抿唇,见他认真极了,便实话实说,“陆曜入祠堂那日,你忽而便疯了……那夜以后,你便不许我出院子了,也不许我与外边联络,总是拘着我。后来,你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你祖母把我叫去了,我就死了。”

  前世三年,寥寥几语便全部说完。

  她垂着眼,又道:“至于娶妻,是唐小姐说的,她说你娶了她。”

  陆骁眼底晕着深色,听了她的话,终于将一切都梳理清楚。难怪他那时做梦,梦见他与她在祠堂胡来,此事在他的前世分明未曾发生过,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原是……原是他们共有三世!

  他第二世已然重活一次,却还是没有护好她,让她惨遭亲人毒手。

  陆骁眼中浮现痛色,将她搂进怀里,低声解释:“那时我没有娶她,大约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也是因为那事,才让祖母被挑拨着杀了你。”

  若他前世便想了起来,自然也会像如今这般,定要反了周皇室。因此他将嘉仪藏起来,想等所有事毕后再告诉她,哪知中间出了差错,这才让她殒命。

  这差错要么是他起事失败,要么,便是皇室垂死挣扎,借祖母的手杀了她。

  嘉仪有些懵,嗫嚅着嘴唇:“什么……?”

  她不知第一世,自然不晓得这是何意。陆骁拨了拨她的额发,盯着她,轻声细语地将一切都说与她。

  他那时错在觉得她柔弱,唯恐她承受不住千夫所指,这才将她藏起来,又隔绝了外界的消息。就连如今,他亦想过将她先送出京去,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接她回来。

  他忘了,再好的保护也有突破口,只要一个不慎便会步入后尘。

  倒不如将所有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们二人一起去面对。

  嘉仪听完他的话,愣愣的发着呆,有些瞠目结舌。哪里来的这样的奇事,老天爷竟然让他们活活纠缠了三世,且还帮着舞弊让他们想了起来……

  她轻轻地咽了一下,眼巴巴地望着他:“那现如今怎么办?”

  她并非那等以德报怨的傻子,既然死了两回了,这一世自然要保全好他们自己的性命。

  陆骁轻笑一声,曲指摸了摸她的脸肉,道:“走一步看一步,我先料理了外头的贼子,再来看他们。”

  嘉仪静静地望着他,照他的意思,反是必定要反的,只是要往后推延。她有些低落,轻声道:“我不想……你当皇帝。”

  前世被关得久了,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看日出日落。现如今在京城里也是被拘着,往后他真造反了,不过是换个地方待着。若真论起来,她更喜欢边地,那里宽阔,又敞亮,没有京中的这些尔虞我诈。

  她头一次说出心中所想,陆骁心中却宽慰许多,她肯与他说这个,大抵是存了与他共度一生的念头。

  陆骁道:“我也不想当皇帝,守江山守了这么些年,还死得那样惨。”

  他眉尾一挑:“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事了了咱们便好好过日子。”

  嘉仪心里软软的,头蹭在他怀中撒娇:“好。”

  陆骁叫她无须担心他,他只在狱中待上几日,把兵权拿回手中,届时便出来了。

  他又道:“唐庭月的事,既然如今她在你手中,便由你来处置。”

  嘉仪咬了咬唇,点点头应了。

  他说唐庭月那时估摸着将她推下了城墙,但她心里却觉得,大约是她自己便不想活了。头一个爱人死了,第二个无法诉说爱意,眼瞧着也要死了,她大约的确会感到绝望,这才顺着她的手一跃而下。

第0057章 出征  

  如陆骁所言,他被关进大狱里不过七八日,先坐不住的却是变成了皇帝。边地异动频频,外族似有进攻倾向,如今朝中没有可用的武官,只一个陆骁。且镖旗营中少了将帅的把持,亦是不大安分。

  毕竟是被出言不逊的那一方,皇帝咬咬牙,给了陆骁一个台阶,令他出征边地击退敌军,以此将功赎罪。

  陆骁痛痛快快地应了,却进言边地连年征战,百姓困苦,望皇帝御驾亲征。莫说他如今体虚无用,便是年轻时亦没有过这样容易丧命的念头。只是臣子在朝会上提出,他又无法拒绝,拧着眉思索,忽然瞥到与陆骁站得颇近的三子,皇帝索性下令命他代替自己。

  三皇子一懵,望着陆骁,只觉得他沉着冷静,当是对此次出征相当有把握。且这次攒上军功,往日与几位兄弟竞争太子的位置也有许多胜算,便忙不迭应承了下来。

  这样一来,兵权收回了手中,杀了三皇子也指日可待。

  唯一令他担忧的,便只有嘉仪了。

  他做事情向来不大君子。是夜,他翻入公主府,躲开了一行暗卫,静静悄悄地潜入了县主的闺房里。

  女子睡得香甜,大抵是卸下了身上重担,连日以来紧皱的眉心终于放开了来。她脸上肉肉的,惹得陆骁用手戳了戳,半跪在床榻前等着她醒。

  嘉仪只觉脸上刺挠,又有沉重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烦恼地翻了个身后,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硬生生地拖回了原来的位置——紧接着,她的背后贴上一具火热的躯体。

  她从梦中挣扎脱身,迷迷糊糊地用手去摸他的大掌,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大哥……”

  哪知后头传来一声深沉的应答,惊得她羽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手心里传来阵阵热源,背后亦有男人的呼吸声,她反应过来,将脸贴在他掌边。

  “你何时走?”她已从祖父那里晓得了他要出征的消息,本想着何时与他见上一面,未曾料到他今夜便自己上门了。

  陆骁只觉怀中女子的情绪不高,他贴近她,吻了吻她的后颈:“后日便走。”

  皇帝急着让他击退敌军,三皇子急着要去边地立功,于是出征的日子便定得紧迫,他今日是忙里抽闲,这才来见了她一面。

  见她不应声,他逗她:“怎么,舍不得?”

  嘉仪的声音闷闷的:“没有。”

  她是舍不得加上担忧,照他所说,三皇子从前害了他们,现下他要与他一同出征,不知该有多危险。

  陆骁从后面全然拥住她,薄唇贴在她耳边,低低地叹了一声:“我倒是舍不得你,好不容易将一切都说开了,我却要走了,还不知归期何时。”

  嘉仪心中一酸,翻了个身转向他,将脑袋蒙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不必担忧,我在京中等你。”

  她素来贴心,分明自己也不痛快还要宽慰他。

  陆骁浅笑了下,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道:“我最忧心你。咱们两个好不容易又有了第三世,我只怕你出事。”

  “你在京中,要小心些,莫要自己一人乱逛,在公主府中等我。”

  他原是想带她一道离去,但此去路途遥远,全是阴谋算计,且刀剑无眼,不如她在京中安全。

  他私下给了林友雄五百精兵,已与他达成同盟,他提拔他的孙辈,而他护好嘉仪。纵然皇帝并不是那等残害手足之人,但多少也要防着些。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加上最后一句:“莫要去庆云寺,也莫要见我祖母。”

  无论祖母于他有多种恩情,也无法改变她前世杀了她。

  嘉仪晓得他在中间难做,只是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她抿了抿唇,又道:“唐庭月……我将她送出京去了,收缴了她的玉牒,她便不能再回京了。”

  玉牒乃是人行走四处的凭证,没有此物,她这一生都无法再回京了。

  她到底是心软,没法对一个可怜的女子斩草除根。

  陆骁晓得此事,他私下已派了赵聿风去结果那女子,只是无须再对她说,也省得她自责愧疚。

  陆骁道好,唇贴上她的耳廓,低声轻语:“嘉仪,最后一夜了……”

  话还未说完,嘉仪便捂住了他的嘴巴,“呸呸”几声:“哪里来的最后一夜!你不要胡说!”

  出征在即,这样不吉利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她唯恐自己还未二嫁便又要守寡。

  陆骁低低地笑了下,顺着她道:“那便不是最后一夜。”

  他暧昧问道:“今夜我可能与你共度良宵?”

  嘉仪红着脸,向上献出红唇,以免他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

  两人许久不曾敦伦,此次亲近乃是在互通心意以后。知晓了前世的错过,又有今生的分离在即,他们便更为珍惜。

  男人与她交颈缠绵,微凉的薄唇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下,掠过隆起的山峰与平坦的小腹,直至女人腿间的泥泞蜜处,这才停下。

  他用唇舌伺候她,为她获取极乐。

  待足够湿润,他抬起身,将烙铁般的阳具深入她的身体里,爱怜地吻着她的脸侧。

  女人低低地哀叫,在他身下求饶。

  他用的力道太大,将她不断地撞向床头,惹得她嘤嘤求饶:“大哥,太重了……”

  男人惩罚般地咬她的后颈:“我都要走了,还嫌重?”

  话音一落,她便不再推拒,只是哽咽道:“不许说走,你不许走,你还得回来。”

  她心中还是惧怕,怕他一去不回,怕他们再次有缘无分。

  他拥住她,热气不断地传给她,低声安慰:“不怕,嘉仪,无论几生几世,我都会找到你,我都只要你。”

  他额上沁出大颗汗滴,滚落在女人起伏的胸脯之上——他着了迷一般欺上去,最后狠撞一下,终于结束了这一夜的性事。

  -  

  天空中骤然劈下一声闷雷,哗啦啦的雨越下越大,寒气在周遭的空气中弥漫着。

  唐庭月跑得愈来愈快,她衣衫上满是污泥,鬓发脏乱,却不敢停下分毫。

  她一面跑一面暗暗地咒嘉仪:分明说好要放她一条命,却又出尔反尔,让人来杀她!简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本就是个女子,脚程不快,又几日未曾吃饱饭,很快便被泥泞的土地绊得滑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只是须臾,她便放大了瞳孔,有些惧怕地望着越走越近的男人。

  那人披着蓑衣,手上的长剑拖在地上,他抬起脸来,啧了声:“唐小姐,您真让我好找啊。”

  唐庭月如同被雷劈了般,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赵、赵聿风!”

  此人正是接了陆骁命令的前锋参领赵聿风,他原以为这桩事当很快了结,未曾想到拖延了许多时日。此时他已是不耐极了,急着去向陆骁复命。

  他没有前世记忆,也不知唐庭月为何认识他,只是握着剑,正要手起刀落结束了她的性命,又听她吼道:“赵聿风!你怎么能杀我!我们前世两情相悦!”

  “……”赵聿风愣了愣,被她嘴里的话说得云里雾里,压着眉头望她,“子不语怪力鬼神,我便当你是死前发癫。”

  唐庭月狼狈地向后边挪去,疯狂地摇着头,当真有了癫狂之兆:“你不能杀了我,前世你分明爱我,是不是林嘉仪骗了你!”

  赵聿风拧着眉头,忽然忆起了之前陆骁与小桃都曾提及这位唐姑娘,他蹲下来,直直地望着她,有些好笑:“你说我前世爱你,那你是以何种身份与我有了情意?”

  唐庭月见似有挽回余地,便斩钉截铁道:“我是将军夫人,你代替陆骁与我拜了堂。”

  赵聿风现下看她的眼神与看傻子差不多了,他已经没了耐心,正要动手,便听唐庭月将前世种种一骨碌全吐了出来。

  “你拜堂时便不忍我受到难堪,送我入洞房前还低声宽慰了我!”她理直气壮。

  “……大抵不仅是我,整个陆家都会怜惜你这没有新郎官的新娘。”

  “陆骁对我不喜,你便时常来探望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睛常常望着我。”

  “……恐怕是将军怕你对县主下手,要我监视你,只是不慎被你撞上了。”

  赵聿风脸色复杂,不仅反驳她,又往她心上插了一刀:“照你所说,将军与你都记得了前世的事,若我真对他不忠,将军岂会还用我?更何况,我赵聿风的命都是将军的,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背叛他。”

  唐庭月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大雨不停地往她脸上打着,带走了那些酸酸涩涩的泪水:“原是这样……是我自作多情了?”

  “是的。”赵聿风肯定回答,轻笑一声,“若你再次重生,还请记得离我远一些。”

  他压根不信她的这些鬼话,手起刀落,迅速了结了她的性命。

  他赵聿风本就是冷血之辈,何来怜惜女人一说。

  他冷冷一笑,最后望了眼死不瞑目的女人,淡淡转身离去。

  出征在即,他须得快些赶上镖旗营的弟兄们。

第0058章 相守  

  三月,陆骁挂帅,三皇子任副帅,出征边地。

  同年七月,边地传回消息,陆骁重伤,三皇子失踪,边地之战险胜。

  朝野上下既要庆祝大军凯旋,亦要为死不见尸的三皇子哭丧,一时间,即便是耽于玩乐的老皇帝,也装了几日的悲痛模样。他更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儿子死了便死了,好在不是自己出征,保了条性命。

  原本他属意的东宫人选也并非三皇子。

  待到大军回京,已是八月之事,皇帝喜不自禁,索性下令大赦天下,为陆骁再赐下爵位,封为异姓王。

  他此举不过为了试探,然而陆骁已没心思再与皇室周旋,晓得他心里的忌惮,便索性挑明他与弟媳之事,震惊朝野。

  他献上自己的兵符,又道有违天理人伦,但求皇帝看在他守卫疆土的份上成人之美。

  这等送上门来的把柄,皇帝哪有不收之理,他故作怒意斥责了陆骁一番,又体贴地将他们二人视作患难与共,最终收了他的兵权,爵位照旧,另外赐婚。

  此事虽不符合常理,但由荒唐的老皇帝下令,且女方乃是皇帝的亲外甥女,便只是被当做谈资说了一阵儿,倒无人骂他们不知廉耻等等。

  这消息传到嘉仪的耳中时,她正与父母亲在江南游园。

  安荣公主斜斜地睨着她,心中不痛快,甚以为她与陆骁是商量好了:“你自个儿决定了嫁娶之事,连娘亲也瞒得这般好。”

  林启云也轻哼了声:“女儿向外,现下与我们在一起,心怕是早飞到京城去了。”

  嘉仪哪晓得陆骁这般安排,她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当即便挽着娘亲的胳膊作委屈状:“我哪里晓得!爹娘尽瞎说,若我真只向着他,这会儿都跑回去了,何必陪你们来江南。”

  “他也没说要娶我,我自个儿都措手不及呢。这般不同我商量,便是有舅舅的圣旨我也是不嫁的。”

  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倒是放松了许多。

  其实陆骁这事儿办得不算唐突,嘉仪死心眼,若两人一直这般不清不楚地下去,他们大约更着急上火。这般找了皇帝,恰逢他们不在京城,不晓得那些风言风语,反而自在。

  安荣公主仍装作愠怒:“我只告诉你,若要娘同意,只过你舅舅那一关可不行。”

  见女儿乖乖点头,她心中顺了气,这才继续一起看风景。

  只是在这消息传来以后,路途中便频频有了变故。

  在珍宝店时掌柜的主动献上镇店之宝,在酒楼里方才坐下便有各式各样的特色菜上了桌,更甚者,在游湖时十几艘船舫争相载客,挤得湖面水泄不通。

  他们此行并未大张旗鼓,因此嘉仪疑惑问道:“娘,是有人晓得了您的身份,刻意来讨好您么?”

  安荣公主轻哂,眼含深意地望向她:“讨好是真,有求于我也是真,却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

  嘉仪反应了过来,耳根透红。她母亲都这样明示了,她还有哪里不懂的。大抵是那人在背后所做,为的是讨好她父母二人。

  她性子恬淡,这会儿被陆骁闹出来的动静弄得羞恼极了,只红着脸低了下去。

  待到陆骁堂堂正正地露面,却是已经十几日以后。这段时日里,他们无须处理后头的行程,从奴仆、衣食到车马,皆有人提前一步安置妥当。

  如此这般,便是本就不大接受他的驸马亦是没了挑刺的由头。

  一日风和日丽,陆骁终于上门拜访。

  他身着锦衣长袍,墨发高高束起,骤然瞧上去与金陵的纨绔子弟差不离,只是身上那股子杀伐气息,依旧惹人侧目。

  甚少穿得这般张扬的大将军浑身不自在,只是牢记忠心下属的建议,来拜会女方家人,当以隆重为要。他缄默地冲二人行礼,规矩极了:“晚辈陆骁,特来拜见公主、驸马。”

  林启云心中出了口恶气,遥想当初他来公主府接嘉仪回陆家,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抱一抱拳便当做行行礼了。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倒是让这位矜贵的大将军低下了头。

  安荣公主比他平淡许多,只道:“陆王爷多礼了。”

  见父母不待见他,嘉仪的手心里冒出汗来,却不敢在此时插嘴,只好眨着眼给他使眼色。

  陆骁见状,心中宽慰许多。他还当她逍遥度日,见过了许多颜色,已将他抛到了脑后。他笑一笑,言语中尽是尊敬之意,与公主寒暄起来。

  待到官场、打仗、京中之事全说尽了,安荣公主仍在打马虎眼,陆骁终于忍不住,苦笑一声:“我也知我德行不佳,累得县主名声受累。只是还望二位长辈看在我痴心一片,允了我与她的这门亲事。”

  见他性子急,一个时辰还未到便沉不住气了,安荣公主轻哼一声,正要出言嘲讽他几句,便瞧见自己的乖女儿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绝没有当初那般信誓旦旦不嫁他的模样。

  她头痛极了,长长叹了口气,瞪了眼不争气的女儿。

  他们久未见面,现下重逢了,她便顺了女儿的意,轻飘飘道:“旁的以后再说,我与驸马先去外头逛逛。”

  这是虽还未同意这门亲事,却同意了他们二人说一说话。

  陆骁躬身道谢,眼见未来的岳父母走远,上前一步将嘉仪抱了起来,搂在怀中便转了几圈,声音炙热:“你这般没良心,我回来了许久也不见你写一封信给我。”

  嘉仪心里砰砰地跳着,亦是十分激动,她抿着嘴笑:“你不是找过来了么!”

  “那你就不担心我?不怕我受伤?”

  她面上满是仰慕,温声道:“我信你,你是世上最厉害的将军。”

  有了她这句话,陆骁心中便是有再多的埋怨也说不出来,只知抱着她。

  “赐婚一事乃是皇上提起,我并不想逼你。”他声音沉稳,与她解释,“若你不喜旁人说三道四,我们便不回京城了。你喜欢游历山水,我们便一辈子在外头。”

  嘉仪有些犹豫:“可是,你如今都当王爷了……”

  陆骁轻笑:“虚名罢了,一个异姓王,不在京城不正合了皇上的意么。”

  她这才放下心来,又嘟囔着:“那我也不要这么快就离开爹娘,我要与他们一起。”

  他安抚地吻了吻她的发顶:“你想何时嫁我都好,只要我们在一起。”

  这般腻在一起游历山水,相知相守,总算不负前两世的生死相随,终是有了个好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