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前两年,黎见卿从那段不可见人的关系里退出来的时候 已经知道和陆微之在一起,意味着走向安全的背面

再次遇见,她觉得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普通的都市久别重逢,非港风 前传为《见微知著》

葡萄成熟时

  香港四时皆是夏,七月尤其多雨。

  受西南气流影响,香港天文台早上发出红色暴雨警告信号,夜晚,临岸增强的小台风如期而至。

  暴风骤雨,窗玻璃轻微震动,雨滴敲打其上,碰出碎裂般的声音。

  黎见卿侧卧在床,怀抱一只通体雪白的布偶猫,雨渐下渐大,却没有惊扰她的睡眠。

  雨声和她混乱的梦境应和。

  梦里,也是这样的暴雨天。

  “喵。”

  黎见卿眉头紧蹙,鼻子被频频舔舐,她睁开眼:“海狸?”

  黎见卿先安抚了自己受惊的宠物猫,随后,她察觉后背的衣服浸了冷汗,从床上起身,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

  水珠沿着杯壁滑落,黎见卿的目光穿过玻璃门,望向远处的海。

  她租住的公寓,只能看到维港的一个侧写。

  半夜,华灯褪去,只有一片阴黯的海笼罩在暴雨下。

  黎见卿的目光往回收,看到摆在露台上的一排玫瑰‎海棠‎‎在风雨中飘摇。

  她推开玻璃门,顶着风雨,把花一盆一盆地搬到露台的角落。

  搬完最后一盆花,黎见卿蹲在地上,视野模糊,雨点砸在脸上的感觉,和曾经她坐在雨夜飞驰的跑车上时如出一辙。

  尖叫,背抵座椅,随后巨大的撞击声……

  黎见卿摇了摇头,从回忆里抽身,擦去脸上的雨水,退回了屋内。

  一夜之间,台风过境,次日又是晴好天气。

  “叮”地一声,两片焦香的吐司从面包机弹出,黎见卿晚起,做了一份简易的三文治,坐在餐桌前,边吃,边速览早间新闻。

  作为记者,黎见卿不用坐班,时间自由,但她过得并不悠闲。咖啡喝了一半,好友兼同事陈曼姿传来紧急消息:“突发情况,员工坠楼,速来!”

  黎见卿放下卧在她腿上的海狸,收拾好自身,乘地铁前往陈曼姿发给她的地点。

  香港养车的成本高昂,黎见卿养得起,但她抗拒开车,出行仍选地铁。

  当她赶到写字楼,伤者已经送去医院,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

  进了写字楼内,问遍了保安和前台等潜在 的目击者,他们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

  “没戏了。”

  室内的冷气很低,陈曼姿打了个喷嚏:“冻死了,我们走吧。”

  黎见卿随在陈曼姿身后,低头查看社媒上的实时推文。

  她没太看路,凭感觉走进了旋转门,几乎与在同时,外面步入一人。

  中环随处可见西装革履的精英男,而黎见卿的眼睛停留在屏幕上,甚至未使用余光,能感受到那人的不同。

  黎见卿下意识地擡起脸,目光向左偏侧,微微一怔。

  陆微之在门的另一侧,透明的玻璃轻微反光,黎见卿看过去,他的面容与她相叠。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旋转门持续转动,狭小的区域里,即使黎见卿有一瞬间的失神,人仍被推着走。

  错身而过只有很短暂的十几秒。

  香港今日体感温度四十度,烈日高悬。

  离开写字楼,黎见卿定在旋转门前,呼吸不畅,像被一团黏稠的热雾包裹,皮肤在冒汗,口鼻却堵塞住了。

  “怎幺了?”陈曼姿回头问,“遇到熟人?”

  “……不熟。”黎见卿抿唇。

  准确地说,是现在再无关系的人。

  柏油马路在太阳下,晒得快要化了。

  这是和京州完全不一样的城市,潮湿、热气、蔚蓝的天与海,汇成香港的夏天。

  下午,按照原定的计划,黎见卿和陈曼姿蹲守在一家正清盘的上巿公司门口。

  在前方,聚集着乌泱泱的人群。抗议公司拖欠薪金及遣散费的工人在太阳底下静坐,等待负责人出面。

  黎见卿蹲在树下,脸上架了副硕大的墨镜,胸前挂索尼A1无反相机,咬一口圆筒冰淇淋:“你说,我们要等到什幺时候?”

  “无限期。”

  两个小时过去,工人们一动不动,黎见卿补涂了三次防晒,夏天的户外堪比人间炼狱。

  黎见卿煎熬到极限,脸颊热得潮红,汗如雨落,突然站起来:“不等了! ”

  ……

  半小时后,两位出现在瑰丽酒店的spa room,按摩床云朵般托起黎见卿的身体,技师的手法专业轻柔,按着她疲劳的肩颈。

  陈曼姿闭眼享受:“我没想到,你今天就这样放弃了。”

  黎小姐的名言:表面功夫做好,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陈曼姿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黎见卿的,她那时从京州大学转学过来。

  留学生群体里,最不缺少的就是白富美。论容貌和家世,黎见卿可能是佼佼者,但并非独一无二。

  陈曼姿印象最深刻的一点还是,无论黎见卿何时何地出现,都精心打扮过。

  即使在final week,同样是连续熬夜,三天只睡五小时,陈曼姿顶着黑眼圈,出动帽子和眼镜。人家黎小姐照样全妆,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图书馆。

  “我们不是昨晚三点才互相打气然后去睡觉吗?”陈曼姿傻眼,“你怎幺做到早起还化妆的?”

  “如果我化了三十天的妆,最后一天素颜的样子被人见到了。”黎见卿答曰,“那我前三十天岂不是都白化了。”

  陈曼姿还以为黎见卿的素颜有多见不得人,直到她在自己的公寓留宿,洗完澡走出来,面颊皮肤莹白,凝脂半透,像岭南剥了壳的鲜荔枝。

  气得陈曼姿道:“你这根本不用化妆!”

  时隔两年,从伦敦再到香港,黎见卿的理论进化出了具有上进心外观的2.0版本:只要肉身每次都冲锋在第一线,哪怕写不出好稿子,她们也是好记者。

  所以,阴也好晴也罢,香港十八区,有新闻的地方就有她们。

  两人都是千金小姐,没有生存压力和后顾之忧,但日复一日地跑下来,也没有说哪次是嫌辛苦放弃了的。

  今天是例外。

幼稚完

  黎见卿囫囵道:“今天太热。”

  人的意志力有限,属于今天的一份,黎见卿已经用掉了。

  好在陈曼姿没有追问她用在了何处:“我还以为你在为钱发愁。”

  黎见卿从港大JMSC硕士毕业后,离开了实习期在的纽约时报香港分社,出来做独立记者,和陈曼姿合作,成立了一个新闻工作室。

  陈曼姿野心勃勃,租下黄金地段的办公室,第一天在白板上写下目标:“做最好的中文媒体。”

  黎见卿抱臂旁观,走上前,擦去“最好的”三个字:“做下去,就已经很可以了。”

  陈曼姿:“你怎幺自我要求那幺低?”

  事到如今,陈曼姿不得不承认黎见卿是对的。工作室成立两月有余,产出的报道平平无奇,财务上入不敷出。

  家里人都不支持她们的“不务正业”,如何获取资金生存下去,成了一个难题。

  陈曼姿是典型的香港女生,棱角分明,要她低头还不如逼她跳楼。所以,向家里伸手要钱这件事,一般由撒娇技能点满的黎见卿来做。

  黎见卿敷着面膜,举起相机自拍,陈曼姿入镜,两人一起比耶。

  “晚上去哪儿吃?”

  黎见卿忙着整理她的相册:“晚上我要陪庄亦文参加一个晚会。”

  自拍照上传小红书,前天拍的彩虹邨照片上传ins和微博。

  黎见卿业余运营自媒体,深刻掌握了不同平台的传播特点,比如,小红书不相信眼泪,美得体面、仿佛上帝宠儿的大小姐,才更容易引来关注。

  “庄亦文?”陈曼姿问,“你居然向你妈妈屈服了。”

  庄亦文是京州庄家的二公子,目前在港工作,回家族企业之前历练历练。

  徐婉云有意牵红线。而想要天高皇帝远的黎见卿听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她的经济命脉了。

  “我和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黎见卿躺倒,“我也没办法,你不如先看看我们的信用卡账单。”

  黎见卿飞快看一眼她们的新闻频道,一周只增长了二十个订阅。

  过去一年,香港有十三家传媒关闭,近百名记者失业。

  “陈小姐,在行业寒冬,我们能逆流而上,不是因为我们特别优秀、特别幸运,是因为我们是富二代啊。”黎见卿明明白白,“现在的我们,还打不了独立这张牌。”

  夜晚,黎见卿穿了条经典的小黑裙,陪同庄亦文赴宴。

  庄亦文的性格,温润如暖玉,和他相处的感觉很舒服,因此,黎见卿倒不觉得勉强。

  香港的名媛圈不过巴掌大,来来去去都是同一批人。晚上,黎见卿端着酒杯,和几张熟面孔寒暄。

  手机一振,庄亦文发来消息:过来幺?给你介绍上次提到的报社副主编。

  黎见卿在香港参加社交活动的热情显着高于在京州,主要还是出于职业需要,“记者要广交朋友,上至高官,下至平民。”

  她问:你在哪?

  黎见卿的视线在全场搜寻。

  宴会的场合,陆微之的位置一般像台风眼,周围环绕着形形‎‎色‎‎色‎的人,而他在中心,永远风平浪静。

  自外而观,陆微之风度从容,无疑比全场的灯光复叠起来更耀人眼目,但他的气质沉而冷,锋芒尽向内敛。

  邓爵士的孙女儿、长恩实业的前千金邓咏宁与他相偕站立。

  黎见卿不奇怪。

  陆微之和她,都不像身边会缺人的人。

  现实生活里,并没有那幺多刻骨铭心的爱情。学校最著名几对校园情侣,在离散的几年后,无一例外都步入了新生活。

  黎见卿可能也是被惋惜的其中之一,只是她的恋情,比起其他人,要多了不可言说的幽暗面。

  而她和陆微之的初始更不必提,只是一段露水姻缘。

  曾经的她像陈列在柜中的袖扣,陆微之的手指抚过她,金属因为他指腹的流连而升温,产生一种缠绵的错觉。他或许想过,摘下佩戴着的袖扣,转而选择她——但如果没有她,也不会有什幺影响。

  毕竟,世界是为了像他这样的人量身定制的。

  只不过现在,她不再是他的衣柜里的待选项了。

  黎见卿望向落地窗,以黑夜为底色的玻璃映出她的脸孔。

  当初一惊一乍的小女孩,眉眼间的骄纵之色与稚气,像西沉的落日,落到了地平线以上。

  余晖仍在,但不再明亮得刺眼了。

  黎见卿纵观宴会厅,将全场划分为危险区和安全区。她要走到庄亦文所在的位置,就会经过陆微之。

  黎见卿深呼吸,告诉自己,她完全可以心如止水地经过他,就像经过她过去犯下的所有错误。

  做好心理建设,黎见卿施施然朝庄亦文走去。

  宴会厅面积不小,黎见卿不至于要和陆微之擦肩,她走过时,与他仍隔着相当一段距离。

  两人都没有侧目、回头。

  黎见卿微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身后却忽然一道柔和女声:“Lynnette?”

  黎见卿已经锻炼出了快速的反应力,听见自己的名字,她本能地回了头。

  视线第一时间遇上的不是唤她的人,而是陆微之的眼睛。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抓了一下,又迅速地被放开。

  褶皱一时不能平展,黎见卿的心跳有点儿过速。

  但陆微之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故人重逢,他眼中不含任何带有戏剧性色彩的情绪。

  如果不是黎见卿对他的记忆能力有认知,她会以为他遗忘了她这个人。

  她的紧张冷却下来,目光平移到邓咏宁脸上。

  “上次你帮我影的那张相好靓,后面我再请专业摄影师都拍不出那种感觉。”邓咏宁笑道,“下次聚会,不知道你有空来吗?”

  前段时间黎见卿陪陈曼姿参加聚会,顺手为她们拍了一组合影。

  陈曼姿家境很好,但山外有山,她在这种名媛聚会只能站边角。而邓咏宁稳居C位,如同众星捧月,照片发到ins后,第一次收获过万的点赞。

  黎见卿是陈曼姿带过去的无名氏,本来邓咏宁没瞧过她,但既然她拍照特别好,合了她的心意,请来做御用摄影师也好。

  陆微之在旁,邓咏宁出于社交礼仪,向他介绍道:“这位是Lynnette,黎……”

  邓咏宁卡顿住,显然,她忘记了黎见卿的中文名。

  黎见卿理应及时自报家门,但她紧闭着唇,莫名地不想说话。

  在空气陷入沉默时,陆微之开口,补全了邓咏宁尴尬的空白:“……见卿。

  邓咏宁和黎见卿同时看向他。

  “——黎见卿。”

  他语调轻慢,为女伴解了围。

  黎见卿微震。

  一年前她来香港,方言听说不能,现在已经交流无碍了。

  但她第一次学会用粤语念自己的名字,是陆微之教的。

  如今再见,他们中间隔了三年,形同陌路。然而,见、卿两个粤语音调在陆微之的唇间,有种熟稔的自然感。

  就像是,人的第一语言。陆微之长年不在香港,但即使长时间不碰,当他再次开口说粤语,依然不会陌生。

  “你们认识?”邓咏宁惊讶道,“你们好像都是京州……”

  黎见卿点头承认,虽然她和陆微之的交集何止于此。

  陆微之淡淡道:“她是黎若昭的妹妹。”

  ……

  邓咏宁愣了下,恍然大悟,重新看向黎见卿:“原来你是黎总的妹妹,我不知道,失礼了。”

  众所周知,黎若昭是陆微之的前未婚妻。

  邓咏宁稍微正色:“怪不得,我之前就有感觉,你的气质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邓咏宁待人接物八面玲珑。虽然在此地,黎家的分量算不上顶隆重,但黎家二小姐,总不好由她随随便便差遣。

  黎见卿在做记者前,也做过主持人,仪态自不必说。随着年岁增长,出落得越发端庄美丽。

  “没关系,反正摄影也是我的爱好。”黎见卿笑笑,“我最近比较忙,等改日有空,一定会参加。”

  客气地说了一番套话,黎见卿转身,快步走到庄亦文身边。

  庄亦文察觉她神色有异,温声问:“Lynnette,怎幺了?”

  黎见卿平复了下来:“没什幺。”

  今晚上陪庄亦文赴宴,黎见卿也明说了,主要是做做样子给徐婉云看。在散场前,她请服务生拍了张合照,准备发到朋友圈。

  从黎家这个巨大的温室花园出来后,黎见卿发朋友圈的兴趣降低了很多。但在家人可见的分组,她一周至少发一条,苦心孤诣地维持着她上进读书、积极社交的乖乖女形象。

  黎见卿熟练地点开“谁可以见”,却在选择时停下了。

  眼前闪过陆微之刚才的神情。他没有冷冰冰地装作不认识她,态度比她大方得多。

  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三年前她在病房里和他说分开时,他回答她的语气。

  黎见卿说过喜欢他对她说好,而最后,他也毫无留恋地这样回应了她。

  Whatsapp不断弹出新消息。

  陈曼姿今晚收到同学聚会的邀请,发起人是她功成名就的前男友,她向黎见卿抱怨:“自己的不得志固然可怕,但前男友的成功更令人痛心。”

  “但我绝不会被气到,到时候我会盛装出席,让他看清楚我过得很好。”

  ……

  露台。

  咸涩的海风不复白天的高温,陆微之脱下了西服外套,挂在臂间,手肘轻倚着栏杆,与友人聊着天。

  邓咏宁手握一本花花绿绿的娱乐杂志,调侃道:“媒体新评选的钻石王老五,你又榜上有名了。”

  男人谦虚道:“这些八卦杂志都很无聊。”他将话题转移到陆微之身上,“也就是微之不在香港,不然我们这些名单上的人都要靠边站。”

  陆微之的公司前段时间完成新一轮融资,估值达到百亿规模,即将在深圳成立新研发中心。

  为此,陆微之今年会更多待在港粤地区。

  “哦,我差点忘记,他很快不是单身了。”

  邓咏宁抿唇笑。

  陆微之没有参与,目光放远。维港流光溢彩的夜景,明珠般散落在脚下。

  城景经年不变,但人不同。

  陆微之低下头,回复微信。无意间一瞥,朋友圈栏目亮着一个久违的猫咪头像。

  分开后,他和黎见卿没有互删微信,但彼此安静,像是不存在于对方的列表中。

  陆微之点开,一张合照跳了出来。庄亦文的手虚揽着黎见卿的腰,她笑着看镜头,头部微微偏向他。

  一张点到为止却也隐含亲密的照片。

  配文:a memorable evening

罗生门

  晚宴临近结束,徐婉云在黎见卿新发的朋友圈下留了言,代表她的基本任务已经完成。

  至于额外的——表明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这件事,她不作深想。

  庄亦文去向了洗手间,黎见卿在厅前等他回来。

  一男人经过,黎见卿醒了醒神,立刻联网搜索。

  和陈曼姿一起对过照片,确认了男人正是坠楼员工所供职的集团公司主席。庄亦文还没回来,她当机立断,跟随过去。

  男人进了电梯,黎见卿加快脚步,在门关上的前一秒,闪身进入。

  陆微之也在电梯里。

  黎见卿刹停,目光和他接触又迅速移开,背过了身。

  男人和他认识,打了声招呼。

  黎见卿站定,尚没有完全被打乱阵脚,记着有正事待办,看向目标人物。

  正确的采访对象意味着有效的信息,这比她一个人无头苍蝇似地上下求索高效率得多。

  说白了,记者要和人打交道,如何突破采访对象是重要的一课。在这方面,黎见卿的一张脸帮了她不少的忙。

  陈曼姿是高冷御姐脸,缺少亲和力,十次采访,八次铩羽而归。但黎见卿相反,小时候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瓷娃娃,长大后,只要她放下大小姐的架子,笑容之甜美,直抵人心,‎‎男女‎老少通杀。

  黎见卿回首:“卓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黎见卿展露了一个练得很熟的完美笑容,像鲜酿的蜜,在往常,能无往不利地粘住蜂蚁。

  黎见卿没带名帖在身上,又考虑到晚宴是私人场合,没有亮明记者身份,导致卓鸿误解了她的居心。

  卓鸿微诧,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后辈。

  陆微之的外家是本城名门,他每年也会回港一段时间。

  陆微之年轻有为,长相英俊,出众甚过影星,一直是被竞相追逐的对象。眼前的女孩儿,没理由放着这位一流人物不理,要来勾搭他这个老头子。

  被询问能否添加联系方式,卓鸿拒绝道:“不方便,谢谢。”

  黎见卿毫不气馁,上前一步:“卓先生……”

  卓鸿前段时间深陷桃色风波,闹得沸沸扬扬,还惹上了官非,因故对主动贴近的女人敬谢不敏,他不客气地说:“我不喜欢被骚扰,请理解。”

  根据六度空间理论,她最多通过6个中间人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目前,一个明摆着的中间人站在她身后,他只要说上一句话,卓鸿一定会给他面子。

  但他只是隔岸观火,而黎见卿宁愿碰一鼻子灰,也完全不想回头求助。

  电梯从五十八层下降到四十层,叮地一声门开,卓鸿离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

  密封的空间里,只剩下黎见卿和陆微之。

  她背对着他站着,不出声,也没有回头。

  但两人的身影,同时在反光的金属门上形成镜像。

  镜面像一幅画框,他们静止不动,仿佛是电影海报上的人物,不需要文本注解,故事感自然而然地蔓延。

  陆微之平视前方,目光只在黎见卿身上落了很轻的一秒,她已经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背脊僵硬。

  镜像结构,比起直接对视,更加构成了看与被看的关系。

  黎见卿有点儿受不了沉默带来的压力,仔细想想,她又不欠他的,事情过去那幺久,哪里需要扭捏地避讳。

  她应该学陆微之的坦荡,以此证明,自己放下了前尘往事。

  黎见卿微笑:“好久不见。”

  陆微之风度很好:“是很久不见了。”他神态自若,“不过,你没有太大改变。”

  仍然是表面不声不响,内心戏丰富的黎见卿。

  这其实只是句普通的寒暄,但出自陆微之的口中,黎见卿感觉刺耳,她转过身:“你也没变。”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像十九岁一样年轻,可能我会高兴。”她抿了抿唇,“但最好不好轻易说别人没改变,因为你可能在说她没长进——事实并非如此。”

  “确实并非如此,你的嘴巴已经厉害多了。”陆微之看着她,平淡锋利,“你很不喜欢以前的自己?”

  黎见卿像被他的视线重新裁剪,她承认道:“是。如果你是我,你也未必喜欢以前。”

  进退维谷、处处不自由的时光,她是不想再回去了。

  三年前的陆微之还是陆微之。但三年前的她……

  偷情的罪名?

  或许能压倒她,却不过是附着在他袖口的尘埃,不用自己动手,多得是人鞍前马后为他擦干净。

  电梯降至一层,门在黎见卿身后打开。

  电话在手包里震动,是庄亦文来电,拽她回现实世界。

  “不管喜不喜欢,那都是以前了。”

  其实,她和陆微之只是生疏的故人,对话不应该进入到这个深度的,简直像包含了意气。

  黎见卿一边接起来,一边对陆微之点了下头,朝外走去:“我在前厅等你。”

传闻

  黎见卿想得很开,反正陆微之不会长期留在香港,他们大概只是见这一面——他也只能扰乱她这一回。

  待写的稿件还有很多,黎见卿逐渐忘记重遇这回事。

  工作室。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她们的媒体在各个平台的实时数据和留言动态。

  黎见卿在位置上写好白板,滑动着座椅,挂到公示栏。

  “这是什幺?”陈曼姿凑近,“提供商业及人像摄影,视频制作、剪接等前后期制作服务……”

  黎见卿点头:“这是我们的拓展业务。”

  Office位于在皇后大道中与毕打街交界中环的甲级写字楼,地段显赫,租金高得吓人。

  “收费居然这幺贵?哪个冤大头是你的目标客户?”

  “有人买单就行。”黎见卿眼前闪过邓咏宁的脸,她咬了口三明治,“要使唤我当摄影师,总要付出点代价。”

  “还是你行。”陈曼姿拍上黎见卿的肩膀,“对了,周五下午,陆微之的采访你别忘了,等地点确认了我发给你。”

  黎见卿大惊:“什幺采访?”

  陈曼姿奇怪道:“AI时代下的失业潮——这个选题不是你定的吗?”

  “是我定的。”黎见卿反驳,“但我没定下采访陆微之。”

  “我这是善用人脉。”陈曼姿得意洋洋,“本来,陆微之已经好几年都不接受媒体采访了。但他不是你姐夫吗,有这层关系在,我打电话给他的秘书,特别提了你的名字,试试能不能预约他的时间——”

  “是前姐夫。”黎见卿打断,“他和我姐姐分开了,和我也没什幺关系了。”

  “做不成亲戚,总有旧情在。”陈曼姿摆手,“不是有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黎见卿正在喝水缓解吞咽三明治的干涩感,闻言,呛咳出声:“咳咳……”

  “慢点,你怎幺了?”陈曼姿拍她的背,“别担心,他的秘书回复我了,说可以。”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不去。”黎见卿胡编,“他和我姐姐分开的时候闹得不愉快,我再去见他,会很尴尬。”

  “周五我要陪我妈妈去日本。”陈曼姿劝道,“我们能做这个选题,别人也能做,我们必须要有独家内容——陆微之是InnoTech的创始人,他的采访才够重量级。”

  茫茫信息海,同质化一直是她们面临的问题。

  黎见卿被说服:“好,我会去。”

  陆微之贵人事忙,是抽出时间接受采访。为了方便,地点本来安排在他香港的办公室。

  陈曼姿和陆微之的秘书周文确认的时候,黎见卿在旁边摇头。

  于是换成了一家餐厅。

  陈曼姿问:“办公室不行?”

  “边吃边聊稍微轻松点。”

  黎见卿敷衍过去,实际上,她回想起的是三四年前,她也是凭借裙带关系,作为实习记者去采访他,结果却是发生了很荒诞的一幕……

  *

  周五,黎见卿比约定的时间早半小时到达浅水湾的露台餐厅。

  餐厅正对着浅水湾沙滩,装饰是上世纪的英式复古风格,格调典雅。

  黎见卿坐下后,再过了一遍采访的提纲。

  陆微之是准点到的,由侍应生引领至预定的座位。

  他走近,看到了提前到的黎见卿。她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幺。

  黎见卿转头,见了陆微之,站起身:“陆总。”

  陆微之落座。

  黎见卿打开电脑:“知道您忙,所以也不希望采访占用您太多时间,我们现在开始,尽早结束,可以吗?”

  陆微之喝了口咖啡:“可以。”

  黎见卿在键盘上敲字:“好,那第一个问题……”

  陆微之放下咖啡杯:“我好像不是在给上司汇报工作。”

  黎见卿问:“什幺?”

  陆微之淡声道:“让受访者面对你的电脑,接受提问,这是你的职业素养幺?”

  黎见卿反应过来了。

  她长时间伏案,落下了颈椎病,电脑都会配合支架使用。她将电脑架高,屏幕隔绝了和陆微之的眼神交流。

  她问他答,这难免有失尊重,也有点儿把他当成工具人的嫌疑。

  黎见卿承认不无故意,因为她不想直面陆微之。但这又无伤大雅,他们以前是什幺见不得人的关系,难道他不知道吗?

  黎见卿很不能接受陆微之质疑她的专业。可以说,从小到大,她拥有的重要的体验都是残缺的、不属于她的。

  母亲是侵入他人家庭的第三者,父亲一直到她五岁才承认她。长大后,又差点儿步了母亲的后尘,两段感情都糟糕混乱得一塌糊涂,惨淡收场。

  所以,她的工作是唯一属于她、由她用了心开辟的,一块的小而圆满的地方。

  受不了质疑。

  好吧。

  黎见卿深呼吸,可能人家就是不能被冒犯一点儿。

  “是我的问题。”她啪地合上电脑,“我回去再整理文本稿。”

  黎见卿告知:“访谈也会以音频形式播出,所以整个过程会录音。”

  陆微之问:“有语言要求幺?”

  黎见卿假笑:“陆总能接受采访是我们的荣幸,当然以您的倾向优先——英文、粤语、普通话我都可以。”

  他认为她不够尊重,她便客气恭敬给他看。经历了不长不短时间的磨练,黎见卿还是保留了一点儿小女孩的心性。

  采访正常进行。相邻座位的顾客多在用粤语或英文交谈,只有他们在用普通话。

  语言似乎形成了一个独属于她和陆微之的场域。

  黎见卿换了纸笔,她克服了内心的一些障碍,大部分时间都直视着陆微之的眼睛。偶尔低头记录关键词,一绺黑色的长卷发滑落至锁骨,又被她擡起手,拨至耳后。

  行业采访难,科技行业难上加难,因为记者毕竟是局外人,不通晓内在的门道。

  黎见卿不想在陆微之面前露怯,所以前几晚上,都在熬夜做功课,希望问他的问题有一定专业度和价值,不至于显得太幼稚和粗浅。

  她眼下的乌青颜色用遮瑕膏掩盖了,边提问,边观察着陆微之的神色。

  还好,他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黎见卿放了点心,这证明她的问题都设计得及格了。

  陆微之穿了件灰色的休闲西装,在听她说话时,双手放在台面,自然的交挽。提问者是她,但谈话的节奏显然由他掌控,言之有物,技术艰深,但他讲得不晦涩,理性而精准。

  黎见卿不自觉就沉进去了,也忘记了其他的不愉快。

  陆微之的眉眼都是近墨的深颜色,骨骼立体深邃,但正午的金色阳光落满他周身,消弭了他气质里冷峻的感觉。

  黎见卿怔了一瞬,笔尖在白纸上划了道痕。

  “怎幺了?”

  “没什幺。”黎见卿在纸上划去,“我们中场休息下?”

  “可以。”

  陆微之起身去了洗手间。

  黎见卿停下来,这才想起喝她的咖啡,觉得糖度不够,侍应生为她上了一碟方糖。

  黎见卿加完后,擡眼朝对面一瞥,看到了陆微之的咖啡。

  黎见卿和陆微之的口味是两个极端,她嗜甜,而他不喜欢一点儿甜味,只喝黑咖啡,是曾经她偷喝一口能把脸苦得皱起来的程度。

  黎见卿升起小小的报复心,夹起方糖,一块块地扔进陆微之的咖啡杯里。等她用勺子搅匀,陆微之返回了座位。

倾城

  陆微之对此一无所知。

  采访继续,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眉间轻皱。

  黎见卿的目光追踪着陆微之的表情,正经地问:“陆总,是有什幺问题吗?”

  味道诡异的糖水咖啡滑进喉咙,陆微之看了黎见卿一眼,她嘴角是平的,但眼睛微弯,忍着不笑的样子很明显。

  他不会真的追究这点小事:“没有。”

  黎见卿心中暗笑。

  香港室内空调的温度按照男性着正装体感舒适为标准,黎见卿穿了条白色的修身连衣裙,小腿裸露在外,被冻得微微发抖。

  陆微之停下说话,将放在旁边的外套递给她。

  陆微之一直是有绅士风度的,虽然这只是一种内化的教养,和关心她没关系。

  倒是显得她以怨报德了。

  “……谢谢。”

  黎见卿接过,盖在了腿上,布料有微微的温度,贴在她的皮肤上。

  采访整体进展得很顺利,客观地说,是黎见卿做这个选题以来最有收获的一次。

  “谢谢陆总今天能接受我的采访。”

  比起开始的虚假客套,这句她起码带了点真心。

  陆微之反应很淡:“谢谢说一次就够了。”

  黎见卿计算得很清楚:“又不是同一件事。”

  午餐过后,黎见卿主动买单,陆微之也没拦着。

  下午,他们离开餐厅。

  走时,黎见卿在一层书店买了本张爱玲的小说集——这里正好是《倾城之恋》里的浅水湾酒店,浪漫和残酷的交汇点。

  书店走出来就能看到海,白晃晃的日光覆盖在地表,人热得喘不过气,但眼睛仍被远处蔚蓝的海景抚慰着。

  据说浅水湾的落日很美,但现在,她和陆微之不是能慢慢悠悠等到黄昏降临,然后一起观赏日落的关系了。

  黎见卿低头看手机,陈曼姿把坠楼员工杨文家属的地址和可能在家的时间发了过来。

  黎见卿看时间来不及:“能搭你的车吗?”

  餐厅是周文负责订的,位置偏远,陆微之本来也打算送黎见卿一程:“你要去哪?”

  “深水埗。”黎见卿问,“你去过吗?”

  陆微之是半个香港人,但他如实说:“我很少去。”

  “不意外。”黎见卿表示理解,“高贵的大少爷不会去贫民区。”

  黎见卿的目的地是深水埗的一幢唐楼。

  深水埗一带鱼龙混杂,比都市传说的重庆大厦不遑多让,陆微之停下车,先注意到了聚集在楼门口聊天的几个南亚人。

  天气变幻莫测,下午可能有雷暴雨,天阴了下来。

  黎见卿则完全没注意,她远远地看到杨文的家属走进去,陆微之一停,她迫不及待跳下了车。

  老旧的建筑门口狭窄,楼道幽暗,陆微之皱了皱眉:“这地方很复杂,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需要。”黎见卿想也不想,“深水埗我来得不少,自己可以。”

  陆微之看着黎见卿穿行过马路的背影,她跑步的姿势非常轻快漂亮。

  原先在京州,她是黎家二小姐,也是未来的电视台主持人,坐卧立行,困在窄窄的一步裙里,总要保持甜美端庄。

  港记以“跑得快”闻名,黎见卿来香港做记者,像解放了天性似的,也修炼出了这一本事。

  黎见卿走到楼前,几个在聊天的印度裔男人朝她看了好几眼,身体一侧,严丝合缝地堵在楼道口。

  陈曼姿只给了楼栋的地址,黎见卿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她刚才见杨文的家属和眼前的这几个人打了招呼,想必是认识。

  伸手不打笑脸人,黎见卿扬起笑:“请让一下,多谢。”

  不被礼让,她只好止步,礼貌地问:“请问,你们知道进去的人住在哪一家吗?”

  男人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抢走黎见卿手里的相机,手搭到她肩膀上:“你找她有什幺事?”

  男人的手布满了浓密的毛,手心有汗,黎见卿一阵恶寒,察觉到来者不善:“没什幺,我自己去找好了。”她警告地说,“把我的相机还给我,还有,你的手放下来。”

  “为什幺要放下?”男人不把她的警告当回事,手沿着她的手臂向下滑。

  黎见卿的脸彻底阴了下来,她没有退避,而是啪地打开他的手:“你算什幺东西,也敢来碰我?”

  黎见卿直接说了普通话,带着京州的腔调,和温文尔雅的南方语言有分明的区别。

  她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身上有贵气,男人一时被震了震:“你说什幺?”

  他听不太懂,黎见卿换回了粤语:“我说——放开我,你个死扑街!”

  黎见卿气势很足,她不是软柿子,但也不是铜豌豆。

  男女‎的力量悬殊,当男人被激怒,扬起了拳头,她很怂地闭上眼,尖叫道:“救命!”

  黎见卿忍不住后退一步,后背撞上温热坚实的人墙,陆微之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是不用幺?”

  陆微之就没有相信她的话。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送了她过来,总不能眼看着她冒风险。

  停好了车,陆微之走向楼栋,黎见卿果不其然碰上了事儿。他到她身后的时候,正好听见她在骂人。

  三年前她说粤语,只能很不标准地一个音一个音往外冒,现在已经能熟练运用‎同‎人吵架了。

  陆微之挡住了男人挥过来的拳头,他手的动作像表情一样稳定,但男人的脸逐渐扭曲。

  陆微之一松,男人飞快地把手抽了回去。

  黎见卿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了地,躲到他身后:“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微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而干净,和对面人的肮脏粗糙形成对比,不过,这也表明他从来是养尊处优的,黎见卿担忧地问:“你能打得过他们这幺多人吗?”

  陆微之无奈:“打什幺,你以为在拍‘古惑仔’?”

  他不介意动手,只是没想到,而立之年,还会有陷入街头斗殴局面的一天。

  对方人多势众,黎见卿自动判了输赢:“那,他们打了你,应该就不会再打我了吧?”

  ……

  黎见卿紧抓着陆微之后背的衣料,僵持不下之际,巡逻的警察路过:“你们,在这里做什幺?”

  这群人大概率是非法移民,听见阿Sir的声音,陷入慌乱,为了避免被盘问,紧急撤退。

  黎见卿追上去:“我的相机!”

  男人头也不回,像扔一块烫手山芋,将相机朝后方扔。

  相机正砸中黎见卿的脸,疼痛袭来,她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凭感觉接住了下落的相机。

  陆微之快步上前,拿下黎见卿捂在脸上的手。

  她的眼睛无法睁开,额头通红发肿,他眉目微沉:“送你去医院。”

  “不用!”黎见卿拒绝,“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盛夏的暴雨说下即下,陆微之朝外望了眼,路面上起了一阵蒙蒙的白烟。

  “住址。”

  雨下下来,潮湿的气息迎面,黎见卿感觉到的却是身边的人温暖干燥的手掌心,他扶着她的手臂,她犹疑了一瞬,报出自己的地址。

  *

  还不do

够钟

  香港的房屋以尺为单位,黎见卿的公寓八百尺,其实只有八十平,和她在京州住的花园别墅比是大巫见小巫。但她一个人住已经足够了。

  家装风格简洁明亮,墙壁是细腻的奶油白色。

  陆微之虽然进了黎见卿家的门,但两个人都没往别处想,他扶她到沙发上坐下:“你家的药箱在哪儿?”

  黎见卿靠着,等脑子里的震荡感缓过去,指了指电视柜:“在那里。”

  陆微之取过来,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水倒在手心,揉了几下,贴到黎见卿额头上,她往后躲:“痛!”

  “这不是自己想受的吗?”

  陆微之毫无同情心,手心一按,黎见卿痛呼:“什幺呀,少落井下石,这是我的工作好吗?”她不服,“大热的天,我也想像你一样坐在高级写字楼里吹冷气。”

  黎见卿嘴皮子很溜,但她没说几句话,口腔里有血腥味蔓延开:“唔。”

  “怎幺了?”

  “被砸的时候咬到舌头了。”她的手在药箱里摸索口腔用药。

  陆微之拿出抗炎药物:“张嘴。”

  黎见卿之前一直避免去注视陆微之,而此时此刻是避无可避。

  他深刻的五官近在咫尺,如果闭眼睛,那未免太像接吻的前奏了,她只能看着他,长睫微动。

  陆微之垂下目光,看到了她的舌头上有一道不浅的渗血伤口,也看到了她淡粉湿润的舌尖。

  黎见卿保持着仰面张口的姿势,唾液快要溢出来,她在和陆微之对视时的微妙感觉里败下阵来,意识到她做不到完全坦荡:“我自己来——”

  陆微之本来没有触碰她,她一退,他擡起手,轻扣她的下颔,平静地说:“别动。”

  消炎喷雾喷出来,药液又细又密,洒在黎见卿的伤口上。

  喷完了药,陆微之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但他的手依然停留在黎见卿柔软面颊的边缘,形成一种限制,限制她的躲避。

  外面雨声急重,像隔了遥远。

  陆微之没有再进一步,也没有退开,近距离地看着黎见卿的眼睛。

  她的呼吸逐渐紊乱,和他气息交错。

  忽然,黎见卿闻到更浓烈的血腥味。

  是她流鼻血了。

  血液滑至她的人中,汇成殷红的一滴,陆微之轻轻皱眉,擡起拇指,想要帮她拭去,黎见卿不明所以,只觉得唇上湿润,下意识地一舔。

  湿滑的舌尖舔过他的指腹。

  黎见卿一愣。

  陆微之也明显顿了一下,她舔舐他的感觉,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移植过来。

  眼前像是出现具体的画面,很久远,也很清晰:她呜咽的声音,不忿又水雾蒙蒙的眼神,还有埋在他身下时,脖颈弯曲的漂亮弧度。

  短暂的几秒钟,陆微之回过神,转身,取出一团无菌棉花,按到黎见卿的鼻下。

  她也从方才的暧昧气氛里醒来,耳根泛红,想要低下头,陆微之的手抵了抵她的下巴:“别低头。”

  黎见卿擡起头,望着天花板,盯着陆微之的脸流鼻血,好像显得很……花痴。

  黎见卿的血在陆微之掌心的纹路间晕开,他擡眼,她雪白美好的脖颈向上伸展着,瓮声瓮气地说:“香港的气候太湿热,所以我才会,流鼻血。你别多想。”

  “其实,你不需要解释。”陆微之用柔湿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如果你本身没有多想的话。”

  黎见卿一噎,她放下手,鼻腔塞着两团棉花,盯着陆微之:“嗯,等会儿我就去喝祛湿降火的凉茶。”

  “你的火气可能不是来自于气候。”

  “那来自什幺?”

  “你说呢?”陆微之看着她。

  黎见卿不语,陆微之没再追问,他找了医药箱:“冰镇贴有吗?”

  黎见卿上周中暑时用过:“在房间,我的工作台上。”

  “你坐在这儿。”

  黎见卿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陆微之还没出来,反而房间里传来猫叫的声音。

  她脑袋里的眩晕消散了些,站起来,想着过去看看怎幺回事。

  一进房间,看到的便是海狸咬住陆微之裤脚的画面。

  海狸咬得很死,陆微之走动一步,猫的身体随之在地面拖动,他不好强行分开。

  黎见卿最宝贝这只猫,受了一点伤她都要心疼半天。

  见状,她唤道:“海狸,放开。”她不好意思道,“可能它把你当成入侵的陌生人了。”

  陆微之不喜欢猫猫狗狗,而海狸生性粘人,曾经很喜欢在他脚旁边转悠,但换不来他的抱。

  他低下眸,海狸身上的毛竖立起来,对他充满敌意,显然,它已经不认识他了。

  “我以为狗的天性才是看家。”陆微之评价。

  海狸听不懂,可能感觉到不是好话,喵地又凶叫了一声。

  经过黎见卿的又一声呼唤,海狸这才松开,翘着雪白蓬松的长尾,傲娇地离去。

  “没找到吗?”黎见卿重新回忆,“好像是在床头柜下面的抽屉。”

  陆微之的目光转向她的床头柜,但没有动作。

  床头柜是一个很具有‎私‎密‎‎性的地方,他不会失礼地直接打开,何况……

  黎见卿领会了他停下的原因,连忙澄清:“可以打开的,里面什幺都没有。”

  她以前是很重欲的人,陆微之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他也知道,她的小玩具一般放在床头柜。

  黎见卿自己走过去,打开上下两层床头柜,里面除了冰贴,只有一些日常的杂物。

  黎见卿弯下腰,耳后浮现的红色落在陆微之眼里。

  她前面止血还没稳定,突然间低头,鼻血又流了出来。

  陆微之扶着她坐到床头,他轻轻皱眉,擡高她的下巴,棉花塞进她的鼻腔:“别折腾。”

  黎见卿说:“我没折腾。”

  “没折腾要自己冲过来找?”

  “那我不是怕你误会里面有……”

  陆微之盯着她:“有什幺?”

  “没有。”黎见卿否认得飞快,“你看到了,什幺也没有,我早就不需要了。”

  陆微之淡淡道:“这对你来说倒是难得。”

  她又不是性瘾患者。

  黎见卿瞪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只是认识到,被欲望驱使就容易做出错误决定。”

  戒断欲望的过程和戒烟酒是一样的,初始艰难,只要不碰,久而久之,也就能忘记了。

暗涌

  在陆微之沉默的同时,他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起。

  黎见卿看到屏幕的来电显示,是邓咏宁的英文名——似乎印证了她说的错误,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不合时宜。

  “接你的电话吧。”黎见卿扯过一个枕头抱着。

  陆微之接起来,简单回复了几句。

  挂断后,黎见卿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绒毯遮住半张脸,她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你为什幺会答应接受我们的采访?”

  “你的同事联系我的时候,发过来了你们的主页。”陆微之说,“可能,你需要一点帮助。”

  作为网络媒体,她们的流量持续低走。

  过去对待她这个情人,起码在物质层面上,陆微之一直很大方。她不满二十岁,还在做享乐主义的富二代的时候,他就给予过她财富和资源,提醒她学会管理。

  他和她父亲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男人不同,她和他有过关系,无论后续如何,他不介意帮助她。

  连黎若昭也凭借和他那段未成的联姻,巩固了在家族中的地位。

  很多人围绕在他身边,即使捡到的只是他指缝间漏出的沙砾,也可能是巨大的利益。

  今天的采访,举手之劳罢了。

  “谢谢。也谢谢你送我回来,我现在好多了,等会儿朋友会过来照顾我。”黎见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就不占用陆总的时间了。”

  黎见卿因为连日来熬夜工作显出虚弱和疲惫,出了意外也不完全是坏事,她可以趁这个机会补觉。

  “好好休息。”

  陆微之望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陈曼姿人在日本,说有朋友会过来是黎见卿的托词,陆微之走了以后,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慢慢睡去。

  离开家的这几年,她习惯了独自生活。

  黎见卿真的困了,睡得昏天黑地,再睁眼,窗帘的缝隙透露一线天光。

  她爬起来洗漱,湿淋淋的一只手擦去镜面的雾气,额头消肿不少,人的精神气也好多了。

  清晨六点,时间还早,黎见卿乘地铁去往陈曼姿的家,牵了她家的金毛出来。

  记者是‎综合‎性很强的工作,脑力体力都不能落下,黎见卿于是养成了晨跑和健身的习惯,当陈曼姿早上爬不起来的时候,她就帮忙遛遛狗。

  黎见卿跑步一般在中山纪念公园,成排的棕榈树,叶片绿得发亮。她双手撑在围栏,倾身,深深呼吸,海洋的气味清新微咸。

  海水是一种明媚的蔚蓝色,漂浮着破碎的金光。

  黎见卿按动快门,拍下一张隔着海的西九故宫的照片。

  她偏爱香港这座城市,随处能见到碧蓝的海。不像京州,总像蒙着一层灰纱,干涩、沉闷、秩序森严。

  回到工作室,黎见卿整理出了陆微之采访的文本稿。

  真不公平,她想。

  他可以在采访结束后就遗忘,而她要反复地听这段录音,注意他语气里的每一个转折和停顿,为此花费一整天的时间。

  晚上她本来打算随随便便吃个三明治,庄亦文来电,邀请她陪他去一个饭局。

  饭局上正好有黎见卿想拓展的人脉,她想了想,回复说好。

  她和庄亦文是被家长拼凑到一起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们的相处模式一直很简单明了、各取所需。

  黎见卿坐的位置,冷风对着她的头顶吹,今天带的披风太薄,饭局的后半程,因为受凉,她侧首掩唇,打了个喷嚏。

  庄亦文为人细心体贴,脱下西装,手不触碰她,披在她的肩膀上:“累了吗,我们先走。”

  黎见卿点点头。

  车辆驶出停车场,在经过酒店门口的时候,黎见卿隔着窗,看到了陆微之的身影。

  也看到了,邓咏宁。

  邓咏宁只有一个背影,她站在陆微之身前,关切地靠近,擡起手,想要触碰他的额头。

  黎见卿收回视线,当作什幺也没看见。

  庄亦文却停了车,车窗降下,他打招呼:“陆总,在这里遇到你了。”

  陆微之投资的一家科技公司的IPO项目由庄亦文任职的投行担任保荐人,并由他的团队主要负责。

  换言之,陆微之是庄亦文间接的甲方客户。

  陆微之目光越过驾驶位的庄亦文,落在黎见卿身上。她披着一件男人的西装,安静坐着。

  邓咏宁回过头:“Lynnette?”

  黎见卿这才转过来:“好巧。”

  邓咏宁侧头看了眼陆微之,遇见熟人,他的反应很淡,黎见卿也很生疏,像是和他不认识。

  有可能,是他和黎若昭的关系本来就一般,和前未婚妻的家人更是疏远了。

  邓咏宁没有多想,解释道:“我们的车坏了,在等司机换了车过来。”

  庄亦文主动提出:“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们一程。”

  “那就再好不过了。”邓咏宁道谢,“正好他今天饮多了酒,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看陆微之没有异议,邓咏宁和他先后上了车。

  陆微之今天参加了两个饭局,下午在深圳和官员吃饭,晚上回来香港。他大概真的喝多了,面上不显,但坐在后座时,一直在闭目养神。

  邓咏宁名下有很多套物业,她最近住在K11 名铸。

  汽车驶向尖沙咀的内核地段,路上,陆微之和黎见卿都保持了沉默,邓咏宁和庄亦文初次见面,就投资的问题,相谈甚欢。

  到达K11商场,邓咏宁温柔地唤醒陆微之:“微之,到了,我们可以……”

  黎见卿在副驾驶,她不是第一次坐庄亦文的车了,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安全带如此不合身,束缚在她胸口的位置,使她呼吸不畅。

  陆微之回道:“到家了给我发一条消息。”

  邓咏宁将下车两个字吞咽回去。

  陆微之今天有点儿醉了,她想的是带他回家,亲自照顾——没有比这更适合突破感情的时机。

  但显然,陆微之没有这个意思。

  邓咏宁僵了下:“好,你也是。”

  邓咏宁下车后,庄亦文重新启程,他在开车,黎见卿便负责在导航上输入目的地信息,她问:“陆总,你家是在哪里?”

  后座无声无息,黎见卿转过身,他眼睛闭着加大音量:“陆总?”

  陆微之睁开眼,他揉了揉太阳穴:“原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像平静而幽深的湖水。

  黎见卿微怔。陆微之没有给出具体的地址,他说的是原来。

  黎见卿咬着嘴唇内侧。

  庄亦文不会明白陆微之的意思,只有曾经去过他家,有着过往经验和记忆的她,才知道答案。

  此时,庄亦文通过余光和后视镜,可以看到她和陆微之。

  车厢好像逼仄了起来。

  陆微之不经意的五个字,给她制造了一道难题,她既不能假扮天真地追问他,也不能理所当然地在交往对象的面前表示,她知道前姐夫的住址在哪里。

  在庄亦文究问前,黎见卿找了遁词:“停车,我不太舒服,下去买解酒药。”

  庄亦文靠左停车,黎见卿逃跑一般下了车,走进临街的一家药房。

弥敦道

  其实黎见卿今晚只喝了一点点酒,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买了一盒解酒药和矿泉水。

  走出药房,黎见卿看向后车厢。

  说起来,庄亦文也是仪表堂堂,但陆微之好似总有衬得他人像配角的能力。

  他湮没在阴影里。

  黎见卿恻隐心动,不计前嫌,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昏黄的路灯照亮了陆微之的侧面轮廓,黎见卿把药和水递了进去:“你应该也需要。”

  很久之前,她生理期不舒服,在陆微之面前耍大小姐脾气。他难得纵容,绕远路停车,进便利店买了一瓶她指定要喝的草莓牛奶。

  当时她趴在车窗,听着雨声,注视着雨幕下他的背影,内心惶惑又安静。

  陆微之回来,也是这样,将牛奶从车窗递给她。

  陆微之垂眸,黎见卿的手指白皙纤细,握着瓶身,指甲没有装饰,干干净净的淡粉色。

  纯净水只有冰的,液化的透明水珠晕得她指缝湿润。

  手会记录下一个人隐秘的变化。

  黎见卿娇生惯养,手部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柔嫩的。

  现在她的手依然纤长漂亮,但虎口、指关节和指侧有一层茧。

  这是她经常性地持握相机和执笔留下的。

  陆微之看向她,对她的好心似乎存疑。

  黎见卿说:“就当作还给你了。”

  她递进去,陆微之过了一会儿才拿。

  短暂的时间差,他们之间的暗流像车窗内外交换的冷热空气一样涌动,无形无声,不至于使庄亦文起疑,但……

  陆微之温热的气息,像沸水的蒸汽,漫过的地方都有灼伤。

  她是有记忆的人,他的呼吸,不止现实地落在她的手背,也在回忆里落在她的胸口、腿间。

  黎见卿问心有愧,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陆微之单手扭开瓶盖,喉结一滚,吞下了药片。

  黎见卿也回到了座位上,地址已经输入导航了。

  汽车沿着弥敦道前行,穿越维多利亚港,驶向半山区。

  黎见卿到香港以来,过的不是有钱人家小姐的生活,很少涉足这一富人区。但她靠着窗往外面望,沿途郁沉沉的景物,似曾相识。

  她十九岁最后一天的晚上,陆微之带她回了家——那是她度过最疯狂的一个生日的零点。

  车在旧山顶道的住宅区停下,而今天她不需要再下车了。

  周文等在路旁,在看到副驾驶的黎见卿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点愕然。

  “黎小姐,好久不见了。”

  周文很快恢复了表情:“谢谢你同庄先生送陆总回来。”

  陆微之迈下了车。

  他其实不需要接应,是饮酒过度不太舒服,但步伐很稳定,西装挽在臂间,朝庄亦文点了点头:“多谢。”

  庄亦文笑着回:“客气了。”他转而问黎见卿,“Lynnette,你是回家还是回办公室?”

  是一种对两个地方都很熟稔的语气。

  车前灯驱散暗色,陆微之微停,随后离开。

  车厢里温郁的酒气散去,黎见卿却像是微醺,她慢半拍地答:“回家。”

  回到了家,黎见卿在玄关踢掉了高跟鞋,光脚走进客厅,瘫倒在沙发上。

  陈曼姿抱着海狸,从她房间走出来:“回来了?”

  她看出黎见卿兴致不高:“怎幺不开心,和庄先生约会不顺利?”

  “这不是约会,只是个饭局。”黎见卿竖起手指,纠正她。

  陈曼姿抚摸着海狸:“那是因为什幺?你……又想起那件事了?”

  一年来,黎见卿心绪黯然的原因,不外乎那件事:“你没有违背新闻道德,不要太自责。”

  黎见卿读研期间写过一篇深度报道,受访对象是一位遭受到职场性侵和精神控制的女生。报道注销后,引发关注,女生承受不住纷纷扰扰的质疑和争议,在家自杀,抢救回来后变成了植物人,现在仍在住院。

  “没有。”黎见卿闷闷地说,“但我想起另一件事。”

  当初她和陆博西恋爱,又半途和陆微之一起。

  陆博西知道此事,因为接受不了女友和哥哥的关系,在盛怒之下提了分手,过了一段放任堕落的日子。

  黎见卿听说陆博西醉酒玩飙车,赶过去劝阻,却被他强行带上了车。

  京州大雨,陆博西车速极快,黎见卿坐在跑车的副驾驶上,几乎魂不附体。

  最后,车撞上高速公路的防护栏。

  黎见卿和陆博西被送往医院,他在撞车时打了方向盘,侧翻发生在他那一边,他受伤的情况比黎见卿严重得多,在生死的边缘,差一点抢救不回来。

  “难怪你对开车有PTSD了。”

  陈曼姿只知其一,当这个故事是普通情感纠纷,不知道家庭伦理的部分:“那你前男友现在怎幺样了?”

  “在美国读建筑。”

  “那不挺好的吗?”陈曼姿问,“你觉得,自己是罪人?”

  “有一点吧。”黎见卿抱着抱枕,“很多事情像蝴蝶效应,即使我没想到后果,但最开始明知有错,还扇动了翅膀的是我。”

  “车祸是意外,你也不想。”陈曼姿安慰她,“没关系,他现在很好,你们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黎见卿是不会再和陆博西有交集了,但最近扰乱她心神的另有其人。

  “治愈旧上只需要时间和新人。”

  “不是我说,你的前男友实在幼稚,压不住你。”

  黎见卿长相又甜又美,基本上不展示出强攻击性,但陈曼姿眼里,她其实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儿。

  陈曼姿为黎见卿出谋划策,因为不知道陆微之的存在,她的思路很简单:“我看,庄亦文就是最佳人选,家世、能力、脾性都很好,温和稳重,你要不要试一试不把他当成敷衍你妈妈的任务,而是认真交往?”

  有时候,简单,意味着有效。

  所以,当庄亦文负责的项目的公司正式在港交所挂牌上市,庆功宴在深圳的海边酒店举行,他邀请黎见卿一起去度过周末时,她答应了。

欲言又止

  黎见卿和庄亦文还没有过这幺频密的见面,她隐约有感觉,庄亦文在尝试走近。

  只是她想不到,陆微之作为公司的投资人,也出席了庆功宴,而他的女伴是邓咏宁。

  黎见卿轻装简行,带了佳能RF广角镜头,深圳这几天天气好,她本来想休闲地拍拍海景。

  邓咏宁心心念念着黎见卿曾说过的客套话,无奈之下,她充当起邓小姐的摄影师。

  夜幕低垂,邓咏宁着一条高定礼服,倚靠在露台,身后是一片深沉无边的海。

  闪光灯依次亮起,黎见卿说:“好了。”

  邓咏宁松弛下来,走过去,观看显示屏上的照片。

  邓咏宁某个一闪而过的表情,被黎见卿精准地用镜头捕捉,比她设计过的表情和姿势更有味道。

  邓咏宁眼前一亮:“Lynnette,你真的不打算做专职的摄影师吗?”

  “拍得好好睇。”

  千金小姐分很多种,以前的黎见卿是娇蛮公主型,她姐姐黎若昭是女强人型,而邓咏宁——是能支使所有对她有价值的人,还能让人念着她的好、对她感恩戴德的那一类。

  如果有得选,黎见卿不太愿意和邓咏宁产生交集,但没人不喜欢被赞美,她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笑容在脸上挂了不足一分钟,邓咏宁朝远处唤道:“Harry,你们过来合一张影吗?”

  黎见卿回过头,陆微之和本场庆功宴的主角——上市公司的CEO轻松地聊着天,走进了露台。

  听见邓咏宁的声音,陆微之往这边看了一眼。

  随后,他缓步朝这边走来。

  黎见卿从御用摄影师变成公用的了,她咬了咬牙,但又不能撂挑子,否则前面就白干了。

  邓咏宁站在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中间,笑盈盈地分别挽住他们的双臂。

  这是个普通的友好性姿势,但,她挽住Harry是为了挽住陆微之。

  黎见卿通过目镜,将三个人收入眼底,调好参数后,嘴里倒数:“三、二、一……”

  在倒数尚未结束的时候,她按下了快门。

  黎见卿此举,是为了刺陆微之的眼睛。

  她觉得他违背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前任规则,明明看到她在这里了,还走过来,接受她为他和他的新女友拍照,可谓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可最后,她伤害的只有无辜人士。

  成像里,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惊吓到了Harry和邓咏宁,他们都狼狈地闭上了眼睛。

  而陆微之,嘴角的微笑不改,在强光下,他的表情管理很完美。

  完美到,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专门在拍他的感觉——情侣之间,带着默契的那种。

  他的眼睛注视镜头,就像在注视她。

  夏天夜晚的海风,拂过来,温暖微咸,黎见卿的手臂却起了层鸡皮疙瘩。

  “不好意思啊。”黎见卿毫无诚意地道歉,“我手快了。”

  邓咏宁过来察看,失望地说:“啊,我的眼睛都闭起来了,重新拍一张吧?”

  陆微之婉拒:“我不必了。你可以和Harry重新拍一张,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邓咏宁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向黎见卿的眼神略带埋怨。

  黎见卿端着笑问:“请问,账单是寄到陆总那儿吗?”

  关于收钱这件事,陈曼姿拉不下脸,黎见卿不在乎,要请得动她拍做新闻以外的人像,这就是另外的价钱,而且是高价。

  “你只拍了一张有我的照片。”陆微之有点笑,“这笔帐,你是怎幺算到我头上的?”

  “你是只有一张…..”

  但你的女朋友很多张。

  黎见卿点到为止,讨价还价本来就不雅观。

  邓咏宁愣了下:“给我吧……”

  “可以寄给我。”陆微之语气淡然,“包括照片和账单。”

  陆微之主动为她的照片买单,邓咏宁由阴转晴,甜蜜地一笑,甚至觉得黎见卿是功臣。

  她挽上黎见卿:“Lynnette,陪我去洗手间补个妆?”

  一小时的功夫,换来了办公室几个月的租金。和苦苦煎熬的传媒同行一比,黎见卿的资金问题解决得轻而易举。

  从资本家手里揩油,还可以美其名曰劳动所得。这可能是身在这个圈层的好处。

  上次陈曼姿带她参加的聚会,名媛们围在一起,谈论一位“外来者”:“她怎幺可能融得进我们!”

  邓咏宁端着一杯香槟:“话不能说得太绝对,我看她并非池中物,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攀得高枝。”

  “咏宁,她爬得再高,也不可能高过你。”

  邓咏宁眼睛向上,翻了个优雅含蓄的白目:“我没有在拿她和我比。”

  旁人附和:“她屋村出身,这可是不是镀几层金,高嫁给谁,能改变得了的。”

  类似地,今晚上,邓咏宁给了黎见卿一个自认为很高的赞誉:“你是在和亦文交往?”

  “还不算,但,可能吧。”

  “他是少有的优质男人。”邓咏宁笑道,“但不瞒你说,在知道你是黎若昭的妹妹前,我就觉得你一定会高成,而不是低就。”

  “刘太太以前也是记者。”邓咏宁说,“你们能力强,又识得为人处事,去到哪里,境遇都不会差的。

  “何况你长得这幺漂亮,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就好好。”

  邓咏宁口中的刘太太,指的是前著名娱记甘比。邓咏宁口中的高成,换一个词是“上位”。

  出身贫寒、成功上位的女人,黎见卿不用来到香港见识,她的母亲便是。

  她这个私生女,直到五岁才被父亲接纳。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向上攀爬注定是艰难的,赢得不光彩也是赢。

  “你太看得起我了。”黎见卿嘴角抽动,“我成不了甘比。”

  “是你太谦虚了。”邓咏宁洗着手,“对了,Lynnette,我一直想向你问一件事,之前我们不熟,不太好开口,但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庄亦文约她过一会儿去海滩走走,黎见卿对着镜子,随便补涂一下唇膏:“什幺事?”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为什幺和微之分开?”

  黎见卿的手一顿,水红色的膏体溢出嘴唇的边缘。

烟霞

  类似地,今晚上,邓咏宁给了黎见卿一个自认为很高的赞誉:“你是在和亦文交往?”

  “还不算,但,可能吧。”

  “他是少有的优质男人。”邓咏宁笑道,“但不瞒你说,在知道你是黎若昭的妹妹前,我就觉得你一定会高成,而不是低就。”

  “刘太太以前也是记者。”邓咏宁说,“你们能力强,又识得为人处事,去到哪里,境遇都不会差的。

  “何况你长得这幺漂亮,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就好好。”

  邓咏宁口中的刘太太,指的是前著名娱记甘比。邓咏宁口中的高成,换一个词是“上位”。

  出身贫寒、成功上位的女人,黎见卿不用来到香港见识,她的母亲便是。

  她这个私生女,直到五岁才被父亲接纳。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向上攀爬注定是艰难的,赢得不光彩也是赢。

  “你太看得起我了。”黎见卿嘴角抽动,“我成不了甘比。”

  “是你太谦虚了。”邓咏宁洗着手,“对了,Lynnette,我一直想向你问一件事,之前我们不熟,不太好开口,但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庄亦文约她过一会儿去海滩走走,黎见卿对着镜子,随便补涂一下唇膏:“什幺事?”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为什幺和微之分开?”

  黎见卿的手一顿,水红色的膏体溢出嘴唇的边缘。

  “你怎幺会想到问我?”

  “他们对外公开的原因是性格不和,但这太官方了,我想,没有谁会比家人更了解真相。”

  邓咏宁灌够了迷魂汤,开始显示出拉拢黎见卿的真实目的。

  黎见卿刚好是黎若昭的亲妹妹,而她需要知己知彼。

  黎见卿拭去超出边界的颜色。

  黎若昭知道她和陆微之的事后,折腾出了不小的风波,几番周折后,她选择离开了京州。

  黎若昭和陆微之的关系本质是利益导向,二人相安无事,婚约存续。

  他们分开,是再后来的事了,所以黎见卿也不清楚原因。

  黎见卿眨眼:“你真的想知道吗?”她作出为难的表情,“可我不太好说。”

  果然,邓咏宁更有兴趣了,她保证:“我不会和任何人透露——包括他本人。”

  黎见卿神秘地说:“你知道的,我姐姐和姐夫都是家里的继承人,所以他们的下一代很受到重视,但一直都……”

  “你是说,他们在生育方面出现了问题?”

  邓咏宁蹙眉:“我听说,黎总上个月传出了怀孕的喜讯,那问题就是出在……”

  “我不能确定哦。”

  邓咏宁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黎见卿的心情一派舒畅。反正,是陆微之非要携新女友来她面前,是邓咏宁非要来问她的,可不能怪她胡说八道。

  她擦拭干净手上的水,回房间换了条裙子,出门和庄亦文散步去了。

  深夜的海边,灯光寥寥,只有海水冲刷上岸时断续的声音。

  黎见卿提着自己的鞋,光着脚,放松地走着,在沙滩上印下足迹。

  “Lynnette,我帮你拿?”

  庄亦文伸手,想要接过黎见卿手里的鞋,她下意识的避了避:“不用了,我自己提着就好。”

  庄亦文停下:“见卿。”

  香港的文化使然,大家喜欢彼此称呼英文名,这是一段适中的人际距离,远的人会拉近,近的人会保留边界。

  而中文名字,只有很熟悉和亲近的人才会叫。

  “怎幺了?”

  “一开始,我们达成共识,是为了应付父母亲的期望,才彼此接触。”庄亦文问,“那到了今天,你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吗?”

  黎见卿看着庄亦文斯文的脸。

  潮水漫过她的脚背,又朝后退去,始终温和节制,给予她舒服适度的感觉。

  和陆博西,将一团热烈的火交到她怀里的感觉不同。

  和那个人,更加不同。

  陈曼姿说:“你是时候进入一段新感情了。”

  黎见卿陪他来深圳,其实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另外一条路径展开在眼前,她却犹豫了:“再给我点时间考虑,好吗?”

  “当然可以。”

  又再走了半小时,庄亦文和黎见卿一起回到酒店,他临时接到Harry的电话,说晚上还有一场派对。

  “我想早点休息,就不去了。”黎见卿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庄亦文离开,黎见卿独自一人走回去。

  酒店倚山而建,山海相望,黎见卿穿过一片人工造景的热带园林,她心不在焉,以至于前方的棕榈树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连退了两步。

  陆微之先前在打电话,见到黎见卿人时,他正好挂断:“慌什幺?”

  夏天的夜晚,空气温凉中带着燥热,陆微之站在棕榈树高阔叶片的阴影下,袖口挽起,很休闲放松的状态,他朝黎见卿望了一眼:“做贼心虚?”

  黎见卿的反应很快:“我作什幺贼,心什幺虚了?”

  “你和邓咏宁说了什幺?”

  黎见卿理亏:“……她不是答应我不往外说吗?”

  至少等回了香港再说,到时候她已经销声匿迹了。

  “你认为洗手间是一个私‎密‎‎场所幺?”

  邓咏宁不敢拿这个没礼貌的话题来问陆微之。只是,周文当时也在洗手间里。

  陆微之觑着她:“还是说,造谣就是你作为新闻人的素养?”

  黎见卿最烦陆微之拿她的职业说事儿,嘴硬道:“我做的是社会新闻,不是娱记,没必要对你的私生活保持客观。”

  “等哪天你生育困难的问题上升到了社会层面,再来质疑我的专业好了。”

  黎见卿在强词夺理,陆微之问:“就这幺讨厌我?”

  “不是讨厌。”黎见卿否认,“是你没有遵守Ex守则,带着新女友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也很不喜欢邓咏宁将她比作甘比:“我这个人是很小心眼的,不会说Ex的好话,但我也不会找事儿,只要你离我远点,就没关系了。”

  陆微之反问一句:“我是你的Ex-boyfriend吗?”

  黎见卿脸颊微鼓:“别纠我这个。”

  陆微之点了点头:“小心眼——但你对你陆博西并不是这样。”

  陆博西在社交媒体上宣布新恋情,陆老太太听说此事,因为对电子产品不熟,要陆微之打开给她看。

  陆微之把屏幕递给奶奶,无意地一瞥,在那条动态下,黎见卿非常主动地点了赞。

  真正的ex-boyfriend交新女友,黎见卿发自内心地祝福,她没有理由对前度性伴侣小心眼。

  黎见卿改口道:“你曾经破坏过我的感情,现在一报还一报了。”

  她和陆微之被拍到的接吻照片,是在他的默许下,由黎若昭寄送到陆博西眼前的——所有一切的导火索。

  陆微之没再和她计较:“你去海边了?”

  黎见卿穿着一条镂空吊带长裙,清新自然的浅绿色在裙身晕染。

  园林的灯光柔和黯淡,而她的皮肤,白而透亮,散发着光辉。

  她的头发间别着一朵鸡蛋花,双足光裸,沾满了泥沙。

  黎见卿怕水,不敢一个人去海边,陪伴她的人自然是庄亦文。

  “这是我的事。”黎见卿忽然防备起来,“你不会去和庄亦文说什幺吧?”

  做了坏事的人的逻辑是考虑其他人有可能用同样的方式对付自己。

  黎见卿的污点,显而易见就那一个。

  黎见卿即将在一条新的轨道上行驶,而陆微之是一个可能改变行进方向,甚至导致列车脱轨的危险的外力。

  “我没有你这幺无聊。”

  陆微之能理解她的防备心理,但他不介意逗一逗她:“不过,你能保证庄亦文永远不知道吗?”

  庄亦文也是京州人,和她的圈子很大程度上是重叠的。

  ……

  *

  陆微之的耐心还能再保持一章这样。

斯德哥尔摩情人

  黎见卿捏着掌心:“知道又怎幺样?”她深吸一口气,“那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他要和我在一起,就应该接受我的过去。”

  “如果上天不原谅我,觉得我出轨、和姐姐的未婚夫纠缠不清是罪该万死,就应该让我在那场车祸里真的死去。”

  “既然我没死,那说明我完全有机会做新的自己。”

  “如果说我欠了陆博西什幺,那我也已经还了。”

  陆微之望着黎见卿。她做过主持人,仪态极好,脖颈纤细修长,线条笔直。

  黎家树大根深,在以前,黎见卿像嫁接在树上的枝干,硬而易催折。但现在,她已经能做到好脾气地为邓咏宁拍照,脊梁更趋近于柳树的枝条,柔软但坚韧。

  “你欠陆博西的是还了。”陆微之不疾不徐道,“那我的呢?”

  黎见卿练习过管理自己的负面情绪,她本来控制得还可以,一瞬间被陆微之这句话点燃了,声音擡高好几度:“我欠你什幺了?!”

  园林绿植繁密,交错掩映,隐约有交谈的人声传来,似乎是邓咏宁和她的同伴。

  黎见卿及时收住,压低声音:“我要回去了。”

  在邓咏宁面前,她不想再和陆微之同屏出现,赶着要离开。

  陆微之也在往回走,黎见卿质问:“你不留在原地等她,跟着我做什幺?”

  “回房间还有第二条路幺?”陆微之说,“还是你觉得,我应该等她来问我生育有没有问题?”

  黎见卿语塞,不再应答。

  电梯上升,这次宴会的嘉宾被安排在相邻两层的海景房,陆微之和黎见卿同时间走出电梯,他住在走廊更深处的房间。

  黎见卿先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她走得很快,突然轻轻嘶了声。

  已经走过了的陆微之回头:“怎幺了?”

  “踩到了东西。”

  地面铺着苏格兰菱格纹地毯,她光着脚,踩到了其他客人遗落的耳钉。

  陆微之的目光再度落到黎见卿的脚上:“你的鞋呢?”

  “没事。”黎见卿囫囵道。

  她不说,陆微之也大概知道了。

  黎见卿的鞋泡了水,系带断了,回来的时候,庄亦文说帮她拿去修。她在海滩上推辞过他一次,不好再推第二次,如果他们迟早要交往,这样会显得她没有诚意。

  黎见卿弯下腰,捡起那枚耳钉,准备等会儿交给服务生。

  她自顾自地刷卡开门,嘀地一声过后,却是身后伸出一只手,按下了门把手。

  黎见卿愣了下,房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后背光裸的皮肤、微微凸出的蝴蝶骨,贴着男人的衬衫面料。

  黎见卿惊惶转身:“陆微之——”

  她推他的力,抵不过他向前一步的力。

  力至少是实的,他身量高大,气息像一张虚幻严密的网,包裹了她的周身。

  黎见卿被带进了房间,走廊依然寂静,门在陆微之身后合上。

  黎见卿回身,肘部撞到玄关,一叠手稿打翻在地:“陆微之,你不会又想像……”

  陆微之神色从容:“像什幺?”

  两个人第一次的时候,陆微之是深夜造访她房间的不速之客,而当时,她的身份是他弟弟的女朋友。

  黎见卿的衣裙贴身,鼓胀的胸脯,被气得一起一伏:“说清楚了,我以前是做错了事,但,我欠谁的都有可能,唯独没有欠你的。”她口齿清晰,“当初我们之所以开始,明明是你的问题。我那时才十九岁,给你做了一年情妇,我见不得光,而我身上有的你都得到了,毫无损失。”

  稿纸散落了一地,陆微之弯下腰,捡拾起来。

  黎见卿没工夫管:“现在,你的身边有新人,我也在尝试和别人一起。我们不应该再重复旧路。”

  陆微之的视线停留在黎见卿的手稿上,全不在意她说了什幺。

  黎见卿来深圳,有一场深度采访要做,采访对象是出狱不久的罪犯。光是背景,她就做了很多资料搜集,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犯罪的要件、主从犯的量刑区别等知识点。

  黎见卿愤怒地扯了下他的衣袖:“你听我说话了吗?”

  她戳着稿纸:“我们以前就已经像是在犯罪,再也别有第二次。”

  陆微之擡眼:“你觉得,当初的你其实是胁从?”

  黎见卿僵着脖颈:“难道不是吗?”

  纸上写:被胁迫参与犯罪,应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陆微之放纸到一旁,微笑着否决她:“你也是主犯,卿卿。”

  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卿卿。

  黎见卿的神智,被这两个字短暂腐蚀。

  陆微之提醒了她——深陷在不伦关系里,她不是完全被动的一方。她的情感和心绪,像有生命的藤蔓一般,和陆微之缠绕在一起。

  “但重要的从来不是罪名。”

  陆微之盯着黎见卿,她的心跳不自觉加速。

  “而是,对于我和你来说,”他的声音缓慢沉着,“犯罪又怎幺样?”

  台前端方持重的一人,神髓却冷漠又傲慢,投向道德和情感的目光如此轻视。

  陆微之低下来,鼻尖几乎要碰上黎见卿,她有点儿发怔,头侧的花落了,发丝也散乱,眼睛黑白分明,漾着澄清的一汪水。

  他的热息落在她唇上:“不躲幺?”

  很轻地开关按动声后,房间陷入了黑暗。

  他还提醒她。

  黎见卿魂兮归位,连忙偏开脸,陆微之轻笑,在黑暗中扳正她的脸,吻了过去。

  最后一寸的距离消失。

偷情的礼仪

  这是一个黎见卿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吻,但并不粗暴。

  起初,陆微之只是很轻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他太像一个处在食物链顶端的成熟狩猎者了,在黎见卿意识空白的一瞬间,他抵开她的齿关,卷住她湿润的舌头。

  她的舌头很软,像一种值得浅慢品尝的食物,但陆微之越吻越深,连她紊乱的呼吸也要侵占。

  和以前一模一样,黎见卿一被他亲,脑子里就出现轻飘飘的一团雾,她尽力从重重迷雾挣脱出来,狠狠一咬,推开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和女朋友来的?”

  人都希望前任对自己余情未了,就像她也会觉得邓咏宁挽着陆微之手臂的画面刺目。

  男人的占有欲可能会更强烈。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都是理所应当由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占有的。

  “好了。”她有点儿严肃地说,“如果你只是心血来潮,想和我重温旧梦。到这里也就可以了。”

  陆微之的唇被黎见卿的唾液染湿,见了点血,他要笑不笑:“谁告诉你,邓咏宁是我女朋友?”

  黎见卿一愣。

  陆微之没在意自己的小伤口,反而擡起手,拇指拭去沾在她唇上的他的血,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礼貌征询她的意见:“现在可以亲了吗?”

  “亲你个……”

  邓咏宁不是他女朋友,也不代表……

  她抗议的声音也被他吞下。

  黎见卿很希望,此刻出现一个强大到她没有能力反抗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什幺也沉迷在这个吻中。

  但唯一的理由只在她自身。

  她是清心寡欲很久了,但“戒烟”成功的人的经验是,不再闻香烟的味道,尤其是来自那个曾经最沉迷的品牌。

  任何一种瘾的发作机制都是相似的。

  戒断的欲望一旦重遇令她上瘾的源头,只会愈演愈烈。

  慢慢地,黎见卿开始回吻,用陆微之教给过她的技巧挑衅他——反正,罪名她已经担了,不如把牌坊毁得彻底一点。

  陆微之的手掌按在她赤裸的背,压着她更贴近他。

  她背部的肌肤柔滑细腻,连陆微之掌心的纹路和热度都能感知。

  他的手沿着她的背脊向上,握住她的后颈。

  黎见卿依靠在他掌中,被迫仰起头,津液溢出嘴角,唇舌和他纠缠不清。

  长裙的系带挂在她颈后,由陆微之的手指牵动着散开。

  布料在胸前坠落,陆微之握住她丰盈白软的‎乳‎房‎。

  黎见卿一颤:“唔……”

  她柔软地回到了他的掌心,像只有生命的雏鸟,心脏还在跳动。

  起码在现在,他的手掌只有收拢,而没有再松开的道理。

  陆微之撕开了她的乳贴,食指与拇指,捻住粉色的乳尖。

  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开,黎见卿一软,身体向下坠。

  陆微之扶住她的腰,蹭了下她的鼻尖,不知道什幺时候,她的鼻尖也有了点润润的感觉。

  陆微之揉着她:“这才刚到哪儿?”他轻轻笑了声,“你越来越退步了。”

  黎见卿眯起眼。她知道,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像张任他渲染的白纸,陆微之一直将她视为他的一个作品,虽然最后她可能令他失望了。

  “退步?”黎见卿逆反着说,“我没有进步过,哪里来的退步?”

  陆微之并不生气,含着她的唇:“这里倒是进步了。”

  黎见卿感觉得到,在西裤之下,他已经硬了。她喘息着,负隅顽抗:“如果你真的想…..不必非要是我……”

  反之亦然。

  他们之间,绝对的身份禁忌的绳结已经解开了。没有不可以,但最好不。

  她和陆微之都不是对方的最优选择。

  门扉被轻轻叩响:“黎小姐,您在房间吗?”

  黎见卿一惊,门外的女声说:“庄先生请我过来送给您一双新鞋。”

  陆微之放开对她的约束:“要请我离开吗?”

  黎见卿连忙拽住他:“你不能走。”

  他现在出去,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进了她的房间。

  陆微之低眸,黎见卿抓着他的衣服,像在挽留。

  她也意识到了,飞速地松手:“你故意的。”

  “但你不是没有选择。”他微笑说,“我可以退避,然后你打开门,接受一双合脚的新鞋。”

  黎见卿了解陆微之,他不可能退避。他性格之强势,退只会是他进而达成目的的方式。

  同时,他也很了解她,她不走向庄亦文,本质是因为她没那幺想。

  一段稳定长远的关系,竟然不如一个她捉摸不透、疏远已久的前度更吸引。

  “我睡了,放在门口就好。”

  话是对门外的人说的,黎见卿的眼睛却看着陆微之。

  误触了窗帘的开关。帷幕拉开,夜晚的海洋在她的视野里展开,神秘、安静、无限地延伸。

  自然的微光照进房间,陆微之也在看她。

  高贵的人打得赢自己的欲望。但如果欲望很难产生,在它出现的时候,他不介意遵从本心。

  敲门的人走远,黎见卿和眼前的人视线交集,下一刻,他向前一步,长腿‎‎插‎‎进‎她的双腿间,低头封吻住她的唇。

  和前面的含蓄克制不同,这一次他完全将她侵占,不容她抗拒的强势,连她呼吸的领地也掠夺。

  黎见卿背抵着门,舌头被陆微之缠着吮,她前面告诉自己,她只会和他有一个吻而已。现在她应该接续下半句——只是一个吻而已,她也被亲得湿了。

  四肢无力,黎见卿的身体软弱地下滑,陆微之擡起膝盖,抵着她的腿心,支撑起她。

  “唔……”

  黎见卿被他隔着西裤,用膝盖一下一下地顶着,她的‎内‎‎裤‎只有薄薄一层,湿得半透了。

  陆微之掀开她的裙摆,手掌从臀后探入,将她的‎内‎‎裤‎褪到大腿的中间。

  手指无遮挡地摸上她的阴穴,触感濡湿细嫩,陆微之并拢双指,插入进去。

偷情的礼仪(2)

  微微粗粝的指腹擦过内壁,黎见卿仰起脸,裙子松散散地滑落,双乳圆润白皙,散发着温甜的香气。

  陆微之离开她的唇,头低下去,呼吸灼在黎见卿的锁骨、胸口,她的目光紧随着他。

  他的轮廓线条清晰,在柔白月光下依然有锋利的冷感,薄唇微张,含住了粉色的乳尖。

  “嗯……”

  陆微之轻舔过乳晕,吮咬着柔嫩的乳尖,她不自觉地挺起胸,更多地送进他唇间。

  陆微之两边都含过,吮吸的时候简直像在确认她的‎乳‎‎房‎里会否有奶流出来给他喝。

  咬得乳尖嫣红挺立,他犹嫌不够,在她白嫩的乳肉上吮几枚红印,这才擡起来,揉捏着她鼓胀的奶:“最喜欢被吸?”

  黎见卿只能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她是很喜欢被他吃奶,阴穴还被他的手指‎‎抽‎‎插‎‎着,现在,她上下都是湿淋淋的了。

  陆微之抓住她的手,带到身下,要她帮他解开。

  黎见卿咬唇,被蛊惑了似的,慢吞吞地解开金属扣,划下拉链。

  释放出来的‎阴茎‎‎打在黎见卿手心。

  她浏览到过他参加上市仪式的新闻,香港金融大会堂,创始人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敲锣。

  陆微之低调地在台下,一身黑色西服,但当镜头经过他,只是侧影,也成就了一张经典的照片。

  但眼下,他的下半身和照片上优雅文明的表象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儿。

  他的‎阴茎‎‎形状漂亮,但粗硬到野蛮,青筋微微搏动,她几乎圈握不住,热得想缩手,却被陆微之扼住手腕:“揉一揉。”

  黎见卿想逃避:“我不会……”

  陆微之低声:“不是教过你幺?”

  “我忘了。”黎见卿心一直跳,“这幺久了……谁还会记得。”

  陆微之的手指撑开穴腔:“再学。”

  黎见卿自知躲不起,移动手心,套‎‎弄‎起来。

  陆微之感受着黎见卿制造的快感,她的手心柔嫩,慢慢出了点汗,和下面那张嘴一样湿乎乎的,逐渐期待——或者说是回忆起被后者紧紧含咬的感觉了。

  揉到前端的时候,黎见卿下意识地,用指腹拭了拭孔眼溢出来的液体,陆微之气息一沉,手指在她体内弯曲。

  黎见卿受到刺激,一瞬间缩得很紧,陆微之抽出手指,指缝里尽是她的水,他扯开她的手腕,擡高她的一条腿。

  粗大的龟‎‎头抵上‎‎穴口‎,陆微之和她接着吻,缓慢地推进去。

  黎见卿吃痛:“不行……你太……”

  黎见卿以前是两分痛可以夸张成十分的娇滴滴的小公主,但陆微之知道她现在说的是实话。

  太紧了。

  两瓣嫩嫩的唇包裹着他,但分得最开也只能吞下一个头部。

  ‎阴茎‎‎无法再深入,反而前端被软肉吸得发麻。

  陆微之退了出来。

  黎见卿的腿敞开着,陆微之拨开花瓣,小小一颗的‎‎阴蒂‎露出来。

  ‎阴茎‎‎插在她腿间磨弄。

  即使他只是在穴外,她还是被磨得出了很多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润湿粗壮的茎身。

  陆微之挪动腰身,撞上黎见卿的耻骨,龟‎‎头间或浅浅地插入,她细细呻吟,受不住地放下腿:“去、去床上。”

  陆微之握住她微湿的腿根:“脚还是脏兮兮的,怎幺上床?”

  他怎幺还敢嫌弃她的。

  “这是我的床,你不上就……滚……”

  黎见卿气不打一出来,可惜她现在的声音,连说个滚字,都像温水里搅不开的蜜。

  陆微之把她抱起来:“会上的。”他拍了拍她的臀,“先去洗干净。”

  黎见以为陆微之指的是赤裸相对的那种清洗。

  他们过去的模式很‎成‎人‎‎,黎见卿虽然对和陆微之上床这件事有点儿不确定,但毕竟洗澡是男欢女爱正常的前置进程,她便由着他抱。

  可陆微之这人很奇怪。他说她的脚脏,进了浴室,他真的只洗她的脚。

  陆微之坐在浴缸旁的长凳上,抱着黎见卿坐在他腿上,打开花洒,冲洗她的脚。

  黎见卿在外面走了一路,脚上沾了很多泥污,陆微之轻俯,握住她莹白的足尖。

  ‎‎现代‎社会,女人的脚早已经排除出隐私部位了。但当她的脚被陆微之宽阔的手掌握,肤色一明一暗,形成对比,她晶莹的足趾卡在他的虎口,竟平白生出‎色‎情‎‎意味。

  黎见卿忍不住说:“你抱我进来就是为了帮我洗脚吗?”

  陆微之淡淡道:“你不是喜欢被人服侍吗?”

  “我自力更生很久了。”黎见卿嗔道,“而且,你怎幺会服侍我?”

  陆微之纡尊降贵地伺候她洗澡的情况,一般只会发生在她被他收取了巨大的利息,事后累得连手指都擡不起来。

  水流洒在黎见卿的脚底,她怕痒:“好了,痒。”

  黎见卿踢了踢他的手,花洒因为这力偏移方向,一道水柱冲向她的腿间。

  黎见卿轻叫:“啊……”

  她是光着屁股坐在陆微之腿上的,隔着西裤的布料,他能感觉到她的收缩。

  陆微之慢条斯理地问:“哪里?”

  浴缸上方,固定着一面长臂控制、自由延伸的化妆镜,陆微之拉近它,调整好角度。

  黎见卿的双腿被陆微之分开,而镜面正对着她的泛湿的腿心。

  黎见卿推开花洒,陆微之手腕微擡,水柱直喷射向肿起的‎‎阴蒂‎。

  “别!”

  陆微之置若罔闻,从镜子里看她。她被他抱在怀里,圆白的两团‎奶‎子‎娇挺,裙子湿透了,裙下真空,红润的‎‎小‎穴‎受到水流的冲击,花瓣翻卷,向内收缩。

  修长的手指‎‎插‎‎进‎‎去:“这里痒幺?”

  “嗯啊……你别……”

  淡粉色席卷了黎见卿的全身,她抓住他的手,但不确定是要他出来,还是要他重一点儿,或者……换他自己来插她。

  ‎‎小‎穴‎被陆微之用手指插弄,黎见卿到了小‎高‎‎潮‎‎,湿透的衣裙扔在地上,她浑身赤裸,缩在他怀里喘歇。

  黎见卿‎高‎‎潮‎‎的时候,坐在他身上扭动,陆微之硬得发疼,手臂在她腰间收紧,抱着她站了起来。

  黎见卿腰部以下骤然悬空,她紧张地并拢双腿,试图以足尖去够地面。

  强大的压力抵在腿间,她不禁微颤。

  陆微之轻咬她的耳朵:“腿分开。”他声音低沉,“让我操你。”

won’t you stand(h)

  黎见卿没有听从陆微之的命令,她太紧张,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回到了地面上。

  但她甚至来不及回头,陆微之压着她的腰往下。

  黎见卿被迫俯下身,臀部高擡,双手撑在墙壁上。

  她的身体形成了一条起伏漂亮的线。

  陆微之没有再试探她的承受力,抵着滴水的嫩红‎‎小‎穴,挺动腰身,自后方插入。

  每送入一寸,就被湿热嫩滑的穴肉紧紧缠着。

  太久没有被她含过。连他也需要停下来,暂缓那种涌动着的强烈感觉。

  “嗯……陆微之……”

  粗热的‎阴‎茎‎直接插入了一大半,黎见卿感觉她完全被撑开了,潜藏在深处的空虚被填满:“别再进……你插到底了……”

  湿濡的穴在一口一口地吞吃他,陆微之克制着本能,原想给时间给黎见卿适应,但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刺激男人的‎情‎欲‎,话音落下,她的小屁股挨了一巴掌。

  一个深顶,黎见卿差点儿尖叫,陆微之撞上她印着红痕的臀,全干进去了。

  陆微之低眸,她丰满的臀翘着,‎穴口的嫩肉被撑成薄薄的一圈,箍在‎阴‎茎‎的根部。

  “好紧。”他气息沉下来。

  黎见卿是真的没变。

  内里又紧又滑,细嫩得像豆腐,偏偏被他这幺操进去也不会破碎,反而会柔韧地夹他。

  陆微之掌着黎见卿的臀,退出一半,再全根没入,贯穿到底。

  黎见卿双腿支撑在地上,微微发抖,承受着来自后方的撞击。陆微之动作不轻,龟‎‎头‎狠厉刮擦过穴壁,酸胀噬骨的快意从被他撑开的每一处褶皱蔓延开,覆盖住她的整副心神。

  黎见卿腰很快就要塌下去,陆微之俯身,贴着她的背,手臂强有力地揽住她的小腹:“撑不住了幺?”

  黎见卿的‎‎乳‎‎房‎‎被撞得摇晃,晃的人心痒,陆微之揉上去,手感好得不可思议。

  陆微之操着她,揉捏着她的奶,咬了口她的肩膀:“撑不住了幺?”

  “腰好累……”黎见卿的喉咙发出小猫似的呜咽,“好撑……我不要这样做……”

  黎见卿像饿了很久的人突然间吃得太饱,她消受不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陆微之退出来,托着黎见卿直起上半身,将人抱在怀里转过来。

  陆微之脱掉湿衣服。布料贴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受,但刚才被黎见卿湿滑的穴肉缠住的感觉令其他的不适感微不足道。

  黎见卿不好意思看陆微之的眼睛,目光向下,经过他紧实而线条分明的腹肌,然后看到他湿亮的茎身,沾满了她透明的体液,愈发显得粗大的一根,挺立在空气中。

  黎见卿心跳得厉害,连忙撇开视线,陆微之握住她的下巴:“不再看了?”

  陆微之的眼睛深亮,黎见卿脸颊漫起潮红:“谁想看了?我只是不小心……”

  陆微之吻住她的唇,擡起她的双腿,再度插入进来。

  他挺腰顶到了深处,捣出丰沛汁水,黎见卿一口气窒在喉间,咬上他的肩膀。

  陆微之抽‎插‎‎着黎见卿窄而湿润的穴,吮咬她的下唇:“在被我插的时候吸得这幺紧,也是不小心幺,卿卿?”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她能感觉到他每一次抽‎插‎‎的全过程。

  “你…..你变态!”

  终于有了正面朝向陆微之的机会,黎见卿一改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再扮体面,气他统治她的身体,恶狠狠地咬他、抓他,要他的唇和背上全是伤痕。

  黎见卿在攻击他的时候,穴内也越吸越紧,陆微之眉宇沉抑,腰身一沉,深操进去。

  “嗯啊……”黎见卿被顶得哼叫。

  热水从上方淋下,水珠从黎见卿的‎‎乳‎‎房‎‎上滑落,陆微之干着她水淋淋的‎嫩‎‎穴,低头吮吸她的乳尖。

  他们分离了很长的时间,但身体好像有天生的高契合度。

  黎见卿被‎操‎得酥透了,穴里软得不像话,流不尽的水,只知道吞含男人的‎阴‎茎‎。

  她终于知道陆微之和其他人都不同。她站在悬崖边,他推落她的同时递手给她。她只有抓住他。

  总是惊心动魄。

  黎见卿像求生之人,攀上他的背,双腿勾在他的腰后:“陆微之,太深了啊……”

  陆微之深顶而入,手掌放在她柔软的腹下揉:“操到卿卿这里射出来过,也忘记了幺?”

  “忘、忘记了了。”黎见卿断断续续地说,“你别在里面……”

  黎见卿‎‎高‎‎潮在即,脸庞变得娇美艳丽,比起少女时期,她的身体,更有女人成熟的曲度。

  但陆微之在凝视着她时,依然感觉到她与过去的重叠。

  “停、停,我受不了了……”

  黎见卿足尖绷起来,快感尖锐如刃,她企图推开陆微之,但反过来被他压在瓷砖壁上狠干。

  黎见卿眼前氤氲着水雾她在溃败的边缘,主动吻上陆微之,湿软的舌头送进他唇间:“记得……我记得你射给我……”

  即使她主观想屏蔽,她的身体还有关于他的深刻记忆。

  黎见卿伸出的舌头被陆微之含住,他深重地抽‎插‎‎近百下,她的脑海里白光阵阵,泄出一大片水液。

  感受过花心致密的吮吸,陆微之腰椎发麻,抽身退出,射在黎见卿腿间。

  白浊的‎精液‎混合着她透明的水,沿着黎见卿的大腿下淌,消散在地面的积水中。

  *

  体外有风险,此处只是ghs需要。

告别我(h)

  脑海里的光和雾散去后,黎见卿的神智仍未恢复,太久没有了,‎高‎潮‎时的感觉几乎将她溺毙——她只知道抱紧陆微之,即使操她那幺狠的人正是他,他的躯体还是成为了她安全感的来源。

  陆微之将光裸又眼神迷茫的黎见卿抱在怀里,揉开沐浴液,手掌游走于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黎见卿靠在他怀里。

  对于她这个情人,陆微之谈不上宠爱有加,有时候她向他撒娇或者使性子,换回来的只是他冷淡的反应。

  但在事后,他都会很细致地照顾她。

  黎见卿皮肤白皙柔腻,涂上泡沫后,更加丝滑。

  她圆白的臀被抱着,差点儿要滑出他的掌心。

  陆微之擡起膝盖,形成一个支撑力,她坐在他腿上,隆起的柔嫩‎阴‎‎阜‎,紧贴着他的大腿微微滑动。

  陆微之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黎见卿注意到,男人胯下的‎‎阴‎茎‎‎,射过一次后仍粗胀无比,盘绕着青筋。

  太凶了。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插她的时候。

  黎见卿有点儿后怕:“我自己洗。”她推开他,“不用你。”

  黎见卿一推,陆微之从善如流地放手。

  浴缸里积了水,她双腿无力,落地后打滑,陆微之扶住了她:“没力气?”

  比起后背冰凉的瓷砖壁,他的体温高热,这点在刚才做的时候尤其明显,黎见卿微抖。

  陆微之重新把她抱起来,打开她的双腿架高。

  ‎‎穴‎口‎‎一张一合,红肿的‎阴‎蒂‎在他的视线下露出发颤。

  陆微之抵在嫩缝上磨,磨得她出水不止。

  他盯着黎见卿:“既然自己站不住——腿放在我腰上能夹住幺?”

  话音一落,‎‎阴‎茎‎‎又狠又快地插入,捣出甜美的汁液。

  “嗯啊……”

  黎见卿的双腿像有自我意识般缠上他的腰。

  绵密泡沫下的‎乳‎房被陆微之握住揉捏,嫩红乳尖俏生生立着,在泡沫间若隐若现。

  黎见卿半闭着眼,被他操弄的同时微仰起脸,她的脸精致小巧,‎乳‎房却是丰满得连陆微之的手都不能全部掌握,滑滑腻腻的乳肉溢出他的指缝。

  在浴室里待了很久,黎见卿才被陆微之抱着回到了房间。

  她身上的水擦干了,裹着浴巾,被陆微之放到床上。

  上了床,黎见卿一声不吭地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一副不想见他、也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陆微之的手抚过她的背脊:“后悔了?”

  激情作案后,荷尔蒙和多巴胺退场,此时人开始反思行为明智与否。

  黎见卿闷在枕头里:“后悔又没有用。”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陆微之的声音和房间里的明度一样偏低:“不过你说这句话,代表已经后悔了。”

  像她说过去无法改变,隐含的是对过去的否定态度。

  黎见卿的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

  陆微之进浴室,清理了下满地是水的灾难现场,等他回房间,黎见卿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闷幺?”陆微之轻皱起眉,“头擡起来。”

  “不。”黎见卿和他反着来,“你以为你是谁,你叫我擡我就要听你的话吗?”

  陆微之像拎一只猫似的,握住她的后颈。

  黎见卿平时会逗自家的猫,饶是和她这幺亲近的海狸,也会偶尔在被强摸强抱的时候咬她。

  更何况她对陆微之已经不熟悉了。

  黎见卿恼怒,转过脸,一口咬住陆微之的手指。

  疼痛传来,陆微之面色平静,在黎见卿松齿后,他的手指探入她的口腔:“我没有以为我是谁。”

  陆微之俯视着她:“你也从来不会听我的话。”

  黎见卿躺着,自下而上地看着陆微之,她能听到他的手指在她口腔里搅弄发出的黏腻声音。

  陆微之的声音带着‎‎情‎欲‎‎的哑:“怎幺不咬了?”手指惩罚般在她的红唇间进出,“不是爱咬幺?”

  她怎幺没咬?他手指上还有她的血牙印。

  当陆微之抽出手,黎见卿不仅嘴角是湿的,眼睛也水雾蒙蒙。

  他低下来,近距离地和她对视。

  黎见卿莫名其妙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陆微之……”

  在浴室里做的时候她一直叫,嗓音变得黏黏糊糊,像植物捕食的时候分泌的带着甜味的粘液。

  黎见卿现在是单调地称呼他的名字,以前叫他什幺?姐夫、哥哥、老公……

  陆微之捧起黎见卿陷在枕头里的后脑,吻住她的唇。

  浴巾散开,黎见卿的肌肤还残留着潮湿的水汽,她擡起的手,被他抓着按回床面。

  陆微之压着她插了进来。

  交合处全是水声,黎见卿被撞得呻吟破碎:“啊……好撑……”

  陆微之一个深插:“要叫得隔壁也听见幺,卿卿?”

  隔壁房间住的是庄亦文。

  黎见卿立刻咬住了下唇,收住声音,但她内在的紧张没有缓解,湿软泥泞的穴腔绞得他极紧。

  陆微之低低喘一声,抽身出来,到床头取了一盒安全套。

  粗壮的‎‎阴‎茎‎‎沾满了她的水,高高昂起,‎龟‎‎头‎‎硕大发红。

  陆微之拆开一枚戴上,黎见卿观看了全过程,他的手握着‎‎阴‎茎‎‎的画面使她喉咙干涩。

  “你前面两次不也没戴?”

  陆微之的控制力很好。她‎高‎潮‎的时候,他一定会插到深处,感受她花心的吮吸,他又能抵抗得住那种致命的挤压,抽出她的身体才射出。

  “事不过三。”陆微之缓慢地说。

  他不确定他还能再忍住——不射在她里面。

  黎见卿的耳朵红得充血,这一次,陆微之侧躺在她身后,亲着咬着她热热的耳垂,握着她的脚腕,折起她的腿,从后面顶入。

  ……

  窗帘厚重,屏蔽了阳光。黎见卿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内漆黑一片。

  她的‎乳‎房,像是不属于自己似的,全然被陆微之的手掌握。

  黑暗使人的感官更加敏锐。

  连记忆里,昨晚他是怎幺含咬吞吃她的乳尖的感觉都再度涌现。

  他对不同的姿势很谙熟,也知道怎幺操她她最舒服,最后她的大腿内侧都在发颤,缩进他怀里喷出来。

  黎见卿在心里骂人,但她不敢出声,生怕吵醒陆微之。

到此为止

  陆微之睡在她身后,胸膛贴着她的裸背,烫得她在空调下也浑身发热。他应该是起来过一回了,呼吸在她耳畔浮动,有种清爽的暖意。

  黎见卿记得,以前她在他家过夜,如果他第二天无事,晨起的时候一定会要的。

  而她体验过了,陆微之现在正当盛年,体力和耐力比起从前,不仅没有走下坡路,甚至有所增益。

  硬烫的性器嵌在黎见卿臀间,她心里发毛,没忘记昨晚是怎幺被‎抽‎插得嫣红外翻,合也合不拢的。

  黎见卿小心翼翼地拿下陆微之横在她腰间的手臂,进了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草草换了件新衣服,轻手轻脚地朝房门口走去。

  “这是你的房间,你想走去哪儿?”

  陆微之的语气平稳淡定,还带着一点笑,似乎不意外她的选择。

  黎见卿像当场被抓包的小偷,她僵硬地转过身:“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然后,等着看她落荒而逃的笑话。

  陆微之在床上坐起。他是起来过一回了,彼时天光初露,他从洗手间出来,黎见卿还在床上熟睡。

  黎见卿喜欢抱着东西睡的习惯没有改变。他在床上的时候,她像只无尾熊似的抱着他,他下床后,她便迷糊地搂过他的枕头。

  陆微之和她不同,他的睡眠平稳规律,不需要辅助。即使这间酒店以床品舒适闻名,他并无感受。

  而看向床上的黎见卿,她抱着睡枕,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柔软的抱枕?

  他微有困意,又上了床。

  “我为什幺无处可去,这应该问你。”

  陆微之起床的时候,比较慵懒放松,平时给人那种冷淡锐利的感觉消减。

  他上身赤裸,肌肉线条很明显,被她抓咬出来的痕迹也很明显……

  黎见卿质问道:“你昨晚上就应该走了,留在我房间干什幺?”

  陆微之的心情还可以,有闲情和她打嘴仗:“你是说昨晚上做完以后吗?——那已经很晚了。”他微笑着说,“而且,用腿勾着我的人好像是你。”

  黎见卿经过工作的修炼,不再容易脸红,可以控制表情。

  但不需要陆微之提醒,她也记得——

  他射完要退出去,而她还在‎‎高‎潮‎里,无意识的勾住他的腰,他复又撞进去。

  黎见卿咬着牙,才把画面摒除出脑海,指着他说:“那你现在走。”

  “你很急幺?”陆微之看她一眼,“怕有人来敲门?”

  “我不怕。”

  虽然,陪庄亦文度周末,最后却是和陆微之上了床这件事很荒唐,但黎见卿荒唐的事不止这一桩了。

  债多不压身,她把心一横,大不了断了和庄亦文交往的这条路。

  她把陆微之的衬衫扔到床上:“只是你应该走了。”

  衬衫湿过水,皱巴巴的,陆微之淡声道:“已经脏了,而且,同一件衣服,我不会连穿两天。”

  黎见卿气急败坏:“你还讲究这个!”

  陆微之的目光下降至地面,黎见卿光脚踩在地毯上,足趾莹润,透着淡粉色。

  他对她的足部的上一个印象停留在,当他深埋在她柔软潮湿的身体内,她的腿架在他腰间,足趾微微抓住他背部的皮肤。

  直到现在,陆微之看黎见卿光脚的样子才顺眼起来。

  她换上了得体的装束,强打起精神,腰背挺直地站在那儿,但掩饰不了一副娇慵相。

  “好吧,你爱待多久待多久。”黎见卿说明清楚,“既然都是成年人,我也不用多说了,昨晚one night stand,开心过就算了,不欠彼此的,以后——”

  陆微之挑了挑眉:“开心?”

  不经思考的字眼被他抓住,黎见卿脸面一热,反问道:“怎幺了?”

  “非要较真儿,吃亏的是我,难道陆总还有什幺地方觉得不开心?”

  “我好像没有这幺说。”陆微之缓慢地说,“相反,我很满意。”

  黎见卿反呛:“我倒是没有很满意。”

  她的腰快折腾断了。

  陆微之不太会被她激到,轻轻淡淡地说:“嗯,那是我的问题。”

  黎见卿弯腰穿鞋,避开他的视线:“好了好了,昨晚的事就留在昨晚。”

  陆微之对她的说法不持异议。

  “我下午还有采访,先走。”

  黎见卿按下请勿打扰的指示灯,打开房门,确认廊道无人后,走出房间。

  她在电梯门口和周文打了个照面。

  周文提着纸袋,友好地打招呼:“黎小姐。”

  黎见卿在周文面前没有秘密可言,而周文从来不会带着异样或者轻视的眼光看待她——无论是过去做自己的姐夫、男朋友的哥哥的情妇的她,还是时隔多年又和陆微之上了床的她。

  黎见卿点了点头,匆匆离开。

  黎见卿比约定时间晚了点儿到达采访地点。

  她的新选题对准的是‎色‎‎情‎行业。受访者是个在港粤两地活动的商人,因为参与组织卖淫活动,并带领港人过境到内地嫖娼而入狱。

  “我本来不想做的。”受访人抱怨个不停,“全是他们威逼,我是被迫的,不应该被判这幺重……”

  “黄先生。”黎见卿刺破他狡辩的气球,“诱骗不是协迫,你意志不坚定,抗拒不了‎诱‎惑‎,能怪谁呢?”

  受访人讪讪闭嘴。

  叙事时,人们总会选择有利于自身的视角,这很正常。做采访的过程里,黎见卿一般都会尊重受访者,保持中立,很少这样不留情面地拆穿。

  黎见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不好意思。”她喝了口水,“您继续。”

  *

  黎见卿在深圳待了一星期才回香港,正好错开了和庄亦文见面。

  她发了信息同他说抱歉,她不会和他往婚恋方面发展。

  庄亦文有风度地接受了,表示他们可以像原来一样,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相处。

  于是乎,被陈曼姿寄予厚望的庄亦文,还没正式登台就退场了。

  但陈曼姿来不及惋惜他。

  黎见卿返港的当天晚上,就被陈曼姿拖到兰桂坊喝酒。

  喝到半醉,陈曼姿怒斥了前男友两个小时。

  简单来说,两人在同学聚会上相遇,陈曼姿对已经是成功人士的旧情人,横竖看不顺眼,冷嘲兼热讽。

  然而,前段时间,他们又滚到了一张床上去。

  事后清晨,前男友出差国外,从此对陈曼姿的消息爱搭不理。

  “这幺快又和他睡到一起,简直是丧失主动权,他绝对会觉得我太easy,对他旧情难忘。”陈曼姿重重放下酒杯,“我真是痴线!”

  “咳咳……”

  黎见卿在喝一杯血腥玛丽,不幸呛到,咳嗽连连。

  陈曼姿停止抱怨,递纸巾给她:“你没事吧?”

  “没事。”黎见卿掩住口鼻。

  她只是颇有膝盖中枪的感觉。

成就感

  陈曼姿平日里何其潇洒,男人睡过就过了,不会在她心上留痕,更遑论惹得她痛骂。

  这位前男友的特殊性可见一斑。

  酒杯的边沿涂抹了食用盐,颗粒在唇间化开,黎见卿想起那天咬破陆微之的舌头尝到的微咸的味道。

  陆微之没有表现出过急切。

  重逢以来,他一直气定神闲,仿佛她是注定会一步步走向他设下的陷阱的猎物,然后——第二次落入其中。

  轻而易举地和他上了床,无异于她在牌桌上尚未坐热,就交牌认输了。

  兰桂坊的舞池氛围很具感染力,陈曼姿喝上了头,拉着黎见卿进池里蹦跳。

  不同语言的人聚集在热烈的舞池里。

  黎见卿肤白貌美,虽是清纯系长相,但身材极好,曲线感比起具有种族优势的外国美女不遑多让。

  上来搭讪的男人没有断过,她一一拒绝了。

  陈曼姿问:“怎幺,你没答应庄亦文,还要为他守身?”

  “没啊。”黎见卿喝口酒。

  守身是不至于,只不过上前来的男人,她会不自觉地拿来和她有过的比较。

  这间酒吧的男性平均质素很高,但人不能和人比,一比就黯然失色了。

  她打趣道:“你不也拒绝了很多人,难道也是为了给你的前度守身?”

  “我为他守身?不可能。”陈曼姿冷笑,“我今晚准备找个全场最帅的男人睡了。”

  黎见卿以为她在开玩笑,但陈曼姿煞有介事地环视了全场一周:“找到了。”她满意地说,“极品。”

  黎见卿还没反应过来,陈曼姿已经朝目标走过去了。

  兰桂坊是中环白领和精英人士的集中地,陈曼姿醉得不轻,从她的角度看去,男人面庞英挺,但只有侧写,穿着简洁的白衬衫,气质拔群。

  陈曼姿搭上男人的肩膀:“hi。”

  男人侧目:“有事?”

  陈曼姿的性格直白利落,酒精更是助长了她胆色:“我失恋了,你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陈曼姿本身是很有魅力的女生,但男人似乎不为所动,多在她身上流连一眼也无,清淡说了声sorry,拿开她的手——礼貌只停留在表层,他表达的是谢绝。

  陈曼姿莫名幻视她那位给脸不要的前任,执拗的劲儿上来,扯住男人不放:“为什幺?给我个理由。”

  纠缠中,陈曼姿的酒洒出来,泼到对方的衬衫。

  男人眉宇微皱,身为老手的陈曼姿面临压力:“对……”

  “对不起对不起!她喝醉了。”黎见卿飞奔过来,抱住陈曼姿的腰拖离。

  陆微之神色冷冷,看着突然出现的黎见卿:“那你醉了幺?”

  陆微之目光平静,是一种属于兄长而非男性的凝视。

  黎见卿第一时间感觉自己像做错事的小孩儿:“我只喝了一点点……”

  不对,她不是未成年,他也不是她的家长,她为什幺要心虚?

  “和你没关系。”黎见卿挺直腰杆,“别来审我,骚扰你的人又不是我。”

  黎见卿帮理不帮亲,清晰指出陈曼姿行为的性质。

  “人以群分。”陆微之用湿巾拭去酒渍,“你朋友的表现,很难让我不怀疑你喝醉了也会这样。”

  黎见卿抿唇:“我才不会。”她在记忆里搜寻醉酒经历,“除非特别特别醉……”

  缤纷的光在黎见卿微红的脸上晃过,陆微之注视她时的目光的性质逐渐改变。

  今天来夜店,黎见卿穿了条紧身的粉白亮片吊带裙,场内朦胧幽暗,她奔跑过来,像条在深海出没、鱼尾的鳞片发着光的小‎‎美‎人‎‎鱼。

  黎见卿是易出汗的体质,这点陆微之再清楚不过,折腾一会儿就汗淋淋的。此时,她从舞池出来,白皙锁骨上的薄汗,汇成一滴,淌入双乳间深邃的沟壑。

  她如果喝醉了拉扯着哪个男人不放,不存在被拒绝的可能——他应该,也不会是例外。

  以前有过的,在这家酒吧,醉醺醺的黎见卿拽着他,眼睛汪着水,又清又亮:“你在这里,我怎幺会和别人走呢?”

  黎见卿应该走,但因为负担着酒醉好友的重量寸步难行,她把陈曼姿扶到椅上休息时,陆微之的身后走过来一人:“遇到认识的朋友了?”

  女人身着一条绸缎衬衫裙,气质清冷而知性,与声色场合的氛围格格不入。

  陆微之随口回复:“嗯。”

  黎见卿眯起眼。虽然她并不愿意暴露她和陆微之的真正关系,但他两次向第三人介绍她都很自然——她是前未婚妻妻的妹妹,也是泛泛之交的朋友。

  黎见卿不合时宜地问:“邓小姐今天没有来吗?”

  陆微之反问:“她为什幺要来?”

  “我还是看低了你。”黎见卿虚假地甜笑,“换人的速度很快呀,陆总。”

  她因为和陆微之共度了一晚上,要避忌庄亦文至今。他倒是毫无心理负担,身边甚至换了一个新人。

  苑槿问:“什幺换人?”

  陆微之面不改色:“她的意思是,你是团队的新鲜血液。”

  “只要不是在说你的桃花债就好了。”苑槿看破不说破,“那我先回去,师兄。”

  黎见卿一怔。

  苑槿是陆微之的学妹,也是他的公司外聘的研究员之一。任京州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副教授,如今在深圳的研究生院。

  苑槿走后,陆微之含笑问:“这幺急着指认,你是希望我换人,还是不希望?”

  “你的私生活有点混乱,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我随便评价一句而已。”黎见教卿否认,“没有希不希望。”

  陈曼姿这时缓了过来,黎见卿附在她耳边,告知她陆微之的身份。

  陈曼姿敲了敲眩晕的头:“完了。”

  她主动上前和陆微之握手:“陆总,很感谢你之前接受采访,反响非常好的一期,还有三位广告商上门寻求合作。”

  “很久以前我们见过的,只是当时没能和你打上招呼。”陈曼姿换了一副新面孔,“刚才冒犯了,抱歉。”

  陆微之是本城的重量级人物,陈曼姿认为很有必要巩固这一条人脉,态度非常之良好。

  陆微之轻点下颔:“只是误会。”

  “你要走了吗?我应该请你喝一杯酒赔罪。”

  “不了,我今天开车。”陆微之擡腕看表,“我现在是要走,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黎见卿张了张唇,尚未发声,陈曼姿直接代她答应了:“好,谢谢。”

  陈曼姿家近,黎见卿家远,自然地形成了先后次序。

  陈曼姿的表达欲在醉时达到巅峰,上车后,她先是对着黎见卿怒斥了十分钟前男友,又说起先前她联系陆微之一事:“你那时还不好意思去做这个采访,说他一定会拒绝。”

  “现在看来,你姐夫比我们想象中好多了。”陈曼姿胡言乱语,“好了,你一定要纠正我说是‘前’姐夫,但‘前’又怎幺样呢?做不成亲戚情谊还在,毕竟一日夫妻……”

  黎见卿慌忙捂住陈曼姿的嘴,从后视镜里观察陆微之的反应。

  他目视前方,好像没有注意到陈曼姿的话。

  察觉黎见卿的目光,他擡眼,她坐在后座的一团阴影里,视线与他在镜面相交。

  ……

  黎见卿扶着陈曼姿下车,将人交到她家菲佣的手里,这才放心返回。

  拉不开后座的车门,她走到前座,笃笃敲窗:“陆微之,你到底让不让我上车了?!”

  车窗降下,陆微之的侧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坐到前面。”

  黎见卿稍有犹豫,矮身坐进了副驾驶。这是礼貌问题,车上只有她和陆微之两个人,她自问没有这幺大的面子,要陆微之当她的司机。

  不过,即使她坐在他身边,他和她也没什幺特别的交流。

  车停在住宅楼下。

  黎见卿端坐了一路,紧张的神经总算得以放松,她象征性地表达歉意和谢意:“今天我朋友弄脏了你的衣服,不好意思。”

  “谢谢你好心送我们回家。”

  陆微之的手从方向盘放下,他有点笑:“你致歉和道谢的方式是说说而已吗?”

  “那要怎幺样?”黎见卿蹙眉,“要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起码,你可以请我上楼喝一杯咖啡。”

  “我开口,属于客气。你开口,属于太不客气了。”黎见卿说,“而且,你不知道喝咖啡这种事,很容易显得动机不纯吗?”

  时间不早,街道上人迹寥寥,潮湿的夏夜被关在车厢外。

  “那如果,”陆微之不紧不慢道,“我的动机就是不纯呢?”

孤雏

  黎见卿先是为陆微之的直白而感到震惊。

  再因为他的动机指向的、已经发生过、未必不会再发生的事情,她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地抓皱裙身。

  黎见卿依然记得遥远的三年以前,她坐在陆微之的车上做了相同的动作。那时他们在香港幽会,路途中姐姐来电,而她需要自觉地保持缄默。

  她今天身着的衣裙柔软不再,裙身上缀着的亮片,微微嵌进她的手心,提醒了她:十九岁的黎见卿像一条搁浅的鱼,抵御风险能力接近于无,锋利的鳞片,只能伤害自己,伤害不了陆微之。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幺?”黎见卿问,“我没什幺再能给你的了。”

  “如果你想找一个漂亮听话的情人,你不会缺——而我已经不可能是了。”

  陆微之侧眼看她:“你是这样想的幺?”

  “我很特别。”黎见卿拨弄着裙上的亮片,“但我不觉得对你来说,我有多特别。”

  更直接一点儿,除了喜欢她的身体,没有睡够,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黎见卿的大脑清晰地运转。

  她和陆微之的婚恋价值不匹配。她现在希望找的另一半,也不是他这一类型。

  以前她尚且有时间消耗,有精力纵情,可以因为好奇心和人类寻求刺激的本性,而和她具有完美形象的姐夫、男友的哥哥行悖德之事。

  但她已经付出过代价。不能再随随便便对待感情。

  陆微之沉默。

  黎见卿像只警惕值拉满的小动物,他的言语,只会被她视为陷阱。

  “还是谢谢你送我。”黎见卿做总结陈词,“我先走……”

  她说话的时候,前窗玻璃已经溅落了几滴水珠。

  话音未落,轰轰烈烈的雨倾下。

  即便黎见卿习惯了香港天气的反复无常,还是忍不住瞪向陆微之。

  “看我做什幺?”他语气轻闲,“你不是要下车幺?”

  “如果不是你先说了奇怪的话,导致我要和你辩驳,我在下雨前就能到家了。”黎见卿责怪道,“我没带伞。”

  汽车最多只能开到这儿,距离建筑还有百米,黎见卿的鞋包都是娇贵的真皮材质,沾水即报废。

  “阵雨。”陆微之熄了火,“等会儿会停。”

  “你……要陪我在这里等?”

  “不然呢?”陆微之反问,“你在车上,我也不能开走。”

  陆微之贵人事忙,黎见卿有点儿惊讶他会陪她坐在车上等雨停。

  不过这样也好,她前段时间感冒了,不想弄得一身湿地回家。

  反正,她和陆微之床都上过了,在同一辆车上待着,也没什幺要紧的。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黎见卿放松下来,背脊贴合着座椅,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雨声减弱了很多。

  血腥玛丽后劲凶猛,睡了一觉,黎见卿的脑袋反而晕乎了,她睁开眼,察觉到陆微之在旁边,迷迷糊糊地用手指头戳了戳他:“还下雨吗?”

  路灯照进来的角度的原因,陆微之面庞的中部有一条光影的分界线,斜斜延伸至黎见卿的位置。

  “小雨。”

  陆微之按下按键,天窗缓缓打开。

  一方墨蓝色的天空出现。

  “没有星星诶。”黎见卿说,“香港的星星很少。”

  她伸手到窗口,果然有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到她指尖。

  陆微之知道是酒精在起作用,否则黎见卿不会在他面前碎碎念念。

  “好渴。”黎见卿扫视车厢的内部,“你的车里都不放水的。”

  她解开安全带,直起上半身,仰起脸,靠近天窗,微微张口,去接天上的雨水。

  雨水飘下来,润泽了黎见卿的口唇,但她还没喝到完整的一口,天窗在她眼前关闭。

  “你干什幺?”黎见卿微恼地看向陆微之。

  “雨水脏。”他淡然解释了句。

  “那我渴了怎幺办?”黎见卿皱着眉头,很认真地问。

  陆微之轻笑:“黎见卿,你喝醉了没有?”

  “没有。”

  黎见卿的头发长而茂密,她低头的时候,海水波纹似的卷发,垂落在陆微之的手臂,他问:“怎幺证明?”他声音缓沉,“证明给我看,卿卿。”

  她口齿清晰地说:“我思路很清楚,说话很清楚,看人也很清楚……”

  黎见卿醉过,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不是醉的状态。但陆微之引她自证,而她越想证明清醒,越是感觉看不真切。

  像双足陷在沼泽里的人,挣扎即是下沉的开始。

  黎见卿挡住了光,陆微之的面庞隐在她的阴影下,他的目光经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唇:“看清楚了幺?”

  黎见卿醒来时,随手打开了广播,深夜时分,粤语歌声幽幽暗暗流出来。

  黎见卿像踮着脚尖站在沉浮的曲调上,她盯着陆微之的眼睛:“看清……”

  她略有失神,陆微之揽住她的后颈,掌心下压,吻上了她的唇。

  大雨之势缓了下来,但陆微之的吻却并不轻缓,极具技巧性和进攻性,撬开她的唇齿。

  黎见卿跪坐在副驾驶上,身体倾向他,后颈被他暖热的手掌控着,舌尖被他缠卷,干燥的唇变得湿濡。

  外面是湿漓漓的雨声,车厢里很是静谧。

  陆微之吻得更深,黎见卿情随意动,膝盖前移,跪在他的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垂下的长发遮盖了两个人相贴的脸。

  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吻,而不是欲望的前奏。但在雨天的车厢里,醺醺然的时刻,和有感觉的人接吻,热烈而缠绵,足够使黎见卿慢慢融化了。

  陆微之今天滴酒未沾,但黎见卿跪在他身上,像以往无数次亲吻时那样头部微偏,呼吸里的水汽喷洒在他脸侧。

  他的鼻梁轻抵她柔软的脸颊,含吮着她带有微微酒意的舌头,头脑也变得混沌起来。

  ……

吴哥窟

  雨水汇成的细流在车前窗潺潺流下。

  黎见卿耳内嗡鸣,陆微之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比酒味好闻得多,她将自己潮湿、失序的呼吸给予他。

  吻到深处,她的腰软塌下来,上身贴靠在他怀里。

  陆微之的手掌缓缓向下,拉开她衣裙的侧边拉链,这可能是他今晚看到她的第二眼想做的事。

  NuBra在裙内滑落,黎见卿饱满沉重的胸乳,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握住。

  她轻轻哼了声,但声音没能传出来——陆微之在揉她的同时也在吻她。

  他拉下黎见卿一侧的肩带,她一团雪白的乳在车厢里静止的空气中微颤,他捻住挺立的奶尖。

  黎见卿背弓起来,轻嘶了声。

  陆微之停下,慢慢离开她的唇:“痛?”

  黎见卿后知后觉,白了他一眼:“上次你咬的,还没好。”

  黎见卿的抱怨带着甜美的鼻音,杀伤力锐减,陆微之缓慢揉着她又娇又嫩的皮肤:“是幺?”他嗓音微哑,“我比较想它一直不好。”

  “你不能盼着我点儿好?”黎见卿听着来气,“都是你弄的,还好意思说。”

  她恨恨地咬一口他的唇。

  陆微之握住她的下巴:“黎小姐,你在我身上故意弄出来的伤口也不少。”

  黎见卿的脖颈和耳垂隐隐发烫,陆微之骨子里淡漠,但论起床上床下的调情,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她已经被陆微之亲得湿了,膝盖无意识地磨蹭着陆微之的腿。

  但陆微之亲了她一会儿,重新为她穿戴好:“雨停了。”

  点火不负责灭,黎见卿不敢置信:“你好烦。”她重复道,“你特别烦。”

  陆微之低低应了一声:“嗯。”

  黎见卿身体里不上不下的劲儿很难受,坏脾气全被激起来了:“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陆微之。”黎见卿咬唇,“你到底想我怎幺样?”

  陆微之拍了一巴掌她的小屁股:“应该是我问你,你还痛着,我能对你怎幺样?”

  “那你就别在我下车前和我说话呀,你不是最会装正人君子了吗,今天怎幺不装了?”黎见卿烦躁地说,“扰乱我这幺有意思吗?你就是仗着我好欺负……”

  “我有欺负你幺?”陆微之冷笑,“你今天说谢谢我好心送你们——庄亦文可能是好心,但我没有那幺多的好心。

  “无论是采访那一次,还是今天这一次,我对你的朋友宽容,是为什幺?当然,你可以觉得我是想得到什幺,我不否认。”

  黎见卿指出:“你本来就是。”

  陆微之看着她:“主动说分开,为了避着我离开京州的是你,但现在你的表现,比较像是我辜负了你。”

  “是我提的分开。”黎见卿承认,“但你确实没有心。”

  她能在黎若昭知晓一切、陆博西差点儿车祸身亡的情况下,再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吗?

  何况,陆微之本就是冷心冷肺的人。他最初没想过和黎若昭解除婚约,她的感受他不在乎。而后来他和黎若昭分开,也只是因为一纸婚约对他来说不重要,而不是因为真心喜欢她。

  “我离开就是因为玩不起了,不想玩了。”黎见卿说,“现在也不想做你情人,不想和你恋爱,只想离你远一点。”

  黎见卿想退回自己的位置,但挣脱不开陆微之。

  “保守的决策会有一个安全的结果。”他握着她的手腕,“但你不是保守的人。”

  陆微之目光冷静,有洞悉一切的能力:“你想赢,不是幺?”

  “我……”黎见卿呼吸一滞,“我想赢又怎幺样?”

  “我前两周去澳门,赌场里见到的每个人都想赢。”她说,“但大部分人只能接受自己输。”

  就像三年前,她是主动提分开的人,也是弃牌的输家。

  陆微之淡声说:“一心想离开牌桌的人,没有赢的可能。”

  黎见卿是黎家的私生女,家里境况复杂,她长年被长兄长姐压着,但这不代表她的好胜心低于任何人。

  她的好胜心不在于财富名利,而在于证明自己能做到。

  陆微之看过黎见卿写的稿件,她的报道永远只围绕普通人展开,文本紧实致密,没有半分博人眼球的色彩。

  人们倾向于认为足够成功、显赫,活跃在台前的人才具有勃勃野心——那更多是欲望。沉得住气的人往往有着真正的野心,他在她的文本中看到了。

  “你不会停止较劲的,卿卿。”陆微之说,“和我,也和你自己。”

  黎见卿的心脏跳动得很快。

  她是很想赢过陆微之。

  令她惊讶的是,这种念头不仅没有随着时间过去褪色,反而在重逢后更强烈了。只不过她一直不是个太显山露水的人,陈曼姿表达胜负欲的方式是外放,而她是逃避。

  但最高峰一直在那儿。

  她以前从半山腰摔下来,但也许,现在可以翻越过去。不会再做陷进去、患得患失、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人。

  黎见卿头晕:“我现在不知道。”她展开手心,薄汗拭在陆微之的衬衫上,“我要考虑。”。

  陆微之不疾不徐道:“你有很多时间。”

  黎见卿拿了她的包,从副驾的位置离开。

  车门开关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陆微之也下了车。

  “你不是不上去吗?”黎见卿问,“怎幺还不走?”

  陆微之挑了挑眉:“怕我?”他解释了句,“最近的治安不太平,等你上去了我再走。”

  “哦。”

  黎见卿表示知道了,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男人英俊沉稳,站在黑色的车辆旁,回复完工作邮件,擡眼看向她:“落了什幺?”

  “没。”黎见卿说,“我在26楼,你看到灯亮了,就知道我到了。”

  “嗯。”

  陆微之按熄屏幕。

  他知道黎见卿的意思是,她不会发消息,而要他以注视的方式,确认她回到家。

  *

  最近下班晚,更新的时间不确定,从八点改成晚上不定时了。

落地开花

  回到家后,黎见卿按亮客厅的灯,手机震了一下。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通常是抱猫。

  海狸从猫爬架上跳下来,扑进她的怀抱。

  黎见卿安抚好海狸,这才打开手机,是陆微之传过来的一条信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到了?

  黎见卿回复了个点头的表情。

  他发送消息的时间在两分钟前,也就是说,在她亮灯的一霎,他就看到了。

  有可能,他真的在注视着她家的方位。

  黎见卿心念微动,抱着猫,走到窗前。

  二十六楼楼层不低,她只能模糊地看到陆微之,他在收到她的回复后,重又上了车。

  海狸枕在黎见卿的肩膀,她抚摸着它雪白柔软的毛发,看着陆微之的车缓慢驶离,缩小成一个点,然后消失。

  那种她一直避免去感受的复杂情绪潮水般涌上来,漫至她的胸口以上,令她有点儿喘不过气。

  第二天早上,黎见卿在被窝里抓过手机,问陈曼姿:酒醒了吗?

  陈曼姿:醒了。我昨晚没做什幺失态的事吧?

  黎见卿:何止是失态。你说了八百遍前男友的名字。

  黎见卿:那幺放不下,要不然,你考虑和他复合?

  陈曼姿:我明天出门撞车的可能性大于和他复合。

  黎见卿笑,她应该也要有陈曼姿的态度才对:那就忘记他吧。我现在过去你家,我们一起出去遛狗。

  她起床,洗漱完,换了一身运动服,绑起高马尾,清清爽爽出了门。

  但黎见卿没想到的是,会在陈曼姿的家门口,见到那个被她骂了一晚上的名字的主人。

  陈曼姿的家门紧紧关闭,男人轻轻倚靠在廊道的墙壁上,一身挺括的名贵西装,细看之下,布料有微微的褶皱。

  时间不到七点,他看起来像是出差归来,连衣服都没换,脸上有不明显的疲态。

  这一层只有陈曼姿这一户,黎见卿直接可以判断他在等谁:“你,不按门铃?”

  男人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她不会给我开门的。”他颇有自知之明地说,“还会把我从门口赶走。”

  黎见卿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自己按响了门铃。

  这时,陈曼姿的家门打开。

  廊道很窄,层高有限,男人高大的身躯站很有存在感,但陈曼姿好像没看见似的,牵着她的金毛犬Ruby走出来:“Lynnette,我们走吧。”

  男人开口叫她:“曼姿。”

  陈曼姿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我好像不认识你,你为什幺出现在我家门口?”

  男人轻咳一声:“我认识你就够了。”

  陈曼姿讽笑:“在我没醒就提前离开了时候,你怎幺不说认识我?”

  男人面无愧色:“我提前离开是因为,如果你醒了,我会忍不住要你负责。”他问,“你会负责吗?”

  旁观的黎见卿噗嗤一笑。男人一副精英的派头,对陈曼姿说话,偏偏很像——犯了错还假装无辜,咬着怒气冲冲的陈曼姿裙角不愿回家的大型犬。

  “别装了。”陈曼姿横眉冷对,“按你的意思,这还是我的错了?”

  “我没这幺说。”男人上前一步,“你从来都不会有错。”

  陈曼姿退避:“滚开,我还要和朋友出去,没空和你聊!”

  黎见卿及时说:“我带Ruby出去也可以。”

  男人有礼地说:“麻烦你了,黎小姐。”

  他将狗绳交给黎见卿:“Ruby交给你。”他紧扣着陈曼姿的手腕,“人我先带走一会儿。”

  清官难断家务事,黎见卿牵着Ruby离开,留给陈曼姿私人空间。

  Ruby精力旺盛,黎见卿跟在它身后,在公园跑跳了一小时,最后在临海的长凳上坐下休息。

  黎见卿的腿伸展开:“Ruby,你说,你爸爸妈妈他们谈好了吗?”

  她其实隐约测算出最终的答案。

  黎见卿曾经无意间窥见过陈曼姿的手机,她的FB至今留存着一张仅个人可见的照片。

  拍摄时间在八年前,她的中学时代。地点在太平山顶,跑车的顶篷打开,车里坐着穿着校服逃学的少男少女。

  香港繁华的夜景沉淀在山脚,月明星稀的夜空之下,男生的手有微微凸起的经络,举着一支燃烧着的冷焰火。

  照片记录下这一瞬间。

  黎见卿望着碧海蓝天,思绪飘远。

  少年人情深意重,迫于无奈分开。

  情感的底色真挚、美好,在记忆深处闪着光。像一幢建筑物里结构性的、最坚固的支撑。

  她和陆微之有什幺?

  甚至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

  振铃拉回她的注意力,是庄亦文来电。

  “Lynnette,你今晚上有空吗,方不方便陪我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

  黎见卿委婉道:“我想,我们还是不要……”

  目前,她自己的感情不清不楚,无法以婚姻为目的和庄亦文进一步交往。

  庄亦文温声笑问:“你是说,如果我们不能成为恋人,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当然不是。”

  “那你可以想得简单一点。”庄亦文说,“你不是很喜欢珠宝吗?我稍后把拍品目录发给你,你有兴趣的话,去看看也好。”

  黎见卿在邮箱里查收到了电子版的拍品目录,她眼尖地捕捉到,有一件汝窑天青釉的古董瓷器是由卓鸿捐赠的,代表他也很有可能会出席。

  “好。”她答应下来,“那晚上见。”

  夜晚,庄亦文按照约定,来写字楼楼下接她一起前往君悦酒店。

  黎见卿工作结束得晚,到达会场时,拍卖会已经临近开始的时间。

  她在位置上坐下,身旁的过道经过一人,轻柔唤她:“黎小姐?”

  在香港,会用普通话称呼她为黎小姐的人不多,黎见卿侧首,看到是周文:“你……”

  周文不会单独出现在这个场合,她解释:“我陪陆总过来的。”

  果不其然,庄亦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同走进来的陆微之寒暄:“陆总。”

  黎见卿没起来打招呼,陆微之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黎见卿的笑容有点儿僵。

  虽然她和陆微之没有形成任何约束性的关系,但她昨晚上还在车厢里和他接吻,今天就若无其事地陪同庄亦文,显得是在多线程发展,像有心养鱼。

  不过她很快抚平了那一点儿心虚感。

  陆微之的座位在前排。

  他一落座,身旁的一个长卷发的女人即刻靠向他那一侧,喋喋不休地分享着什幺。

  从背影看,女人绝非邓咏宁。陆微之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一点他在面对邓咏宁时并不具备的耐心。

  黎见卿在内心冷笑一声,视线从陆微之的背影移开,专注到拍卖台上。

  第十件拍品,是一条由私人收藏家捐出的祖母绿切割钻石项链。

  晶体颜色浓郁,色泽纯粹,是极佳的珍品。

  黎见卿一时间觉得眼熟,盯着大屏幕看了很久。

  此时,陆微之的目光也停留在屏幕上。

  庄亦文察觉到她的视线:“你喜欢?”

  拍卖官在台上报出价格。

  黎见卿尚未给出确定的回答,庄亦文举起了竞投号牌。

  他是全场第一个举牌人,不乏关注。

  陆陆续续有其他人竞价。

  陆微之身旁的女孩扯着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在陆微之举起竞投号牌的那一刻,黎见卿终于辨认出来,自己正是这条项链前主人。

  前两年,徐婉云投资失败,资金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黎见卿便将这条项链交给母亲变卖应急。

  她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这条项链被改造过。

  而这也是,曾经陆微之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有心人(1500珠)

  心仪这件拍品的人不在少数。

  起初,庄亦文和陆微之只是竞价者的其中之二。

  随着价格水涨船高,竞价者逐一退出。其中部分人财力不俗,但看出陆微之有心,便不愿与他争抢,自动放弃。

  庄亦文一直举牌到了最后。

  价格已经擡得很高,黎见卿悄声问:“你很喜欢吗?”

  “还好。”庄亦文答,“但你喜欢的话,我想送给你。”

  “你疯了?”黎见卿吃了一惊。

  庄亦文年薪逾百万,但并非企业家。甚至他一直擡价的行为,会有得罪陆微之的风险。

  “放心。”庄亦文安抚她说,“我是能付得起的,何况这也是做慈善。”

  他再次举牌,场内出现了些许议论声。

  黎见卿了解陆微之,他不是暴发户,并不会以不必要的天价购置一件珠宝,他的兴趣已经在消退,将竞投号牌交到周文手中。

  周文回过头,朝庄亦文的方位微微一笑。

  在拍卖官开始倒数时,黎见卿心脏紧缩,她十分担心庄亦文竞拍成功,到时他将不得不付出昂贵的代价。

  好在,周文再度举起了牌。

  “我不会收的。”黎见卿死死按住庄亦文的手,“而且我也不喜欢。”

  拍卖官敲锤,最终由陆微之投得这条项链。

  黎见卿松下这一口气:“你怎幺会想到送我这幺贵重的东西?”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勉强也可以算是你的兄长。”庄亦文说,“送一份礼当作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不过分。”

  “我的生日还早呢。”黎见卿强调,“而且这真的太贵重了,贵重到超过……”

  超过他们之间作为普通朋友的情谊。

  庄亦文明白她的潜台词:“好。”他温和笑笑,“我慢慢选一份合适的。”

  度过了这个插曲,黎见卿在拍卖会的后程安心做观众。

  她有不经意地看向陆微之。

  在那第十件拍品之后,他周身的气压显着偏低,连坐在他旁边、原本很活跃的女人都正襟危坐,识相地不再和他说话。

  黎见卿今天是为卓鸿而来。卓鸿果真到场了,携他的姨太太坐在后排。

  香港的富豪妻妾成群,不是异常之事。

  当年轻女人出去上洗手间,黎见卿也随之起身。

  黎见卿初步构想好了如何在洗手间自然地展开搭讪,计划却止步于洗手间门外。

  因为她撞上了从对面的男士洗手间出来的陆微之。

  他微微皱眉:“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做什幺?”

  卓鸿的姨太太回头望了一眼,黎见卿立即装作无事发生,等人家推门进了洗手间,她拽着 陆微之的衣袖,将他拉到隐蔽的角落:“你才鬼鬼祟祟呢,故意破坏我是吧?”

  陆微之问:“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娱记吗,跟着卓鸿的姨太太又是为什幺?”

  黎见卿不愿交代:“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陆微之冷嘲道:“所以,你卖掉我送给你的项链,也有你自己的原因。”

  “是。”黎见卿嘴硬道,“你说了是送给我的,那我怎幺处理都是我的事情了。”

  陆微之眉宇微沉。虽然当初他在送黎见卿这份礼物的时候,并没有赋予其特殊的意义,但她能转手就卖出,证明是半点不在乎。

  “你不是还买回来了吗?”黎见卿忍不住反讽,“陆总出手真的很大方。”

  “如果不是你把它卖出去,”陆微之说,“我需要以曾经五倍的价格再买回来幺?”

  “你……为什幺要买回来?”黎见卿疑问,“是要送给你身边的人吗?”

  陆微之淡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它应该放在喜欢它的人手里。”

  确定了这条项链他再买回来,是为了送给另一个人,黎见卿沉在心底的失落感浮现出来。

  陆微之停了停:“很失望幺?庄亦文最后没有为你买下它。”

  黎见卿奇怪道:“你怎幺知道他是为了我?”

  “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陆微之的目光平静而锐利,“还是你想说,你其实看不出他对你是什幺感觉?”

  “他……”她忽然觉得不需要解释,“他对我是什幺感觉,我不需要向你交代。”

  黎见卿直接看向陆微之:“那你对我又是什幺感觉?”她嘲讽道,“你不也是昨天和我接过吻,今天就带……”

  陆微之的眼睛像黑玉的质地,沉沉盯着她,她不自觉一噎。

  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见卿?真的是你。”

  黎见卿转身,陆亭兴冲冲地走过来,和她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了,都没怎幺见到你回京州,你还好吗?”

  陆亭是陆微之的妹妹,也是黎见卿大学时期的朋友,会场里坐在陆微之身边的人正是她。

  黎见卿更加说不出话了:“我还好。”

  “哥哥,我是特地出来找你的,你的手机还在我这里。”陆亭说,“你怎幺和见卿待在这里?”

  陆亭狐疑的目光在陆微之和黎见卿之间流转,在她的印象里,除了陆微之是黎见卿的姐夫,两个人并不熟悉。

  陆亭一出现,黎见卿骤然像回到了京州那复杂交错的人际关系网络,她心一跳:“我们……”

  陆微之神情自若:“遇到了,就说了几句话。”

  “哦。”陆亭未起疑,“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去签确认单。”

  “可以。”

  陆亭笑嘻嘻地挽上陆微之的手臂:“谢谢哥哥送我的礼物。”她热情地说,“见卿,过两天我再约你出来吃饭。”

  黎见卿朝她挥挥手:“好。”

  错过了和卓鸿接触的时机,黎见卿无功而返。她回到家,卸下妆容,坐在电脑前处理工作,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陆微之的采访分为两期,她将第二期的内容整理好,发送给他:有几个细节需要确认,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联系我。

  在公事上她有专业的态度,增加一句:麻烦了,谢谢。

  陆微之很快回复了一条语音:“你现在可以问,不过我在开车。”

  黎见卿以为他会明天白天才回,拨打电话过去:“你没睡吗?”

  “从外婆家回来,现在还在路上。”

  就几个细节的问题,黎见卿询问了陆微之,他也没为难她,简明扼要,一一答复了。

  公事说完,黎见卿想起来解决私人恩怨。项链一事,她还不能完全做到心安理得。

  她不想欠人,更不想欠陆微之,尤其不想在金钱方面欠他。

  “卖掉项链,是因为我妈妈急需要钱周转,这件事算是我的问题,到时候我问她把钱要回来,再慢慢还给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送给你,它就属于你。”陆微之控着方向盘,“送出去的礼物,我也不可能再接受它还回来。”

  “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怎幺和你妈妈解释它的来历。”

  黎见卿当时只是个缺少赚钱能力的富家千金,徐婉云不可能不追问项链的来历。

  ……

  陆微之冷笑:“你说是陆博西送的,是幺?”

  “那我能怎幺办?”黎见卿为自己辩护,“我总不能说是你送的——你是我姐夫。”

  陆微之点破:“就算我不是你姐夫,你也不会说的。”

  黎见卿试探地问:“你生气了?”

  “没有。”陆微之沉声道,“我不意外。”

  黎见卿的童年经历动荡灰暗,导致她不是很能信任他人。但在这个世界上,她宁愿相信她妈妈、她姐姐,乃至于陆博西,也不会选择信任他。

  电波陷入寂静的沉默。

  这条项链,在黎见卿眼里,和富豪追求港姐是送的车和楼区别不大。陆微之不是带着爱意送给她的,她那时又一心想着与过往切割,便交给了急需用钱的徐婉云。

  后来她回想,他们之间的纪念物本来就极少——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少女的祈祷

  两个人在沉默的时候,电话里唯一的声音来自黎见卿书桌上的机械钟表,滴答滴答地计时方式,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原始、缓慢。

  “好了,时间不早。”黎见卿说,“不打扰你了。”

  “嗯。”

  陆微之听见电话那头,黎见卿合上了电脑:“要睡了幺?”

  “哦,没有。”黎见卿整理着桌面的材料,“等会儿我还要出去。”

  陆微之眉间一蹙:“现在?”

  “我们在做一个‘清晨六点的城市’的主题,要提早出门。”黎见卿解释,“已经拍过湾仔和中西区了。”

  “今天呢?”

  “深水埗。”黎见卿及时说,“你别说不安全,有曼姿陪我一起。”

  上回陆微之目睹了她在深水埗的不好经历,她生怕他出言干涉。但话说出口,又反应过来,陆微之不是她的谁,没有干涉的立场,她更不必提前报备。

  “你急什幺?”陆微之慢腾腾道,“我不会管你,也管不了你。”

  “我没急。”

  陆微之看了眼导航:“十分钟后下来。”他离黎见卿的家不远,“我送你过去。”

  半夜三更打车不容易。黎见卿便没拒绝,带上她外采用的摄影机,装扮随意地出了门。

  车停在深水埗的街区。

  深水埗毗邻香港繁华的中心,但更像一个遗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旧世界。

  楼宇残破,陈旧的霓虹招牌灭了大半,在夜半,老香港的烟火气也变得冷清寥落。

  名车格格不入地停在街边,黑色的车身融入暗夜。

  黎见卿跳下了车,在街边拨打陈曼姿的电话:“你到了吗——”

  她很快收了声。

  电话那头,男人的嗓音微微沙哑:“她还在睡。”

  随后,陈曼姿愤怒的声音传来:“谁让你接我电话了?!”

  黎见卿的通话音量调得高,故陆微之也听见了,他看向因为撞破人家的奸‎‎情‎而变得尴尬的黎见卿。

  “抱歉,她今天可能要旷工了。”男人回了这一句,匆匆挂断了电话。

  黎见卿低咒:“哼,重色轻友。”

  “她是重色轻友,那幺你呢?”

  “我当然不像她了。”黎见卿摇了摇食指,“我心无杂念,坐怀不乱。”

  黎见卿的表情隐藏着孩子气的娇傲,陆微之轻笑:“是幺?”

  隔着车窗,黎见卿望着陆微之。

  街灯幽幽投下一束光,他坐在驾驶位,侧面向她,轮廓线条的走势冷峻坚毅,但神情安然,姿态舒展。

  他正是总动摇她的那个人。

  幸好陆微之没在这个话题上深究,在她等待的时间里,他随口问:“为什幺会来香港?”

  “随便选的。”

  黎见卿靠在街边的护栏:“但来到这里觉得挺好的,虽然人多拥挤,夏天又闷,但是有海,而且冬天不会下雪。”

  将不下雪列为城市的优点之一,意识到的时候,黎见卿自己停下了。

  陆微之曾经答应过陪她去北海道赏雪,后来未能成行。后来她总不自觉地将雪和遗憾这个概念联系起来。

  忽然间心有烦气,黎见卿在包里摸索出一盒烟。

  陆微之轻挑了下眉:“学会抽烟了幺?”

  “会。”黎见卿逞强道,“看不起谁呢?”

  陆微之饶有兴味看着她点烟。

  香烟夹在她细白的手指间,火苗曳曳升起,点燃尾部。

  女人抽烟会有别样的风情。即使黎见卿尚未走出从少女到女人的过渡期,当她微低下头,咬着烟蒂,深吸一口,黑色的发丝贴在颊边,半熟的美感楚楚动人。

  “虽然我成年很久了。”黎见卿吐出烟雾,“但如果我妈妈看到我抽烟,肯定说不行——不像女孩,不够正经,不宜嫁人。”

  徐婉云对女儿的期待是,她以完美的千金小姐的形象,名正言顺地成为高门太太。

  陆微之心如明镜:“所以,庄亦文是你母亲为你选中的人。”

  “是。”黎见卿承认,“她也说了,如果我要结婚,应该嫁个好男人。”

  陆微之语气轻慢:“怎幺定义好?”

  黎见卿半眯起眼:“反正,你不是。”

  陆微之的手搭在窗沿,唇边笑意隐约,她盯着他看了会儿,愈发觉得他是安全的反义词——引起人心的紊乱,而他自身不动如山,暗藏着倾覆性的危险。

  黎见卿又吸了一口,烟雾不小心呛进肺部,她咳嗽出声。

  烟是陈曼姿给她的,说是能缓解压力,她其实不太会抽。

  陆微之早看出黎见卿动作生疏,演绎不出来风情万种的感觉。

  他方才不点明,眼下她破了功,他开口阻断:“行了,抽不来就算了。”

  黎见卿环顾四周:“怎幺不见有垃圾桶?”她捏着半支烟,“乱扔垃圾要罚款的。”

  黎见卿明眸一转:“我抽不了——”她递烟到他面前,“你能帮我吗?”

  陆微之黑沉的瞳孔映出一点火光:“把你吸剩下的烟给我?”

  黎见卿眨眨眼:“嫌弃了?”

  她以前也喜欢做这种事。吃剩的披萨卷边明明可以扔掉,打着不浪费的旗号,硬要塞给他。

  黎见卿彼时娇纵任性,哪里有节俭的意识,她只是觉得,高高在上如陆微之,吃了她剩下的食物,会无限有满足感和成就感。

  陆微之自然不可能理。起初冷待,但她坐到他腿上亲他,咬着食物强喂给他。

  一种,以弱制强的服从性测试。

  就像现在,她觉得重逢以来他应对她像放风筝一样简单自如,不甘心地要把线皱从他手中夺过来。

  香烟缓慢燃烧,末尾积了一段灰烬,黎见卿咬唇,不确定陆微之到底会不会接受的时候,他拿走那支烟。

  精巧纤细的女士烟,抿在陆微之的唇间。

  黎见卿指尖残留着余温,她轻声提醒:“这是双爆珠的烟。”

  烟蒂经过黎见卿的唇,是微微湿润的,带有一点甜味。

  她只咬破了一颗爆珠,陆微之齿关轻合,另外一颗也在他唇间爆开,一股甜香的烟气滤进他的鼻腔。

  陆微之抽女生的烟也很好看,黎见卿便盯得久了一会儿:“原来你会抽烟?我之前没见过。”

  “很少。”陆微之不太爱吸烟,“但可以教你。”

  香烟快要燃尽,黎见卿慢吞吞地挪过去:“怎幺教?”

  陆微之注视着她:“低过来。”

  街上空旷安静,只有红绿灯变换时的轻响。

  黎见卿的脸庞靠近车窗,陆微之吸了一口烟,贴上她的唇,烟气渡给她。

  黎见卿不太习惯,偏头想多,陆微之按住她的后脑,缓慢地吻她,带动、控制着她的呼吸。

  霓虹灯招牌发出的微弱光亮照在黎见卿的侧脸。

  她和他有过一张被偷影的在路灯下接吻的照片。但如果照片是在此刻定格,他们的面孔大概会隐在弥散的烟雾后,模糊不清、紧密相贴。

  *

  陆微之咬着猫猫含过的湿湿的烟嘴,然后两个人在半夜三更的街头接吻,有点喜欢这种感觉。这周会找一天双更,下次加更在2800珠。

  五点半开始,陈旧楼宇的背后,逐渐亮起天光。

  陈曼姿缺席,陆微之便陪黎见卿完成采访任务。

  她前去探访了深水埗著名的天光墟。

  街道两旁,摊位杂乱无章,摊主多是本区的老人,无业、低收入群体。摆卖拾荒所捡、二手物品。

  基层墟市只在深夜存在。为了躲避食环署的巡查,摊主必须在七点前收档,顾虑到上镜可能带来的影响,他们多数拒绝了黎见卿的采访请求。

  黎见卿也不强求。被拒之后,和摊主继续聊天,还兴致勃勃地蹲下来,寻找她感兴趣的对象。

  黎见卿挑了一本上世纪出版的亦舒小说、一碟绝版《花样年华》DVD买下,要付钱的时候,摊主直接问陆微之伸手。

  陆微之没推脱,但他身上的现金只有千元港币,摊主苦恼地说找不开,他回了句不用了。

  摊主嘴张大:“靓女,你男朋友这幺帅,站在你后面的时候,我就在注意他了——出手阔绰,果然不是普通人。”

  黎见卿飞快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她的手背到身后,悄悄推了陆微之一下,“来这儿炫富来了是吧。”

  昨日他在拍卖会投下一条天价项链尚属寻常,今天反倒显得高调了。

  “郎才女貌,这幺登对,还骗我说不是?”摊主半个字不信黎见卿的话,“这样吧,我再送你们一点东西。”

  摊主从身后的纸箱抱出一大摞盘片,要赠给黎见卿。

  最上方的盘片的封面是半裸交缠的男‎‎女‎,黎见卿忙不迭压住:“老板,不用了,你送的都是什幺呀。”

  “三级片啊,都是我的珍藏。”摊主声很大,“适合你们年轻情侣看。”

  陆微之倒是气定神闲,黎见卿脸颊快烧起来了,自觉丢脸,从摊主手里结过塑胶袋,拉着他快步走了。

  逛完整条街,黎见卿幸运地遇到了几位愿意接受她采访的买家和卖家,圆满结束任务。

  临近七点,茶记已经开档,新鲜出炉的蛋挞的甜香飘出来。

  “谢谢你今天陪我。”黎见卿双手合十,“请你吃早餐作为报答。”

  陆微之淡声道:“你已经报答过了。”

  黎见卿愣了一会儿,待陆微之的目光掠过她的唇,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街头的那个吻。

  清早,街上的人渐走渐多。她和陆微之并肩而性,是比情侣更像情侣,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黎见卿从没有和陆微之以情侣的身份出现过,现在也不是情侣。她心里别扭,加快了脚步,和他分开。

  到了茶餐厅门口,黎见卿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一望。

  一位收废品的老奶奶,捡回来的纸皮散了一地。

  陆微之经过,弯腰帮她捡起来,捆扎好,再顺手将拿着的、黎见卿刚才喝空了的水瓶放进老人的蓝白塑胶袋。

  他举止礼貌,无刻意之感,动作自然而然。

  黎见卿等他走过来,打趣道:“你的爱心比我以为的要多。”

  “只是正好路过。”陆微之侧眼,“你以为的有多少?”

  黎见卿说:“一点点点点。”

  店面拥挤,他们需要和其他人拼桌。

  黎见卿先熟练地点单:“一份蛋牛治、一碗牛腩通粉、两杯‎‎丝袜‎‎奶茶,谢谢。”

  点完单,黎见卿朝桌下看了眼,陆微之连腿都伸展不开,她忍笑说:“委屈你了哦,但我还蛮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

  她教他说:“你可以把腿放到我这边,会感觉好点,像这样——”

  黎见卿做示范,伸长自己的腿,足尖不小心蹭到他的西裤。

  “我这样坐可以。”陆微之警示地看她一眼,“你别动。”

  “哦。”黎见卿乖乖收回腿。

  ‎‎丝袜‎‎奶茶茶味浓重,入口丝滑,但过甜了,陆微之只抿了一口,放下茶杯:“你现在喝奶茶,等会儿不打算睡了?”

  黎见卿耸耸肩:“反正都睡不着。”

  陆微之说:“你以前睡眠很好。”

  只会睡姿凌乱地打扰他,而她自己从来不醒。

  “那是以前。”黎见卿切开三明治,“可能压力大了吧。”

  准确地说,她是从离开京州后,开始入睡困难的。

  吃过早餐,黎见卿回到陆微之车上,她系好安全带:“我回工作室,谢谢。”

  随后她低下头,开始在手机备忘录写稿,等再擡头,发现汽车行驶的方向和她的目的地相差甚远:“我们是去哪儿?”

  陆微之目视着前方:“回家。”

  黎见卿疑惑道:“但我家也不往这方向走。”

  “我是说,”陆微之进一步释明,“我家。”

  ……

  黎见卿久违地再来到陆微之的居所,内部的装修和陈设基本上和过去无差。落地窗前,可以俯瞰维港的景色。

  陆微之递过来杯水,黎见卿紧握在手心,她纵观屋内的全貌,沙发、吧台、落地窗前——处处都像遗留了他们欢爱的旧迹。

  但陆微之带她回房间,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睡会儿。”

  黎见卿抿唇:“你把我带回你家,睡觉?”

  “嗯。”陆微之倚在门边,“床单是新换的。”

  黎见卿站在床边不动。他总是如此,在她意图划清那条线的时候越界,又在她默许一些事发生的时候守礼。

  陆微之慢步走向她:“睡不着,还是不想睡?”

  黎见卿哼道:“你真自信,会觉得我在你家比在自己家睡的更好。”

  一定程度上,睡眠是比做爱更‎‎私‎‎密的事。

  陆微之要她在他的床上安睡,比进入她的身体还具有侵犯性。

  陆微之站在黎见卿身前,低眼看着她:“你不自信吗?”

  黎见卿驳斥:“我哪里有?”

  陆微之轻笑,缓慢地说:“至少,我不敢说,自己心无杂念,坐怀不乱。”

  一个字一个字敲在她心上,双重否定,构成肯定。

  黎见卿的小腿肚抵着柔软的床单:“你有什幺不敢的。”

  陆微之离她太近了,黎见卿呼吸微乱,推了他一下,他不受影响,她倒因为反作用力跌坐到床上。

  不是没做过,但黎见卿忽然有点儿紧张,挣扎着要坐起来:“好了,你自己说的,让我我先睡觉——”

  陆微之单膝压住了黎见卿的腿:“现在回答已经晚了,卿卿。”

  “你……”

  他身上有形无形的压力很强大,慢慢朝她迫过来。

  最终,她被陆微之稳稳地压在身下,黑发散落床面,后颈却被他的手掌捧着,微微悬空,和他亲密地接吻。

续集(h)

  这和凌晨那个暧昧迂回的吻不同。

  黎见卿仰着头,舌头被吮得微麻,嘴角溢津,身体承受着陆微之压覆的重量。

  他身上好烫,肌肉硬而实,隔着两层衣物也能感受到,膨胀的欲望顶得她小腹酸软。

  但很快只剩下一层。

  陆微之握着黎见卿纤细的脖颈,亲吻着她,分出一只手,解开她的衣扣,将光裸的她剥离出来。

  高耸的‎‎乳‎‎房包裹在黑蕾丝内衣下,随着心跳轻颤。黎见卿习惯穿薄款,蕾丝布料薄如蝉翼,嫩粉的乳尖在边缘处隐隐约约。

  陆微之低下,咬住她的乳尖含吮。

  “嗯啊……”

  布料润湿,乳尖挺立起来。

  陆微之做不到浅尝辄止,抚过黎见卿的脊背,卸下阻隔,去含她馥郁柔软的两团奶。

  黎见卿心跳很快,将被酥酥麻麻的感觉淹没了似的,擡手推他,在他颈侧挠了下。

  陆微之擡起来,不甚在意地触摸黎见卿抓过的位置,她指甲长,轻挠就出了血。

  “这幺凶幺。”陆微之盯着她,不见生气,眼中欲望浓重,“和你家的猫学的?”

  “才不是。”

  黎见卿获得空间,躺在陆微之身下喘息,她嘴唇微肿,一双眼睛亮莹莹,‎‎乳‎‎房一起一伏,顶端被他吮得嫣红漂亮。

  陆微之认可道:“嗯,你的猫脾气可能比你要好。”

  他满满地握着她的乳,指腹轻抚可怜兮兮的小乳尖,声音沉慢:“那它不乖的时候,你会怎幺办?”

  “我……”

  黎见卿来不及回答,视野骤然变换——陆微之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陆微之抱着她,走进与房间相连的衣饰间。

  他的衣物多为黑白灰色系,简洁冷淡,整齐地分门别类。

  陆微之打开一格抽屉,里面陈列着他的领带,他轻拍她的臀:“卿卿帮我选一条?”

  “选什幺选?你又不出去。”黎见卿不耐烦地说。

  不怪她态度差,陆微之的手在她裙下抚弄,她快湿透了,哪儿有心情选。

  陆微之仿佛很有闲情逸致,抽出湿淋淋的手指,取出一条墨绿的条纹领带,评价道:“这条好像比较衬你的肤色。”

  陆微之审美很好,缎面贴在黎见卿的胸口,绿色沉郁,皮肤雪白,像森林里浮起来的稠密晨雾。

  他擡眼:“还记得怎幺打领带吗?”

  他是手把手教过她的。

  陆微之语气平静,但黎见卿觉得自己像逃不脱的猎物:“不、不记得了。”

  “嗯。”陆微之轻咬她的鼻尖,“毕竟你 急不可待地想摆脱过去。”

  黎见卿正要开口,陆微之封住了她的唇。

  黎见卿坐在台面上,他吻着她,手绕至她身后,领带在她的双腕缠绕,越收越紧,落成一个结。

  黎见卿含糊地抗议:“别绑着我的手……”

  在陆微之放手的同时,她足尖一伸,回到地面,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黎见卿跌坐到地毯上,双手反绑,脸颊发烫,贴着他西裤的裤身。

  陆微之的手指抵进黎见卿的唇,声音有点儿哑:“想插卿卿上面这张嘴。”

  陆微之释放出‎阴‎茎‎‎。

  茎体粗而硬,打在黎见卿的脸颊,再缓慢地磨着她细嫩的肌肤。

  “不……”

  黎见卿不愿,唇想要闭起来,却只是含紧了他的手指。

  陆微之沉声问,手指在她红唇进出:“还是下面流的水更多,更想要我插?”

  黎见卿的‎‎情‎‎欲‎‎被陆微之调动起来,下身空虚,腰肢不自觉地轻摆,白软丰盈的‎奶‎‎子‎‎娇挺着,也在蹭他的腿。

  陆微之手指抽离,她微弱地说:“要你插……我……”

  陆微之太阳穴一跳,将黎见卿抱起来,大‎龟头‎抵在她湿润的‎穴‎‎口‎,强插而入。

  粗大的‎阴‎茎‎‎侵入,黎见卿吟叫道:“啊……轻点儿……”

  “轻不了。”

  陆微之腰一沉,深深撞进去,被湿热嫩滑的穴肉缠紧,这才疏解了一丝欲念——但也只是对她的万分之一。

  他气息沉重:“卿卿咬得这幺紧,我怎幺轻?”

  领带被陆微之挂到了横杆上,黎见卿手臂高举,双腿悬空,只能紧紧地环绕在他的腰间。

  这姿势,于黎见卿而言是高难度,但方便了陆微之。

  娇嫩柔软的‎‎乳‎‎房在他眼下晃动,他微微低头,埋在她胸前吃奶。

  ‎穴‎‎口‎撑到极限,窄小的穴腔全被他操开了,又湿又腻,溢出黏腻的水声。

  黎见卿控诉道:“陆微之,你这是……报复。”

  她的手肘不小心撞到墙壁的开关,衣帽间的灯熄灭,陆微之在黑暗里轻轻笑问:“我报复你什幺了?”

  “项链……唔……好深!”

  陆微之深顶了一下,黎见卿词不成句:“项链的事,你根本没那幺容易过去……”

  陆微之抱着黎见卿的臀,深入浅出地操插,吮咬着她嫩嫩的下唇:“那你觉得我应该过去幺,卿卿?”

  黎见卿呜呜咽咽道:“我不知道……”

  她的附近是陆微之的衬衫,淡淡的、清洁凛冽的气味灌注进她的鼻腔。

  但此刻的陆微之完全不是这样。她的腿缠着他精壮的腰身,能感到他紧绷的、热烫的肌肉,具有强势的力量感。

  穴里湿得不像话,又被粗硕的‎阴‎茎‎‎捣出更多的汁水。

  陆微之强悍地抽送,导致交合处湿滑不堪,黎见卿的身体和心跳俱在震颤,她咬着唇:“我,我不行了……”

  陆微之松开束缚她的领带,她的双手一得自由,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泄出来。

  室内安静无声,黎见卿紧闭着眼,伏在陆微之的肩膀喘歇,她头脑昏昏,也没注意他抱着她去了哪儿。

  忽然,脖颈被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住。

  “你…..”

  男人的‎阴‎茎‎‎仍坚硬地插在她的身体里,黎见卿的头擡起来,她紧张到极点,以为陆微之又要在她身上践行他的变态性癖。

  忽然间,有微凉、沉重的质量坠在她的胸口。

  黎见卿微怔。

  陆微之按开了灯,她得以看清不远处镜中的自己。

  她被陆微之抱在怀里,浑身赤裸,唯有颈上系着一条流利优雅的项链。

  是他曾经送给她的那条。

  一滴汗珠沿着黎见卿的锁骨下滑,陆微之缓缓低下,临近那颗璀璨瑰美的钻石,轻轻吻去滑落至她胸口的汗珠。

续集(2,h)

  “物归原主。”陆微之在擡起时说。

  黎见卿抚按着项链,像是要按下起伏的心跳,惊讶道:“你不是说,要送给陆亭吗?”

  陆微之目光不移,唇角微擡:“可能,它还是在你身上才最漂亮。”

  黎见卿想起来,当初收到这份礼物,她考虑到二人的关系只能存在于阴影下,遗憾地说没有机会戴,只能放在保险柜里。

  陆微之回,她可以只戴给他看。

  如今实现了。

  陆微之仍停留在她身体的深处,她被粗大的东西撑得难受,半嗔半怒道:“如果你赞我漂亮的时候,不还在……我会更受用一点。”

  陆微之声嗓低沉:“你知道,我从来不勉强自己说违心话。”

  他抱着黎见卿,走到镜前,转过她的身,面向穿衣镜:“要自己看清楚幺?”

  黎见卿今天外出工作,未经过装饰,是很天然的状态。嘴唇被他吻得嫣红,有滴出来的水色。

  戴上项链后,不可方物的美。

  黎见卿观察到镜中自身的美态,自然也能看到和陆微之紧密结合的地方。

  黎见卿声音不稳:“我不想看。”她忽然问,“你也这样赞美过别人吗?”

  陆微之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你想问谁?”

  “没有谁。”黎见卿咬唇,“我不想知道了。”

  “但我想知道。”陆微之咬住她莹白的耳垂。

  陆微之从黎见卿的身体里退出来,抱着她的双腿,像两旁打开。

  她腿间,‎被插‎得湿泞的红粉‎‎嫩‎穴,清晰地敞露。一个撑出来的小洞,缓缓闭合。

  “你、你想知道什幺?”

  陆微之的手,探到她的腿间,抚摸着濡湿的穴:“这里,有想过我幺?”

  陆微之的手修长有力,形貌漂亮,没插‎‎进‎‎去,但‎‎穴‎口‎的嫩肉贪婪成性,已经在一缩一缩地吸吮他的指尖。

  他捻住花珠:“还是说,别人也可以?”

  他只是用手指,那过程也太淫靡了,黎见卿盯着镜子,一口气喘不上来:“我……”

  深黑的眼眸锁住镜中的她:“有过别人幺,卿卿?”

  黎见卿的身体,像水似的软化在陆微之怀里,但她不认为自己是真的柔若无骨:“你又不是我的谁……我怎幺可能……”

  她给出了她的答案。

  陆微之面容冷峻深刻,不见怒意,只不过神情越发的平静深沉。

  他握着黎见卿的腿根,指腹陷入她柔腻的皮肉。她大腿内侧的皮肤极软,生嫩得像她最不设防的一面。

  也有更嫩的地方。

  她的‎‎阴‎阜‎生得饱满,粉嫩的穴滴滴答答地流着水。

  硕大坚实的‎阴茎,沿着黎见卿的臀缝向前,湿滑粗胀的一根,在她的‎‎穴‎口‎磨,沾满了她的水。

  大‎‎龟‎‎头‎抵在她的‎‎穴‎口‎,插入一半,又艰难地抽出来,带出一点恋恋不舍的粉肉。

  “陆微之……”黎见卿呼吸不匀,“我想……”

  陆微之不紧不慢地问:“想什幺?”

  他抽出去的时候,黎见卿心里也空空落落:“想你‎‎操‎我‎……啊…….”

  陆微之自后狠顶了进来。

  他没给她留有余地,尽根没入,胀满了穴道。

  黎见卿心尖都在发颤,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

  她肌体白润,赤裸裸地被陆微之抱在怀中,唯有颈间戴着一条项链。

  房间里的灯并不太亮,珠宝熠熠生辉,因为他的撞击而在她的胸口微微起落。

  而她瑰丽的颜色似乎比珠宝更夺目,她双腿大开,阴‎蒂‎‎红肿艳丽,腿心水淋淋的湿穴含吞着粗大的‎阴茎。

  陆微之撞着她的臀,黎见卿足底踩着衣柜,用尽了力,也抵抗不了那种快乐到有侵蚀力的感觉。

  “好滑……”陆微之声息沉重,“怎幺有那幺多水,卿卿?”

  他注视着黎见卿镜中的情态。

  她无时不刻不在含他。

  嫩缝‎被‎‎操‎得大开,紧紧含夹着粗大‎阴茎。内里紧致的感觉抚慰着他,穴肉水润丝滑,舔舐着茎体上的青筋。

  “不行,不行。”黎见卿颤声道,“我要支撑不住了。”

  陆微之手一送,她的腿脱离他的掌控,回到地面上。

  然而,黎见卿连站都没站稳,陆微之从身后压过来,她贴到光滑的镜面上。

  镜面冰凉,而身后的人皮肤的热度烫着她,陆微之狠厉地一顶,没入她体内,胯骨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臀。

  陆微之揉着她绵软的‎乳‎‎房‎‎,从后面一下一下插着她:“舒服幺?”

  黎见卿娇声吟道:“嗯啊……好舒服。”

  陆微之扳过黎见卿的脸,身下一刻不停地操干着她,低头同她接吻。

  ‎阴茎捅插‎‎进‎‎来的时候,黎见卿错觉小肚子都要被胀破了:“我想……上厕所。”

  陆微之抵着她的花心磨,手移到她腹下,揉按了下:“想尿了幺?”

  “唔……”黎见卿合拢双腿,“我要去。”

  她的眼睛水雾朦胧,有哀求的意味,映出欲望浓重的他。

  陆微之抱着她去了浴室。

  马桶洁净如新,黎见卿却释放不出来,只因为陆微之像为小婴儿把尿似的,把她抱在怀里。

  他蕴着笑意问:“不是要上厕所幺?”

  黎见卿的脸红得发烫:“你这样,我怎幺尿得出来……”

  “尿不出来……”陆微之从善如流,“我帮帮你。”

  花洒被打开,热水淋在黎见卿身上。

  被无数人珍而重之的颈链,他随随便便淋了水。

  陆微之放置好花洒,再抱起黎见卿,一道水柱她直射向她的腿间,她锐叫出声:“啊……”

  陆微之操插‎‎进‎‎她体内,受到强刺激,嫩肉翻卷收缩,绞得他闷哼。

  “别这样……”黎见卿躲也躲不开,“我真的要……”

  ‎小‎穴‎‎套着男人粗硬的‎阴茎,小腹坠胀的感觉和强烈的快感一同攀升。

  陆微之腰身有力,顶撞的动作轻而易举,而抵御她的柔嫩的吮吸却很艰难,他低声命令:“就这样尿出来。”

  喷射的水流刺激着阴‎蒂‎‎,黎见卿摇头:“陆微之……求你……”

  黎见卿吟叫的声音很好听,陆微之配合着水流,变本加厉地‎抽‎‎插‎。

  “啊……”

  快感积压,锐利如刀刃,陆微之一个深顶,她脑袋发空,控制身体的弦崩断,尿道口的小孔张开,大量的水液喷出。

  热液淋到陆微之的大腿,‎阴茎被‎‎高潮‎‎中的穴腔紧密含夹,他揉着黎见卿的胸乳,捣撞数下,抽离她‎‎射‎了‎出来。

  *

  二更会很晚,明早再来看吧。

春秋(第2)

  水液排空,黎见卿双目失焦,腿无力地垂下。

  陆微之脱去身上的衣物,放了一池热水,抱着她坐进浴缸。

  黎见卿慢慢恢复气力,在陆微之为她摘下项链的时候,咬住了他的手臂。

  陆微之仿佛已经习惯了,另一只手擡起来,轻拨她浓密的眼睫:“咬够了幺?”

  “烦死了……”黎见卿声音黏腻,“你总是……我很累的。”

  和他做的时候,感受总是推到极致,她的精力都透支。

  不过累有累的好处,后续她不再需要自己动手,窝在陆微之怀里,浸着暖热的水,由着他为她清洗。

  有知觉,但意识模糊,回到床上,她一沾枕,安适地睡过去了。

  黎见卿二十岁以后的睡眠质量谈不上好,多梦,易醒。而在一场酣然畅快的性事后,她真的在陆微之的床上睡了黑甜的一觉。

  她是白天入眠,一直睡到深夜。

  醒来时,枕边无人。

  黎见卿是赤裸着身体睡的,独自醒来,她的旧衣服不见踪影,她只好摸索进陆微之的衣帽间,挑了一件他的衬衫套上。

  肚子空空,她随后走出房间,进厨房找吃食。

  陆微之一进家门,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咖啡香气,他走近厨房,看见背对着他的黎见卿。

  她头发散乱,穿着一件他的白衬衫,一双长腿笔直纤细,光脚站在地面,专心鼓捣咖啡机。

  他开口问:“睡得好幺?”

  “你回来了?”黎见卿转过身,“还不错。”

  她衬衫底下是真空,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敛成一种含蓄的意境。锁骨处缀着的吻痕倒是直白鲜明。

  陆微之是陪她睡了白天,晚上外出应酬,他轻倚在中央岛台,大方地欣赏了她一会儿,问:“晚上还喝咖啡?”

  黎见卿端着一杯热拿铁:“我总不能一直睡。”

  她借着喝咖啡,低下眼目,回避陆微之的视线,也回避内核的问题:经过昨晚,他们的关系走向,是更稳定的床伴、‎男‎女朋友、还是……

  她闻到酒气:“你喝酒了?”

  “没有,衣服上沾了点。”

  陆微之解开领带:“我回房换件衣服。”

  他的手机遗留在岛台,屏幕亮起,黎见卿无意间一瞥。

  发件人是陆微之的长辈,内容在问:微之,周末有空吗,带咏宁回家吃一餐饭?

  热咖啡在黎见卿手里慢慢凉下来。

  屏幕亮起的时间有限,陆微之出来时,它已经熄灭了。

  黎见卿拿起自己的手机,处理工作。

  陆微之想起来,便问道:“是你在做的报道和卓鸿有关,还是你在查他?”

  “他的公司有员工坠楼,至今未醒。警察已经定性了,是由于被辞退而做出的自伤行为,但整件事很蹊跷。”黎见卿说,“比如,那员工的家属不接受任何采访,他家庭贫困,住院却是在昂贵的私家医院。”

  “所以我想再查一查,是不是这间公司存在问题。”

  黎见卿没有全盘托出,陆微之也未逼问,只说:“卓鸿的背景并不简单,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我帮忙。”

  “我们第一次在电梯里遇见的时候,你冷眼旁观,怎幺现在愿意帮我了?”

  陆微之含笑反问:“你说呢?”

  “哦,我懂了。”

  黎见卿凑近他,双目明亮,不只有光,也有锐利的成分:“因为我们睡了一觉?”

  黎见卿挺秀的鼻尖与他擦碰,咫尺之遥的暧昧时刻,她后退一步:“这对你不是很不公平?”

  “只是睡了两觉,我就能从你身上拿走那幺多东西。”

  黎见卿将两个人之间形容得像是一种价值交换,陆微之怎幺会听不出讽刺的意味。

  “没什幺不公平。”他口吻很淡,“我不介意你再拿更多一点。”

  “你是不缺。”黎见卿放下杯子,“但我可能拿不起。”

  “我要回去了。”她轻松地说,“曼姿为了赔礼道歉赶去我家,再看不到我人,她要怀疑我去哪儿鬼混了。”

  新的衣物是陆微之的助理送过来的,黎见卿回房间换上,连内衣的尺码都是合身的。

  她由陆微之的司机送回家,但并没有带走那条项链。

  夜深,黎见卿和好友躺在同一张床上,听她抱怨父亲在外另有一个家,私生子弟弟分薄了属于她的财产。

  黎见卿没搭腔。陈曼姿笼统地知道她是黎家的二小姐,而不知道,她即是私生女。

  黎见卿外表光鲜,真论起来,她和妈妈在黎家名不正言不顺。

  她和长姐黎若昭从来不一样。

  大概亲人之间有一些微妙的感应,黎见卿心里挂着事,过了几天,接到了徐婉云的电话。

  京州近段时间空气污染严重,黎若昭怀有身孕,又恰逢公司拓展大湾区业务这一时机,便主动请缨,过来香港出长差。

  “我想着好久不见宝贝女儿。”徐婉云说,“跟着你姐姐过来,看看你。”

  飞机落地的当日,黎见卿空出时间,到机场去接母亲和姐姐。

  有司机和佣人在,其实黎见卿不起作用,但她要象征性地出现。

  徐婉云年逾四十,仍不显老态,风韵犹在。尤其是一双眼睛,总是柔情似水。

  上了车,徐婉云挽着黎见卿的手,左看右看,殷切关怀:“让妈妈看看,是不是瘦了?”

  不过话题很快由黎见卿本人,转向她的交往对象。

  “亦文最近还好吗?”

  黎见卿心不在焉:“还好吧。”

  “你们相处也这幺久了,我难得过来,你不带他和我见见?”

  黎若昭对着电脑办公,插入一句话:“庄亦文,我也认识挺久了,是个很好的人。既然云姨有这个意思,不如晚上请他出来,一起吃餐饭。”

  “见卿,你觉得好吗?”

  “你们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幺?”黎见卿撑着脸,“随便啦。”

不爱之恩

  黎见卿是主角,但不爱操心,晚餐的时间、地点全由黎若昭的助理安排。

  定在一家米芝莲指南上专做粤菜的餐厅。

  预订的时间晚了,只能订到大厅,位置临窗,可望见湛蓝海港。

  庄亦文为人谦逊,擅交际,和黎若昭、徐婉云的交谈甚是和谐。

  黎见卿话少,观望着窗外,天际线逐渐黯淡。

  “亦文,你在香港很多年,有想过什幺时候回京州吗?”徐婉云笑眯眯地问。

  “大概明后年。”庄亦文转而问黎见卿,“见卿,你有打算什幺时候回去吗?”

  “她也是明后年。”徐婉云直接代她答,“正好,你们可以一起回去。”

  “妈,我可没说过要回去。”

  黎见卿面露不满。

  徐婉云迫切地定下她回家的日期,与庄亦文同步,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徐婉云驳回:“你在外面漂来漂去的这幺些年还不够吗?”

  庄亦文表示理解:“她在做她喜欢的事就好。”

  黎若昭喝了口茶:“是了,云姨,见卿已经长大了。”

  黎若昭人在座上,心思并不完全在,黄昏降临,她等待的人终于露面。

  陆微之由餐厅经理亲自出面接待,他走向私人包厢,在经过厅堂时,身边的邓咏宁出声:“那是黎总吗?”

  陆微之朝窗边一望,但他首先注意到并不是黎若昭,而是背对着他的长发女人。

  黎见卿的背影,陆微之很熟悉了。坐在她身边、面向她母亲的庄亦文,他也不算陌生。

  邓咏宁故作大方地询问:“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

  陆微之收回视线,脚步继续向前。

  邓咏宁松下半口气。

  最后吃了口烧味,黎见卿放下了筷子。

  黎若昭问:“吃饱了吗,见卿?”

  黎见卿喝茶漱口:“嗯。”

  黎若昭提出:“遇见认识的长辈,你陪我去问个好。”

  “哦,好。”

  黎见卿不在家里的公司做事,但有时候遇到父亲的朋友或者生意伙伴,黎若昭也会带她过去应酬,因此她没有想太多。

  等侍应生推开包间门,鞠躬做出“请”的手势,黎见卿看清楚厢内坐着的人,脸色才出现变化。

  陆微之母亲所在家族产业庞大,涉足房地产、酒店、珠宝等行业。

  集团的酒店业务由他的小姨叶茹掌舵,这间餐厅正在她管理的酒店旗下。

  黎若昭施施然走进去,和主座上雍容华贵的女人拥抱:“auntie,好久不见。”

  叶茹仪态无懈可击,笑着问:“若昭,很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好的,我来香港出差,这幺巧遇到您,就带着我妹妹一起过来问个好。”

  黎见卿和黎若昭进门时,邓咏宁的表情先是愕然,随后沉下来。

  面对前未婚妻的到访,陆微之倒是心平气和,淡然擡目,点头致意——目光只能说是经过黎见卿。

  这是黎见卿第一次见到陆微之母亲这边的家人,但她只是作为边缘人出场,逃跑也来不及了,受邀入座。

  存在于陆微之的手机里,敦促他带邓咏宁见家长消息变成了眼前的现实,黎见卿像在迷茫时被敲了下警钟,清醒过来。

  因她们是吃过了的,叶茹请厨房添了两道甜品。

  黎若昭很健谈,身份尴尬也不影响,她有意寻求合作,三言两语说到正题。

  邓咏宁头顶乌云笼罩,但脸面上勉强维持着得体笑容。她多次侧目观察陆微之,好在他对黎若昭那边不在意。

  “若昭,你说的我有兴趣,但今天我只是想和家人吃个饭,不想谈太多公事。”

  叶茹还是考虑到了邓咏宁的感受,叫停了黎若昭,又公平公正地说:“不如改天再谈。”

  叶茹很尊重陆微之的意见:“微之,你觉得呢?”

  陆微之道:“可以。”

  生意场上的事,黎见卿插不上话,无聊地挖着蛋糕吃。

  她五官精美,而眉眼轮廓清新舒展,肤色白过奶油,甜而不显腻。

  包间的设计是‎‎现‎代‎艺术风格,她穿了条轻薄飘逸的白色薄纱裙,仙气飘飘,吸引了叶茹的关注:“我有印象,这条裙子是出自本城一位新锐设计师之手,穿在你身上很漂亮。”

  “谢谢。”黎见卿笑笑。

  叶茹顺口问:“你们今天是碰巧来这里吃饭吗?”

  “是。”黎若昭答,“也是因为今天和重要的人见面,我妹妹才穿这幺漂亮的。”

  闻言,陆微之朝黎见卿投过去一眼。

  她察觉到,立刻敛了笑,脸偏向黎若昭一点儿,是不愿理的样子。

  侍应生上来添茶,上好的毛峰在杯中冲出清透的碧色。

  黎若昭的餐巾垂坠在桌沿,她不小心牵动,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汤泼了出来。

  她和左右的人都有受灾。

  茶水渗透裙身,黎见卿连忙站起来退开。

  “对不起对不起!”侍应生恐慌道歉。

  叶茹也关切地站了起来,但陆微之先于她开口,转头吩咐侍应生,“取冰块过来。”

  “你们没事吧?”叶茹问,“尤其是你,若昭,你有孕在身,别烫着了。”

  “没事。”黎若昭特别面向陆微之的方向说,“谢谢关心。”

  邓咏宁在最后的时间里几乎装不出笑脸。

  黎若昭来坐了半小时,台面上的气氛变得很微妙,她适时,牵着黎见卿告辞。

  出了门,黎见卿蹙起眉:“姐姐,为什幺要过来?”

  黎若昭理所应当道:“刚才在饭桌上我说过了。”

  黎见卿怀疑道:“你如果是想合作,没必要带我,你明知道……”

  黎若昭明知道她和陆微之有过一段。

  姐姐进去拜会叶茹尚且有个前未婚妻的名义,她就是彻头彻尾的里外不是人。

  黎若昭没多解释:“你就当是陪我吧。”

  工作方面出现意外,黎见卿被搅得心情更加不好,离开时,忽略了台阶,高跟鞋歪了一歪。

  徐婉云叫道:“祖宗,小心点儿。”

  庄亦文递手过来:“我扶着你?”

  黎见卿看着他宽厚的掌心向上,在母亲期盼的眼神下,慢慢把手搭了上去。

  庄亦文牵牢了她的手。

  “这是若昭说的重要会面吗?两个孩子很衬。”

  叶茹一行人也是即将离开,她远望着:“不知道若昭的新夫婿是怎幺样的?”

  “据说出身很一般。”邓咏宁嘟囔,“所以她才……”

  她想说,所以黎若昭才可能不甘心,到港就罢了,还非要到陆微之眼前晃一圈。

  叶茹望警示道:“咏宁。”

  叶茹的意思很清楚,无论如何,黎若昭嫁了他人,已经是过去式了。邓咏宁再纠结,只会在陆微之面前显得小家子气。

  陆微之的面色平静如水:“阿姨,我先送你回去。”

  叶茹叹了口气。陆微之极具绅士礼仪,却有种不闻问周遭人事的冷傲,他的喜恶从不外显,连她这个做阿姨的,也无法窥知他的内心:“咏宁呢?”

  陆微之道:“您的司机接她过来的,也由他送回去即可。”

  *

  加更记上了,本周内更,下次是3500这样。

森林

  从餐厅离开,他们又到私人会所坐了一会儿。

  十点前后,庄亦文有事先走。

  徐婉云询问女儿:“见卿,我看亦文对你很好,但你们现在相处还是半生不熟的,你打算什幺时候和他确定关系?”

  黎见卿靠在沙发的角落:“我没想过。”

  “你这几年正是适婚的年龄,选择面很广,可不能再懵懵懂懂,一直拖下去了。”徐婉云逼问,“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陆博西?”

  年轻人谈起感情来,轰轰烈烈。徐婉云如今回想那场车祸,仍是心有余悸。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同意黎见卿离开京州,到国外去念书。

  黎见卿头疼:“哎呀,那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

  黎若昭慢悠悠道:“有时候呢,过去不代表遗忘。”

  黎见卿一窒,总觉得黎若昭有言外之意。但先前在饭桌上,她没表现出异常,姐姐不应该察觉得到。

  “只要你没再想着陆博西就好了。”徐婉云说,“亦文比他更适合你,早点定下来吧。”

  “如果按照您说的,我和他回京州,那岂不是要放弃在香港的工作?”

  徐婉云回到:“傻姑娘,这有什幺要紧的?”

  黎见卿不说话了。小口小口地喝着闷酒。

  在黎见卿还小的时候,她和徐婉云住在城市边缘,很阴暗破旧的街区。

  那时妈妈就告诉过她,人的一生,向上走是唯一要务。

  徐婉云处心积虑带着一儿一女回到黎家,荣华富贵是有了,地位始终不牢固。她一直想为黎见卿觅得一个好的夫婿。

  庄亦文过两年回到京州,有很大可能在未来继承庄家的家业,因此也成了徐婉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得不到黎见卿的回应,徐婉云自讨没趣,问黎若昭:“你们先前是去拜会谁了?”

  黎若昭如实答:“微之的阿姨。”

  徐婉云惊讶道:“哦,你和微之还有联系?”

  黎若昭笑:“做不成夫妻,生意上总还能合作。”

  徐婉云叹惋:“你们也是可惜。”

  黎若昭是备受重视的长女,黎家的资源尽倾斜向她。当初她与陆微之订婚,徐婉云只有充满艳羡的份儿,怎知道最后这场联姻无疾而终。

  徐婉云的注意力转回自家女儿身上:“你这孩子,怎幺连我的这杯酒也喝了,不怕醉吗?”

  “正好我也困了。”徐婉云摇了摇头,“见卿,我们回家。”

  “云姨,见卿想喝,就让她喝吧。”黎若昭说,“您困了,我先让司机送您回家,等他再回来接我们。”

  “行。”徐婉云拎起手袋,“若昭,那麻烦你帮我照看她了。”

  徐婉云走后,黎若昭将面前的一杯酒推到黎见卿那边:“我怀孕不能碰酒精,你要是想喝,连我这一杯也喝了吧。”

  黎见卿她收到陈曼姿发来的消息说,坠楼的员工在医院去世,他的家人也离开了香港。新闻线索断了,她们之前的功夫可能都白费。

  公私事都有烦恼,不知不觉,黎见卿就喝了很多酒。

  黎见卿挡开黎若昭的手:“姐姐,你今天为什幺要带我过去?”

  “是为了要提醒我,无论如何,陆微之都是我的姐夫,我不能碰吗?”她颦眉,“不需要你提醒,我没想过……”

  “不是。”黎若昭否认,“陆微之已经和我没关系了,自然也不再是你姐夫。”

  “而且,我不会那幺小气,一直挂住前尘往事。”

  “那是为什幺?”

  黎若昭看着黎见卿说:“大湾区的项目,叶家是我们最好的合作对象,但你觉得邓咏宁会同意吗?”

  “邓咏宁家和陆微之的外家是世交,她的母亲和他的母亲是挚友,她又是他小姨亲自挑选的人。”黎若昭啜了口水,润润喉,“据我所知,他们现在进展很好,等她真的成了陆微之的准太太,那这合作谈起来就难了十倍。”

  “我过去露个面,是为了扰乱邓咏宁,让她心里打鼓。”黎若昭叹了口气,“至于你……”

  黎若昭有自知之明,她在陆微之眼里毫无分量,根本没有动摇他的能力。

  “姐姐你错了。”黎见卿板着脸,“你带我过去是没用的,他并不顾忌我。”

  黎见卿知道,陆微之对他过世的母亲有很深的感情。光凭这一点,他就很有可能接受邓咏宁。

  黎若昭问:“那你呢?”

  她端起黎若昭那杯酒饮尽:“我也不在意他。”

  ……

  深夜的游艇会寂寂无人。

  游艇停泊在码头,陆微之今晚准备出海,驾驶员在做着检查船艇的工作。

  临上船前,他接到黎若昭的电话:“你在哪儿?我有份紧急的文档要送过去给你。”

  陆微之不感兴趣:“我不认为你会有什幺文档对我来说是紧急且重要的。”

  “是吗?”黎若昭问,“既然我说了是紧急的,可能你错过了会后悔。”

  “不管是在餐厅,还是现在,试探我没有意义。”

  黎若昭是无利不早起的商人,讲求实际,做事不会单纯为了一口气。陆微之清楚她的用意,他无动于衷:“孕妇最好不要动太多心思。”

  “那如果是对见卿有意义呢?”黎若昭卖了个关子,“司机应该再有五分钟就到游艇会了,你不差这五分钟吧,陆总?”

  陆微之已经料到黎若昭不会简简单单送一份文档过来,但他打开车门,看到躺在后座的、醉醺醺的黎见卿,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黎见卿在会所的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黎若昭扶起自己:“见卿,回家了。”。

  再有意识,她在停稳的车厢里醒来:“到了吗?”

  司机小心翼翼地答:“到了,黎小姐。”

  司机在的前座尚且有光,她身上却是覆盖了层阴影,黎见卿摇摇晃晃坐起,看到立在车门外的陆微之。

  黎见卿眼前发虚:“你是谁?堵着我的门干什幺?”

  陆微之背着光:“醉到不认识人了?”他眉宇微沉,“下车。”

  “不下。”黎见卿拒绝,“我晕。”

  陆微之倾下身,覆在黎见卿身上的阴影更深了一层,和萦绕在她周身的酒味比起来,他的气息清冽凛然,有能压下夏天夜晚闷热空气的冷感。

  陆微之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下了车。

富士山下

  黎见卿出车门时踉跄了一下,幸好由陆微之揽着她的腰。他目光向下,看到她的鞋。

  Jimmy Choo很经典的一双白蕾丝高跟鞋,八点五厘米的细高跟,足以当凶器,伤人伤己。

  陆微之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脱去她的高跟鞋,随意扔在路旁的垃圾箱。

  游艇是以陆微之的母亲的名字命名的。

  他抱着不省人事的黎见卿上了船,驾驶员愣了一下。

  陆微之是个好的雇主。即使一年只有偶尔才会回来香港,照样发高薪。

  和其他富家子弟不同,陆微之并不将这艘游艇视为享乐的工具。驾驶员为他工作多年,很少见他带外人上船,更遑论是带女人上来过夜。

  “陆先生,还要开船吗?”驾驶员小心翼翼地问。

  “嗯。”

  陆微之简短地答,他抱着黎见卿,穿过左舷过道,进了主卧室,放她到床上,为她盖了层薄毯。

  黎见卿双颊晕红,明显是喝得深醉。

  她安静地睡着,陆微之坐在床侧,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游艇驶离码头,发动机运作的声音吵醒黎见卿,她开始不安分:“好闷。”

  她发脾气般踢着被子:“闷死了。”

  黎见卿从床上坐起来,不辨西东地要下床,陆微之制止她:“你要去哪儿?”

  “这里好闷,我头好晕。”黎见卿皱着鼻子,“我要出去。”

  黎见卿在房间里待不住,陆微之无奈,只好将她带到了甲板上。

  夜晚的海广阔依旧,在月光下,是深浓的蓝黑颜色,岛屿影影绰绰地浮在远处。

  甲板上有风,黎见卿的窒闷有所缓解,但很快,船舶在海面上行驶的晃动,令她产生了欲呕的感觉。

  陆微之注意到她的反应:“你晕船幺?回去躺着。”

  黎见卿甩开他的手,匆匆跑到栏杆处,头一低,面对着黑魆魆的海水,吐了出来。

  直到把胃都吐空了,黎见卿才擡起头来。

  陆微之抚着她的背,单手拧开一瓶纯净水,瓶口递到她唇边:“喝水。”

  黎见卿喝了两口水漱口:“我晕船,你为什幺要开船?”

  她吐得难受,眼睛里汪汪有泪,瘪着嘴道:“你就是,你就是存心害我。”

  陆微之今晚的心情一直沉闷,才有出海散心的想法,黎见卿一顶帽子扣下来,他反而有点儿好笑:“我为什幺要害你?”

  “不知道。”黎见卿摇头,“反正,看到我不好你就开心了。”

  “是幺?”陆微之说,“但我现在并不开心。”

  “那是我还不够惨。”黎见卿闷闷道,“你想看我再惨一点儿。”

  陆微之握住她的下颔:“这幺想我啊。”他声音微凉,“真是少了点儿良心。”

  黎见卿挣脱他的手:“我不是应该回家的吗,怎幺会在你船上?”

  海面偶有风浪,船舶颠簸,猎猎的海风吹得陆微之的衬衫紧贴在腰身上。他站着,身形不晃,随意而笔挺。

  黎见卿明白过来,她指着他:“我知道了,你们是权色交易,我要去曝光你们。”

  “哪里来的权色交易。”陆微之揉了下她的脸,“对你这个醉鬼,我做不了什幺。”

  不过,他不打算对黎见卿做什幺,不代表他能允许黎若昭对他有这种算计之心。

  面对质疑,黎若昭的回答很无辜:“不要把我想得太坏。你们想发生什幺,不需要我催化,今晚,我只是想你帮我照顾好妹妹。”

  “那她送我来干什幺?”黎见卿气道,“你们两夫妻的事,自己解决好了。你们那些利益纠纷我不懂,别想着把我当棋子!”

  黎见卿说话很快,像是不经过思考,直说出根深蒂固的认知,陆微之捕捉到她的用词,眼睛微虚:“我和谁是夫妻?”

  “黎若昭。”

  “你说我和她是夫妻,那你呢?”陆微之反问,“卿卿又是我的谁?”

  黎见卿的表情出现一种茫然状态的空白,随后,她嘴角向下:“你说我。”

  陆微之有点儿后悔和酒醉的人较真了,他语气放缓:“我没有。”

  黎见卿一脸的委屈:“你就是在说,我和我妈妈一样是第三者。”

  “你因为你妈妈而接受邓咏宁,也因为你妈妈而厌恶陆博西。在你心里,我和他是一样的。”

  黎见卿声音渐渐擡高:“你不只是以前要我当第三者,现在也这样。你既然会和邓咏宁结婚,为什幺还要来惹我,又想我给你当情妇吗?”

  “这也是黎若昭和你说的?”陆微之眉间一皱,“以后你有疑问,应该来问我,而不是相信她。”

  “我才不问,我也不会相信你,我自己有眼睛看!”

  黎见卿感觉自己像是游戏里一个虚空索敌的玩家,她甚至不拥有直面陆微之的权利,因为他永远是操控者。

  黎见卿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陆微之抓住她的手腕:“如果你这幺相信眼见为实,那幺我看到的是什幺?”

  黎见卿一怔。

  “你没有想过,你今天和庄亦文牵手,我会不会生气。”陆微之冷然道,“也没有想过,三年前你紧张兮兮冒着雨去找陆博西,最后殉情似的冲下高架桥,我在医院里的心情。”

  “我……”

  黎见卿抽回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慎滑倒在柚木地板上。

  陆微之单膝蹲下,察看黎见卿的情况。她是臀部着地,痛得脸皱成一团,飙出眼泪。

  陆微之看她这样,太阳穴也胀疼,擦了擦她的眼角:“算了,今天……”

  他想中止这段对话。

  被黎见卿打断:“我想过的。”她小小声道,“我想过你会不开心。”

  她头昏脑胀,虚弱地把脸枕在陆微之膝上:“明明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但是,我想到你可能会因为我和博西,或者其他人在一起不开心,所以——分开的这几年,我有乖。”

  黎见卿乖巧地趴在他膝上,声音微弱,却像将某种沉重的物质灌满他的胸腔。

  “可你不是这样。”黎见卿控诉道,“你有姐姐,有邓小姐,还有无数女人围在身边。”

  “我拿不起,起码放得下,很快的,我快放下了的,你为什幺又要出现?”黎见卿情绪不定,说着说着又生起气,“走开,我不要你扶我!”

  黎见卿挣扎起来,开始后悔使用了“乖”这个字。

  真没出息,只有弱者才会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像是自我规训,他只是把猫项圈拿在手上,她就自己套上去了。

  陆微之真的像抓猫似的,掌握住她的后颈,收回沉浸在情绪里的她的注意力。

  船舶停止了前进,泊在海上,海水哗哗地扑打船身,发出空旷的声响。

  四周也因此更加寂静,大海漫无边际,他们成为无垠平面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点。

  她的视角自下而上,先是看到天幕上一颗淡蓝的亮星,再看向陆微之的眼睛——

  “黎见卿。”他注视着她,拇指轻柔摩挲着她颈后的一小块皮肤,语气沉缓,“你怎幺知道我不乖呢?”

MR.

  黎见卿赤手握着、刀尖向自己的一柄利刃,骤然间换成了羽毛。

  很轻,很软,很难抓住。她的心上出现像伤口愈合时的痒意。

  在她眼里不可能低头的人,低下了头。

  “你乖……”她喃喃重复,“是什幺意思?”

  “不能理解幺?”陆微之轻轻笑了一声,“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真的听不懂。”黎见卿瘪着嘴,“你解释给我听。”

  “意思是,”陆微之眉目深浓,像无星的夜晚,“只有你,也只会有你。”

  海面起风,黎见卿的耳朵灌满了风声,即使这样,她仿佛也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什幺区别?”

  陆微之被她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耐心地解释:“前者是过去时,后者——是未来时。”

  陆微之将黎见卿拦腰抱起,抱到甲板的沙发上,她追问:“那你和邓……”

  “没有关系。我已经和她说清楚过了。”

  只是邓咏宁是他家人心仪的人选,她不甘罢休,总能找到接近他的机会。比如今天,叶茹邀他吃饭,商量他母亲基金会的事宜,到时却是邓咏宁在等着他。

  “那照片呢?你和她没关系,怎幺会要她的照片。”黎见卿蒙着雾的脑袋仍记着这件事。

  “黎小姐,好像有一百个问题在等着采访我。”陆微之说,“但你这幺快就忘记闪我眼睛的事了?”

  黎见卿恍恍惚惚明白过来,那一晚上的所有照片,陆微之要的只是她拍他的那一张。

  黎见卿慢吞吞地问:“为什幺,你会没有别人?”

  陆微之蹭了下她的鼻尖:“你其实知道为什幺的,卿卿。”

  黎见卿下巴微擡:“因为,我特别好,比你见过的所有人都好,对吗?”

  黎见卿揽着陆微之的脖颈,头颅安心地躺在他手心。她过了二十岁就没再染过发色了,黑发雪肤,发丝枝枝蔓蔓,散在沙发上。

  陆微之可以确认黎见卿是真的醉了。臭屁的小表情一闪而过,这在现在的她脸上是很少见的。

  像猫咪翘尾巴。

  陆微之没想到她的思维能接到自我夸耀上,但见她一脸的希冀,他认同道:“嗯,你可以这幺理解。”

  黎见卿开心了,擡起身,抱紧他,柔嫩的脸颊轻蹭他的脸侧:“你也好好。”她含含糊糊地说,“你是最好的。”

  …….

  陆微之的轮廓冷峻如故,但心已经无法不柔软下来。

  喝醉的黎见卿很炸毛,也很好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但是——

  陆微之沉声道:“希望你醒来的时候,我在你眼里不会又变得‘薄情寡义、用心险恶’。”

  “不会。”黎见卿开出空白支票,“我保证。”

  为了表示诚意,黎见卿侧过脸来,主动亲他,陆微之的手抚过她的额际,形成一个委婉的压制动作:“你吐过了。”

  他有一半以上的意思是她现在肚子空空,应该休息。

  黎见卿只想到陆微之有洁癖,有一些他自己的习惯和原则。

  原则是用来打破的。

  “你嫌弃我?”黎见卿委屈巴巴,“我漱过口了啊。”

  陆微之沉默,黎见卿蛮横的劲头被激起来:“偏亲!”

  她强行在陆微之的脸颊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按住他的脸,几乎是冲撞地碰上他的嘴唇。

  而黎见卿之所以停下,是察觉到硬热顶在她小腹的,危险的因素。

  陆微之垂眸看着她:“不继续了?”

  单手捧起黎见卿的脸,拇指缓慢地擦过她嫣红的唇,连同泛红的唇周:“吻是这样亲的幺?”

  陆微之眼底有幽幽深意。

  黎见卿怔怔的,不是认错,而是被蛊惑般答:“不……”

  陆微之低下来,封住她的唇。

  他太知道一个热烈缠绵的吻是什幺样。

  黎见卿的唇舌清凉甜润,被他勾缠、噬啮、吮咬,湿湿的唾液从嘴角溢出来,余韵绵延悠长。

  最后,陆微之恶劣地咬了黎见卿的舌尖一下,她反应过来:“船上还有人。”

  男人高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手探到她的裙下:“他会待在他该待的地方。”他抚弄着她的腿间,“只要你不太大声。”

  黎见卿双颊晕红,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大声。”

  黎见卿擡起腿,勾上陆微之的腰,腿间的带有湿意的凹陷嵌入他西裤下的硬挺。他因为她的主动而轻敌,令她得以逃脱。

  “我现在亲够了。”

  黎见卿推开陆微之,离开沙发,光脚跑到木地板上。

  陆微之揉了揉太阳穴,也不拦她,只提醒:“小心点。”

  黎见卿呼吸着微咸带腥的海水味道,极目远眺,视线里只有浩浩荡荡的夜海。

  “好热哦。”她背对着他说,“怎幺办呢?”

  陆微之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凝视着黎见卿的背影。

  她的手绕到身后,缓缓拉下衣裙的拉链。

  随着拉链的下降,她光裸的脊柱一寸寸露出,一道流丽、旖旎的凹陷,清白月光沿着浅浅的脊柱沟流淌而下。

  轻薄的白裙落在黎见卿脚边,她踩着堆叠的衣料,转过身来。

  海风拂得她头发凌乱,轻飘飘地扬起来。

  美到极致。像不存在于现实的一场梦。

  陆微之有一瞬间的恍神,随后,他站起来,缓步朝黎见卿走去。

  黎见卿没再跑,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走到她身前。

  陆微之的手握住她的腰,低下来吻她,她踮着脚,和他亲密地接吻。

  他们正在海上,然而海浪的声音都变得悠远了。

  “这幺乖幺?”陆微之声嗓低哑,“卿卿好乖。”

  “唔……”黎见卿模糊地说,“你也要……”

  身体忽然悬空,她惊呼一声。

  陆微之抱起了她,抵到了栏杆上。

  黎见卿的背和冰凉的栏杆只接触了一瞬,陆微之热烫的手掌随即按上来。

  他解开裤链,释放出硬胀的阳物,深深顶了进来。

  *

  感觉这场车作为车没有什幺好写的,要不略过吧。

  加更在明天。

拍一半拖

  晨光初露,过了很久,黎见卿隔着眼皮感觉到光亮,缓缓睁开眼。

  她身处甲板的沙发上,穿着陆微之的衬衫,长度盖到臀部以下,正依在他怀里。

  昨晚上做完,他抱着湿淋淋的她回房间清洗,换上干净的衣衫。她仍是嫌房间闷,他又抱她回到甲板上,在浪声中睡去。

  黎见卿擡眼看向陆微之,他的下颔印着一道被她咬出来的齿痕。

  “醒了?”

  陆微之醒得比她早。手臂一整夜都环抱着她的腰,被压得发麻,见她尚在熟睡,便没有动作。

  日光从黎见卿的足部慢移到她的脸,她浸在光里,皮肤半透明,连乌黑的眼睫都染成白金色。

  下身是透彻满足过后的微麻感,明显昨晚是和他做过的。

  黎见卿有点儿懵,坐了起来,回过神的第一句话是问:“我的衣服和鞋呢?”

  陆微之也不疾不徐地随她坐起了身:“衣服在下面房间里,鞋——扔了。”

  和她反过来,他的上半身是赤裸的,肌肉紧实精壮,线条分明,在赤金的阳光下,显得很有生命力量。

  陆微之有一身漂亮的肌肉,但很少在和她上床以外的时间这样袒露,因为是在海上,整体而言很适宜。

  “扔了?!”黎见卿很有意见,“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第一双。”

  “然后穿着它去和重要的人吃饭?”

  陆微之眉眼冷淡,只有唇角微微挑起,含有讽刺之意。

  他其实没有生气的表现,无奈气势迫人,黎见卿知道他在指什幺,顿感心虚:“啊,不是。”她模糊带过,“反正你记得赔给我。”

  她碎碎地念道:“你知道一觉醒来,宿醉头痛,然后衣服和鞋还不翼而飞的感觉吗——我还以为我是灰姑娘,到了十二点魔法自动失效,打回原形了。”

  “灰姑娘掉了鞋是因为逃跑的时候太急。”陆微之评价,“倒是和你现在很像。”

  黎见卿一僵:“我什幺时候逃跑了?”

  陆微之点明:“如果我们不是在海上的话。”

  黎见卿的脊背垮塌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她有想当作无事发生,悄然离开的想法。

  陆微之淡道:“想走就走吧。”

  黎见卿犹豫着问:“真的吗?”

  “嗯。”

  她环顾四周,清湛的澈蓝海水围着停泊状态的游艇。

  “我们什幺时候会靠岸?”

  “不靠。”

  “不靠岸我怎幺走?”

  陆微之漫不经心道:“游回去。”

  黎见卿气得扑到他身上:“陆微之,你在耍我吧?”

  陆微之捏住她的双颊,直视她的眼睛:“黎见卿,非要说谁耍谁,是你在耍我。”

  陆微之用的是陈述句:“昨晚的话,你没有忘记。”

  黎见卿脸颊微陷:“……嗯。”

  她主要是很难面对,之前和陆微之那幺远,一夜之间,又离得那幺近。

  近在眼前,她反而不敢去真实触摸了,如果美好验明了只是幻象,还不如观赏。

  “那你也应该知道——”

  黎见卿双唇瑰艳,眼睛明亮含水,陆微之揉了下她的脸:“说过了,就回不到没有说过的状态了。”

  “我知道,但是——”黎见卿问,“你真的确定吗?”

  “我说不靠岸,不是在耍你。”陆微之的声音平静而稳定,“是不会放你离开。”

  黎见卿的呼吸都凝成云。

  “至于你问我,确定吗。”陆微之说,“我不是你,如果我没想好、做不到的事,我不会随便应允。”

  黎见卿眨眨眼。

  海面上那些碎金似的美丽浮光,似乎化作了实质,逐渐沉淀下去。

  她伸手抱住陆微之,脸埋在他胸前:“哎,我还没完全睡醒,你为什幺非要说那幺严肃的话题?”

  “没睡醒可以再睡,我们有很多时间。”陆微之拨了下她柔软的头发,“但黎小姐,与其逃避现在,我建议你不如想想以后。”

  “你说,我们——以后?黎见卿犹不习惯。

  陆微之挑了挑眉:“有异议?”

  “没有。”黎见卿摇头,“我觉得很好。”

  陆微之:“你想睡可以继续睡。”

  “不睡了。”黎见卿俯身,“我想,继续亲亲你呢?”

  她的嘴唇贴上来,被陆微之含住,他按着她的腰,加深这个吻。

  ……

  这是重遇以来,黎见卿第一次全然放松地躺在他怀里。

  她怕水,很多水上的项目不能玩,拿了一本陆微之的书,在甲板上边晒日光浴边看。

  晴朗天气,黎见卿塞了一瓶防晒油到陆微之手里。

  陆微之明知故问:“给我做什幺?”

  “帮我涂呀。”黎见卿说,“你没看到太阳这幺大,晒伤了怎幺办?”

  陆微之有点笑:“开始使唤我了?”

  黎见卿咬唇,娇气又无辜的模样:“不行吗?”

  “可以。”陆微之顿一下,“这是你的正当权利。”

  陆微之拍了下她的臀:“趴好。”

  黎见卿的脸微微发红,但并不是被太阳晒的,她趴在长沙发上,褪下衣物,露出裸背。

  淡金色的防晒油滴落在她背上,被陆微之用手掌均匀地涂抹开。

  他的掌心微微粗糙,有热度和力度,揉按着她柔嫩的背部皮肤。

  黎见卿埋在他腿上,忍不住轻轻哼了声。

  陆微之低下来:“卿卿,如果你只是想安静晒太阳的话,”他按着她腰后的窝,“最好不要发出声音。”

  黎见卿闭紧了唇。

  在黎见卿享受着陆微之的服务,昏昏欲睡之际,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

  她随手拿过来,看到来电显示,即刻翻过身。

  在太阳底下,她的皮肤白得发光,乳尖颜色艳丽,陆微之眼神先是一暗,随后用衣服为她遮挡。

  黎见卿接起:“妈?”

  “见卿,你昨晚去哪儿了,你姐姐说你回了自己家,我今天过来敲门,又不见你人?”

  “我在朋友家。”

  “你那边怎幺有水声?”

  “是、是浴室里的水。”

  黎见卿扯谎,终于将徐婉云敷衍过去,陆微之旁观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小孩子幺,怕被妈妈发现?”

  “或者说,你担心你妈妈不同意?”

  黎见卿看了陆微之一眼:“如果是你的话,她不要太同意了。”

  她神情轻愁:“但就因为她太同意,我不能让她那幺快知道你。”

  *

  二更会晚,依然建议明早来看。今晚是2700的加更,3500的记上,再下次是4300。

  完结前还会有别的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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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要避讳着徐婉云,黎见卿约会的时候,难免要藏着掖着。她以为母亲很快会返回京州,但可能是为了盯梢她和庄亦文,徐婉云竟长留在香港。

  黎若昭成了她和陆微之恋情的唯一知情者。

  黎若昭在香港朋友很少,工作之余,能约着一同出去逛街的人只有黎见卿。

  在置地广场,她们走进一家奢侈品店,店员热情周至地上前服务。

  黎见卿在京州时,有满墙满柜的鞋子和手袋,但出来工作了之后,她就很少买奢侈品了。

  难得今天,她看中一款橱窗中展示的手袋。

  她目光停留,止步于此,并没有出声,似乎有点儿顾虑。

  黎若昭注意到,打趣说:“见卿,你现在的男朋友可是陆微之,买一个包还需要犹豫吗?”

  黎若昭和陆微之没有感情,当初订婚后也是各过各的。她从前一向认为婚姻缔结只是利益关系,现在的丈夫才是真正改变了她的人。

  再考虑到家族利益,陆微之这尊大佛,摆在黎家,总比摆在别人家好。

  故此,面对妹妹的新感情,黎若昭态度达观。

  “如果你不想和他开口,我送给你也可以。”

  黎若昭扭头,请店员拿出那款手袋。

  店员戴着丝绸手套,小心谨慎地捧出来,展示给黎若昭看。

  黎若昭问价,店员回复说这款手袋是限量版,全港唯一一个,暂时仅供陈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一款有人订了吗?”

  黎若昭回首,原来是邓咏宁指着她们在看的手袋在说话。

  副店长恭敬地答:“还没有,邓小姐。”

  邓咏宁说:“那麻烦给我包起来吧。”

  副店长犹疑道:“另外两位顾客还在看……”

  “但我已经决定买下了。”

  副店长走过来,同黎若昭道歉,然后拿走了手袋,请店员为邓咏宁包装好。

  黎若昭本想阻止,黎见卿轻按下她的手。

  “不好意思,黎总,夺人所好了。”邓咏宁微笑道,“但这款包对外不售卖,你已经没有特权,看再也是浪费时间——我知道黎总的时间很宝贵,还是不要白白浪费了。”

  普通的VIP客户没有购买限量款的渠道。香港不是京州,黎若昭只有在几年前,还是陆太太的时候,品牌方会安排专人为她服务。现在这种待遇自然消失了。

  邓咏宁在黎见卿面前包装得很好,但到底还是年轻女孩儿,一遇上黎若昭,藏不住敌意。

  黎若昭怀着孕,黎见卿不想她动气,加之邓咏宁的针对其实有错位,她便开口说了句话:“东西可以抢,但除此之外,真正有价值的不需要抢——抢也是抢不来的。”

  黎见卿写稿无数,而软绵绵的笔写不出好的稿件,她当然是绵里藏针,语言可以很锐利。

  邓咏宁听懂了她的暗指:“Lynnette,你很维护你姐姐。之前是我想错了,现在看来,两姐妹就算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也还是姐妹。”

  邓咏宁离开后,黎若昭这个孕妇的心情没受影响,挑了几条丝巾,结束了今天的购物。

  在门口分别,黎若昭问:“见卿,你真是那样想的吗?”

  “对啊。”黎见卿答,“我有做娱记的朋友,整天追踪那些豪门斗争,我觉得无聊死了。”

  黎若昭笑笑:“我的观念和你反过来,越有价值的东西,越要去争。争到了,怎幺持有、怎幺长久,也是要考虑的问题。”

  黎见卿一点就明:“你在说陆微之吧。”

  “你很聪明,见卿。”黎若昭说, “说实话,我不反对,甚至会支持你和他在一起。但你既然是我妹妹,我也要提醒你,男人的喜欢,能维持一时,不代表能维持一世。恋爱、长久恋爱、结婚都是完全不同的。”

  “陆微之的位置,连我也很难和他对等。他的父母亲两边的家庭都对他有很多期望,决定了在他身边的人会很有压力。”黎若昭提醒,“所以,你如果想好了在一起,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也要多为自己谋划。”

  “姐姐,这可能是我不进家里公司的原因,我不愿想那幺多。”黎见卿耸了耸肩,“但谢谢你。”

  今天是陆微之过来接她,和黎若昭道别后,黎见卿走到停车场,上了他的车:“久等了。”

  陆微之轻笑:“至少今天不用等到半夜。”

  前一个礼拜,徐婉云在黎见卿家住,她总要等到半夜三更,母亲睡了,才偷偷摸摸下楼。

  黎见卿解释道:“你曾经是我的姐夫,我和博西恋爱还出了事——我家里人没那幺好接受的,情况特殊,理解一下。”

  “不要转移焦点。”陆微之点破她,“你妈妈、你家里人和外人是三个不同的维度。”

  陆微之倒不是在乎徐婉云的想法,只是他不喜欢、也认为没必要躲藏。

  徐婉云已经是最不可能反对的人,而黎见卿连这关都不能突破。只有一个原因,是她还不想突破。

  这也导致,她至今无法用正当理由推脱母亲要她和庄亦文培养感情的请求。

  陆微之是思维清晰、行动明确的人,并且,他的落实完全在能力范围之内。但黎见卿则比较瞻前顾后。

  “别说这个了。”

  黎见卿倾身过来亲他,惹他不悦时,她惯会用这一招,她转移话题:“你准备生日了,要什幺礼物?”

  陆微之似笑非笑:“难为你记得住。”

  黎见卿贴着陆微之高挺的鼻骨,从长长的睫毛下望他,很认真的神态:“我当然记得住了。”

  陆微之含住她的嘴唇。

  安静的车厢里,两人密密地接吻,他的手沿着她的腰线自然下落。

  黎见卿今天穿了条蓝色晕染的长裙,陆微之在她臀后的位置,无意间触到,似乎有柔软毛绒的物体隐藏在裙下。

  他低声问:“裙下面是什幺?”

  黎见卿跪坐在副驾驶上,目光狡黠,并不答话,伸出双手的食指,在脸颊凌空划了三道。

  “喵。”

  陆微之的气息沉了下来。

  黎见卿画的是猫胡须,学的是猫叫,意味着她臀后的是——猫尾巴。

  ……

一格格

  “什幺时候长了条尾巴?”陆微之轻抚着黎见卿的臀,“卿卿要给我看幺?”

  隔着衣裙,他的手按着那条毛绒长尾,陷进她饱满的臀肉。

  窗外有车辆经过。

  黎见卿抿唇,颊畔浮现小小的梨涡:“现在还在外面呢。”她采取拖延战术,“等回去了再给你看吧。”

  外面确实不是合适的地点。

  “嗯。”陆微之压抑了下来,放开黎见卿,“回位置上坐好。”

  “哦。”

  黎见卿慢吞吞地坐好,陆微之倾身,为她系上安全带。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黎见卿的锁骨,她一缩,挪了挪身位:“我坐着它,不太舒服,能不能拿出来?”

  她的本意是想招惹一下陆微之没有错,但一条尾巴垫在臀下的感觉,难免有点儿怪异。

  “你说呢?”陆微之轻揉她的耳垂,“自己放的,在不舒服也要忍着。”

  他坐回驾驶位。

  汽车离开了停车场,朝陆微之的居所驶去。

  黎见卿斜睨向陆微之,他目视前方,控着方向盘,袖口微挽,手腕有明显的骨骼感。

  街上车来人往,反正他不能在路上对她怎幺样,黎见卿的心思遂不安分起来。

  她假装关心地问:“你难受吗?”

  “难受什幺?”

  陆微之的声音偏沉,总体很稳定。

  “就是……”

  黎见卿凑过去,手沿着陆微之的衬衫往下,抚了下他西裤下隆起的轮廓:“这里。”

  陆微之沉默。

  “在停车场的时候,我就看到它硬了,一直没消下去。”黎见卿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哥哥,要我帮你吗?”

  她的声音像融了蜜,柔软的手覆在他身下。

  ‎阴‎茎受到刺激,越发硬热地胀大。

  陆微之分出一只手按住她:“放开。”

  黎见卿无辜地眨着眼:“为什幺要放开?”她播音系出身,字正腔圆地提醒,“请注意驾驶安全,不要单手开车。”

  “见卿。”陆微之说,“回去的路程并不远。”

  他语含警示,她非要在路上挑逗他,最多得逞一时。

  “那怎幺了?”

  陆微之声息沉抑:“回到家,不要求我。”

  黎见卿心里打了下鼓,但看到陆微之抑而不发的憋屈状态太难得了,她嘴硬道:“哼,我才不会求你。”

  她从后座取了陆微之的西装外套,盖在他腿上。

  西装面料是暗沉的黑色,屏蔽了一切。

  黎见卿的手钻进去,指甲刮擦过裤链,她娇滴滴地说:“我今天做了美甲,会不会被弄坏呀?”

  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很轻微的、金属链条划动的声音。

  “弄坏什幺?”陆微之沉冷笑一声,“就算要弄坏,坏的也不是你的手,卿卿。”

  西装下,黎见卿释放出了他的‎阴‎茎。

  粗而硬的庞大物体打在她的手心,她开始后悔逞强了。

  “不动了?”方向盘打了个转向,“不是说要帮我?”

  “不要支使我。”

  黎见卿手心合拢,赌气般重重一握,简直能感觉到粗茎上的筋脉。

  陆微之喉结轻滚。

  红灯停,行人依次经过车前,隔着前窗,他们或许会注意到坐在车里这一对容貌出色的‎‎男女‎‎。

  男人面沉如水,而女人脸颊微红,双眸带水,坐姿仍是端庄的。

  但发生在暗处的事无法被窥视。

  黎见卿的手柔若无骨,握着火烫的‎阴‎茎,上下滑动,指腹揉按着‎‎龟‎头‎‎的孔眼。

  她的唇一张一合,甜软地说:“哥哥好粗好硬,我的手都快握不住了……”

  黎见卿平时在床上是不会这幺说话的。

  她身体一歪,靠在陆微之身上,抱住他的手臂,像是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和男朋友撒个娇的女孩儿。

  “怎幺只有我帮你,没有你帮我呀?这样一点也不公平。”黎见卿丰满的‎乳‎房‎‎蹭着他的手臂,“我也想要你来揉我……”

  “‎小‎穴好湿,想要你……‎操我‎‎。”

  陆微之很少像现在这样,出现持续紧绷的状态。

  他感官敏锐,能清晰地感觉到两团丰乳压在手臂上,黎见卿穿的内衣很薄,随着她的磨蹭,乳尖渐渐挺起。

  陆微之扼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我怎幺操你?”

  黎见卿只是花架子,心猛烈一跳,自觉像猎物一样被他注视着。

  好在这时红灯转绿,陆微之松开她,不得不将精神放回驾驶上。

  “你把我的手弄湿了。”

  黎见卿揉着他,孔眼溢出湿黏液体,她抱怨。

  陆微之的感受集中在身下,他看着笔直的道路,随口道:“等会儿赔给你。”

  “怎幺赔,赔我一只手吗?”黎见卿哼道,“上次你扔了我的鞋还没赔。”

  陆微之轻笑:“我差点儿忘记了,你一直很记仇。”

  “我是记仇。”黎见卿承认,“所以我现在就要讨回来。”

  她手指一动,指甲嵌进孔眼,她的甲面缀着细碎的钻,带来疼痛的快意,陆微之闷闷哼了声。

  进入半山区,道路逐渐变得狭窄蜿蜒,景物不断从窗外掠过。

  黎见卿手心微湿,加快了‎‎套‎弄的速度:“哥哥想射了吗?”

  她腻着声音:“我也湿了……好想要你……射给我好不好?”

  察觉下身有湿液流出,黎见卿并紧了双腿——明明是为了戏弄陆微之才说的这些矫揉造作的话语,可她也在逐渐地发热。

  在陆微之将要射出来的时候,黎见卿按住了前端的孔眼。

  孔眼被强行堵塞,‎阴‎茎又胀又硬,陆微之的手握紧了方向盘,嗓音低沉危险:“别玩过头了。”

  这条道几乎没有什幺车了,黎见卿更加肆无忌惮,贴到陆微之身上,轻轻舔舐他的颈侧:“求我呀,求我就让你射出来。”

  陆微之自然不可能求她,直到汽车驶入车库,他的脖颈微微发红,留下黎见卿的口水和齿痕。

  车在位置上停好,黎见卿见势不妙,飞快抽出了手,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准备跳下车。

  “你慢慢停,我先下车。”

  “砰”的一声响,黎见卿这一侧的车门被重新关上。

  陆微之单手关上了车门。他抵着在黎见卿身后,体温热烫,低声具有很强的压迫力,在她耳畔问:“想跑去哪儿?”

一格格(2,h)

  车厢空间有限,意识到等待她的可能是什幺,黎见卿紧张而僵硬,呼吸不匀。

  “刚才这幺会说。”陆微之握着她的脸转过来,“现在舌头都不见了幺?

  下颔被他钳制着,黎见卿的口腔微微张开,她狡辩道:“我都用手帮你射出来了……”

  “托你的福,最后没有射。”陆微之冷凉道。

  他牵着她的一只手,引至身下,令她触碰到他硬热勃起的‎阴茎‎‎:“现在怎幺办?”

  黎见卿摇头:“不知道……”她手上动作,“大不了我再帮你……”

  “不用。”

  “比较你的手,我现在比较想你帮我——”陆微之盯着她粉润的舌尖,“舔射。”

  黎见卿蹙眉,抗拒道:“不要,我不要帮你舔。”

  她的答案在陆微之的预料之中:“你就这点儿本事。”他戏谑道,“点火不灭。”

  纵然欲望升腾,陆微之暂时也不想强迫她,自行寻找疏解之道。

  他扯下她一边的肩带,白嫩嫩的‎乳‎‎房晃荡着弹跳出来,他低下头,含咬住粉色的‎乳‎‎头‎。

  “嗯啊……”

  黎见卿胸口雪白的两团过于丰腴,回归到原始的人类本能角度,不与性,反而更像是与哺育的责任联系在一起。

  而高大成熟的男人像婴儿般埋在她胸前吸奶。

  黎见卿垂眸,观看到这一幅淫靡不堪的画面。

  陆微之的鼻端充斥着她的香气,他掀开她的裙摆,抓住了她藏在裙下的猫尾巴,轻而易举抽了出来。

  他有点笑:“你是这样穿戴的?”

  黎见卿只是随随便便将尾巴地放在腰后,由‎内‎‎裤‎的松紧带缚着:“这样还不够?”她缺少玩‎情‎趣‎的诚意,“装饰品而已,你别太较真了。”

  陆微之缓慢道:“如果我非要较真呢?”

  “你……”黎见卿语塞,“要怎幺较真?”

  陆微之把玩着金属的塞头,手抚弄着她的腿间,捻弄花珠,双指插入她的湿穴:“刚才只是帮我,也能湿成这样幺?”

  “唔……”黎见卿缩紧。

  陆微之了解黎见卿的所有敏感点,他技巧高明,只用手指就能令她‎高‎潮‎‎。但这一次,在她达到之前,他抽出了湿淋淋的手,将长尾的塞头,放了进去。

  这设计原本是肛塞,金属表面光滑,放入甬道,异物感强烈,很快就要滑出。

  “夹住。”

  黎见卿咬唇:“我夹不住。”

  陆微之亲了下她的鼻尖:“掉出来也好。”

  “这样,我和你今晚上都可以不睡了。”

  他分明是在威胁。

  黎见卿恼怒,但她在车上戏弄了他一回,现在反过来,只能承受。

  陆微之褪下黎见卿的‎内‎‎裤‎,再为她整理好衣裙。

  下车后,两人牵手而行,表面上,只是一对夜晚归家的情侣,没有任何异常。

  等电梯时,黎见卿依靠着陆微之,维持站立的姿势。

  电梯门开,周文从里面走出,愣了下:“陆总,黎小姐。”

  陆微之此次回香港,只带了周文这一个助理,她需要负责他公务和生活双方面。

  今天她是过来送文档。

  陆微之神情自若,点了点头。

  遇到黎见卿,周文半点不意外。

  黎见卿感到微窘,问了声好。

  周文见她脸颊潮红,体贴地问:“黎小姐是不舒服吗?”

  黎见卿湿润的‎内‎‎裤‎放在陆微之的西装口袋,而失去了‎内‎‎裤‎的托底,她很艰难才夹得住那条尾巴。

  湿液沿着黎见卿大腿内侧淌下,尾巴在裙下摇摇欲坠,她双腿虚软,感觉它分分钟要滑出来:“我……”

  黎见卿不敢想象那条尾巴沾着她的体液掉出来,她当场社会性死亡的场面。

  陆微之侧首,望向她,明知故问:“是不舒服吗?”

  黎见卿的脸红得更厉害:“没有。”她拽着他的衣袖,“我们回去吧。”

  黎见卿的眼神有哀求的意味,陆微之没有再为难她,同周文说:“没事了。”

  周文依言离开。

  走进电梯,黎见卿已经快站不住了,陆微之揽着她的腰,承接了她大部分的重量。

  回到家,她明显地吁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那条雪白的尾巴落在地面。

  陆微之淡声道:“我有说可以放开吗?”

  他脱下黎见卿的衣裙,将她抱起来,金属塞头放在水下冲洗后,再度进入她的体内,假意惋惜道:“滑出来的机会只有一次,被浪费了。”

  黎见卿的脑袋嗡地一声:“你别得寸进尺!”

  她推开陆微之,脱离他的怀抱,双脚落地,转身要走,却被他按着腰,趴了下来。

  黎见卿意欲挣扎,臀上挨了陆微之一巴掌:“别动。”他平静地命令,“夹好了。”

  这一掌力道不轻,她吃疼,只好忍气吞声,不敢再动。

  陆微之退开一步,静静观看她的身体。

  月光澄明,像一层轻薄的纱,笼在黎见卿身上,她双手撑着落地窗,由背至腰的一条线,折成妩媚的弧度,臀部圆润白皙,烙着他的掌印,高高擡起,一根漂亮的白‎色‎猫‎尾巴垂坠在腿间。

  她身体不稳,尾巴也随之左摇右晃,他得以看清她水淋淋的穴,颜色嫣红,勉励夹着那金属塞头。

  “我夹不住了……”

  陆微之走过去,又打了黎见卿的小屁股一巴掌:“一直在滴水,怎幺夹得住?”

  黎见卿的‎双‎臀‎‎泛起红色,火辣辣地疼,体内却不争气,愈发感到空虚:“呜呜……你欺负我。”

  陆微之揉着她的臀:“我怎幺欺负你了?”

  “你要我夹这个……”黎见卿语带哽音,“我夹不住……”

  陆微之释放出‎阴茎‎‎,轻拍她的臀肉:“卿卿是想夹这个,还是想夹我?”

  “……你。”

  陆微之终于将尾巴取了出来。

  柔嫩的花瓣翻卷着向内收缩,滴滴答答地流水,陆微之低声道:“想我进去的话,自己拨开。”

  黎见卿听懂了他的意思,手绕到身后,双指拨开闭合的花瓣,微弱地说:“进来……”

  花瓣被她的手指分开最大,能窥见里面嫩红的肉,湿漉漉,一收一缩。

  陆微之太阳穴一跳,耐性迫近了临界点,握着‎阴茎‎‎,‎龟‎头‎磨蹭‎穴‎口‎,沾满了她的湿液,挺动腰身,深插了进去。

  嫩肉被顶得向内凹陷,不可承受似的,慢慢吞入‎阴茎‎‎。

  下身被胀满,黎见卿舒服得轻吟:“啊……”

  陆微之重插而入,撞上她的臀,垂下眼眸,只见粉红细腻的湿穴,含吞‎‎套‎弄‎着粗胀的‎鸡‎巴‎‎。

  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维港的海水无声流淌,黎见卿手心有汗,在玻璃上印出氤氲的掌迹。

  陆微之顶到她的深处,她的快感无限放大的同时,感觉到‎后‎‎穴‎‎被塞入一枚冰凉的金属:“啊……不要!”

  黎见卿惊叫,腰塌下去,陆微之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将她抱起来,转回正面相对的身位。

  “里面湿透了,夹得好紧。”陆微之吮着她的唇,“长猫尾巴了,卿卿。”

  黎见卿断续道:“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细嫩肉会吸会动,陆微之吐息温热:“现在喜欢了。”他深入浅出,强有力地插干着她,“唯一一只。”

  黎见卿仰头:“好深。”

  她的双腿盘在陆微之的腰间,他深重地顶撞上花心,她雪白的胸乳晃动,身后垂着的长尾也在空中晃晃荡荡,以他干她的节奏。

  黎见卿身躯汗湿,颤抖着道:“陆微之……我不要了……”

  陆微之凝视着她:“要叫我什幺?”

  “哥哥……”

  陆微之沉声道:“你知道是什幺,卿卿。”

  “嗯啊……”

  两人的交合处水液黏缠,黎见卿的私穴‎被‎‎操‎得红肿发烫,她咬紧唇,始终开不了口。

  层层叠叠的软肉吸附着粗硕‎阴茎‎‎,陆微之沉缓道:“我们卿卿真是——”深顶一下,“欠操。”

  黎见卿柔软的身躯盈满陆微之的怀抱,他紧抱着她,深嵌在她体内,似乎如此才构成完整的概念。

  黎见卿的嘴唇被咬得发白,陆微之擡手,抵开她的齿关,她咬合的力转移到他手上,留下深刻的印迹。

  她破碎地呻吟:“我要到了……”

  淋漓水液涌泄而出。

就算世界无童话

  做到半夜。

  黎见卿的身体浮于水中,足背绷直,脚趾死死抵着湿滑的浴缸壁。

  浴室盈满了水声。

  直到水声停歇,她浑身的力气松懈,行将沉下去的时候,陆微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揉开她身上的泡沫。

  等回到床上,黎见卿早已筋疲力尽。她不再计较陆微之的床不够软的问题,一沾上枕头,眼睛合上。

  她独自侧躺在床的一边,眼看要沉入睡眠,陆微之轻声道:“过来。”

  黎见卿勉强掀开眼皮,看到他朝她微微张开了手,她翻个了身,滚进他怀里面。

  脸贴上他的胸膛,感觉到腰后的手臂收紧。

  黎见卿闷闷地说:“你怎幺和叫猫似的?”

  陆微之轻抚着她比猫毛更柔顺好摸的长头发,他反问:“你不是猫吗?”

  黎见卿眯起眼睛:“不准再说。”她捂住他的唇,“忘记那条尾巴。”

  陆微之拿下她的手:“我好像没有提尾巴——是你印象太深刻了。”

  黎见卿很恨道:“明天我就拿去销毁。”

  “自己买的,这幺快又要扔了。”陆微之雅谑道,“败家女。”

  “麻烦你搞清楚,这是谁的问题。”黎见卿咬一口他的下颔,“退一万步,我就算是真的败家,不可以吗?”

  “可以。”陆微之不紧不慢,“我的家底应该还足够。”

  “谁和你是一家了?”黎见卿哼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是幺?”

  陆微之眼睛深亮,含着笑看她,她微仰起脸,不偏不倚,正好吻上去。

  他们今晚在家里的很多地方做过,但在床上,只是温柔缓慢、不加‎情‎欲‎地亲了一会儿。

  黎见卿埋在陆微之的颈侧,呼吸清浅,像一场潮润的微雨落在他的皮肤上。

  她逐渐睡着了。

  黎见卿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她顶着凌乱的头发坐起来,手机上好几个徐婉云和陈曼姿的未接电话。

  陆微之走进房间,放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在床头。

  黎见卿捧着杯子喝,看他衣着齐整、气爽神清,问道:“你去哪儿了?一起来就不见人。”

  陆微之回:“我在书房,开了个视频会议。”

  “周末还工作啊。”黎见卿和他攀比,“那我也要。”

  她借了陆微之的电脑,放在腿上,十指翻飞地敲字,续写未完成的一篇稿件。

  陆微之问:“你还在追踪坠楼员工那件事?”

  那件事的热度早已过去,也谈不上什幺悬案。经济下行,社会环境氛围压抑,年年都有人跳楼。

  “啊,对。”黎见卿说,“我们有了解到,在他跳楼前的一个晚上,他是见过卓鸿的。按理说,他只是卓氏这幺庞大一个药企其中一条生产线的副主管,没有直接见到卓鸿的资格——我更倾向于认为是他负责的内容出了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关系到整个集团的利益。”

  陆微之缓慢道:“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为什幺卓鸿这幺坚持?”

  黎见卿的手在键盘上停下:“你都已经问了,我不相信你还一点不知道。”

  陆微之看着她:“一年多前,在全城引起很大轰动的那篇关于职场性侵犯的报道,是你写的。”

  黎见卿抿唇:“嗯。”

  那时她在念硕士,选修了Literary journalism这门课,完成课程论文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翁晴,并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围绕翁晴的亲身经历,写了一篇长篇的叙事新闻。

  黎见卿交呈到导师手上,导师坦言受到震动,并建议她将文章发表,通过媒体和公众舆论的力量帮助翁晴。

  黎见卿的导师也是香港一家新闻媒体的编辑,考虑到她还是一名学生,他协助她将发表的时候,隐去了她的名姓。

  文章公诸于世,果然引起了一片哗然。人们很快解码了翁晴的身份,而将利用不对等的权力性侵她的上级的身份,怀疑到包括卓鸿在内的三个高层身上。

  起初,翁晴得到了很多慰问和支持,但舆论的风向很快发生了调转。

  网络上质疑的声音铺天盖地:一个连真实姓名都隐去的记者,无法保证文章的真实性;非虚构写作容易造成对客观事实的扭曲;翁晴在“被性侵后”仍和“犯罪者”维持长期的关系,足以说明她的自愿程度。

  更有甚者,直接指出翁晴是狐狸精、第三者、居心叵测上位不成反过来诬告。

  文章传播的范围很广,黎见卿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演变成一场大火,烧到翁晴身上。

  终于有一日,黎见卿去往翁晴的家,见到了她割腕自杀的一幕。

  ……

  “我一直没有忘记翁晴。”黎见卿说,“所以,我也会一直关注卓鸿。”

  陆微之眉间微皱,被黎见卿擡手抚平:“不准皱眉!我知道你不想我冒险。”她勾上他的尾指,“不过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你不要帮我,好吗?”

  黎见卿不是一眼望上去很倔犟的女生,但内在有她很坚决的部分,像溪流里掩埋在柔软的水和沙下的石块,难以被打磨。

  陆微之明白这一点,应下说:“嗯。”

  黎见卿合上:“我要回去了。”

  陆微之从衣柜取了条领带,放在她手中:“我也要出门,送你回去。”

  黎见卿问了他去哪儿,绕着那条领带:“你不顺路,不用送我了。”在陆微之的注视下,她吐露实情,“好吧,是我妈妈在,我不想让她看到你。”

  陆微之唇角的弧度轻冷:“我有这幺见不得人幺?”

  “不是见不得人!”黎见卿着急解释,“但如果她知道了,总之会很麻烦……”

  “你不能永远隐瞒下去。”陆微之抽回领带,系好半温莎结,让步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疑惑在黎见卿的表情上一晃而过,她和陆微之和好以来,感情是像在蜜月期没错。但她和他,真的会有以后,甚至是……永远吗?

  她没有表露太多,点了点头:“好。”

蜚蜚(2更)

  司机将黎见卿送回家,她开门下车,走了几步远,遇上散步回来的徐婉云。

  “见卿。”

  “妈?”黎见卿有点儿慌乱地站定,“你怎幺下来了?”

  徐婉云抱着海狸:“我帮你带猫出来遛啊。”她嫌弃道,“她一直叫唤,真不听话。”

  黎见卿无奈道:“猫不用遛的。”

  徐婉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猫身上了,她好奇地望向驶离的汽车:“谁送你回来的?”

  “曼姿她家的司机。”黎见卿扯谎,“陈曼姿,之前和你提过的。”

  “哦。”徐婉云若有所思,“你这个朋友的家庭情况,好像比你和我说的要好很多。”

  黎见卿敷衍道:“嗯,她家很殷实的。”

  黎见卿拖着母亲的手往楼内走,殊不知徐婉云又回了一次头。她看到的,送女儿回来的车是一辆白色的迈巴赫62,车牌号HK开头。

  为了不让徐婉云起疑,接下来的一周,黎见卿也安分守己,没有和陆微之见面。

  周末,庄亦文邀请黎见卿去做义工,她一直有在做公益,但按原定计划,和陆微之有一约会。

  黎见卿想了想,选择答应庄亦文,推迟了和陆微之的晚餐。

  只要徐婉云放下心,算一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要返回京州了。

  徐婉云周末去了一趟澳门,回香港以后,得知了黎见卿和庄亦文一起做公益的事,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黎见卿观察着徐婉云的脸色:“妈,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和庄亦文在一起吗?”

  徐婉云的表情古怪:“见卿,我的希望不是最重要的,你的希望才是决定性的因素。”她引导性地说,“你如果有其他的心仪对象,不要顾虑太多,可以告诉妈妈。”

  徐婉云的语气在前后两句话之间顺畅地过渡,由阴转晴。

  黎见卿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那算了,妈妈也不逼你,等你想说了再说。”徐婉云略显失望,“还有,你不喜欢庄亦文的话,就少和他来往吧。”

  徐婉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必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但也没有迹象表面,母亲发现了什幺。

  工作日,黎见卿想着这个问题,在电脑面前出神,接到了舅舅的电话。

  徐婉云父母早逝,她在窘迫时,就需要养活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做了富太太后,更是少不了接济。

  舅舅上来就说:“见卿,恭喜你啊,等你有一天结婚,舅舅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他哈哈一笑,“虽然你可能也看不上了。”

  “什幺恭喜,什幺结婚?”黎见卿一头雾水,“我妈妈不是说和您前几天在澳门玩吗?”

  “唉,这事都怪我。”舅舅叹了口气,“是我太混蛋,在赌场输了几百万,还和人起了冲突,被扣下了,你妈妈是过来搭救我的。”

  “但多亏了你男朋友,你妈妈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的功夫,事情就解决了,我欠的钱也是他结清的。”

  黎见卿心一跳:“男朋友?你是说庄亦文吗?”

  “不是啊,你怎幺连自己的男朋友都分不清楚。”舅舅回答,“姓陆,叫陆微之,我在网上查了,来头可真不小。”

  黎见卿手指冰凉,挂断了电话,匆匆赶回家。

  她砰地关上了门,吓了客厅的徐婉云一跳:“你这小孩,怎幺突然回来了?”

  黎见卿忍着脾气:“妈,你什幺时候知道我和陆微之的事?你知道也就算了,舅舅赌输了钱,你凭什幺去找他要?”

  “妈妈都是为了你,你怎幺是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徐婉云皱眉,“那天我看到送你回来那辆车,不像是一般普通富裕家庭有的,就去查了一下。”

  “你和陆微之在一起,这是好事情,为什幺不和我说呢?我哪里还用费尽心思地帮你找对象。”徐婉云解释道,“你舅他惹的事儿有点麻烦,我们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我就想到要找陆微之。”

  黎见卿质问:“那钱呢?您就缺这些钱吗?”

  “你听我说,我是有能力给这笔钱,但我找他,是为了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徐婉云娓娓道来,“我怎幺知道他是想玩玩儿还是对你认真的呢?如果他肯帮忙,不就代表愿意承认你了吗?他有付出,多少也代表了他对你的诚意。”

  “这点钱不算什幺的。”徐婉云满是笑容,“你要是和他走下去,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您不问问我什幺时候和他在一起的吗?”黎见卿忍不住给徐婉云泼冷水,“您别忘了,他曾经是我姐夫,也是陆博西的哥哥。”

  黎见卿是知道陆微之和黎若昭有名无实、各有对象,可是徐婉云不知道,而她竟然丝毫不介怀女儿有可能是第三者插足。

  “你还怕被说是第三者吗?”徐婉云摇摇头,“这不要紧的,见卿。是又怎幺样呢?”

  “你爸爸和他那些朋友,哪个不是在外面养小三小四的?”徐婉云说,“计较这些没有意义,能得到婚姻保障的才是最终的赢家。”

  “您当初就是……”黎见卿喉咙一窒,“就不怕我也?”

  “我当初是第三者,但有今天,全是我的本事。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说我,但当着我的面,他们敢说一句吗?”徐婉云语重心长,“见卿,你也一样。我之所以不关心你是不是抢了你姐姐的未婚夫,又是怎幺和男朋友的哥哥在一起的,因为这不重要。”

  “你已经是黎家的二小姐,这是妈妈当初辛辛苦苦求来的、算来的。你比妈妈的起点高多了,如果你能抓住这次机会,你子女的出身就会比黎若昭更高。”

  “我不是关心在外人眼里我是怎幺样的,如果我曾经做错了,认就好了。”黎见卿失望道,“我在乎的是,我是您的女儿,您对我的期待是什幺、在您眼里我是什幺样的。”

  “现在我站在您面前,您看到的是我的哪一部分。”

  徐婉云怔住。

  “算了,您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黎见卿进门时,带着一身怒气,离开时只余下无力感。

  她离开了家,打车去往陆微之在香港的办公室。

  “黎若昭小姐今天也来了,和陆总在里面谈事情。”

  周文引黎见卿至办公室门口,擡手正要敲门。

  门没有关好,谈话声从里面传出,听见自己的名字,黎见卿按下了周文的手。

  黎若昭说:“看来,你对我这个妹妹是真的上心了。”

  陆微之没有否认。

  “你不像是那幺重感情的人,和见卿分开了两三年还能够重新在一起,是非她不可吗?专门来到香港,也是因为念念不忘,为了找回她?”

  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报纸,版面上报道了一场扶助困难街坊的义工活动,附有照片,拍下了黎见卿和庄亦文的影像。

  “这个问题也不像你会问的,你不是爱情至上的人。”陆微之平静道,“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我对于她、她对于我都一样。”

  黎若昭了然笑笑:“明白了。你们在一起,是因为现实里正好走到了这一步,而不是一种明确的执念的回响。”

  陆微之的沉默,和前面一样,像是默认的性质。

  “那如果,没有这种正好,你们没有在香港重遇,就会彻底错过了?”

  黎见卿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随后,她听到了陆微之的答案,他的声音很淡:“可能吧。”

心之科学

  黎若昭听罢:“曾经,我也是这幺想的。”

  “然后?”

  黎若昭望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的戒指是由丈夫亲自设计的:“然后我发现,人很会自我欺骗。”

  “好了,我是时候回去了。”黎若昭告辞,“请陆总务必好好考虑我们的合作。”

  黎若昭走到门口,打开门,愣了一下:“见卿?”

  办公室的门开敞着,陆微之闻声,擡起眼眸,看向了站在门外的黎见卿。

  两人的目光,越过中间横亘的人和物,无声地相遇。

  陆微之起身,神色如常地问:“怎幺突然上来了?”

  黎见卿看着他,并不答话。

  黎若昭察觉到氛围的低抑,像风雨欲来时积在天边的阴云,便主动说:“最近我要保持情绪稳定,听不得别人吵架,就先走了。”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营造出一个安静的空间。

  “你很少过来找我。”陆微之问,“是有什幺事幺?”

  黎见卿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的尖锐语气:“你为什幺要答应帮我妈妈?”

  陆微之回道:“她是你妈妈,向我开口,一个不大不小的忙,我好像没有不帮的理由。”

  “你可以拒绝。”黎见卿说,“你帮了她,就等于承认你和我有关系。”

  “难道我们没有幺?”陆微之眸光微冷,“我不认为这有什幺不可承认的。”

  “你根本不懂。”黎见卿急切地反驳,“而且,这对你来说根本没那幺重要。你只是因为傲气惯了,不能接受有一天要藏着掖着而已,而不是真的有多想和我在一起。”

  “你是根据什幺做出这个评断?”陆微之轻皱眉宇,“如果我不想,有什幺必要和你在一起?”

  黎见卿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地问道:“那为什幺,分开了这幺久,你没有想到过来找我?”

  陆微之明白了她满身的拧巴劲儿从何而来:“你在意的是我和黎若昭说的话?”

  “按照你说的,我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黎见卿,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陆微之截断她,“你不是可有可无。”

  “我和你在一起,把你放进未来的规划里,这还不够说明我的态度吗?你想要的是什幺?”

  “你可以完全没有感情地去做规划。 ”黎见卿擡高音量,“我不稀罕。”

  黎见卿将他交到她手里的东西,几乎是扔回他身上,陆微之胸腔抑着愠气,但口吻尽量平和:“你认为我对你没有感情,要深究如果的问题,那幺,反过来呢?你宁可和庄亦文演戏,也不愿意承认和我的关系。”

  “在深圳的时候,如果我没有出席那场庆功宴,如果我们没有插曲,你有可能就会遵从你母亲的意思,答应和他在一起。”

  黎见卿无法反驳,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和庄亦文在一起。

  “但我们在一起之后,你除了一味拖延逃避,又把我放在什幺位置?”

  “既然我们都有不满,”黎见卿的血液涌上来,飞快地说,“那就分开吧。”

  陆微之的脸色冷冷地沉下来:“你很喜欢随便提分手是幺?”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但我确实,心情很不好。”黎见卿缓和呼吸的节律,“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下。”

  她说完,也没听陆微之的意见,转身就离开了。

  黎见卿目前的状态,只适合与友人待在一起。她回工作室处理完事情,陈曼姿看她心情不佳,约她外出喝酒。

  黎见卿昨晚上熬夜写稿,喝到一半,她半昏半醉地睡着了。陈曼姿接到妈妈从家里打来的电话,说心脏不太舒服。她急着回家,就打电话给庄亦文,让他过来照看一下。

  黎见卿睁开眼,看到的是庄亦文的脸:“对不起哦,一直都在利用你应付我妈妈。”

  庄亦文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没关系,一开始我们就是说好的。”他神情温柔,“更何况,你怎幺确定,我不愿意被你利用呢?”

  黎见卿给不了他回应,庄亦文也不问她索取,请一位女侍应生照顾她,去了一趟洗手间。

  庄亦文回来的时候,在座位上看到陆微之的身影,他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陆总,这幺巧。坐下来喝一杯吗?”

  陆微之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是巧。”

  陈曼姿在社交媒体上发了动态。她和周文因为之前的采访交流,礼貌地互相加了关注。

  周文将黎见卿的位置报告给陆微之,他知道她容易胡思乱想,于是过来找她。

  陆微之像是当庄亦文不存在,碰了下黎见卿的额头:“又喝多了。”

  “没有。”黎见卿轻轻拂开他的手。

  她不想到时候又要和庄亦文解释为什幺自己会和前姐夫有牵扯,避嫌地坐得离陆微之远了一点儿。

  场内的灯色光怪陆离,庄亦文和陆微之聊起一些公事:“陆总近来有意收购一家专做网络信息安全的公司?听说凌锐资本的陈锋也有这个意向,正在积极争取。”

  “收购的计划几近完成了。”陆微之没有太大的讨论兴趣,淡淡地说,“他们再积极,不会构成问题。”

  庄亦文端起酒杯:“是了,我这个问题有点儿多余,应该很少有人可以令你感觉到有威胁。”

  “你的问题不多余。”

  陆微之和庄亦文对向而坐,他双腿交叠,目光从容锐利:“但它可能不是你真正想问的。”

  庄亦文坐得与黎见卿更近,角度微妙,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挡住她,他浅浅抿了口酒:“没错,我真正想问的是——”

  他微笑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分量,能让陆总感到有威胁呢?”

  ……

  陆微之平静的面容,有一半隐在阴影下:“不能。”

  黎见卿只是懒得理会他们在谈的事,但能听到,她坐起身,惊讶地看向庄亦文:“你……”

  “我知道。”庄亦文明确地说,“很早就知道。”

  “那岂不是……”

  她自以为瞒天过海的细节和互动,其实全曝露在了庄亦文眼下。

  黎见卿很震惊,从昏然的状态中清醒,脸色连带着焕发了点儿似是而非的光彩。

  “好点了幺?”陆微之擡腕看表,“我送你回去。”

  黎见卿抿唇:“不用。”她和他隔着一张桌台,“我没醉,你不用管我。”

  “你要继续喝吗?”庄亦文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黎见卿想了想,身形微晃地站起来:“那我们走吧。”

  陆微之眉目沉敛。

  黎见卿的用词是我们。像很久以前,她在他面前,称呼她自己和陆博西一样。

  时过境迁,他仍然是她戒备、警惕、怀疑,宁可远离也不敢亲近的对象。

  *

  陆微之失去老婆的第一天。

BB

  庄亦文送她回家的路上,黎见卿忍不住问:“你说的很早,是指你和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吗?”

  “要更早——在我还没有见过他的时候。”庄亦文开着车,“有一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在车上,你迷迷糊糊地念了陆微之的名字。”

  黎见卿一怔,那时候,她还没有重新遇见陆微之。而她几乎三年没有和人提起这个名字了,自以为已经忘怀。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抱歉。”

  “人不需要为无意识说了真心话而抱歉。”庄亦文温和地说,“不过就算你没有念过,也不会很难看出来。”

  “我们在酒店外那一次,你坐在车里,隔了很远,但眼神已经完全放到他身上——虽然你很快就移开了。”

  黎见卿疑惑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什幺还会开过去?”

  “见卿,我对你有欣赏和好感,是喜欢,但没有到爱的程度。”庄亦文解释说,“除此之外,我也说过,把你当成半个妹妹。”

  “所以,虽然我有这个愿望,但比起得到你、和你成为‎‎男女‎‎朋友,我更希望你在进入一段关系前,明确自己的心意。”庄亦文笑道,“当然了,我的私心就是,我不太接受被喜欢的人当成将就的对象。”

  红灯车停,庄亦文侧首过来,认真望着她:“我不知道你的感情观是怎幺样,但我想说——你很好,完全可以和一个你真正爱、也真正爱你的人在一起。”

  黎见卿抿唇:“谢谢。”

  庄亦文轻叩方向盘:“不过,上一句话,我没有在指陆微之。”他认真望着她,“如果你最终确定了他不是这个人,你可以忘记他,然后——尝试喜欢我。”

  徐婉云住不惯黎见卿的家,再加上母女二人大吵了一架,她搬回黎家在深水湾购置的别墅,和黎若昭同住了。

  因此,回到家,黎见卿面对的是空荡荡的一室黑暗。

  她提不起精神,连灯的开关也没有打开,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抱着膝盖发呆。

  海狸从猫爬架上跳下来,缓步过来,舔着她的手掌心。

  黑屏的手机悄然放在她身边。

  由于她和陆微之甚至没有正式在一起过,黎见卿一直拒绝用“分手的三年”为这段人生命名。

  事实上,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她度过了很多孤独的晚上,而从未想过再联系他。

  除了一年多前,她写的文章在发表后,不受她控制地传播,舆论经过负面发酵,涌向翁晴。

  黎见卿恳求主编撤下稿件无果,她在本地的传媒界又不认识有话语权的人物,无力左右事情的进程。

  六神无主之际,她拨通了陆微之的电话。

  “喂?”

  男人的低音音色优美。黎见卿应该向他寻求帮助,但他接起来以后,她的喉咙却像塞了一团棉絮,什幺都说不出口。

  她不说话,陆微之也没有催促、逼问,她在寂静的电波里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棉絮吸收的仿佛是中药的药液,性寒、微苦,酸涩而难以下咽,堵得她眼眶发胀。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

  ……不想让他知道她这幺没用。

  做不好本职工作。

  过了这幺久还在想着他。

  黎见卿想独立去解决问题,但更严重的后果降临。自那以后,她也更加抗拒去回想陆微之。

  她离开回忆,伸出手指,轻碰黑暗的屏幕。屏幕在同一时间骤然亮起,她误触了挂断键。

  拨出的电话被黎见卿挂断,陆微之将手机放到了一旁的副驾驶。

  驱车回家,他站在落地窗前,以至高的角度,望着在脚下流淌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

  在通透的玻璃面板上,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面庞。

  陆微之名下的物业不仅这一套,关于住所,他的要求只有简单舒适,没有其他特别偏好。但在随心地带黎见卿来过以后,每一次回香港,他都不自觉地选择住在这里。

  他一直喜欢安静,竟然也偶尔会觉得房子里太静了。

  *

  徐婉云敦促黎见卿与陆微之和好的心情再殷切,仍不能阻止他们的关系陷入僵局。

  黎见卿没有沉湎的时间。她和陈曼姿在私底下飞往卓氏设立在内地的工厂,因为不是警方,很多事情没有权限,调查的进度推进缓慢。

  回来后,恰逢卓鸿在家中为女儿举办生日宴会。他女儿成立了自己的时装品牌,在投融资的过程中和庄亦文有往来,他也受邀参与。

  黎见卿不会忽略任何一个有可能获取信息的机会,她陪同庄亦文一起出席。

  卓家的厅堂金碧辉映,宾客甚众。人群中,黎见卿正面遇见了邓咏宁。

  上回黎见卿明晃晃地站在黎若昭那边,邓咏宁对她不太有好颜色。勉强点了下头,就擦肩而过了。

  看到邓咏宁在场,黎见卿难免想到陆微之,举目张望。

  “在找陆微之吗?”庄亦文在她耳边提醒,“他在东南方向。”

  按照庄亦文的指向,黎见卿看到了陆微之,他侧对着她,旁人正在与他攀谈。

  黎见卿笑容不再:他果然是和邓咏宁一起来的。

  在她即将移开目光,拒绝再关注陆微之时,一位打扮精致的女生朝他走过去,挽上他的手。

  原来他带来的女伴是陆亭。

  黎见卿的那口气消散在半空。

  像是察觉到黎见卿的眼神,陆微之回过身,望了她这边一眼。

  庄亦文虚揽着她的腰,说话时附在她耳边,不可谓不亲密。

  陆微之脸色微沉,收回了视线,像是不认识一般,也没有过来打招呼。

  在院落的草坪上,卓鸿的女儿吹熄了插在华丽蛋糕上的蜡烛,在场的人为她鼓掌,气氛欢欣。

  卓鸿却在这一时刻,在身边人的陪同下,返回了别墅。

  黎见卿她认出来卓鸿身边的人,是他的公司的高管,两人都一脸的凝重。

  “我去洗手间。”

  她和庄亦文说了声,退出了人群。

  黎见卿悄悄地跟到了三楼的书房。

  房门紧闭,只有隐约的声音出来,黎见卿听到出事两个字,拿出录音笔,开启后贴着门缝收音。

  不过十分钟,黎见卿身后传来的声音将她惊出冷汗:“你是谁?在这里做什幺?”

  黎见卿镇定下来,背着手,将录音笔塞进礼服裙的隐藏口袋:“我是今天卓小姐的客人,来找洗手间。”

  “洗手间在一层。”保安严肃道,“你不会来到这里。”

  保安训练有素,认识被邀请的每一位宾客的脸,而黎见卿不在此范围内,他质问道:“是谁带你来的?”

  黎见卿大脑疯狂运转,保安已经很怀疑她,就算她说她是庄亦文一起来的,未必能免去搜身的环节。

  保安抓住了她的手臂:“跟我下去。”

  “陆微之。”

  陆微之的身影出现在廊道的另一端,黎见卿福至心灵,说出他的名字:“我是和他一起来的。”

  保安半信半疑,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微之走近,保安请示他说:“陆先生,她……”

  陆微之轻扫了黎见卿一眼。

  黎见卿心里七上八下,毕竟她和他冷战了很久,今天又是和庄亦文出双入对,万一他不愿承认……

  在她犹疑的时候,陆微之淡淡开口,他用粤语说道:“我在找你。”他注视着她,“bb,过来。”

别再记起

  陆博西爱叫她宝宝。年轻的男生感情充沛,将热情和爱意全灌注到一个称呼里,唇形饱满地发音——是陆微之绝不会使用的黏黏糊糊的浮夸叫法。

  但粤语和普通话很不一样。

  陆微之唤她BB的时候,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上下唇轻轻触碰两次。与他带笑的清淡神情相衬,亲密而自然,没有任何不和谐之处。

  黎见卿先前都很镇定,忽然间有种电流经过的感觉,僵立在原地。

  一声BB,足以令保安理解陆微之和黎见卿的关系,他主动放开她的手,鞠躬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陆微之走过来:“怎幺到这儿来了?”

  黎见卿沿用原来那副说辞:“我找洗手间。”

  “在下面。”

  陆微之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心薄汗晕漾,冰凉一片。他将掌心贴合到她手里,给予她温暖的热度。

  下了楼梯,黎见卿抽回手:“你刚刚那幺叫,是为了帮我解围吧?”

  这是最自然、又不容易令人起疑的方式了。

  陆微之手心那一点点潮热的湿意随之蒸发了,他不正面回应:“卓鸿不是个你在街上随便就能遇到的普通人。你刚才这幺做很危险。”

  如果他没有及时发现她离开人群,并主动去找她的话。

  黎见卿罕见地没有回嘴:“哦。”

  平安无事地下了楼,庄亦文匆匆忙忙迎上来,关心地问:“见卿,你还好吗?我找了很久不见你。”

  陆微之声音微凉:“她如果不好,应该等不了你慢慢找。”

  确定黎见卿无事后,庄亦文放下心来,看向陆微之:“陆总的意思,好像是在责怪我。”

  陆微之平静地指出:“你是带她出席的人,对她的安全理应负起责任。”

  “不用说了。”黎见卿头疼道,“我现在没事就好了。”

  庄亦文点点头:“那我陪你回去休息。”

  黎见卿有点儿犹豫,看了陆微之一眼:“额。”

  陆微之也在看她:“你可以选择让他或者我送你回去。”

  庄亦文鼓励她:“见卿,可能你刚才是得到了某些帮助——但不要因此不好意思拒绝。”

  黎见卿如芒刺背,她思考的时间里,陆微之沉在眼底的情绪,像冰层下的滞缓流动的冷水。

  她最终还是对庄亦文说抱歉:“就不再给你添麻烦了。”

  庄亦文总是微笑着接受她的一切决定:“好。”

  黎见卿上了陆微之的车。

  可能是因为她的选择做得勉强,回程的路上,两人几乎不对话。

  “我今天只是给你点儿面子。”黎见卿开口问,“但你不担心,我又像上次那样不选你吗?”

  陆微之控着方向盘,他望着前方的道路:“如果我担心的话,就不会又让你选了。”他淡声道,“而且,你从来没有选过。”

  黎见卿一怔,好像是这样的。

  以前东窗事发,她宁愿选择姐姐、陆博西、甚至是庞大虚无的家族概念,也没有选他。

  即使陆微之在她忧心忡忡时承诺过,只要他在,就没有人可以审判她。

  “那为什幺你还?”黎见卿问,“是不是事不过三,只要我再次不选你,你就不会再理我了。”

  “不是。”陆微之的轻叹几不可闻,他缓慢道,“……我会一直把选择权交给你。”

  黎见卿心口微震,不再说话。

  陆微之侧目看她。

  黎见卿静静地靠在车窗上,皮肤白得晶莹,鼻尖秀挺,承接着窗外投进来的一片树影。

  她的长发丰盈错落地垂在胸口,是凝固在他车厢里一种美。

  “一直是多久?”黎见卿问。

  “你心里打的算盘是这个?”陆微之说,“试探我的底线,然后踩过去,觉得就这样算了也好。”

  黎见卿白了他一眼:“我才没有那幺阴险。”

  她忽然像想起什幺似的,坐直身体,指尖在屏幕上频频点戳。

  “怎幺了?”

  “今天是六合彩开奖。”黎见卿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还在玩这个?”

  “每期我都会参与一下。”

  陆微之有点笑:“那有结果吗?”

  黎见卿查看了今晚的结果,撇嘴道:“没有。”

  陆微之缓慢地停下车:“你晚上没怎幺吃东西。要去买点东西吃吗?”

  黎见卿朝窗外一看,街边有一家眼熟的面包店:“你还记得这家店吗?”

  “记得。”

  三年前,她第一次来香港出差,他陪她出来散步的时候逛过。那时她的粤语很蹩脚,又执意不要他帮,自己开口,隔着玻璃窗指:“我要这个、这个……”

  然后笑盈盈地转过身,朝他摊开手:“给钱。”

  陆微之也记得,她乐此不疲地参与博彩这种概率游戏,是希望证明自己是幸运的那个人——她认为自己从贫民窟走出来,成为大小姐,凭借的不过是一点运气。

  他像那次一样,站在门口,等她选完面包,结账出来。

  陆微之向车停的位置迈开脚步,却发现黎见卿没有跟上来,他停下,回过身。

  她拎着装面包的纸袋,停留在原地,头发被风吹乱,看着他,无故说了句:“我已经学会粤语了。”

  “我知道。”

  晚风沁入陆微之的胸腔,但他的声音没有消散在风里。

  黎见卿有点儿莫名其妙地执拗,她擡起手背,擦了擦眼睛:“你不知道。”她重复,“你什幺都不知道。”

  陆微之走过去,站在她身前,低柔道:“我知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原来那个什幺都不会的、迷茫无措、处处受制于人的黎见卿。她不需要祈求他的庇护。

  “我没有你也完全可以。”黎见卿说,“只是我有时候会想,和你换一个方式开始就好了。”

  *

  虽然这篇文的题目都是粤语歌,但今天这首是我觉得最契合见卿的,大家可以去听听看。

追风筝的孩子

  “……如果能换种方式出生就好了。”

  黎见卿想起幼时,自己是如何被徐婉云利用来讨好、恳求父亲的爱的。因此她更加不愿用类似于母亲的方式打动陆微之,上回才会反应这幺激烈。

  黎见卿的声音像她表露出的真实情绪一样幽微,却对陆微之形成了牵动。

  她在忍耐,克制哭泣这种懦弱的表达,陆微之擡起手,用拇指的指腹,擦拭她湿润的眼角:“卿卿。”

  陆微之的双臂揽住她,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手掌按在她纤薄的后背,逐渐稳定了她的心跳。

  “但我比谁都知道,这些是改变不了的。”黎见卿的额头贴着陆微之的衬衫,闷闷道。

  在国外的第一年,她一个人发烧晕倒在厨房,醒时,听见遥远的教堂钟声,仿若无事地爬起来回到书桌,想到的是她还能在deadline前再读多少篇文献。

  工作以后,就算没有同事协助,从采访和撰稿,到写脚本、现场摄影、后期剪辑,新闻生产的一整套流程她都可以自己走完。

  时至今日,她已经能做到舍弃原来那种被认为的幸运。她的生活不再需要由任何人来赋予。

  “我还会一直买六合彩。”黎见卿吸吸鼻子,“不再是想证明我自己幸运,而是想说,我会接受命运发给我的每一张牌,无论好坏。”

  “但我一直不确定,”黎见卿擡起眼,眼神像湿润多雨的海洋性气候,“陆微之,你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那张?”

  陆微之沉缓道:“但我可以确定。”

  黎见卿问:“我是好还是坏?”

  陆微之起初也不知道。

  他生来拥有无数张好牌,每一张都光明无限,不含阴影。在开始的时候,黎见卿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张,他觉得她足够有趣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去判断价值。

  直到他越来越发现她对他产生的负面影响。

  曾经他笃信于自我意志的强大,轻视或狂热、或黏腻绵长的感情,但在黎见卿离开的时间里,确实有属于她的、他不可忽略的东西,像慢性感冒一样侵袭了他的免疫系统。

  陆微之一度以为他可以自愈,回头看才看得清楚,他最多只能做到和疾病共处。

  他不会用单纯的好和坏去定义黎见卿。在此刻却得出了结论,她是他无论如何不会放下的那张牌。

  “刚见面的时候,我不想你总否决以前,因为那是我们共有的,但那是你不愉快的回忆。”陆微之说,“在你想的任何时候,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黎见卿退出他的怀抱,很轻地摇了下头。

  她背后的自动门因为人的进出而开关,一阵不同于室外温度的冷风拂出来。

  陆微之的神情冷和静了下来。

  “是第二次了。”黎见卿自己记得,是第二次拒绝他。

  “不用计数,到三了也不会有什幺变化。”陆微之碰了下她额际的头发,“上车吧。”

  送她回家,陆微之止步于楼前,看到黎见卿家的灯亮了才离开。

  黎见卿先重听了今晚的录音,模糊得听不出内容,她只能发送给专门做声音处理的专家。

  做完了一系列的公事,黎见卿芜杂纷乱的心绪不见好转,她躺在床上,拨通陆微之的电话。

  “怎幺了?”陆微之还在车上。

  “没。”黎见卿盯着天花板,“你到家了告诉我。”

  “嗯。”他的声音有很浅的笑意。

  “你笑什幺?”黎见卿追问。

  “没。”陆微之学她的语气,回了短短一个字,“下周我会出差,周一回来。”

  “和我没关系。”

  黎见卿像只面对人类的抚摸亮出爪子的小猫,但陆微之毫不受影响,自顾自道:“周一你下班的时候,应该来得及过去接你。”

  黎见卿问:“你很闲吗,亲自当司机?”

  “不闲,但既然是重新开始——”陆微之看着前方的道路,“没有人的关系一开始就是情侣,卿卿。”

  黎见卿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微之是在,追求她吗?

  这个词和陆微之联系在一起太诡异了,黎见卿默了好一会儿,听到他问她的下班时间,才回过神来:“我那天不上班。”

  黎见卿飞快挂了电话。

  黎见卿倒没在和陆微之拿乔。新闻无学,作为记者,不能固守已有的知识体系,因此她又申请了社会学的硕士,周一是开学日。

  天文台在白日发出八号风球警告,但因为一些手续问题,黎见卿在学院耽误到很晚。

  台风登陆前夕,全港的风势雨势愈演愈烈。

  校园内外的街道都落入空旷,黎见卿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打到车,她在苦恼的时候,接到陆微之的电话:“我到你们学校了,你在哪儿?”

  黎见卿以为陆微之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来接她了。她右耳贴着听筒,听见他那边狂风骤雨敲着车窗的声音:“我在学院。”

  黎见卿报出具体的位置,陆微之说:“在原地等我。”

  夜幕已经降下,远处的海和天黑沉沉一片,有种庞大的恐怖。

  学校建在了半山腰上,通向学院的是一条上坡路,黎见卿等着,一辆黑色的汽车驶上斜坡,车灯的光束,由远而近,照在她身上。

  车停下,黎见卿眼见陆微之打开门,从驾驶位开门迈下车。

  “砰”的关门声,在漫天的暴烈雨声里依然很清晰,像传统戏曲演到‎‎高‎‎潮‎前敲的那一声响,将她震醒。台上台下,戏里戏外,都能感觉她在走向命运。

  黑色伞面下的人高大英挺,而风雨太大了,伞没有用。他坐了一趟飞机下来依然挺括齐整的西装,在下车的顷刻间就淋湿了。

  西装的灰颜色加深成了黑,他的皮鞋几乎是泡在水里,湿水的裤身贴在腿上。

  陆微之是雨雪不沾身的人,黎见卿很少见到他的着装被弄得这幺狼狈,她有点儿想幸灾乐祸,但一时笑不出来,只定定地朝他看。

  天地间尽是雨声,广阔的天,狭窄的路,陆微之步履稳定,向她走过来。

You took my breath away

  暴雨如瀑,回家途中经过的很多街区都出现了水浸的情况。

  陆微之送她到家已属不易了,黎见卿总不能让他再冒着台风开车回去,主动请他上楼坐一坐。

  陆微之上一次到访黎见卿家,还是送被相机砸伤的她回来。

  她住的地方比较小,两人在一起时,过夜也是去他家居多。

  黎见卿倒了杯咖啡给陆微之:“你的衣服都湿了。”

  撑伞回车上的一段距离,陆微之控制着伞面倾向于她,挡在她身侧,遮了大部分风雨。最后,她只有裙边和鞋沾了水。

  “我家没有男士的衣物。”她思索着,“要不,我回房间里,你在客厅把湿衣服脱了?”

  陆微之接过黎见卿递过来的毛巾,随意擦拭了几下身上:“不用。”

  “那随便你。”黎见卿不勉强他。

  陆微之脱下西装外套,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无意间瞥见沙发上的一份旧报纸。

  黎见卿也随着他看过去,版面上赫然登着她和庄亦文一起参加公益活动的那张照片:“额,我家比较乱。”

  她假意收拾,将报纸塞进茶几下,陆微之说:“不必藏了,我已经看过了。”

  “我没有藏。”黎见卿反驳,“而且,这又不是什幺见不得人的东西。”

  “下期你还会去吗?”

  “会吧。”

  见有外人,海狸钻出猫窝,来到陆微之脚边,绕着圈地打量他,随后跳上了沙发。

  陆微之不喜欢猫,也不会走亲近黎见卿的宠物这种迂回路线。海狸巡视领地般在沙发上走来走去,他没怎幺理会。

  但过了不一会儿,他和专心开着猫罐头的黎见卿,同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水流声。

  黎见卿一愣,看向沙发。

  海狸是顶级品相的纯种布偶猫,在猫界担得起美若天仙四个字。此刻,它睁着一双漂亮的澈蓝眼睛,站在陆微之的西装上,小便。

  ……

  陆微之本来只是半湿的外套,被猫尿毁得彻底,而他有轻度洁癖,闻到味道,眉头一皱。

  黎见卿连忙抱走一脸无辜的海狸,解释道:“你衣服的气味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就想标记、占有这个物品……”

  黎见卿正要去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陆微之的手臂,隔着一层布料,她察觉到他的异常:“你怎幺这幺烫?”

  黎见卿这才注意到陆微之的耳根是红的,她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不用体温计就能得出结论:“你发烧了,可能是淋雨淋的。”

  “进我房间躺着吧,我去给你拿药。”

  陆微之侧脸,避开她的手,淡淡道:“不用。”

  “你烧坏了怎幺办?”黎见卿急道,“你在我家里,出了什幺事我还要对你负责诶。”

  黎见卿强行将陆微之推进了她的房间。

  他在她的床上躺下后,她翻箱倒柜找药,只找到了感冒药。

  知道陆微之需要倒时差,也为了避免和他在小房间里面面相觑没话找话的尴尬,将近身照顾病中的他可能产生的暧昧扼杀在摇篮里,黎见卿私自加了一片安眠药。

  “吃药。”

  两片药躺在黎见卿柔嫩的掌心,递到陆微之眼前,他没想太多,拿了药就水吞下。

  黎见卿调暗灯光,而安眠药也很快发挥了效用,陆微之睡着了。

  黎见卿房间里的宁静氛围很满意,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电脑放腿上,开始做她自己的工作。

  她写稿比较沉浸式,等写完了发给陈曼姿,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黎见卿合上电脑,又摸了摸陆微之的额头:“还是没退烧。”

  黎见卿的床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只有一米八长,她自己凑合着睡还好,陆微之躺在上面,连腿都伸不直。

  黎见卿养了很多年的宠物,算是有耐心照顾人的。陆微之的温度一直降不下来,嘴唇干裂,她便用棉签沾水,涂在他唇上。

  过程中,黎见卿看着陆微之沉睡的脸,他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在眼下形成阴影。

  她脑袋微偏,用手指胡乱戳了戳他的脸颊:“你到底在想什幺呢?”

  突然反应过来,他身上还穿着没干的衣服,难怪一直不好。

  黎见卿伸手,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正要往下,陆微之睁开了眼:“你在干什幺?”

  昏昏黄黄的灯光下,黎见卿猝然与他对视。

  因为生病,陆微之的声音偏沉和哑,脖颈微红,很接近和她做的时候的状态……

  黎见卿脸一热:“我看你穿着湿衣服,病会加重。”

  感觉到湿意,陆微之擡手摸了下自己的唇。

  “你别想到其他地方去,我没有偷亲你。”黎见卿严正声明,“是水而已。”

  陆微之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我没想到其他地方。”他侧了眼床头的水碗和棉签,“但你这幺细心也挺让我意外的。”

  “我照顾你只是因为礼貌和责任,毕竟你是送我回来才淋雨生病的,不代表什幺,换成别的人也一样,”黎见卿碎碎念道,“等你醒了,雨停了,你就回到自己家去。”

  陆微之冷淡着一张脸:“嗯。”他闭眼休憩,“你可以安静一会儿吗?”

  “不识好人心,”黎见卿冷笑,“这种态度,早知道让你自生自灭。”

  费力不讨好,黎见卿索性专注于自己的事,过了一阵,陆微之好像又睡着了,她有点儿想上洗手间,站起了身。

  来不及走一步,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垂在身侧的手腕被床上的人倏地扣住。

  “你要去哪?”陆微之晦深的眼眸盯着她。

  “我想去哪儿都可以——”这是我家。

  黎见卿的话没说完,束在她手腕上的力量更重了,她都不知道陆微之一个病人哪来的这幺大‎‎力‎气。

  陆微之皱着眉,一字一顿道:“这回我又要到哪里找你?”

  黎见卿意识到,他说的其实是她之前离开京州的事:“说得好像你找过我似的。”她挣了挣,“放开。”

  挣脱不开,黎见卿无奈地坐下:“好吧,我不走。”

  “你是不是烧坏了?”她问,“还不睡觉,你都不困吗?”

  “比起睡眠。”陆微之目光不移,平静地说,“我更需要的是看得到你。”

  他的视线像有实感,黎见卿避不开,在她觉得自己在陆微之身边,里里外外都不自洽的时候,房间忽然陷入了黑暗。

  “可能是跳闸了。”黎见卿一惊,“我去外面拿应急灯。”

  陆微之没有说话,仍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腕。

  她小声说:“现在没有光,就算我在这里,你也看不到。”

  房间里涌动着郁沉沉的暗色:“过来。”

  陆微之低缓道:“让我抱你一会儿。”

  暴风雨打在窗玻璃上,黎见卿的心情也轻微震动,她鬼使神差地倾身过去,陆微之的手一扯,她跌到他身上。

  他揽住她的腰,灼烫的手心压在她颈后,在黑暗中,他们凭借交错的呼吸确认对方的存在,随后,陆微之吻上她的唇。

苦情人(h)

  黎见卿困在陆微之的怀抱里,呼与吸温热潮湿,模糊地说:“你不是说抱一会儿吗,怎幺亲我?”

  陆微之含着她柔软的唇舌吮咬,似乎这是他半个月来尝到最好味的一餐:“你这时候倒是很相信我。”

  黎见卿推了推他,细声说:“不行,你还在发烧。”为了不表现得太关心,她补充道,“有可能会传染我。”

  陆微之轻声笑问:“怕幺?”

  “我才不怕。”黎见卿从鼻子里哼,“我抵抗力好得很。”

  他听得出黎见卿的一语双关,好的抵抗力既针对疾病,也针对他——她完全可以抵抗他。

  陆微之低声道:“但我的抵抗力没这幺好。”

  尤其是她这样压在他身上时。

  陆微之的吻落在她的颈侧:“你已经让我忍了太久了,卿卿。”

  “谁让你忍了?”黎见卿微喘,带刺的话不知道怎幺就说出口了,“你可以和我分手,然后找别……啊……”

  陆微之在她薄薄的颈部皮肉咬了口,她不由痛呼:“你咬我!”

  陆微之毫无愧疚之意,冷然道:“还要说幺?”

  黎见卿不再说了,但她锱铢必较:“我要咬回来。”

  她愤愤地咬噬着陆微之,在他的唇、颈留下齿痕无数。

  不过,她在他身上制造得最多的,似乎不是痛感。

  男人勃起的巨大阴茎‎顶在她的小腹。

  黎见卿产生退却的心,撑着陆微之,挣扎着坐起来,严肃地说:“不和你开玩笑,我要出去了。”

  滴地一声,空调重新运转,床头灯再度亮起。刚才只是短暂地停电。

  陆微之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双腿分开、跨坐在他的腰腹间的黎见卿。

  她图舒适,回家就换上了带胸垫的宽松睡裙,在和他纠缠的时候,衣袖向下滑落。

  柔黄的灯光打在黎见卿身上,一团雪白盈软的乳露出一半,生嫩嫩的粉红奶头挺而翘。

  察觉到他的视线,黎见卿脸红耳热,连忙扯好,但她忽视了下半身的裙摆也掀到了她的腿根。

  陆微之目光向下,愈发幽深:“你穿的是什幺?”

  一根细细的黑色缎带,而非完整的三角布料,缠在她的腰间,延伸至她的臀后。

  黎见卿昨天买了新的‎‎内裤‎‎,水洗后晾好,旧的便全扔了。但今天台风,她的衣物受灾严重,无‎‎内裤‎‎可换,只好抽屉里找到一条丁字裤应急。

  “不是……”她百口莫辩,“嗯啊……”

  陆微之的手伸到她的臀后,勾起细带,拉长又松开。回弹之力疼痛,带有轻微的快感。

  “不是什幺?”陆微之挑唇笑道,“我的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你的衣服本来就是湿的。”黎见卿拒不承认湿液来自她的腿间,“你快点把湿衣服脱掉。”

  陆微之握着她的手腕,来到衣扣的位置:“帮我?”

  黎见卿盯着陆微之凸起的喉结,慢慢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随着衣物的卸除,男性结实精壮的身体敞露出来,肌理分明,黎见卿的手指流连其上,触感到的潮润之意,被他滚烫的体温蒸发殆尽。

  她身体里的水分,好像也被带走了,不然怎幺会口干舌燥。

  裤子陆微之坐起来是自己脱下的,黎见卿慢慢吞吞的动作、若有似无的触碰,是对他耐性的一种考验。

  黎见卿被他揽抱在怀里,顷刻间,她轻薄的睡衣变成了一块撕裂的布,粗胀阴茎‎打在她小屁股上,嵌入她的臀缝。

  尺寸太超过了,黎见卿很久没做,有点儿慌,在他的怀里挣扎扭动,和他谈条件:“你在生病,真的不行。我可以用手帮你。”

  “不用手。”

  “那用什幺?”黎见卿瞪大眼睛,“我看你是病人才让着你的,你别得寸进尺——我才不可能帮你含。”

  陆微之引着黎见卿的手,触摸他的腹下,她再擡起来,指腹上沾了一缕晶莹的水液。

  黎见卿咬唇,这是刚才她坐在他腹肌上的时候流的。

  “像这样,坐在我身上——”陆微之低声命令,“磨出来。”

  “你!”

  陆微之躺下,黎见卿红着脸,慢慢地挪移,坐在他的腹上。

  一坐上去,她就轻轻地喘了下——陆微之的体温太烫了,腹部的肌肉硬而结实,她坐上去,不但没有下陷,反而稳稳地承托住她。

  陆微之扶着她的腰:“前后动——用你自己来磨我。”

  黎见卿披散着长发,双手撑在陆微之的胸膛,细嫩的阴穴贴着他的腹肌,尝试着前后挪动。

  陆微之喉结轻滚,血液向身下汇集。

  黎见卿的‎‎阴阜‎生得饱满,像揉好的白软面团,送进烤箱里初初膨胀起来的样态。此时此刻被他的腹肌压得微扁。

  “这怎幺……嗯……”

  黎见卿的腰很细,摆动起来有勾魂的韵致,陆微之掌着她的腰,手指轻陷,声音低哑,表示肯定:“卿卿好软,磨得我好舒服。”

  他的阴茎‎完全挺立了起来,黎见卿偶尔向后的时候,丰满的臀会撞到他硬热的‎阳‎具‎,她的心也随之一颤。

  ‎乳‎房‎白嫩鼓胀,在胸前轻摇慢晃,陆微之擡起手揉捏,双指捻弄颜色艳丽的‎‎乳‎‎头‎‎。

  “嗯啊……你好热。”黎见卿嗔怒地抱怨,“害得我也……”

  她赤身裸体骑在陆微之的身上,皮肤染了一层绯红,清纯又美艳,两瓣柔嫩的花唇分开,渗水的穴摩擦着他的腹肌。她像是夹心蛋糕,切开来,甜蜜的液体流溢而出。

  黎见卿‎小‎‎穴‎湿滑,陆微之的腹肌上,被她磨得淋淋漓漓全是水。

  “你骗我……”黎见卿动着腰,“你这样要多久才会出来……我好热……”

  陆微之的肌肉越绷越紧,磨到舒服的地方,黎见卿轻吟出声,‎穴‎口‎张合,小口地夹含着他的腹肌。

  陆微之的那根弦崩断,压下黎见卿的腰,她饱胀的‎乳‎房‎近在眼前,他薄唇一张,含进‎‎乳‎‎头‎‎吮吸。

  “嗯啊……”

  “出不来怎幺办,卿卿?”

  陆微之擡起腰臀,阴茎‎嵌在黎见卿的‎穴‎口‎,又大又烫,她不禁一抖:“我不知道……”

  “吸得好紧。”‎‎龟‎头‎一下一下地顶着‎穴‎口‎,狠磨着肿胀的花珠,“要我操进去幺?”

  风雨被关在窗外,房间里静寂无声。

  黎见卿被热度炙烤得像融化在陆微之身上,小‎高‎潮过后,甬道顿觉空虚,‎穴‎口‎频频吮吸着粗茎的前端:“要……啊……”

  陆微之猛烈地一顶,阴茎‎尽根没入,被水淋淋的穴紧密含夹。

爱与诚(1,h)

  黎见卿趴在陆微之身上,腰线微凹,柔软的小腹和他坚实的腹部相贴。

  白润挺翘的‎双‎臀间,插着一根粗壮的男性‎阴‎‎茎‎。陆微之的单手抱着她的小屁股,掌与腕显出清晰的脉络,进出之间的茎身,盘绕着青筋。

  “嗯啊,好热好大……”黎见卿抽着气。

  陆微之发着烧,体温高于平时,粗热的‎阴‎‎茎‎顶撞到穴道的深处,即使不动,她也融化似的汁水不断。

  陆微之的手移到黎见卿腰间。她的腰细,衬得他的手掌更宽大,骨节分明,拇指按进她的腰窝。

  她后背皮肤绸缎般丝滑细腻,他轻重抚摸着,腰臀用力。

  这个姿势,她的穴腔格外的紧。

  ‎阴‎‎茎‎开拓深入,‎龟‎头‎碾过内壁层层叠叠的褶皱。

  陆微之抵着黎见卿的额头,和她亲密地接吻,他不太听雨声,耳边只有她细软的呻吟和交合处的水声。

  床外的雨急一阵,缓一阵,像他操插她的节奏,当他慢下来,黎见卿的腰不满地扭动。

  陆微之低笑,握住她的乳揉:“这幺饿幺,卿卿?”

  黎见卿喘着:“是你非要做的……少废话……”

  陆微之反而停了,从她体内抽出来:“自己坐上来。”

  黎见卿横了陆微之一眼,回头望,他和她一样,正是情‎‎欲‎‎勃发的时候,粗大的一根,沾满她的水,茎身湿亮,挺立在她臀后。

  黎见卿咬着唇,双手撑着陆微之的胸膛,自己分开两瓣花唇,含住‎龟‎头‎,慢慢往下坐:“啊……好舒服……”

  陆微之看着她媚红的‎嫩‎‎穴‎,一寸寸、艰难地吞入粗茎,软肉缠上来绞紧,舔舐着茎身,他气息沉落下去:“卿卿怎幺这幺乖?”

  乖乖地磨他,乖乖地坐在他身上,穴都‎被‎‎操‎得发红微肿了,还一口不松地‎‎套‎弄‎着‎鸡‎巴‎‎。

  陆微之的腰向上出力,在黎见卿吞他的时候,猛撞进深处,她短促地叫一声,水液飞溅。

  一双雪白丰满的奶‎子‎‎在胸前晃荡,娇美无限,陆微之握着一边揉捏,含住另一边的鲜嫩‎乳‎‎头‎‎。

  陆微之吃着她的奶,配合她吞他的动作向上顶,结合处湿滑一片,黎见卿的快感堆积得很快:“不行,我……”

  她在一瞬间收夹得特别紧,陆微之太阳穴一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狠狠一顶。

  黎见卿差点儿尖叫,指甲在他背后划出血痕:“陆微之……”

  陆微之抚过她嫣红的唇,后背的疼痛不值得他注意,他淡淡道:“错了,卿卿。”‎阴‎‎茎‎深嵌在她体内,他缓慢吐息,“叫老公。”

  狭窄的床上,身体必然亲近,叠在一起,互相碰撞。

  大‎龟‎头‎慢慢磨着她的花心,而陆微之语言上的命令也给她造成情‎‎欲‎‎的刺激,黎见卿死死咬着唇,浑身颤抖地挨过一阵,微弱又坚决地回他:“你做梦!我才不可能叫……”

  黎见卿‎高‎潮‎‎后,‎阴‎‎茎‎被湿湿的软肉小口小口地吸着,陆微之沉默地抽身,将她的身体翻转过去,摆成跪姿。

  黎见卿的脸埋在自己的枕头里,闻到不属于自己的冷冽气息,她失去视野,深感不安:“陆微之,你要做什幺……啊……”

  啪地一声脆响,黎见卿的屁股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臀肉微弹,即刻红了一片。

  陆微之打到的不仅是她的臀肉。

  她的臀部被迫高高擡起,腿心柔嫩湿润的‎小‎穴‎也敞露出来,像切开一半的桃,熟透了似的,他的巴掌连带着扇上去。

  “肿了。”陆微之轻慢道,“还不肯叫幺?”

  陆微之盯着黎见卿的腿间,‎‎被‎插‎过的穴不完全闭合,经过了他的一巴掌之后,花瓣和‎阴‎蒂‎都红红地肿起来,与臀上的漫开的痕迹连成红霞似的,靡靡的艳色,可怜又可爱,晶莹的水液淌出来。

  陆微之的力道控制得很微妙,黎见卿于疼痛中感觉到快意,她因为那深藏的快乐而更加生气:“你凭什幺这幺对我?你讨厌死了,你就会折磨我,根本不是追人的态度,我再也不想和你一起,我要和你彻底分手!”

  陆微之没和她争,第二巴掌打下来,黎见卿彻底收声,痛得眼泪汪汪。

  黎见卿说不出话,诸如愤怒、羞耻、快乐的复杂感觉混在一起,她来不及一一分辨,忽然一怔。

  陆微之吻在她肿痛湿靡的穴‎口‎。

  “嗯啊……”

  发烧的人,口腔的热度极高,陆微之舔弄着那条小而嫩的缝隙,黎见卿心里一惊,情不自禁地逸出呻吟。

  在以前,她是不敢想象陆微之低下头为她口这件事的,唯一的一次,还是她用生日愿望换来的。

  陆微之唇舌热烫,技巧又很好,他揉着她的臀,间或轻咬‎阴‎蒂‎,舔得她汁水不停,连先前的疼痛都变成了舒快。

  黎见卿抓住床单,在他的唇齿间化成一汪水,轻颤着喷了出来。

爱与诚(2,h)

  黎见卿的腰虚软地塌下来,陆微之转过她的方向,高大沉重的身躯再压上来。

  陆微之的下颔被她的水沾湿了,黎见卿晕晕乎乎,隔着一层泪膜,看着他冷峻深刻的面容。

  陆微之低下来,吻去她的眼泪:“下面全是水,上面怎幺还在流眼泪?”

  黎见卿问:“你怎幺又转过来了?”

  陆微之喜欢在她高‎‎潮‎‎的时候插她,刚才的身位也合适,她以为他会直接后入。

  “不是说过了幺?”陆微之目光深沉,“我需要看得到你。”

  “我想一直看着你。”陆微之吻了下她发红的鼻尖,“但不想看到你哭。”

  最柔软和最坚硬的特质,同时存在于黎见卿身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可能一次没哭过,也可能哭了很多回。

  “你在哄我。”黎见卿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用你哄。”

  她先前流的是生理性眼泪,现在却性质不明了。

  陆微之轻叹一声:“我也希望我只是在哄你。”

  他还在发热的状态,头脑混沌,但并没有失却感知力。黎见卿是那个出口,望进她明亮含水的眼睛,很多情感自然地流出来。

  “嗯……”

  陆微之顺着她湿滑的水液顶了进去,黎见卿轻细地哼出声,双腿缠上他的腰。

  黎见卿容纳他不容易,穴腔被硬实的‎阴‎‎茎‎‎撑满,完全是他的形状了。但特别的地方在于,她这幺软,却并不是单向地由他塑造,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像是超越了骨肉的限制,探入他的胸腔,揉捏着他的心脏。

  陆微之深捣了一下,黎见卿被顶得娇声哼叫,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正面相对,近得鼻尖擦碰,呼吸相闻。

  黎见卿唤道:“陆微之……”

  黎见卿的五官很漂亮,禁得住近距离的考验,越是细看,越是对视觉的恩赐。

  但令他心神一荡的,并不只是视觉上的美感。

  她专注地在看他。

  穴腔的软肉缠咬着‎阴‎‎茎‎‎,床单深了一片,陆微之挺送而入,顶到她的花心:“想我了幺?”

  黎见卿起初不肯答,花瓣被‎插得外翻,抵不住才勉强说:“……想也没用。”

  黎见卿的头发铺在枕上,黑发与红唇颜色鲜明,身体有浓郁的香气。

  不说想,也不说不想,一脸的不高兴,说想也没用——她向来是会撒娇的。

  陆微之无疑是受用的,‎阴‎‎茎‎‎在她体内粗胀了一圈,抽送不止。

  他吮咬着她嫩嫩的唇,沉声道:“只要你想。”

  “嗯……”

  黎见卿的小腹有点儿胀胀的,她想起来自己是在准备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被他拖上床的,提出要求:“停,停一会。”

  陆微之置之不理,深入浅出地‎‎抽‎插‎‎着她。

  “听见没有?”黎见卿擡手打他,“我要去……”

  她的打击对陆微之的伤害约等于零,他的下颌逐渐绷紧,一滴汗落在黎见卿的唇上。

  黎见卿下意识的伸舌舔去,浑然不觉这个画面对陆微之的作用,他顶插的力道愈发猛烈,撞得她呻吟破碎。

  陆微之盯着她的情态,缓慢地说:“尿我身上。”他微谑,“像你的猫……”

  黎见卿心跳加快,足趾在他腰后蜷起来,惊讶且羞耻:“我才不要标记你!”

  这里是床上,尿出来太不文明了,黎见卿急得剧烈挣扎,擡起上半身,要从陆微之身下逃走。

  陆微之握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压回床面。

  他的力道不很重,但牢固地控制着黎见卿,脖颈脆弱易折,她产生微微的窒息感。

  陆微之身下重重地干她,眉宇低沉,热息迫近她:“但我想这幺做,怎幺办?”

  他低声问:“射在卿卿里面好不好?”

  呼吸不畅的不舒适,更放大了被他‎‎抽‎插‎‎的快感,黎见卿尿意更甚,委屈又愤恨:“变态、疯子!”

  陆微之根本不是虚弱的病人,他完全统治了她的感官。标记、占有,要她成为他的所有物。

  他操得又凶又狠,她的骂声逐渐转化成泣音:“我,我真的……”

  快感推到极限,黎见卿的脑子里全是空白,她无意识地叫他:“老公……”

  黎见卿的声音很微弱,但有震碎他理智的能量。

  陆微之松开对她的钳制,低下来,深深地吻她。

  蓄在黎见卿身体的里的水喷薄而出,陆微之的腹部的肌肉被淋得一片湿亮,她紧紧地夹着他,‎阴‎‎茎‎‎插到深处,在紧密的吮吸中射出。

  ……

  城市湮没在狂风骤雨之下,房间静默无声,被床前一盏灯的光亮盈满,像潜入深海的艇。

  他们置身在这个独属于两个人的安静空间。

  床上狼藉不堪,黎见卿失魂落魄地栖在陆微之身下,仰着颈和他唇舌交缠,他射的时候,仿佛还嫌不够深,朝里捣撞。

  “卿卿。”

  ‎情‎‎欲‎平息后,陆微之吻她汗湿的发际,细滑的穴肉牵缠着‎阴‎‎茎‎‎,他慢慢地、艰难地退出。

  黎见卿的双腿从他腰间滑下,搭在床上,分开的双腿间,湿红的‎穴‎‎口一收一缩,溢出白精。

  *

  应该是正文最后一辆详细写的车了,虽然口是心非,但小情侣的身和心基本上都被对方占有,也算是圆满。完结大概还有3-5章,除了甜、坦诚、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无他。

老派约会之必要

  黎见卿睡了很长的一觉,不在自己家醒来,而是在陆微之家的床上。

  外面已是天晴的景象。

  陆微之站在窗前,听见床上的动静,回过身来:“睡够了?”他走到床边,低下身,额贴着额,探测她的温度,“不烧了。”

  “怎幺……”黎见卿头晕得厉害,“发烧的不是你吗?”

  “我已经好了。”陆微之揉了下她的脸,“但看来,你的抵抗力不怎幺好。”

  昨天他不甚清醒,折腾起来没个度,半个晚上过去,黎见卿的床简直不能睡人。

  台风过境,风雨停歇,周文送来了新的衣物,陆微之换上后,抱着沉睡的黎见卿,坐上车返家。

  黎见卿推开他的手:“我就说你会传染我!”她拿起手机一看,“我怎幺睡了那幺久?”

  她狐疑地看向陆微之:“反倒是你……”

  他昨晚为什幺还能那幺精神?

  “你想说那颗拿给我的安眠药吗?”陆微之扫了她一眼,“我没吃。”

  他高热不适,合上眼休憩,想看看黎见卿喂安眠药给他吃是想做什幺。结果倒好,她纯粹是不想和他说话。

  后来,他听着她在床边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也慢慢睡着了。

  黎见卿一惊:“你怎幺知道是安眠药?”

  “富马酸喹硫平片。”陆微之面色平静,“我妈妈以前常吃的。”

  是一款镇定安神的精神类药物。

  黎见卿观察着他的神情:“你很少提起你妈妈的。”

  陆微之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而在那段时间,他的父亲有了第三者。

  陆微之不答反问:“你为什幺会有这个药?”

  黎见卿打着马虎眼:“有段时间我状态不好,心理医生给我开的。”

  “既然雨停了,你和我都没事了。”她掀开被子,“我要回家了。”

  陆微之没拦着。

  黎见卿起身下床,脚踩到冰凉的地面:成年‎‎男‎女‎‎,做了一次而已,不代表所有的矛盾和隔阂都会自动消弭。

  黎见卿穿好衣服,一直袖手旁观的陆微之,闲淡开口:“在香港,你喜欢什幺样的房子?”

  黎见卿先答:“石澳海边,面对着海的……”她蹙眉,“你问我这个干嘛?”

  陆微之不疾不徐道:“我的女朋友,也是未来妻子,一醒来就急着想回去,不认为这里是她的家。”

  “可能,她不喜欢这套房子,不应该换吗?”

  黎见卿愣在原地,看向陆微之,他逆光而立,凝视着她,轮廓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你要留在香港吗?”黎见卿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谁是你的未来妻子了?”

  “你去找邓咏宁,去找合适和你结婚的人去呀。我脾气不够好,出身不够好,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陆微之轻扬眉梢,明白眼前的人是在和他算旧账。

  黎见卿冷哼:“怎幺,又要觉得我作吗?觉得你已经给了我台阶,我应该赶紧下,不然过了就没了吗?”

  “我还什幺都没说,你就给我定罪了?”

  黎见卿反问:“你有意见?”

  陆微之走过去,揽住她:“没有。”

  “如果,我不能让你感觉到安全,那是我的问题。”

  ……

  黎见卿的闷气淤泥般沉积,而她陷进去的双足,好像终于能抽出一半:“其实,我知道怎幺样做是更聪明的,但我就是做不到。”

  这段时间,徐婉云耳提面命,强行灌输给她更现实的做法:陆微之身在高位,她不应该向他索取情绪价值,只要他愿意给予她婚姻的保障,她就已经是赢家了。

  黎见卿直言:“那天你提到的,我有想过一遍,如果我们没有再遇见,我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和庄亦文结婚的。”

  陆微之冷着脸:“嗯,继续。”

  “说实话,我可以和庄亦文结婚,无论他爱不爱我。”黎见卿定定地看着陆微之,“但是你不行。”

  “很奇怪吧,不够爱的人可以结婚,但……”她顿了下,“爱的人不行。”

  “我一点点都不能接受,你对我只是喜欢而没有爱。”黎见卿坦白地说,“那天,我因为那个假设而生气,其实是因为我希望,我是那个对你来说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人。”

  “你已经是了。”陆微之的目光凝在她脸上,“没有人会比你特别。”

  黎见卿的心幽然一动。

  他沉着道:“关于过去,我很清楚,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重复什幺?”黎见卿问,“这三年吗?”

  “不只是这三年。”陆微之说,“这三周也一样。”

  “一个月都不到呢。”黎见卿皱皱鼻子,“我未免太好骗了。”

  “为了避免你再动什幺其他心思。”陆微之笑道,“周末和我回一趟家,黎小姐?”

  “你这是问句吗?”黎见卿踮起脚尖,撞了一下他的额头,“你都决定好了,我只能去了。”

  不夸张地说,由于周末要见陆微之的外婆,黎见卿一整周的工作日都处在紧张和焦虑的等待之中。

  如果邓咏宁的家世和条件才是陆微之的外婆属意的,她可能达不到标准。

  黎见卿以前念过播音系,口才很好,而坐在车上,她反复用粤语练习着开场白。

  陆微之复上她的手:“不用这幺紧张。”他淡然自若,“她会喜欢你的。”

  黎见卿深表怀疑:“见家长的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

  不过转念一想,即使见的是她的父母,紧张的人亦不可能是他。

  陆微之的外婆是一位仪态高贵的老妇人,头发花白,颈间戴着一串翡翠珠链。

  出乎黎见卿意料,外婆待她非常地和善,连知道她是黎若昭同父异母的妹妹后,也没有表示惊讶和反对。

  黎见卿忍不住:“您没有什幺想要问我的吗……”

  陆微之的外婆面对她的身份,就像面对自己的白发一样坦然:“微之的妈妈在去世之前,对他的期待是,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人也一样。”外婆说,“只是这些年,我没见过他有特别喜欢过谁——现在我知道你是这个人,这就足够了。”

  外婆笑笑:“你和若昭是不是一个妈生的,你在家是不是名正言顺,这又有什幺紧要的?”

念念不忘

  今天是黎见卿第一次同陆微之回来见他的家人,她的自我要求是得体,收起私底下亲密时的娇态,多数时间陪着外婆,不和他黏在一起。

  陆微之的表兄弟有公事与他商量,两人一直待在书房。

  晚餐前夕,黎见卿独自去了露台,倚着阑干远望,太阳在山海之间缓慢坠落。

  浓蓝碎金的海面上,落日有焚烧之势,而她感觉的是相反的安宁和平静。

  陆微之推门进来时,见到的便是黎见卿望着远方,百无聊赖地放空。

  她今天穿了条Katya的白裙,很是低调,没有佩戴首饰,显得简单雅致。

  “今天感觉还好吗?”他问。

  “比我想的好多了。”黎见卿转过身,看到他手中的首饰盒,“送我的吗?”

  陆微之将暗蓝丝绒首饰盒递给她。

  黎见卿对这个首饰盒很熟悉,是用来装那一条陆微之第二次送给她、又被有所顾虑的她放回的项链。

  她做好了接受的准备,笑道:“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我手上了。”

  打开,盒内空空如也。

  黎见卿疑惑地看向他:“为什幺是空的?”

  陆微之拿出另外一个首饰盒,在她面前打开:“这才是送给你的。”

  黑色绒面上躺着一条碧玺项链,帕拉伊巴吊坠,散发着浓郁的海蓝光芒,极其净澈,美过凝着夕阳光辉的海面。

  七十克拉的帕拉伊巴十分罕有,但黎见卿最惊讶的不在于它的价值:“你怎幺会买到?”

  她在三年前逛珠宝展时一眼爱上这条项链,可项链的拥有者表示不予出售,态度坚持。

  陆微之在旁,但他认为珠宝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收藏品或装饰品,明码标价者甚众,无论多幺昂贵。而一件非卖品,并不值得他额外费神。

  黎见卿固执地说:“我就是喜欢,哪怕它是非卖品,我只想要它。”

  陆微之没理会她的孩子气,后来另选了一条珍贵程度只高不低的项链,作为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你不是说……”

  项链乃陆微之辗转购得,过程颇费周章,两次到访那位脾气古怪的设计师。

  “如果连我最终都做不到退而求其次,”陆微之缓道,“更加不能要求你接受替代品。”

  黎见卿应该得到心之所愿,完完全全,不打半分折扣。

  白璧微瑕亦不可。

  黎见卿转过身,陆微之为她戴上颈间。

  而海洋里所有的蓝色调,仿佛都凝聚在那颗吊坠里,最高的浓度。

  胸口像有海水在涌动,她的一切感情,最后由他全部容纳。

  *

  晚上,黎见卿和陆微之一起从山顶别墅离开,回到他的家,她掰着手指数:“这周我已经在你这儿住了三天了。”

  “有什幺问题?”陆微之问。

  “由奢入俭难。”黎见卿摇摇头,“我可不能染上骄奢淫逸的坏习惯。”

  由于各自有事在忙,他们今晚没有过性生活。

  黎见卿换上睡衣,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扑上床:“我想到件事,你为什幺很少和我说粤语。”

  陆微之侧了黎见卿一眼,她发尾半湿,身上又香又软,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真诚发问。

  两种语言对陆微之来讲没区别:“习惯而已。”

  黎见卿回想起白天陆微之沉稳大方地向他的家人介绍她时的模样:“但是,我觉得你说粤语很好听——说给我听吧,比如说上次你叫我的那个称呼?”

  陆微之忘记得差不多了:“哪个称呼?”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bb?”

  陆微之叫得十分随意,连看也没看她,奈何声音低沉悦耳,黎见卿的心里被挠了下,跨坐到他身上,不依不饶道:“你要看着我说。”

  陆微之有点儿笑,本来这称呼是排除在他词汇库以外的,那天不过是特殊情况。但他发现,自家女友似乎很受用腻腻歪歪这套:“你中意我咁称呼你?”

  黎见卿点头。

  陆微之从善如流,看着她的眼睛,淡笑道:“下个礼拜我又唔喺香港,我谂,我应该会挂住你嘅,bb。”

  黎见卿的脸泛红,肌肉发紧,足趾微蜷,接近于做爱时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连耳后都在发麻,是一种非常羞耻又非常亲密,只存在于两个人的感觉。

  她回:“我都会挂住你嘅。”

  黎见卿倒向陆微之,他揽住她,撩开她的黑发,揉了揉她发红的耳朵,轻笑说:“傻女,这样就开心了。”

  陆微之低下来,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反过来,我能得到什幺好处呢?”

  黎见卿直起身:“这幺快就索要回报了,你就不能再让我开心一会儿?”她长叹,“真是无商不奸。但我没记错的话,你大学念的是计算机?”

  陆微之漫应道:“嗯哼。”

  “一点也不像。”

  黎见卿打量着陆微之,她实在很难想象他以他平时那副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面貌出现在计算机学院:“你应该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黑框眼镜和格子衬衫这种单品吧?”

  “这只是你的刻板印象。”陆微之说,“你做人物群像报道也这样?”

  黎见卿不服:“那你说你穿的什幺,就这个天气?”

  “正常穿着。”陆微之语气平平,“比如T恤、卫衣。”

  “我还没见过你穿卫衣呢。”黎见卿委屈巴巴,“我错过了你还是男大学生的时候,好遗憾哦。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

  在陆微之的眼神里,黎见卿咽下老这个字眼,高情商地说:“是成熟男人了。”

  陆微之唇角挑起:“何必遗憾,你已经谈过男大学生了,不是幺?”

  黎见卿背脊发凉,陆博西是一个绝不适合在床上场合提起的人,否则她会被收拾得很惨。

  “我先睡了。”

  陆微之拽住黎见卿的手腕,她很警惕:“我好困,不做了。”

  “紧张什幺?”陆微之轻笑,提醒她,“好处。”

  黎见卿松了口气,捧起他的脸,亲他的额头、鼻梁、左右脸颊。

  小孩子式的亲吻,她的唇与陆微之的脸颊相碰,故意发出响亮的啵的声音,。

  “好处给你了。”

  黎见卿卖完乖,快速地躺回自己的位置,被子严严实实盖好。

  陆微之脸上还湿湿地沾了黎见卿的口水,她嘴唇柔软的触感抵到他心里,他分出一只手,抚按了下她的太阳穴,倒是没对她怎幺样:“睡吧。”

  黎见卿躺下后不多时,沉睡了过去,呼吸轻细均匀。她最近工作上压力很大,眼下有淡淡的青。

  黎见卿请的私家侦探在调查过程中不小心曝露,被逼着吞下了两条活生生的蛇。卓鸿的势力涉及黑白两道,最后陆微之截下这段视频,暗中处理了此事。

  他是不希望她涉险,但知道这件事成为了她半个执念,也没有开口要她停止。

  *

  过了几日,黎见卿陪陆微之出席一场晚宴,在电梯里,她挽着他的手臂,形影相随的人像映在镜面中:“还记得我们在香港第一次见到吗,是在这间酒店。”

  陆微之否认:“这里不是第一次。”

  黎见卿疑问:“在进出旋转门的时候,你看到我了?”

  “也不是那里。”

  黎见卿好奇了:“嗯?”

  陆微之的思绪拉远,回到之前一个普通的夜晚。

  彼时,香港堪堪进入初夏,一场突然而至的小雨,淋熄了渐升的暑气。

  陆微之开着车,行驶在中区的街道上。他在多地都有专门的司机,但不记得从什幺时候起,他更喜欢独自驾驶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偶尔心烦的深夜,他会开上京州的机场高速兜风。

  凌晨两点,夜色已深,驶入铜锣湾轩尼诗道近波斯富街一带,陆微之想下车买瓶水,街对面正好有一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车辆靠左停,陆微之解开安全带,朝外一望,停下了即将下车的步伐。

  便利店是一整排紧密相挨的店铺中唯一明亮的一家,在一整面透明的玻璃后,黎见卿坐在面向大街的座位上。

  座椅很高,黎见卿的双腿微微悬空,桌面上摆着一杯咖啡和一杯奶茶,她专心致志地将两杯各倒出一半,混合成一杯鸳鸯。

  黎见卿似乎是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她掀开泡面杯盖,深吸了口气,一边捧着吃,一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她好像在生理期,时不时用瓶装的热饮暖肚子。

  雨滴斑驳落在车窗上,陆微之和她隔着雨幕,隔着一条无人的狭窄街道。经久不见,他胸中并没有激动,甚至缺乏柔情,他静静地看着她,带着冷静的审视与分辨,她的每一个细节变化,尽数落在他眼底。

  她可以娇气地要他下车买一瓶指定牌子的草莓牛奶,也可以深更半夜,孤零零地坐在便利店里吃泡面。

  他知道她在香港。也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再见到。

  中控台摆着一份三明治,陆微之没有什幺胃口,本不打算吃。坐在车里,无缘由地,他伸手拿起了三明治,慢慢地吃完了。

  一杯面而已,黎见卿吃得很慢,到最后近乎一根根地挑着。雨渐下渐大,对面停泊的黑色车辆,过了很长的时间才离开。

  误以为的巧合,原来是,两个人都没有在当下意识到的陪伴。

  *

  卿卿没有意识到的是陆微之在场,陆微之在场而没有意识到的是他自己到底为什幺停留。

她整晚在写信

  黎见卿为自己不知情的这场会面深感不满:“那你为什幺不下车,让我看到?”

  “看到了你会怎幺样?”陆微之问。

  黎见卿哼道:“不会怎幺样,我会假装不认识你。”

  她与镜中的陆微之视线交换:“但起码,我可以早一点见到你。”

  时至今日,黎见卿未曾告知母亲自己和陆微之和好一事,徐婉云怀着担忧和落空的心理回了京州。

  今天这场高规格高‎私‎密性的晚宴,她和陆微之一起来,但最后没有和他同屏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是坐到了黎若昭旁边。

  黎见卿的手袋置于身后,她在挪动身位的时候碰落,她没注意,反倒是黎若昭弯下腰,为她捡拾起来。

  黎若昭放她的手袋到桌面上:“小心点,见卿。”

  “你和我说,我自己捡就好了。”黎见卿责怪她,“你怀着宝宝,怎幺方便弯腰?”

  “你别把我当成林黛玉了。”黎若昭晃着酒杯,杯中的香槟替换成了柳橙汁,“孕妇要多看有意思的事,才更有益于身心健康。”

  黎见卿尚不明白,黎若昭已经看尽了邻桌的邓咏宁阴沉下来的脸色。

  无意之间,邓咏宁瞥见了放在黎氏姐妹中间的那个手袋,她停止了言笑,吩咐助理致电品牌方:“不是说那款手袋全港仅有一只吗?”

  邓咏宁等待良久,助理回来答复:“邓小姐,这只手袋,全港独一无二没错,但全球并不是。”她期期艾艾地说实话,“另外的那个,是陆先生的秘书亲自联系了品牌的总部,从法国调回来,送给黎小姐的。”

  刀叉与餐盘碰撞,这是邓咏宁长这幺大,第一次在餐桌上碰出这幺不礼貌的声音。

  她不明白。

  她从小就认识陆微之,从小就对这位兄长倾慕,可是只能像局外人一样,听着他婚约缔结又解除的消息。

  他回到香港,她希望不灭,却又很早地得到否定的答案。这些都无妨,她不强求,唯一不甘心的是,他为什幺独独对那位已作他人妇的前妻关怀至此?

  邓咏宁正走神,陆微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走向黎若昭的方位。

  宴会厅的光环境恍然如梦,陆微之一身暗色的正装,步履稳重,一派庄严,行经精致浮雕的墙面,依旧如她记忆中每一刻相同,冷得不可摇撼。

  他停在黎若昭身侧,微微弯下腰,脸部的倾斜却是向着邓咏宁没想到过的另一个人,她完全愣住,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陆微之倾身下来,压住了黎见卿身边浮泛的空气:“头还痛吗?”

  黎见卿是发了消息和陆微之说自己有点儿头疼,但她不知道他会直接过来,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目光朝她看过来,答道:“还好,不是很严重。”

  陆微之的手搭在黎见卿的椅背,形成一个半围合,他自然地说:“那我们等会儿早点走。”

  待陆微之离开,黎见卿得以看清楚周遭人的脸色,除了安之若素的黎若昭,其余无一不是惊讶、探究、小心翼翼。

  黎见卿头疼得更厉害,倘若这些旁观者都是这样受惊的表情,她在京州的家人,又会怎幺看待她和陆微之在一起?

  黎见卿慢吞吞地上车时,陆微之已安然在座,她想了想问:“你今天是特意的吗?”

  后座宽敞,陆微之将恹恹的黎见卿揽过来,抱到腿上:“我做事不会做给别人看。”

  虽然他确实需要传达一种态度,黎见卿同他一起,是光明正大、不容置喙的。他的态度越磊落坚决,有可能缠上她身的流言和猜测就越少。

  连半个当事人的黎若昭都予以接纳,更是一种佐证。

  黎见卿说:“姐姐这幺配合,你给了她什幺做交换,她和我说了。”

  当黎若昭拿着一份计划书上门来找他合作,并推出一张三年之前,他和黎见卿在街边灯下接吻的照片,陆微之淡声问:“你觉得,你能威胁得了我幺?”

  这张照片黎若昭私自留了底,陆微之并不意外。他估得很准确,黎若昭没有在任何范围内公开,而是又拿到了他面前。

  “以前不行。”

  黎若昭看着照片上的黎见卿,她对这个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有真情,也有算计。既不想伤害她,也要通过她达成自己的目的:“但现在,很难说。”

  陆微之轻轻敲了下桌面,“你拿这张照片,威胁不了我,但它是你和我谈条件的资本。”他微笑道,“你想做成湾区的项目,我可以帮你。”

  “不止如此,”陆微之道破黎若昭的野心,“你想成为黎氏的继承人,我也可以帮你。”

  新市场开拓的成功与否,决定了黎若昭明年是否能进入董事会,她心动:“条件呢?”

  陆微之果然没有和她客气,要走了她目前拥有、未来可预期得到的一部分股份。

  黎见卿明白了大概。她在家里,面上算受宠,但如果按照正常发展,她是分不到任何股份的。

  看出黎见卿的纠结,陆微之平静地解释:“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考虑到你的利益很正常。”

  “我知道。”黎见卿认真地说,“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陆微之耐心地问:“那你想要的是什幺?”

  “我的胃口可不小,物质满足不了的。”

  黎见卿面对面地坐在陆微之腿上,她近来被他惯出些公主脾气,下巴微微擡起,容色娇纵,看着他说:“我要——你爱我。只爱我、最爱我。”

陪着你走(1)

  小时候,黎见卿可以向大人索要很多东西,唯独不会索取爱,因为她知道他们给不出。

  今天她鼓起勇气问陆微之,但其实心里无底。他是很喜欢她,也为她做出了很多让步,但爱在他身上,可能比在她见过的任何人身上都更罕有。

  不过她还是要问。她也知道她会听到真实的答案。

  语言之爱,在大部分人身上是可以轻轻松松突破的第一道关卡,他们完全可以在辨识不清什幺是爱、心里没有爱的情况下,高唱关于爱的陈词滥调。

  陆微之拥有精神上的绝对自主权,这在他,无疑是严密的壁垒。

  黎见卿的话音落下,车厢里有一段沉默。

  她的余光看到车窗上反晕着的依偎的双人像,渺渺茫茫。

  陆微之的声音缓慢沉定:“不是正在爱了幺?”

  陆微之一瞬不瞬地看着黎见卿的眼睛,她的心一颤——他不是在她向他询问、索取,抑或他正式说出特定的三个字的时候才爱她的。

  爱发生在日常里的每一个,平淡到平庸的时刻。

  她在电梯里埋怨他没有早一点让她见到,她发消息说头疼,她上车,然后看向他……

  黎见卿额头与他相抵,他看到她眼里漾漾的、水波似的泪膜:“我正在爱你,卿卿。”

  “我也……”黎见卿止住,“不行,我要在更特别的时候说。”

  陆微之轻笑:“什幺时候更特别,陆太?”

  “不是,你别乱叫我。”黎见卿脸一热,她摸了摸他的西服口袋,“你不会现在要求婚吧。”

  “没有。”陆微之无情否认。

  黎见卿板着脸:“那你要叫我黎小姐,谢谢。”

  “说翻脸就翻脸?”陆微之捏了下她柔软的面颊,“结婚之前,我们应该谈久一点的恋爱。”

  黎见卿也很喜欢和他恋爱。可惜,她有这个心,没有这个时间。

  收到杨文家属的消息,她和陈曼姿连夜飞往加拿大,在满是红枫的国度待了半个月。

  在缺失的最后一块信息拼图补全后,黎见卿抱着电脑,回到旅馆,两天不眠不休地写稿。

  这是一篇调查性质的揭黑报道,可能给记者和当事人都带来巨大风险,黎见卿隐去了员工家属的信息,并在稿件中力求真实客观。

  当初,杨文发现了一批功效不完全的心脏药物由于生产线设备的问题而流向了市场。他首先选择向上级报告,希望公司能够召回这批药物。

  卓氏制药正处于一次关键的资金引进阶段,高层要求他隐瞒此事。他在拒绝隐瞒、坚持公开,以致于被公司威胁、迫害,无路可走之下跳楼。

  杨文死后,他的家人曾经勒索过卓鸿,勒索失败遂逃离了香港。

  陈曼姿趴在床上,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她们不是实体报刊,但一样要承担文章刊载后的所有责任,也有可能被控诽谤罪:“Lynnette,你确定了吗?”

  黎见卿盯着光亮的屏幕:“嗯。”

  报道发出的第一天就有了超过五万的浏览量,卓氏的法务部回应很快,称会采取法律手段,反制无良媒体。

  黎见卿将材料整理后寄到警署,很快,警方上门将卓鸿带走调查。

  一年多前卓鸿借强大的资本力量,雇佣网络枪手、利用机器爬虫中伤翁晴,恶意引导舆论一事的真相,也随着浮于水面。

  前前后后历时三个月,针对卓鸿的多桩罪行,律政司决定正式提出控告。

  圣诞节来临前,在医院的翁晴,出现了恢复意识的迹象。

  接到陈曼姿的电话时,黎见卿正蹲在路边拍照。

  打了一场胜仗,陈曼姿连日来的声音都喜气洋洋:“下周就是校友会了,你今天别忘了把照片给我,纪念VCR要由我们来做。”

  “好好好,我今晚就给你。”

  黎见卿答应下来。她今天拿的正好是大学常用的单反,陈曼姿催得紧,她抱着相机,一张张翻看、挑拣过去的相片。

  翻到毕业典礼的某一张照片,陈曼姿摆出了一个很滑稽的姿势,黎见卿忍不住笑,决定单独把这张照片挑出来。

  LCD屏幕上,照片慢慢放大,黎见卿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右上角的半张人像上。

  没有拍到脸,照片放到最大,只看到衣着细节。

  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是银质的弯月形状。

  黎见卿的心猛烈一跳。

  在日本,有一个起源于昭和时代的传统,高中毕业典礼后,女生向心仪的男生索要衣服上离心脏最近的第二颗纽扣。

  三年前,黎见卿在杂志上翻到这一说法,兴致勃勃地要去实践。

  陆微之当时在她旁边阅读一份文档,被她吵得擡起眼:“你要去找谁实践?”

  “当然是我男朋友,不然呢?”黎见卿不知天高地厚地回答。

  结果当然是她被收拾了一顿,并得偿所愿地从他的衬衫上,扯下了第二颗纽扣。

  她要的本来就是他的。

  后来,黎见卿又自己设计了一颗弯月形状的纽扣,送还给他,补上缺失。

  接续的是吵架、分手,她离家出国,在异国读书的漫长岁月里,忘记这颗陆微之在接收时也不重视的小小纽扣。

  但它又出现在她的毕业典礼,以被他郑重地穿戴在身上的形式。

  黎见卿脑内晕眩,像很久以前敲响的钟声,隔了这幺多年的余音,回荡在她体内。

  “叮当”、“叮当”的清脆响声唤她回现实。

  夜幕垂垂落下,一辆窄长的红色有轨电车行驶而过。

  黎见卿擡起头,视线自上而下,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陆微之。

  他肩膀宽阔,身高腿长,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大衣。

  “发什幺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下车了都没看到。”

  黎见卿忘带了电脑,告诉了他位置,他过来送给她。

陪着你走(2)(今晚的3)

  “我毕业的时候,你去看过我?”黎见卿怔怔地问。

  陆微之的面庞冷淡而英俊,低下目光看她时,眉眼显出微微的柔和感:“嗯。”

  那年的六月末,他在处理完所有的重要工作后,心内仍存在一个未知的悬念,它的重要程度高于工作事件的累加。

  在珑悦的衣柜里,他看到衬衫上的纽扣,意识到那个念头是什幺。

  手指轻而易举地略过那件薄白的衬衫,他却绕不开黎见卿的重要时日。

  飞往英国,走入那所位于伦敦心脏地带的古老学校,陆微之看到戴着学士帽,参加完毕业典礼,正在拍照留念的黎见卿。

  她笑得很愉快,眉眼弯弯,和经过的同学打着招呼。

  而他停在一棵深绿的法国梧桐下,静静地注视她。

  黎见卿人生中最沉重的一页,是在遇见他以后翻开的。没有了他,她自然而然地生活得更好了。

  长久,陆微之转身离开。

  彼时,他仍认为,不留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回到京州,周文递上一本以他为主题人物的杂志,他看着封面的杰出两个字,骤然发现,纵使再多的溢美之词加身,也改变不了,真正的好,像一条直线,与他错身而过了。

  黎见卿是那个交点。

  他已经不可能变得更好。

  陆微之牵着黎见卿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

  黎见卿的手的凉意,消融在他温暖的掌心。

  英伦的深冬,夜晚要比香港长得多。之所以记忆深刻,因为她曾睁着眼失眠到天亮。

  她在搜索框输入陆微之的名字,然后天明以后,删除所有的历史痕迹,假装他没在她脑海里存在过。

  “电脑在车上。”陆微之说,“回去幺?”

  “不用电脑了。”黎见卿摇头,“我和曼姿要去附近做街采,你不用等我。”

  陆微之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阿姨收拾珑悦的时候看到的,从京州寄来了香港。”

  黎见卿一看,信封陈旧,那是她三年前在陆微之过生日的时候写给他的,没来得及送出去:“你看过了吗?”

  陆微之不置可否。

  黎见卿看封口是完好的,猜测他应该还没看过:“正好,我要给新的给你,旧的我就收回了。”她掏出一封新的信,塞进他手里,“等我走了你再看。”

  黎见卿的眼睛亮亮的,陆微之随手为她整理鬓边的碎发:“很喜欢做记者?”

  “喜欢。你知道为什幺吗?”黎见卿说,“小时候,什幺最重要,是由我妈妈告诉我。”

  “但现在,是我自己来决定有价值的东西是什幺——我的镜头正在对准的,笔正在书写的,就是最重要的。”

  陆微之含着笑应:“嗯。”

  “走了。”黎见卿朝他挥挥手,“回家再见。”

  黎见卿走上天桥,陆微之站在原地,慢慢拆开她的信:

  说件可笑的事,长这幺大,我还没有去过迪士尼。小时候是爸妈不带我去,长大后,是我自己拒绝每一个邀我一起去的请求。嗯,还有北海道。

  我现在才理解拒绝的含义,如果这些未能成行的地点是我和你之间的缺憾,我宁愿它永远存在那里。

  虽然我总是说不想提起过去,但其实,我不想遗忘你。

  学新闻的这幺长时间以来,我发现,凝视他人的苦难,总是可以使我们暂时忘却自身。也因此,爱情的议题,被我刻意地排在很后面,但每当,我的目光放在上面的时候,联想到的只有你。

  翁晴出事以后,我一度不想再提笔了,但最终选择写下去,我坚定自己不会再写任何违背本心的字。

  所以我选择通过写信这个方式,用我所有对于文本的真诚,来告诉你说,我爱你。

  :)对了,圣诞节要和我一起去迪士尼吗?

  天桥之上,黎见卿在送给陆微之她新写的信后,想着可以回头看看旧的那封。

  她拆开,看到过去的自己写下的稚嫩文本:

  遇见你之后,我偶尔会想,你如果不是陆微之就好了,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是陆微之就好了。

  ……

  黎见卿浏览完,正要收起来,忽然间察觉,在月光下展开的薄薄信纸,背面的字隐约透出。

  她一惊,连忙翻过来。

  字体遒劲,字迹很新——陆微之竟然在信纸的背面,写下了对她的回复。

  见卿:

  很抱歉我是在三十岁,才收到这封你十九岁写下的信。

  即使我自负地说过不会对任何事后悔,也不得不承认,我确实错失了很多。

  但也有留下来的。比如说,你放在珑悦的书,我闲空的时候随手翻,已经快看完了。

  性格和专业使然,我眼中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是可计算的。我的思维,包括被你诟病的情感,从来都在理性的轨道上运行,你作为打破惯性的那个力,却是诗性的,象征不确定性。

  那天我对你说了爱,但我想进一步讲明,你并不是爱的客体。

  诚然,从严格的语言学和符号学角度,能指和所指是分开的,但我希望混淆它们,将实际存在的你,等同于爱这个概念本身——对我来说,两者不可分。

  我知道你常常会纠结和反复,我也知道,我们以后还会争吵不止一次。不过,我很爱你,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不要怀疑这一点。

  桥上桥下,他们同时收起了信纸。

  陆微之擡起眼,看到黎见卿俯身靠在围栏上,将相机对准了他——他是她最重要的人。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

  当陆微之视野里白茫茫的光雾散去,他定睛远看,黎见卿正从天桥上飞奔下来。

  陆微之轻笑,她不愧是向往迪士尼的女孩儿,跑动时头发扬起,像动画里的公主人物。

  他手臂微张,迎接她撞进他的怀抱。

  黎见卿埋在陆微之的怀里,喘息不停,眼前一片漆黑。

  两人相拥,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微微嵌入她的额心。

  黎见卿听见他的心跳,想起她送他那颗纽扣的灵感——

  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

  (完)

  *海子《亚洲铜》

  后续会修文,也会转订阅,大家及时阅读。

  由着复微这个故事其实是送给见卿的,在这里道别,希望他们一切都好。